玄极毫无反应。
“起——床——了——喔!”花眠换到男人的另一边,吹风似的继续道,“主人,会——感——冒——的——啊!”
玄极依旧毫无反应。
花眠绕着浴桶转了一圈,剑魂因为本身非普通生灵,步伐轻,存在感极弱,吐息之间也似有似无,非有一定修为者若非亲眼对视否则根本无法察觉,更不论普通凡人……于是哪怕是易玄极这般习武之人,平日感官极为敏锐,眼下陷入浅眠时,也轻易察觉不到花眠的存在。
花眠趴在浴桶边缘,垂眼看了眼,隐隐约约看见水下,“嗳”了声自己捂着脸蹲了下去,一张脸烧的像是煮熟的虾,嘴里碎碎念着“非礼勿视”……
良久。
双手扒在浴桶边缘,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认真又安静地打量着坐在浴桶里的男人——
她的主人是极英俊的。
一头长发高高竖起,精神又英武的模样,她最喜欢看他练剑的时候,那头发会伴随着他的剑划出好看的弧度。
捉在浴桶边缘的手微微收紧,花眠叹息:“……主人,起床咯?”
还是没有动静。
花眠吹气:“……要着凉啦!去床上睡啊!”
趴在浴桶边的少女琢磨半晌,看着看着就有了别的心思,就像是着了魔般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伸向男人的眉心……当她柔软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男人,身后又一道蓝光亮起,她受了惊似的猛地缩回手,回头看着抱臂冷冷站在她身后的无归。
………………………………颇有些捉贼被捉的窘迫。
“我就小睡了一会。”无归伸手拧住花眠的耳朵,“你在这干嘛?”
“我我我我……别别别……疼。”
花眠被无归揪住耳朵脱离了内室,无归稍一挥袖,那房间门便“吱嘎”一声轻轻敛上,将一室温蕴关在内室,只剩下剑鞘与剑,面面相觑,站在外室。
无归面无表情:“说吧。”
花眠:“?”
无归垂眼冷笑:“几百年了,别说修为人形,你的剑魂从未有过一丝丝苏醒的迹象……怎么好端端的,今儿中这剑刚刚传到易玄极手中,你便突然来了名堂,也不装死了,小动作还忒多!”
花眠:“……”
双手背到身后,花眠低下头,脚无意识地摩擦地面……还好是天黑,屋子里暗得很,无归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花眠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
无归没听清楚,弯下腰,凑近她:“你说什么?”
花眠抬起头,看着无归,小声道:“无归剑乃上古神器,剑鞘与剑身同一材料打造,哪里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但是历届主人,从来珍惜的只是无归剑本身,将我随手搁置,随手取用,视为你的附属品……”
无归面无表情地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她:难道不是?
“唯独易玄极——”
花眠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一门之隔的室内……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露出一丝丝她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温柔笑意。
“唯独易玄极,今日,他接过无归剑,便将我带到阳光下,好生擦洗了一番……”
说到如此,少女似乎还有些害羞,身子摆动了下,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仿佛想起了下午那时候,柔软的拭剑布擦过剑鞘上的雕刻,清水从剑鞘上流淌而过,洗去凸出的雕纹缝隙,冲刷去了上面的泥土和血迹斑驳——
“没擦洗你,就理会我来着。”
完全一副坠入爱河少女的智障模样。
无归:“……………………………………”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可怜前面四任主人,居然谁也不知道,让这不开窍的智障剑鞘苏醒过来的方法,就是给她搓个澡。
呃。
算了算了,就不该问——
凭白被气得脑壳疼。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啦来啦来啦!!!
☆、第49章 【诸夏】
花眠初为人形时, 虽然严格来说已经是个几千岁的老妖怪, 但是外表却颇为臭不要脸地只像个十四五豆蔻少女,尤其一双眼极为灵动,对什么都极有兴趣一般……
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哒哒蹦跳, 闹得无归想给她系个铃铛,以方便自己听见铃铛声就能立刻躲到天涯海角,离这个最大特长就是躺赢和沉迷主人美色的剑鞘, 能有多远有多远。
然而, 这还不是最惨的。
几日后。
无归不幸地发现花眠不仅外表像少女, 其实连带着心性也像——虽然不算是不识世事,但她也算对大多数事物感到新奇,若偶然得了个什么小玩意,也能认认真真把玩个半天不撒手。
于是两人日常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画面便是,无归在旁边舞剑修炼,花眠蹲在一旁, 摆弄不知道从哪得了个树上掉下来的松塔,宝贝似的摆弄半天, 最后和松鼠你一颗我一颗地拨着松子, 吃得认认真真。
等无归练完一套剑法, 花眠拍拍手站起来,正好拨完一颗松塔——
无归练了半晌的剑,手因为疲惫微微发抖颇有些不稳,少年却只是挽了个剑花收了剑,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默不作声;
走到花眠身边,花眠却举了手,给他看自己那泛红破皮的指尖,颇为可怜的样子;
无归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问怎么弄的,花眠听闻问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又老老实实回答,大概是剥松子剥的。
无归:“……”
无归一阵沉默后,暗自发誓自己今后若是再去管她死活,就把主人的裤衩套在头上绕无量宫倒立走一周。
……
如此这般糟心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余。
第二个月月中的时候,玄极收到了个拜帖,说是狐族的皇子们要来浮屠岛例行走动——按照当时还在诸夏大陆称帝的狐族族长上官无救的说法,是邪神被封印之后,四大家族甚少来往,当年存活下来的族人如今大多两只脚都在棺材里,而后辈对于祖上的事也多是听闻,狐帝担心后辈感情就此淡薄下来,便希望他们之间没事干多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其实狐帝没有担心错,比如易玄极在收到拜帖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吃饱了撑着,他们来干嘛?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些小狐狸崽子不仅要来人族圣地观摩一番,其实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分别去翼族的地盘和汐族的地盘各自走了一遭——
狐族大皇子上官燕阳英勇无双,二皇子上官濯月灵通聪慧,两人联手,将以骁勇善战著名的翼族上上下下挑了个底朝天,以至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翼族族长就把他的那些手下败将儿子们扔去了素有“炼狱之地”称呼的“黑镜”里重新学习如何好好做人……
对此,玄极的第一反应是:莫非他们找我打架来了?
而两位皇子在汐族表现更是不凡,汐族素以盛产美人冠绝天下,奈何当时狐帝和狐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生下的两位皇子也颜值爆表,去汐族走一遭不仅没有像是他们父王期望的那样找回个后妃填充下后宫,反而是虏获了一大堆汐族少女的芳心,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特别是二皇子上官濯月,听闻他极善医术,关起门和汐族族长平起平坐、高谈阔论三天三日不带停,直到说得汐族皇帝想把所有的女儿都嫁给他——
他自然一个都没要。
对此,玄极的第一反应又是:莫非兄弟二人实为断袖,才对汐族美女无动于衷?
做此猜测时,也是实力忘记了自己成年以来,房中无一人,连个通房婢女都没养个。
后来还是侍卫长青玄看不下去玄极这么胡乱猜测,忍不住提醒他:“公子,属下认为,狐族二位皇子如此频繁走动,说是联络感动,实则应当是巡视诸夏各族战力情况……再加上如今狐帝年迈,眼瞧着百年一次的帝选又要开始,定是狐族担忧帝位落入它族手中,于是如今便来一探深浅,到时候也有个应对。”
玄极闻言,稍作沉默,深以为有理,便开始着手做准备。
——无非就是给人族的军队放个假,只留下接近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驻守浮屠岛东安西北往外八百里荒岛,一方面给狐族看一眼“我们没多少人”;一方面还要给狐族看一眼“但是但凡是人都一个顶仨”……
一个月后。
狐族两位皇子大驾光临,玄极虽然不情愿,但是表面功夫要做足也不得不设宴款待,并远远来自浮屠岛码头相迎……其中,自然少不得带着无归剑与剑鞘,毕竟这是人族领袖的象征。
玄极屹立于码头,满目淡然看着狐族巨船乘风破浪而来——
那艘巨船极具狐族奢华浮夸本质,三层船舱,越往上便越是精致的建造;
船舷以灵柳装饰编制,传闻灵柳生长于海底,用以装饰在船上可受到海神祝福;
船头以三头巨型海兽牵头拉扯,每一头海兽巨颚张开都有可吞舟之势,巨大的鱼翅如遮天之翼,拍打海水惊起万丈波澜!
当那巨船来到码头,三头海兽沉入海底,船只吱吱呀呀停靠码头,有狐族侍卫张罗抛锚,少倾,从上层船舱,两名衣着华丽狐族男子缓步而下——
其中一名稍年长,腰挂长弓,相比起一般狐族稍微高大强壮,一双眼锋利如鹰,所视之处,自有威严沉稳;另一男子则显得年轻许多,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年少轻狂,眼底有无法掩饰的张扬高傲,下颚尖细,眉目哪怕放在狐族,也是登峰造极之精致英俊……
大约便是上官燕阳与上官濯月两兄弟。
两人来到玄极面前,互相做了个平礼,稍作寒暄,便由无量宫侍女引路,前往正殿。
花眠和无归作为物件挂在玄极身上,自然把两位狐族皇子模样看得真切,眼下,仗着剑魂交谈谁也听不见,絮絮叨叨地当着别的面儿讨论了起来——
无归:“哟,看这小狐狸。”
花眠瞥了眼上官濯月,毕竟在场也就他称得上“小狐狸”:“……”
无归:“长得是真俊,就是一双眼睛平白叫人看了讨厌,滴溜溜转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真想叫人把他那眼睛挖出来。”
花眠被无归的戾气吓了一跳:“嗳,你你你别这样,这、这是主人的客人。”
无归冷笑一声:“什么主人的客人,你看主人脸上哪里有一丝丝喜悦?你这只知道看脸的小叛徒,定是看这小白脸生得好看又思春了罢?”
花眠:“你……血口喷人!”
无归叭叭叭得停不下来:“怎么血口喷人啦,我可是听说几日后主人还要同他们比武论学一番,你作为剑鞘,说着无用实则也可充当防具一用,可别胳膊肘朝外拐——”
花眠:“够了!”
无归:“……”
无归:“你说什么?”
无归:“你吼谁?”
无归:“有胆子再吼一次。”
花眠:“…………………………我我我,我就想说他……他他没主人好看,我不胳膊肘朝外拐!”
无归:“他日若是找着个比主人好看的,你就拐了是吧?”
花眠:“才不是!”
无归:“肯定是。”
兄妹的元身剑鞘与剑挂在玄极背上晃啊晃,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周围谁也没有说话,就听见他们俩自己的声音嚣张地在空气中响着……也就是仗着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才这般肆无忌惮。
花眠化作剑魂,如一缕春(背后)风(灵),小手若有若无地搭在玄极肩头;无归翘着二郎腿漂浮在半空,手臂枕着脑袋一脸不屑……
两人均是捏了个隐身的法术,叫人看不见——而目前为止花眠也就会这一个法术,也不知道学来是什么企图。
这会儿,两人正斗嘴斗得不可开交,当花眠提高了声音说“主人最英俊,狐狸算什么”企图让无归闭嘴时,原本策马走在前面的上官濯月,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回过头,看了花眠所在方向一眼——
花眠吓了一跳,死死闭上嘴,一双眼微微睁大:他能听见我说话?
“怎么?”也坐于马背上,单手牵着缰绳的玄极稍显冷淡地问。
上官濯月稍一停顿,这才慢吞吞收回目光,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玄极,随后仿佛了然什么事儿一般,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没来的突然新生感慨,这浮屠岛上花花草草,莺飞草长的模样,好生热闹。”
此时他们正策马经过断崖前无量花海。
玄极颇为莫名地瞥了上官濯月一眼,也未反驳。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原本还眼巴巴背后灵似的漂在他身后的花眠,这会儿整个儿缩成一团把自己塞回了剑鞘里,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缩在角落阴影中瑟瑟发抖,心砰砰狂跳——
有那么一秒,她总觉得濯月看见她了。
……
花眠缩在剑鞘里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是被外头的歌舞丝竹之乐惊醒。
从剑鞘冒头看了眼,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夜幕降临,款待狐族二位皇子宴会已经开始……无归剑元身中空空如也,无归大约是嫌这地方吵耳朵,又悄悄跑出去不知道哪儿修炼吐息去了。
玄极坐在主位上,看着也是无心歌舞,什么应酬寒暄均扔给了自己的手下侍卫长大人青玄,自己独自坐在那儿,独自喝酒,偶尔被点了名,才稍作寒暄,并不多话,也懒得多话的样子——
要不是设宴,花眠都不知道原来浮屠岛上还养着这么多样貌美丽的女子,看着她们拧动纤细腰肢,翩跹起舞,举手投足便是柔情万千……那样的目光,多对着她们英俊年轻的领袖。
花眠鼓了鼓腮帮子。
随后隐去身形,化作剑魂,与玄极肩并肩跪坐主位之上,仗着自己不是凡人,得寸进尺地霸占了距离玄极最近的位置——她乖巧地歪着脑袋,瞪大眼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
眼瞧着玄极又是一杯倒满的酒递到了唇边,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拦住他,却在碰到酒杯边缘,让男人的手微微倾斜,酒洒了一些出来,玄极不解模样微蹙眉,花眠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将手缩回!
花眠:“……”
看着玄极被泼出的酒水沾湿的指尖,花眠突然没来由地喉咙发紧,忽然有些好奇酒杯里的液体会是什么味道……
只是玄极素来警惕,他的东西花眠不敢再动,只好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最终目光被锁定在了席下宾客桌案上摆着的酒壶之上——
特别是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可能是酒量不佳的缘故,从宴席开始,他滴酒未沾,侍女倒满的一杯酒水就摆在手边,他看都不曾正眼看过。
觥筹交错之间,他谈笑风生,一双微微勾起的眼中含笑,与玄极那冰冷着脸,把“别同我废话”摆在脸上的模样毫不相同……
看着像是个爱笑又好相处的人,倒是没什么皇族的。
花眠离开玄极身边,来到那些舞姿轻嫚舞女之间,左顾右盼,因为没有了无归在身旁看着便放开了一些,好奇地追着领舞那名最好看的女子往前后退,饶了半圈场子,直到她一个折腰向后,将她生生吓了一跳……
花眠:“……………………”
目光迟疑,也要学着向后弯腰,却是稍稍向后折了一些,一把老腰便无论如何再也弯不下去……扶着腰,花眠默默直起身,忍不住感慨几千岁果然还是几千岁,终究要服老的——
术业有专攻嘛,她一个剑鞘要是还会跳舞,岂不是得优秀得和瑶池的仙女儿一样了?
默默地摸了摸鼻尖,花眠庆幸这会儿满厅堂之人看不见她的窘态,在一曲舞罢之间,抽身来至席下,脚尖点地,蹑手蹑脚,再一转身,稳稳坐在了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身边。
却不看他。
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手边那只满满的酒杯,略一想到那透明液体沾湿玄极指尖……她忍不住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将淡色柔软唇瓣舔得有些湿润,紧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凑到了那酒杯边,伸长了脖子轻抿一舌尖的酒——
先是清甜。
带着梅子的清醒在舌尖扩散开来。
然而还未尝够这甜蜜的滋味,便是随之而来呛鼻子辣眼的辛辣。
花眠抬起手捂住鼻尖,正被呛得个眼泪朦胧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原本一直优雅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上官濯月忽然歪了歪身子,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却在此时,有带着笑意的低声男音在她耳边响起——
“……从方才起便眼巴巴看了许久的这梅子酒,可还适口吗?”
他说话时带着的温热气息,就从她耳廓吹拂而过,又轻又暧昧,就像是一道春风,迅速将她的耳廓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一章。
☆、第50章 【诸夏】
花眠一拧脑袋, 便看见那个狐族美少年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一只手支着脑袋, 人们只当他是喝了酒乏了小歇一会儿,谁又知道这会儿那双狐狸眼睛里神采奕奕,哪有一丝醉态……更何况他本来就滴酒未沾。
花眠的脸都被吓得拧成包子,光是张着嘴瞪着濯月不敢说话, 满脑子在惦记的只有两件事——
“我的隐身法术不管用了吗”以及“怎么办”。
要严格说起来花眠考虑后面那件事又稍多一些,毕竟若是被无归知道她偷喝酒还被狐族的人抓住,知道了她的存在, 怕是要活生生打断她的一条腿——毕竟如果上古神器修炼成器魂, 品阶本质上来说又要飞升至新等级, 极其容易为物主引来窥视者自带灾祸……他们如今修为不够,索性便连物主玄极也瞒了下来,就是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及此,花眠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很糟糕的事,这事儿可能还会连累到玄极——
这是她打从修出剑魂之后,第一次对自己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闯祸有了深刻的检讨, 并陷入自我厌恶。
花眠想了想,压低了声音, 心虚问:“……你……看得见我?寻常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花眠眉头轻敛, 心中狂跳, 懊恼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那番苦恼的模样落在濯月眼中,却没来由地觉得生动可爱——狐族之中,大多名门闺秀从小就被以王公将相之内室标准培育, 一眸一笑确实美丽,然而却标准统一到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
“可爱”这样的词汇,濯月倒是从来没想过要用到谁的身上。
……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了?
目光在面前少女脸上转了一圈,濯月停顿了下,不是没听见花眠的提问——偏偏等了一会儿——等她重新燃起了“他果然看不见我只是歪打正着”的希望,再恶劣地懒洋洋开口,叫她希望破灭:“可惜我不是什么‘寻常人’,听过世间有一种法式么,寻常人稍稍拧动自己的手指占个决,便能够透过这法式可视穿世间万物妖魔鬼怪、神仙尊者原型,这种法式名叫‘狐狸之窗’……其实这‘狐狸之窗’的说法,本身便来源于狐族万里挑一的特殊瞳眸——而我——就是那个万里挑一。”
花眠:“……”
濯月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缓慢地拎起酒壶倒酒,顺便掩饰自己说话时微动的唇瓣,将被花眠喝了一些的酒杯重新倒满,濯月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花眠一脸紧绷的小脸,脸上的笑容变得清晰了些,压死了声音:“怎么,紧张呀?怕我同别人说你的存在么?”
花眠将指尖塞进自己的唇瓣,死死咬住,眉头紧皱。
濯月指尖沾了些酒水,点在身边雕像似的人鼻尖,低声嗤笑:“看你一直黏着易玄极,应当是他身边什么物件修炼成精……”
花眠猛地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狐狸。
狐狸笑眯眯,丝毫不为她的眼神儿动摇:“说说看,你是个什么妖精?”
耳边丝竹奏乐声不断,舞曲换了一曲又一曲,年轻的狐狸低语如丝,每次说话声音如一股热风吹在花眠面颊之上……她眨眨眼,挤出一句“我不是妖精”,便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说话,一副极委屈受了欺负的模样。
濯月也不急,只是稍稍直起身,扫了眼玄极所在方向,拖长了声音:“你家主人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个东西修炼成精——”
话语未落,衣袖便被一只小手紧张兮兮地拉了下。
濯月一转头,便对视上一双紧张不安的眼,巴巴地瞅着他,她唇角紧抿,眼中写满了后悔——大约是后悔极了在全场十来人中偏偏挑了个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偷酒喝……
濯月目光闪烁,该狠心的时候也是极狠心,勾起唇角就把花眠一把推至悬崖边:“你不说,我便去问易玄极……”
“无归剑。”花眠急忙道。
“……”濯月挑起眉。
花眠低下头,沮丧得要命一般慢吞吞道:“……的剑鞘。”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根修长的指尖挑起……那双多情的狐狸眼左右打量了她片刻,眼中尽是慵懒的调侃,他笑着说:“原来如此,无归剑本非凡物,修炼出个剑魂也不意外——只是你这般软绵绵的性子,若说是无归剑本身,我肯定要怀疑你两嘴皮子一碰诓我……说是剑鞘,我倒是信了。”
花眠被他抬着下巴,整个人都快懵逼了,仿佛经过眼前的人话语提醒才想起来…………………………原来还可以有骗人这种操作。
濯月见她傻乎乎的模样,甚是喜欢——
无归剑的剑鞘……
啊,之前倒是真没注意这剑鞘何种模样,如今倒是有些好奇地想要问易玄极借来好好玩赏一番了?
濯月笑而不语。
此时身边上官燕阳停下与青玄攀谈,转过头一看濯月,不知道这家伙又坐在那独自乐个什么劲儿,似极其开怀又不怀好意的模样……停顿了下,索性笑着问:“我这弟弟,从方才开始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碎碎念一般不知道在叨咕什么,怎么,莫不是喝醉了。”
濯月放开花眠的下巴,不慌不忙转过身去,隐约感觉到袖子又被轻轻一把捉住……他低头扫了眼袖子上那只小手,随后掀起眼皮子,唇角轻挑:“酒不醉人,人自醉——从方才某一刻开始,我有些个喜欢这浮屠岛了……大哥,一月之后,你且自己回皇都去,我便留在这多同易兄讨几口饭吃。”
上官燕阳闻言先是一愣,不清楚这弟弟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好打着哈哈笑着骂他没个正形!
只是上官濯月歪着脑袋看着易玄极,一副自己极认真的模样。
玄极原本就懒得理他,感觉青玄隔着一张桌子疯狂踹自己的脚,这才无奈放下手中酒杯,薄唇轻启:“自然欢迎。”
上官濯月笑着谢玄极慷慨。
玄极一副懒得同他多浪费唇舌的模样。
花眠牵着上官濯月的衣袖生怕他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
整个宴会之上,明明是乐鼓之声,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在笑的样子,偏叫旁人品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无硝烟之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