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是早就问过了吗?
伊恩就着他的手又叼了一枚叶子,跟吃抹茶饼干似的咔嚓咔嚓嚼着:“你很好啊。”
“就是,”纪灼感觉这句话就堵在喉咙眼里,半天都憋不出来:“你……会考虑我吗?”
“哎?”独角兽眨了眨眼睛,重复道:“考虑你?”
糙老爷们豹子先生脸红脖子粗的嗯了一声。
“等等……你不会是……”伊恩把枫叶咽了下去,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和我谈恋爱?”
纪灼望着他又点了点头。
伊恩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起来。
“小豹子,”他变回了人类,看着纪灼摇了摇头:“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成小朋友啊。”
小朋友?
纪灼隐约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掉了。
他一米九五,伊恩一米七二。
他能手撕巨熊,伊恩拧不开瓶盖。
然后伊恩叫他——小朋友?!
一点都不小好吗?!!
“呃,实际上,我的年龄可以做你的爷爷。”伊恩正经道:“而且我的出身很特殊,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所以——”纪灼深呼吸道:“除了年龄和血统之外,你就根本不考虑其他的事情吗?”
伊恩看着这个年轻人失落又不肯放弃的样子,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但有些事……完全和他们无关,也没必要让他们都扯进来。
“我一直把你当成小朋友。”他平静道:“如果你觉得很冒犯,我可以等会就搬出去。”
豹子低低的呜了一声,隐约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一点动心都……没有吗。”
“一点都没有。”
金发青年走了几步,停下来淡淡道:“我还是搬出去吧,书店那边有宿舍。”
纪灼眼眶有些红,忽然就把他压在了旁边的枫树下。
“我不信。”他哑着嗓子道:“那天看电视的时候,你躺在我怀里睡觉,明明也是喜欢我的。”
独角兽感觉有些头疼:“那只是因为——唔——”
男人笨拙又认真的吻住了他。
这个吻甚至一开始没找准位子,而且如同大猫一般带着些舔舐和轻咬。
伊恩想挣脱开他,却还是只能被动地等这个吻结束。
……当初从英国过来的时候,他真没想过自己会招惹这个家伙。
等这个青涩的吻结束,大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其实不讨厌,对吗。”
伊恩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必呢。”
没有等纪灼再问句什么,那金发青年的瞳眸忽然变了。
无声的风在他的身侧扬起,微卷的金发和衣角也随风飘摇。
浅银的瞳孔里仿佛有星辰闪烁变化,在瞬息之间组成六芒星的形状。
纪灼右手的叶子开始倒着飞回树枝分叉上重新长好,远处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开始如慢镜头倒放般往回蹦跳。
麻雀们从巢穴里叼着种子和小虫子飞回草丛里,连狗狗们也跑回了主人身边。
纪灼目光茫然的倒着往回走,一路退回了公园的入口。
风再次平息的时候,豹子打了个喷嚏。
“我有点困。”独角兽低声道:“回去睡午觉吧。”
“诶?”纪灼原本心里那些话就没有酝酿好,也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好,回家吧。”
另一边,叶肃和岑安往小区走着,开始聊起与纪家姐弟有关的事情。
“纪觅——她到底活多少岁了?”
“四五千岁?”岑安不太确定:“算是创世以后的第二代或者第三代吧?”
“看起来是挺像的,她了解很多隐秘的事情。”叶肃脚步一顿,感觉哪里不对:“但是一般活到这个岁数,不是在战乱中死去,就是飞升成仙成神了吧?”
“啊,一般来说是这样。”岑安摆了摆手指,慢悠悠道:“但是你注意到她的右手了吗?”
寻常的伤口,妖怪们都是能够自行治愈的。
小到破皮伤肉,大到断骨掉肉,基本上靠着术法和灵力都能治愈——专业的和业余的区别只是在于伤疤的美观度而已。
但是纪觅的整个右臂,是森然的一片白骨。
每次她伸出这只手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似人非人的诡秘感觉。
“她不肯成仙,不肯渡劫,所以灾厄都直接印在了身上。”岑安慢慢道:“其实她还有一整条左腿也是白骨,只是你们平时看不到而已。”
叶肃根本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
他预设过很多种情况——无可解除的诅咒、毒药,或者是别的苦衷。
“她……不肯成仙?”
“道行阴德都到了,天雷也来了好多次。”岑安叹了口气道:“她一瞧见情况不对,就躲进雪山底下,就是不给雷劈几下。”
他先前还以为挖隧道炸山洞的那动静是天雷终于劈穿高山了来着。
叶肃怔了一会儿,隐约没听明白。
他活了太久,工作又是在医院里,其实世间人心也看过了太多。
人人皆有所求有所愿,如同天定的印记一般。
祈求长命百岁,祈求财富不尽,祈求爱情永驻。
即便是成妖成仙了,也躲不开一颗俗心,总是想再要些什么。
这世界的妖物大大小小数量上万,多少都是削破了脑袋宁可作恶都要成仙,但为什么纪觅会反着来?
他们刚好走到楼下树荫的秋千旁,顺势坐下来聊一会。
“其实这个事儿,纪姐以前喝多的时候跟我讲过,只是日子过了好多年,我本来都全忘记了。”
岑安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怀念:“你还记得亡忆山吗?”
“嗯?”叶肃皱眉道:“那只黑色凤凰化成的神境?”
“对,但纪姐跟我讲的故事里,那只凤凰是临死前才变作黑色的。”
因为各种细节的出入,他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没把纪姐和明琅的两个故事对上号。
当初有白龙乱世惑众,与那凤皇缠斗厮杀至两败俱伤。
凤鸟原本自烈火中想要涅槃重生,可在复活的前一刻被白龙直接撕开了胸膛。
它不顾剧痛,在未化形的情况披着满身灰烬破开龙腹叼出了内丹,满身污浊的同那白龙同归于尽了。
天龙的身躯坠落分解,而凤凰也死在了黎明破晓前,人间妖界的天幕都为此浮现出决光之伤。
“见证过这场鏖战的神仙妖怪,如今已经不剩下几个了,”岑安慢慢道:“纪姐就是其中一个。”
她当时还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妖,因为是草木的缘故,也花了六七百年才逐渐修得人形,然后就目睹了一整场的白龙之乱——
从人间妖界坠入混乱杀戮,到眼睁睁的看着那凤鸟痛鸣陨落,
纪觅原本有心入世,却因为年幼时曾亲眼目睹白龙之祸里的太多血淋淋的罪恶不堪,在还算年轻的时候就直接避到高山上隐世不出,既不肯成仙得道引起其他仙家的注意,也不去掺和任何妖族的大小纷争,清苦简朴的一过就是几千年。
然而渡劫这种事,总是避无可避的。
她不肯应下那些,便被天命陆续夺走了左腿和右臂,至今无可治愈。
叶肃听着这些古老的故事,觉得有些陌生和抽离。
他轻推着岑安的秋千,忽然隐约感觉到其他的妖气。
“你今天还和谁接触过?”
“哎?”岑安眨眨眼:“没有啊?我们今天睡醒之后一直在家里不是吗?”
“不对……”叶肃皱眉道:“你身上有其他的妖气。”
岑安嗅了一下自己的身侧,忽然把腰间的鬼龙箫抽了出来。
“……是我。”全程把耳朵露出来听故事的裴荼躲在长箫里,看着黑着脸的他们两强咳了一声:“……怎么好像又暴露了。”
第59章
叶肃几乎瞬间把这鬼龙箫给拍了出去, 另一只手直接牵着岑安的腕把他带到自己这边。
那白骨箫滚落在地上, 中间裴荼的残影也变得有些不清晰。
“冷静。”裴荼慢悠悠道:“我早就死了, 现在说话的是残存的执念而已——连复活都完全没有可能。”
叶肃连法器都祭了出来, 直接用结界把附近都全部封锁,眼睛里只有戒备和警惕。
“留在岑安身边做什么?”
伊恩从结界里跟钻水帘洞似的蹿了过来, 踩着小蹄子绕着那鬼龙箫走了半圈:“什么情况?”
“严格意义上,我是我死前的执念。”
“执念?”叶肃皱眉道:“对璩玉的?”
“当然不是……家里那些破事我早就不想管了。”
而且想管也管不了。
裴荼的残影像个小人偶,坐在那萧的中段晃着腿。
“我的执念, 就是一直活在水底,没好好怎么活过。”他看了眼这小区的光景,声音里带着些欣慰:“人间太阳挺亮的。”
比在水底下还要好看的多。
岑安探出头来看这长箫,有些庆幸自己平日里把它放在类似异次元的乾灵袋里收着,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搁在身边。
不然要是让他听见某些动静……他现在能直接找个洞钻进去。
叶肃神情不定的看着这附在骨上的一缕残念, 又去看伊恩的表情。
“他没撒谎。”独角兽嚼着糖块道:“也确实没什么杀意。”
前面的那些事情,确实应该说都过去了。
世家之仇也好,亡忆河之战也好,基本上能清算的都已经结束了。
为了岑安的安稳, 叶肃其实宁可把这东西给彻底毁掉。
他在开口之前, 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这鬼龙箫,其实是在薄允知情的情况下, 由他的儿子薄和转交给岑安的。
薄和现在还是个小孩儿,得在今后历练成长才能慢慢地成为神仙。
但薄允是古老的神灵, 自古以来便如同江河般存在着。
他道行高深, 不可能看不出来这长箫里的古怪。
按照道理, 神灵不会轻易插手凡间的事务,但这箫……
叶肃抬手把结界又封了一层,直接给薄允打了个电话。
他简单问了声好,然后开门见山的客气问道:“您觉得,我们该留下这箫吗?”
薄允电话那边隐约能听见惊涛飞瀑之声,但声音依旧很清晰。
“这鬼龙箫是我吩咐薄和还给你们的。”
“拿好就行。”
叶肃怔了下,还是应了一声。
他挂了电话之后走到长箫前,低着头又上了好几道符咒。
确实只是残存的意识,哪怕收集起来放进器皿里,也没法再聚拢成魂魄。
这大半年里,裴荼就住在这箫的中间,借着他们的走动到处看看,把气息和声音都收敛了起来。
“残念没法持续太久,估计熬不到明年的秋天。”裴荼长长地叹了口气:“哪天你们真看不见我,就是我彻底消失了。”
叶肃把箫擦干净以后交还给岑安,神情有些复杂:“薄先生说没事。”
岑安点了点头,把这长箫扔到了袖子里藏的口袋里。
这把箫是金水属性糅杂而成的,用起来趁手又方便,确实很适合他。
如果这箫上附着的只是些残存的意识,应该影响不大。
时间一到,六个妖怪各自请假,直接坐加长林肯去了璩玉家私设的停机场。
沿路的公交站牌和商场招牌上还有戚麟的海报一闪而过,连堵车的时候都能隐约听见隔壁的小卡宴在超大声放他的歌。
岑安心想这小孩儿是真红了啊,人虽然见不着面,但是哪儿哪儿都是他。
实际上,戚麟小朋友读的时都一中不得不加强了两轮安保。
虽然他经常在各地飞来飞去做音乐学音乐,每个月还是会回来上一两个星期的课。
岑安先前拉着叶肃偷偷进去看过几次——
一下课就一群初中生高中生糊在他们教室旁边的窗户上,教导主任来了都赶不走。
听说还有高年级的老师偷偷过来找他要签名。
戚麟弹得一手好琴,小提琴也拉的出神入化,现在写一首歌红一首,去医院都得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再偷偷进去。
他隔段时间就偷偷去瞧一眼吴主任,还记着给岑安带巧克力麻薯和草莓糖,给叶肃带芝麻肉脯和气泡酒。
“岑哥叶哥记得看我上综艺呀——”
叶肃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好像根本不需要这些小孩子气的零食甜酒,回头还是把那瓶酒郑重地存了起来,跟着家里那些两三百年的陈酿搁在了一起。
私人客机已经停在了那里,英国空姐笑的很甜。
他们坐进头等舱的蛋壳状躺椅里,薄荷都惊了一声。
其他几个大人都早已习惯,等飞机行驶的足够平稳以后便开始各干各的。
薄和试了下WIFI的网速,闷闷地撑好小桌板把作业掏了出来。
临走之前,他爸象征性的给了点零花钱,老妈则往书包里塞了两本补习集。
所以他是不是妖怪都得继续老老实实当小学生是吗……
下午的阳光很暖,照在人身上像轻薄的小毯子一样。
岑安窝在叶肃怀里睡熟了,璩玉明琅在和独角兽下跳棋。
小学生写到后面已经快抓狂了,把笔往本子上一扔站了起来。
凭什么!!为什么!!不公平!!!
“你们都是妖怪对吧?”
妖怪们抬起头来:“?”
“有没有什么法术——”薄和试图给自己找点救援:“能一键写作业?”
“你是说,”璩玉确认道:“计算器?”
“不,电视剧电影里不都这么写的吗?”薄和把作文本举了起来,惨兮兮的看着他们:“就敲敲魔杖啊,念念咒啊,作文和卷子就都写完了……”
叶肃淡淡道:“你看的是盗版吧。”
话虽如此,一众大人们还是围过来试图帮他做题。
真·学霸·安安同学睡的很香,耳朵旁边还被叶肃施了隔音咒,根本听不见旁边的动静。
叶肃抱着他也不肯挪窝,拿了份报纸佯装在看新闻,默不作声地旁观他们如何犯蠢。
“张师傅、李师傅共同加工两百个零件,张师傅每四分钟加工一个,李师傅每六分钟加工一个,那么他们共同加工完这批零件的时候,张师傅加工了——”
璩玉深思熟虑了一秒:“这道题很简单,建个模就行了。”
明琅眉头一跳:“建……模?”
“张师傅李师傅,两个人。”璩玉用指节敲了敲小桌板,两个乐高画风的蓝帽子小人就坐在了薄和面前,背后还刚好堆了两百个积木零件。
帽子上头还很严谨的标了张和李。
“等等璩玉,这个题好像不是……”
“单位简化一下,张师傅四秒一个,李师傅六秒一个。”男人指节又是一敲,桌上两个小人开始飞快的给小零件喷漆,左右又开始陆续堆成小山。
“然后我们等着看结果就成了啊。”璩玉扭头看向明琅:“有什么不对吗?”
薄和飞快摇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一听就懂了!”
言语之间,两百个小零件就被加速喷漆完成,左右各是一堆。
璩玉指尖一扫,小人儿张师傅手边的积木就飘起来自动统计数字,帽子上头跟着亮了个120。
薄和大笔一挥:“懂了!璩哥教我这题!”
“不是,”明琅按着额角艰难道:“教作业真不是这么教的……”
“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求笼中各有几只鸡和兔”
璩玉看完题目,抬头去看薄和:“刚才那题你听懂了,这题应该就会了吧?”
明琅有种不祥的预感。
“会了!”
小朋友很自信的点了点头,指尖一敲桌面就让那堆乐高小人儿消失,然后跟打字机似的开始快速戳小桌板。
毛绒绒的小黄鸡跟小白兔公仔凭空掉了下来,跟卡车卸货似的越掉越多。
“薄和!”璩玉提醒道:“变小一点!”
薄和左手一挥,那堆抱枕就变成了钥匙坠大小,全都跟棉花糖似的堆在了桌板上面。
他又敲了敲手背,头和脚的数字就亮了出来。
——现在是三十五个头,一百一十二只脚,多了。
“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璩玉循循善诱。
薄和反应超快的把指尖放在兔子堆上,在往下扫的同时有一只又一只毛绒兔子嗖地变成小黄鸡,还骨碌碌的在往下滚。
变鸡的兔子越来越多,统计脚的数字也不断地往下减,终于让飘出来的数字和题目中的一模一样。
“所以是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小男孩欢呼一声:“我会了!璩哥教的真好!”
璩玉笑的很欣慰:“孺子可教。”
明琅选择坐回去跟独角兽下国际象棋。
这两都没救了。
-2-
英国的天气很好,麦田一眼望不见尽头。
虽然已经是初冬,但现在并不算冷,忍冬依旧开的花团锦簇。
叶肃带着他们进了庄园,管家守在门口,表示已经备好了房间。
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他有提前打过招呼。
维尔特郡那边有场婚礼,父亲和母亲都在那边陪着朋友,大概要等个四五天才会回来。
而塞伯特教父则住在后花园旁边的小房子里,听说还在练习水彩和写生。
客人们很友好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在仆人们的指引下陆续开启了自由探索模式,开始度假和放松。
叶肃则留在了后花园里,决定和教父谈一谈。
在年幼的时候,他来这里断断续续的住过几十年。
塞伯特教父是父亲的挚友兼表哥,在他还没有遇见母亲之前便已经是坚定又热忱的玩伴了。
后来在叶肃出生之后,塞伯特还和布莱恩一起教过他骑马打猎,陪他学拉丁文读古典经文,一直性格开朗而待人宽厚。
出于信任,连着三次的血统继承仪式都是由他和父亲一起完成的。
叶肃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坐在塞伯特的身边,把事情经过大概和他讲了一遍。
“艾萨克?他跑到时都去攻击你们?”塞伯特怔了一下,放下了画笔关切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叶肃皱眉道:“艾萨克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不,”教父的神色黯淡了许多:“艾萨克之前被锁在另一座庄园里,出入口的禁咒都是你父亲画作而成的。”
“其实……奥尔,你父亲的魔力,这些年衰退的非常快。”
“他当初触碰了诅咒,现在其实已经在走向死亡了。”
——诅咒?
——死亡?
叶肃眼神一空,后背都绷了起来。
他们瞒了自己这么久,甚至没有考虑过让他来分担这些事情吗?
“奥尔,我没有骗你。”塞伯特低声道:“但这件事完全无解,你的父母都不希望你知道。”
他原本以为还能再拖上一些时间,可谁想到现在居然连那个疯子都能冲破禁锢跑出去。
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情绪先按下来。
“当年在渡鸦之森,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从前,塞伯特不会再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挚友一步步衰弱疲颓,这些年到处奔走着去寻求解药,但都无济于事。
再这样瞒下去,恐怕错过的事情会更多。
他沉默了以后,把实情讲了出来。
“渡鸦之森是精灵和蛛魔的栖息地。”
也是三大种族结盟的地方。
精灵,人鱼,吸血鬼,是北欧这边残余的三大势力。
伴随着现代文明的兴起,工业力量和自动武器在如野火般蔓延,非人类生物的存在越来越危险。
巫师们销声匿迹,独角兽被猎杀的所剩无几,其他种族也如火星般渐渐消散在灰烬里。
剩下的三个家族为了长久共存,在渡鸦之森里签订了逆十字同盟,每隔五十年都会在那里会晤和修订条约。
“几百年前,你父亲带着部下过去赴宴,差点死在了那里。”
“发生了什么?”
“蛛魔叛乱,还有发狂的异兽冲进结界里无差别的攻击。”塞伯特挽起了袖子,给他看那条纵深醒目的贯穿伤口。
不仅仅是一处。
从大臂到手腕,咬伤和刀伤都交织分布,让人触目惊心。
“你的父亲当时直接被困在了密林深处,躲在埃尔第之墓里才勉强逃过死劫。”
塞伯特把袖子放了下来,语气带着些艰涩。
“但埃尔第之墓里是有诅咒印刻的,他摔下去的时候刚好撞在了那上面。”
当时他的弟弟洛萨克·坎贝尔惊慌失措的骑着马冲回庄园呼救,半边身子都已经被撕咬的血肉模糊。
塞伯特几乎带上了所有的精锐,才把他们从渡鸦之森的深处救回来。
“你父亲沉睡了近百年才醒过来,你的洛萨克叔叔至今都在疗养院里等待胸腔的伤口愈合。”
“有人说这些是精灵的阴谋,也有人怀疑蛛魔是被刺激到发疯了才会做这种事情。”教父抬起头,眼神无奈而疲倦:“那场混战让暗鸦之林都浸着血雾,后来联盟也解散了。”
“解散了?”叶肃沉声道:“这几百年里,你们还进去看过吗?”
“为了给你父亲疗伤,我们试过几乎所有的办法——独角兽,圣物,祭祀的祝福,各种草药,全都无法控制那个不断侵蚀的诅咒。”
“想救他,就只能回到暗林深处,重新找到当年的那个魔刻,把它完全破坏掉。”
可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这几百年里去过几次,每次从边缘走向腹地没有多久,都会因为受险又折返回来。
吸血鬼是强大到几乎没有天敌的存在,可同样在异兽和毒网中撑不了太久。
蛛魔们已经完全占领了那个地方,连精灵都在这几百年里陆续地逃了出去。
整个森林都已经是沦亡之地了。
叶肃沉默了很久,只低声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父母不肯告诉你,是怕你以身犯险。”塞伯特站起身来,返回小木屋里拿了一根银白蜡烛。这原本是坎贝尔们常用的传送物之一。
当时布莱恩还没有来得及点亮它,就被蛛魔们刺杀和禁锢,后来凭着残存的力量又变成蝙蝠一路逃亡到埃尔第之墓里,身上哪里还留着什么蜡烛。
“我无法劝诫你去,或者不去,也没有资格对这件事再评判一二。”他把蜡烛放在了叶肃的手中,慢慢开口道:“点亮它,它就会立刻带着你们折返回庄园。”
“但在做决定之前,你最好先和你的父母好好谈谈。”
叶肃应了一声,在后花园里坐了很久才离开。
他首先去找了伊恩。
独角兽正站在草野上望着湖泊发呆,身边还有几只妖精在围着它唱歌。
男人一走过去,那几只妖精便飞快地逃走,空气中还残存着铃兰花的香气。
“奥尔丁顿?”独角兽侧目看向他:“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叶肃简短地把前后因果都讲给了他听。
“埃尔第之墓……”伊恩想了一会:“我知道你父亲当时遇到危险了,但没想到他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那是两千年前一个法师给自己建的教堂,底下就埋着他自己的尸身。
因为残存的法力和符咒都太过强大,这教堂一直隐匿在密林深处,虽然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却也一直没有人能成功进去过。
“这种诅咒一般都和法阵有关,法阵不破坏掉,即便是把我带过去,也帮不到什么忙。”
叶肃坐在了他的身边,遥遥望着远处的山景。
璩玉和明琅嬉闹着骑着马奔驰于山林之间,薄和与岑安在湖上划着小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