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狗头露在外面,愣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独角兽小声问道:“你们这边连妖怪都是见什么吃什么吗?”
“哦,它比较不一样。”明琅给自己变了把椅子坐下来:“青铜器上从来都只画它的脸,因为它自己的身体都被它翻来覆去的吃了好多回。”
金发青年身体一僵,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惹不起,打扰了,我闭嘴。
那饕餮隐约感觉这玩意有点大,昂着头把嘴巴又张大了些,晃着脑袋就开始吞。
地狱三头犬半截身子被卡在外面使劲蹬,尾巴都摆的跟螺旋桨似的快能飞起来了。
璩玉拎着早饭又冲了回来,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还没吞完,”明琅有点遗憾:“它们两没打起来啊这是。”
饕餮吃的不是很顺利,长尾一甩把颈喉又放大了些,直接跟吸溜果冻似的把整只狗都吞进了肚子里头,一瞬间腹部就拱出来一只狗的形状。
那妖兽打了个嗝,卧在摩天大楼的顶上就想眯一会儿消个食儿,结果肚子里头开始翻来覆去的闹腾。
“这是被封印太久,消化功能不太行。”璩玉吃着牛肉面一脸同情:“要不我去给他买点健胃消食片吧。”
三头犬挣扎的太厉害,以至于饕餮翻身打了两个滚,还是跟吐毛球似的又把这家伙呕了出来。
不过就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那狗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先前的凶样,呜了一声扭头就要跑。
饕餮一爪子踩住他的尾巴,又当众表演了一回嘴巴开屏,直接把那狗子又吞了进去。
“我怎么觉着,”明琅摸着下巴道:“等这些外国人回去,又要到处嚷嚷我们吃狗肉了。”
“可是狗肉确实很好吃啊……”璩玉小声道:“特别是冬天支个小火锅……”
这边战况还没有结束,东边有越来越多的外族妖气从上至下的漫了过来。
那妖气尽如迷瘴般泛着闪烁的光,还夹杂着不同异兽的咆哮怒吼声,把半幕夜空都染变了颜色。
可与此同时,淡金碎银的仙气也从另一端穿梭而去,稳稳挡住不予半分退让。
更多散碎的妖气也随之跟进,在此刻如虹霞烟云般罗列铺散,自天上地下穿插而过,映亮了整个城市。
“那边!”梅斯菲尔德目光一凛,提弓便要冲过去:“是斯库拉!”
六头十二手的海妖从深海中破水而出,淋漓着海水就从港口一路攀援而来。
“不要急,年轻人,”老爷子又伸手把他拦住,掏出翻盖手机给道观那边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在呢,老陆?棋下完没啊?”
“他们这边又派了只大的,你把朱厌放出来遛一下?”
“什么叫我想看猴子抓鱼,我是那种人吗?”
谈话之间,那六个女鬼张开尖牙伸出触手,身上还挂着藤壶海藻就扑了过来,周身都萦绕着凶恶的黑气。
道观方向忽然也冒出了一道黑气,凶戾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怒吼一声也扑了过去——
白首赤足的巨猿两三下就攀升到三百层高楼的顶端,一个俯冲就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撕开那海怪的脖颈!
“我觉得这不科学。”伊恩默默道:“你们这边的动物也太凶了……”
“而且什么都吃。”梅斯菲尔德隐约有点饿:“你说这东西裹上面包糠炸一下味道怎么样?”
独角兽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蘸辣椒酱?”
“你没救了。”
医院里很安静,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闻着让人镇静又安宁。
岑安在病床边凝神控制着血液,一手轻握着叶肃的手,把指尖都并在了一起。
他的手很软,握着的时候都像一个浅浅的吻。
叶肃不断处理着废血,偶尔会有些走神。
“叶医生,”岑安低着头看着仪器,慢慢开口道:“其实有好些事,你不说,我就一直都不知道。”
“要不是梅斯医生告诉我,我现在都不会察觉的。”
叶肃侧眸看向他,眼神关切而温和:“什么?”
“我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自己很独立又能干,从来没想过会给医院或者家里捅篓子。”岑安抬头看向他,笑的有些抱歉:“其实这几年里,你一直都在安静的照顾我,对吗?”
他很长时间里,都没感觉到自己做错过什么事。
好像开出来的每一方药都对的精准无误,煮的菜从来没有烧糊过,就连咖啡放多了糖味道也刚刚好。
第一次做手术,第一次参与连夜的抢救,第一次给病人做腰穿引流,好像从来都一帆风顺,也不曾碰到过什么打击。
岑安在很长时间里,一直以为是自己做事小心,又或者是被幸厄石庇佑着。
毕竟在成妖之前,他能力有限,其实对人类社会也并不算熟。
后来梅斯医生过来,他单独和他做了好几台手术,才隐约回过神来。
“那天我顺手给梅斯医生也煮了壶咖啡,”他小声道:“然后他喝了一口,全喷到了电脑屏幕上面。”
“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的。”
“可是叶医生,你喝了我煮的咖啡三年多,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次不好。”
叶肃抬手轻抚着恋人的软发,语气透着不自觉的宠溺:“我很喜欢。”
岑安又把头低了下去:“这种很差劲的东西,还是别喜欢了吧。”
“安安一直在变得很优秀啊。”叶肃含着笑看他:“刚进家门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连热水器都不会用,现在已经是能主刀手术的医生了。”
岑安怔了一下,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叶医生在夸我么。”
“嗯,在夸你。”男人俯身亲了下他的脸,抬手把他抱在怀里:“安安一直都很聪明,偶尔犯些小错误也很可爱。”
“做的夜宵一直很好吃,写论文的时候会把参考文献都好好读一遍,每次做手术长进都很大。”
“以前看你半夜都在补课,都想让你直接毕业了好。”
他平日里看见他活蹦乱跳的时候,莫名的总是想欺负或者打压下他。
可真见着他蔫下来没精神了,又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护着。
岑安感觉自己的脸颊都烧起来了,窝在叶肃臂弯里小声道:“我好没出息啊。你一夸我,我就像小傻子一样只想笑。”
男人低头又吻了下他的额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一直是最好的。”
也是我心里最可爱的。
第77章
巨猿在高楼之中穿梭往来, 毛乎乎的手掌一勾就把那海妖的半拉出手跟梳辫子似的抓了过来。
“活吃章鱼不是个好习惯。”璩玉不赞同道:“就算是长着九个女人脑袋的章鱼也不行。”
那海妖尖啸一声挣扎着想要拍开它,直接引发多个下水道的井盖被冲击而起, 数道水柱如同立柱一般拔地而起, 化作尖利的长矛直接冲着那巨猿狠狠扎了过去!
梅斯菲尔德扬起了荆棘长弓,默不作声的挽弦拉弓, 凭空捻了一根古木质地的长箭便射了出去——
那木箭在飞出去的一刹那如千鸟分飞般裂作数股,在同一刻往远处直直冲去!
长风被诏令牵引, 呼啸着也冲击而去, 如长刀利刃般直接切开那海妖的半身躯干!
千发木箭将它钉在半空之中, 风之刃也再次回旋着再次劈来, 海妖哀嚎一声想驱动地下水予以反击,下一秒就被那白猿咬断了两根触手, 当场嚼的嘎吱作响。
在剧痛之中, 海妖怒吼着开始尽全力挣扎,直接让这附近几个街区的下水管道和消防栓同时炸裂,更多的激流喷射而出, 眼见着到了失控的边缘——
黑暗中有道手电筒的光芒从北方打来, 一个骑着海龟的男孩摇摇晃晃地往前冲着, 似乎还在嚼着口香糖。
那水流原本都已经疾射到数十米之高, 如同新的触手般在急速锐化和变形, 可那男孩不慌不忙的摆手,就登时让它们开始往回后退。
“听话, 回去回去。”
男孩摆一下手, 就有好几道水流如同被驯服的海豚般又退了回去, 连浮到高空中的洪流都开始如退潮般回溯。
梅斯菲尔德原本已经弯弓搭箭准备再召风刃,看见这景象的时候都有些愕然。
“这叫什么呢,”叶老爷子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这叫本地的道士好念经。”
纪觅和纪灼去了东海支援,璩玉和明琅去汇合那些散仙共同进退。
各处的战势都在不断稳定,好些恶魔和精灵都开始不断撤退,成批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也就在天亮之际,屈尘这边终于换血完毕,被搀扶着走了出来。
“他们退了?”岑安看了眼天际被陆续修补的屏障,隐约松了口气。
“情况恐怕没这么简单。”叶老爷子把饕餮又收回了红玺,忽然神情动了一下:“不对。”
叶肃看向他望着的方向,神情也为之一凝。
不对。这根本不是消失,是在死亡。
边缘处有大量久攻不进的亡灵人鱼在被快速毁灭,还有好些刚刚被召唤出来的恶魔也进入了濒死的状态。
……他们在做什么?
“先不要贸然过去,小心有诈。”
“听我一句,先去睡觉。”叶老爷子看向他们道:“你们两三天没合眼,又是那混账首要盯着的目标,绝不能有什么闪失。”
“可是——”
“天上有散仙守着,地下有灵兽众妖,该睡睡,醒了再出来折腾。”
叶肃其实早已疲惫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只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众人折返回十二楼的住处,设好结界各自洗漱休息。
他其实一直不太放心。
外魔易驱,心魔难防。
这数场混战下来,明面上确实是他们这边占着优势,把那些异族打了个落花流水。
可问题在于……撒旦要的根本不是攻占时都,而是要取他们三人的性命。
杀掉最后的三把钥匙,找到最后一个白龙后裔,然后重启复活之阵……
叶肃抱着岑安睡在黑暗中,隐约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跃动。
极端疲惫,可又还是想强撑着保持清醒。
他不敢停止思考,生怕自己又遗忘了些什么。
其实父亲的魂灵,很有可能就是撒旦被刻意拘留在埃尔第之墓里的。
他们为了救下父亲,召唤出奇魅拉取了血肉,当着撒旦的面将父亲都复活成功……
等等,这复活术是从叶之书里传来的。
那另一个继承者的身份……能不能通过叶之书查出来?!
叶肃的灵体猛然睁开眼,从躯壳中脱离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紧拥着爱人昏沉睡去的身体,转身走到了书桌旁,再度打开了那一本古旧的羊皮书。
然后消失在了翻开的某一页前。
叶肃感觉自己像是被江流潮水裹挟着冲到了水底,在好几秒钟内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有尖锐的砂石刮蹭着他的脸颊,还有干草堆散发出陈腐的气味。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站在一个洞穴里。
这个视角是埃尔第的视角,他甚至无法控制头颅的转动。
叶肃尽可能地观察着洞穴附近的陈设,隐约感觉自己正浸没在一段古老的记忆里。
埃尔第独自一人擎着法杖,在洞穴中不断深入。
现在应该是两千年前。
洞穴潮湿又幽深,湿滑的青苔让人脚步不稳。
叶肃不断看着附近翘起的石块,突然看见了连绵的岩画。
这显然是来自远古的岩画,从线条到形状都比幼儿园小孩的涂鸦还要简单。
就连上色也朴素到了敷衍的地步。
最开始的画面,是一群人结成部落,在共同劳作繁衍。
忽然自海上来了一条白色巨龙,然后白骨和瘟疫开始蔓延。
埃尔第看的很慢,以至于叶肃也无法瞧见后面的内容。
……这恐怕是欧洲这边,与撒旦有关的最早记录了。
一个小人躲在山丘上,开始观察那白龙的动态。
它焚毁草屋稻田,与不同的兽类求欢,生下各种奇形怪状的子女。
埃尔第看了许久再次往后走,这一次脚步快了很多。
他并不关心那些中段的画面,叶肃只来得及匆匆瞥见几个画面。
那些撒旦的子女们被复苏的族民们扑杀捕猎,有些则变成了邪神般的信仰。
他们带来了烈火、战争、瘟疫,以及无尽的仇恨。
画面突然停住了。
叶肃下意识地把眼神移过来,然后愣在了原地。
最终的画面,竟是一匹金鬃马的尸身。
母马被顶破了胸膛,从腹中分娩出了一只独角兽。
那独角兽拥有金蹄金角,披落的鬃毛金银相间,在血迹中依旧圣洁而无暇。
而它的那一双银眸,和被撒旦魇住的堕落者毫无差别。
最后一个后裔,竟然是伊恩。
叶肃再次失去意识前,只听见埃尔第低低的一声叹息。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岑安都抱着枕头伸手把白骨箫招了过来。
“谁来了!”
叶肃伸手按了下额头,起身开灯去了客厅。
其他两人都睡的很熟,窗外还能看见薄和在骑着海龟跟玩碰碰车似的到处蹿。
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伊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叶肃已经换回正装时怔了下。
“外面又出事了?”
叶肃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在了他们两人的对面。
“我找到了最后一个后裔了。”他低声道。
“那个储备粮?”伊恩精神道:“我们去干掉他!然后撒旦就完蛋了!”
叶肃没有接话,凝视着他的眼睛予以回答。
伊恩本来还在笑,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扶住了沙发的边缘:“你别告诉我……”
“是你。”
精灵王本来歪在旁边还在打瞌睡,听见这话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额头还砰的磕到了茶几边缘。
“别开玩笑,独角兽是最纯净的物……”梅斯菲尔德说了一半,忽然发觉伊恩的身体在颤抖:“你冷静,不行我们再去换血。”
“我换不了血的。”伊恩连肩膀都开始抖,表情一片空白:“我的血液也是银色的。”
“居然是我……”他喃喃道:“居然是我……”
银色的眼睛,纯洁的象征,这一切都全都能扣上。
恶龙是白色的,堕落者也是白色的。
看起来最干净无暇的存在,才是最让人无法提防的行恶者。
怎么可以这样啊。
为什么是我啊。
伊恩抓紧了沙发的边缘,红着眼眶忍着情绪。
“我不想死。”他轻声道:“一点都不想死。”
梅斯菲尔德直接坐了过去,伸手抱住他轻轻拍背,看着叶肃露出抱歉的眼神:“我们该想些别的办法。”
“现在撒旦的部下在极速锐减,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男人皱眉道:“可现在该让他去更安全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让你们三个都去更安全的地方。”岑安穿着睡袍走了过来,坐到了叶肃的身边:“你们三个和他保持距离,他就永远都是被囚禁在北欧墓穴中的亡魂。”
“封印被解除了一道,欧洲那边我们帮不到太多忙,”他握紧了叶肃的手,加重语气道:“可至少东方还是安全的。”
话音未落,窗户外面传来了砰的一声。
薄和连人带龟都撞在了落地窗外,揉着脑袋在冲他们挥手。
“什么事?”岑安起身问道。
薄和双手框作喇叭状,在高声喊着什么。
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全都被屏蔽掉了。
叶肃立刻起身去解开落地窗前的结界,却发现它们全都纹丝不动。
不……这不是他们先前设下的结界。
他猛地回头去看身后,却发现自己的脚下踏着虚空。
一切都消失了。
沙发,地板,软毯,还有刚才还坐在这里的恋人和朋友。
刚才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有人对这幢房子做了什么。
从外观和妖气看,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所以爷爷和九华仙翁守在外缘,这时候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没有妖物自外入侵,没有破坏者和暗杀者可以潜入这里——
所有人都在放松警惕,在这一秒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叶肃低头望去,冰蓝色的兽眸直接竖了起来。
撒旦以信徒做血祭,把埃尔第之墓强行挪移到了这里。
他一眼看见十二楼之下本应是地下停车场的位置,灯火通明如另一个世界。
埃尔第的尸身躺在无数金银财宝的正中间,虬曲的浮雕横亘整片墓室,犹如被九颗行星锁住颈爪关节的远古白龙。
-2-
幻术,要么操控着五感,要么蛊惑着心神。
叶肃清晰的知道他现在看不见岑安和其他人,是因为自己的意志极有可能已经被影响了。
可能是因为茶几上朋友的倒影,可能是窗外伪装成薄和的幻象,从某一个时刻起,他就开始被切断和外界的全部联系了。
叶肃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用全部的理智来调取自己对五官的控制权。
就和当初在墓穴里被蛊惑时一样——不要被欲望控制,不要被幻象影响。
这件事说来讽刺。
他作为狐族,这几百年里修改过无数人的记忆,明里暗里造出过种种幻象,最终却也被同样的路数反复中伤。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父亲和母亲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半身白骨,一个因渡劫奄奄一息。
“肃肃……”母亲在焦急的呼唤着:“过来救我……好疼……”
叶肃下意识地想要往前走,硬生生的收回了脚步,抬手想要召唤那柄千魂杖。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触感都被完全控制了。
只有撒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吞噬掉所有信徒的血与法力,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夺他想要的东西。
将魔鬼释放四分之一和完全解封,从一开始就毫无区别。
此刻叶肃闭眼或睁眼都已毫无区别,他的父母亲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神情悲切又温柔。
“奥尔丁顿……看着我……”
梅斯菲尔德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站在伯父的对面,手中还紧握着那把佩剑。
他父母在战役中双双阵亡,从小识字射箭都是伯父亲手教他的。
就如同亲生父子一般。
旧王的胸口还在汩汩的冒血,眼神惊愕而痛苦。
“爱吉尔……”他嘶哑道:“你怎么会……”
“不是我,”梅斯菲尔德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却发现自己两手都沾满了鲜血:“伯父——我去叫人救您——”
他救过这么多人的性命,却杀了他最至亲的人——
“爱吉尔,”旧王一手扶在断剑上,胸口还在被地狱之火烧灼着:“你是这样的恨我吗……”
“不——”梅斯菲尔德慌乱的想要帮他拔出剑刃,可不管他怎么做,都只是在加剧旧王的伤势和痛苦。
他从一开始就不肯面对这段记忆,现在置身于回忆之中,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情绪都开始不受控制的爆发。
两行眼泪直接涌流坠落,连身体也无力的跪了下来。
“求求您……不要恨我……”他哑声道:“我从来都敬爱您如父亲啊……”
伊恩前一秒还在跟他们说话,后一秒就发现一切都消失了。
他愣了几秒,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要找他们去了哪里。
“奥尔丁顿——”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神情悲悯而凝重。
“孩子。”
伊恩目光一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唇没有开口。
“不肯认我?”撒旦直视着他,缓缓开口道:“这两千年里,你在四处奔走,就为了将你父亲的灵魂封在地底,现在想想觉得讽刺吗?”
“你不过是幻象而已。”伊恩冷声道:“我大可以现在就去死。”
“不,你不会。”撒旦摘下了遮帽,竟露出了与他颇为近似的面容,连侧脸的线条都如出一辙:“你看,我们是多么像啊。”
“……我们并不相同。”伊恩又退了一步,神情警戒而又厌恶:“我从未行恶过。”
“我也从未行恶过。”撒旦平静道:“人们被杀戮病痛所困,只是因为他们贪婪而又沉溺欲望。”
“如果你从未有过恶念与恶欲,此刻本并不看到我。”他凝视着他,银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可很显然,你完全可以看见我现在的全部样子。”
“不——”伊恩压抑着怒气道:“血缘根本无法说明任何问题,我这数千年来——”
“都在忠实的帮我寻找着我的猎物。”撒旦的声音低沉和缓,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讽刺的是,你作为我的后裔,联合外人亲手把你的先祖封在那种鬼地方。”
“更讽刺的是,埃尔第一直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临死都没有动手杀你,知道为什么吗?”
伊恩的脸庞变得苍白到毫无血色,在这一刻深呼吸着再后退着远离他,却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上。
“因为他一直都有可笑而愚蠢的怜悯心。”
“伊恩,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救世主。”
“你只是活在同情和怜悯中的可怜恶魔。”
岑安在注意到结界出问题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把鬼龙箫握在了手里。
下一秒,他的脚下全部消失,展露出地底深处的埃尔第之墓。
叶医生不见了。
其他人也全都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感觉后背开始发凉。
这是幻觉呢,还是真有人把整个墓穴都搬了过来?
岑安左右看了一眼,试探着离开这里,但他妖力有限,根本没法打破这里的结界。
璩玉和明琅他们全都在外缘守城,这房子直接从内部被隔离,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
……明先生说的对,这房子真是风水有问题。
岑安轻叹了口气,握着鬼龙箫试探着吹了几声。
听不见声音。
“裴荼?”他小声唤道。
没有反应。
白色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与上次在埃尔第之墓里的幻象如出一辙。
就是一团灰白的雾,简陋到几乎没法组成幻影。
岑安坐了下来,静静地等这雾散去。
撒旦凝视着雾中的青年,皱着眉摆了一下手。
他的亲人忽然浮现在他的面前,神情无不悲怮痛苦。
何首乌婆婆,苍松伯伯,还有蝴蝶妖……
岑安平和的看着他们诉苦求救,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下一幕,那些幻象飘散重组,变成了冷漠疏离的叶肃。
他怀中拥抱着另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只剩下厌恶。
岑安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呼吸始终平稳不变。
雾气忽然全都消散了。
白袍男人站立在他的面前,皱着眉开了口。
“上一次也是这样。”
“为什么?”
岑安抬起头,隐约能看见这人面庞的轮廓:“你就是撒旦的意识?”
“很可笑。”撒旦冷着脸看着他:“我的三个猎物都毫无抵抗的开始沦陷,只有你。”
“只有你一个局外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扰动过。”
岑安低头擦着长箫,没有回应他的怒意。
“我的心脏在你这里。”白袍恶魔冷冷道:“你也从未为自己使用过它。”
它现在已经和凤髓融为一体,便是自己被解封之后也无法讨回,只能想法子再造一个。
“这样活着很安心,不是吗?”岑安看着他。
“安心?无欲无念?”撒旦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有爱的人,在见到他们的惨状时都不为所动,也真是天使般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