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声堂应了自己的要求,定期的宣传中医的基本知识,尽量的给民众讲得深入浅出,但是也难抵过这庸医和某些人刻意害人啊。
要知道,这民间医学都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可能有人阴阳五行之说都背不清,就开始行医害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给一个基本的规范,起码来一场普通范畴内的考试,给予相关的资格评定,也算是有个大众参考的东西了。
崔太医听了皇上这么一讲,深感赞同:“陛下,这行医治人,起码该背的熟《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这样的书,该会的汤药方子也不可以出错才行。”
疑难杂症当然另做打算,可最基本的药理和医理,可不会有什么大的纷争。
虞璁心下一动,又开口道:“朕以为,可以制玉牌数百,就命其为‘泽医令’——凡是通过考试,得到此令者,一方面需备案太医院,另一方面也可以以此为荣誉之证,让更多的百姓问医求药,甚至吸引学徒拜师学艺。”
“陛下英明!”崔太医摸着山羊胡子道:“那这考试之卷,是……”
“由国子监和太医院这边一起承办。”虞璁解释道:“题目类型,可以参考这寻仙考的理科试卷,做选择题、问答题不等,更重要的,是考核他们对基础医理的掌握。”
旁边的几个老太医也纷纷点头,感慨终于有此举策,能惠及百姓了。
这郎中有几个真看过书,还是一知半解的,经过考试一审便知。
百姓们去知声堂听见消息,见着官方出示的正版泽医令玉牌的,也更方便去识别是李逵还是李鬼。
“春天会试,夏天寻仙考,这秋天,就称作杏林测吧。”虞璁想了想道:“现在是五月,还有六个月可以宣传此事,并且准备试卷和考试范围,往后如何在全国推广,又如何来京城会考,自然都交给你们太医院来定。”
如此一来,太医院也可以收纳不尽的人才,继而为皇室和高官们效力。
“杏林测便定在十一月一日,正是银杏叶开始变黄的时候,如何?”
“陛下圣明!”
-3-
俞大猷回京之后,又去找了一趟唐顺之。
他在京城找了个小宅院住下,还给俞大猷也匀了一个房间,师徒二人相见,免不得谈笑许久。
“师父,你觉得这皇帝,什么时候去打蒙古人啊?”俞大猷压根懒得管那些朝廷上的纠缠,只率直问道:“老子还想打仗!之前你教我的棍法真他妈的好用!”
唐顺之心想自己一个斯文人,怎么就教不好这呆子,只无奈笑道:“还得等些时候。”
“还要等啊。”俞大猷略有些烦躁,又想了想开口道:“师父,我们那天晚上跟蒙古人打仗,我突然想了个法子。”
“什么?”
“兵车!”
唐顺之眯起凤眸,语气略变了几分:“说来听听。”
虞鹤的白名单里,在最近又增加了唐顺之这个名字。
他虽然对这个清秀的书生并不熟悉,但有种本能的好感。
一看就跟杨一清似的,都是鬼精的狐狸转世吧。
没想到白名单一加,唐顺之就进了东殿,还带上个看似莽夫的武官来。
虞鹤忙招呼了几声,转身放下折子,去了正殿通报皇上。
“两?师徒都过来了?”虞璁这头正在啃陆大人悄悄送的糖葫芦,挥手道:“放他们进来吧,不碍事。”
唐顺之一进正殿,就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啃糖葫芦的声音。
明显虞璁没把他当外人,也懒得在同龄人之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
这些鬼才哪里是能被规矩束缚住的人?
“爱卿近来胃口可好啊?”
“回皇上,还不错。”唐顺之示意俞大猷跟着行礼,又接过他手中的卷轴,笑道:“臣有一宝,今日想献给皇上。”
虞璁放下葫芦串,走下玉阶过来,好奇道:“什么东西?”
如果是字画,那还真是送错人了。
“兵车战术。”
画卷徐徐展开,竟是好几种操练的法子,和兵车的图纸。
“这是谁想出来的?”虞璁看了几眼,暂时没明白是个什么东西,抬头道:“具体怎么个意思?”
俞大猷很自豪的高声道:“这是我和我师父一起想的!”
原来,俞大猷虽然粗莽,但是心思极细。
在那一夜,其他执罡军都在掠夺部落之时,他一直在旁边观察蒙古人进攻的法子。
“这些鞑子都在马上作战,所以相交之时‘彼高我下,万无取胜之理’。”俞大猷神情颇为认真,任由唐顺之在一旁浅笑着看他:“微臣觉得,这三大营里的环刀、骨朵,都应该改!”
虞璁眯了眸子,执了茶杯若有所思道:“怎么改?”
“应该改成虎叉、龙刀——还有钩镰刀!”俞大猷极其严肃道:“这骨朵环刀,虽然同步兵相战时能大砍大挥,但是对于打骑兵而言,还不够长!”
“你说的那些,又有多长?”
“接近七八尺!”
虞璁差点又一口茶喷出去。
一丈差不多三米,你这也得有两米六了吧。
“陛下切莫惊怪,正是因为龙刀虎叉极长,对阵之时才可砍可刺,马还没有跑过来便已经被制住了——”俞大猷示意他看自己画的图,又补充道:“最好左手再执盾牌,这样更方便滚杀敌马!”
只要砍断马腿,哪怕是让马无法自由奔驰,都足够致命!
理论上,这么干确实可以。
但是与之配套的,应当是全面的军队体质提升。
想要驾驭如此特殊的武器,更要在臂力、体力、耐力等方面有所提升。
正好这明军在半年后要出征西北,现在更要开启一轮的体质监测与考核。
完全两不耽误。
虞璁细看着他画的示意图,慢慢道:“但单是如此,恐怕不够吧。”
唐顺之点头一笑,示意他看向另一边:“臣以为,可以形成一个战车车阵。”
马上步兵十人,骑兵二十人,战车一辆,步兵又十人,统共四十人一列。
“这如果遇到敌人了,先用战车挡在前面,使对方的战马无法冲刺而来,”唐顺之解释的相当清晰,语气从容不迫:“车上的军士直接操起火枪铳炮,射击一轮之后,马上步兵出阵放铳与弓矢。”
等于说先用车形成小型的战壕,再接上两轮的射击,足够吓退马匹。
“然后呢?”
“两轮射击之后,车上军士装填,马上步兵回阵,骑兵再驰骋而去,趁机砍杀,其余步兵在旁边收割首级。”唐顺之示意他看向这独轮车的奇异样式,以及那车上装置的长毛:“这车犹如刺刀,不但轻便易运,遇坑时也能方便抬起。”
难怪搞得跟马戏团似的……
虞璁之前看神机营演习的时候,心里一度不是滋味。
老旧的神机营不但装填过慢,而且都是三排轮换,估计这头装填还没搞完呢,头都被蒙古人割掉了。
想要打蒙古,就要灵活机动,就要全方位的互相配合。
至少在这一点上,唐顺之深得他意。
“实践出真知。”虞璁垂眸道:“唐顺之,朕命你为从五品镇府,俞大猷,朕命你为正七品都事——”
“执罡军中划分一千人交由你们统管,朕只给你们两个月。”
八月之时,他要再去抢一次东蒙古。
“谢陛下!”
待交流完之后,两人各自告辞,虞璁回到御案前批了会儿折子,又定不下心神来,索性再看会儿这地图。
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怀念现代。
古代的地图没有经纬线,一切都是抽象又模糊的线条和备注。
他虽然看地图看了这么多次,很长时间都没有搞清楚。
这个安南省——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代的地图跟现在完全不一样,而且名词也都乱七八糟的,毕竟是卫所制度。
他之前看安南两个字,都以为是云南,可是现在越瞧这个位置,越觉得……怎么像是越南啊。
“陛下?”陆炳拎着象棋饼和桃花烧麦归来,见着虞璁又在对着陛下发呆,便开口唤了一声。
虞璁先是动了动鼻子,闻着香味忙转过头来,相当满足的喝了口鲜果酒,再开始吃这热腾腾的点心。
“你说这安南,是个属国吧?”
陆炳由于家里长辈谈论过此地情况,一时反应的颇快,趁着皇帝在啃烧麦的功夫,跟他把前后都讲了一遍。
原来,这安南从前是胡朝,在朱棣那一代被率军消灭,又为了回应当地官吏耆老“原复古郡县”的请求,改安南国为交趾布政使司。
但是由于确实离中央太远,管理不善,到了明宣宗那一带时决定罢兵,撤军八万余人北返,罢了这个布政使司。
也就是说,这个古代版的越南曾经是中国的一个省,也是边境。
天高皇帝远,死活管不着,就在杨士奇等人的劝谏下给扔了。
虞璁听到这儿差点被噎着,忙喝了好几口果酒。
——怎么着,自己家的祖宗就这么喜欢扔地方啊?!
洪武永乐把河套边陲扔了不说,越南也不想要了?
这明宣宗要是不乱来,越南就是中国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麻蛋!
“陛下难道是想,把这块地方给夺回来?”陆炳神色微动道。
虞璁啃着象棋饼,半天没吭声。
他也没想好。
越南实际上,可以蔓延到湄公河三角洲那个地方。
如果把越南吞掉,就等于可以战略往南扩,更深一步的展开贸易和海运。
有越南在,也可以往印度尼西亚方向扩张,甚至夺走还没有人殖民的印度尼西亚。
现在正是万事复苏之时,农田、工程、水利,什么都在恢复秩序。
当然,现在不可能去管越南如何,毕竟河套没有拿下来,蒙古也依旧在旁边虎视眈眈。
有关女真三部的事情没有解决,倭寇之乱也会在几十年后再度猖獗。
但是——如果自己脱离这些现状,立足长远考虑呢。
如果长远考虑,可以看见人口在疯狂扩张,资源会越来越匮乏。
可以看见海军势力不断上升,也许中国可以做下一个日不落帝国。
可以看见将来会与英法相识,又与欧洲产生多少的碰撞。
如果拿下越南,等于给自己多开辟了一条路。
“如果说打,肯定不能现在打,”虞璁慢慢道:“十年内,朕都没有时间管他。”
可是以后呢?
“不如这样。”他抬起眼眸,看向陆炳认真道:“先遣大使至镇南关请降,让他们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
他记得很清楚。
自己的兵部里,有一个牛逼人物,叫毛伯温。
他虽然没有刘伯温那么鬼才,却不费一兵一卒,把整个越南都送回了中国。


第51章
所谓请降, 就是自己这边先不出兵,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要是越南那边听闻了大明朝国力雄厚, 自己心里有点数, 主动该怎么搞就怎么搞, 也不用兴师动众的去南征安南了。
虞璁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自己这怕是……到了老都得忙一辈子啊。
现在才虚岁二十三, 眼下二十年里都得操劳无休,天天加班……
他抬头看了眼陪伴在身侧的陆炳, 心里突然涌出几分暖意。
还好有你在。
第二天,太医院那边又传来了消息。
原来是崔太医跟国子监那边商量了些许时刻,又来复命了。
“怎么说?”
“陛下,这杏林测确实可以, ”崔太医斟酌着词句道:“那嘉靖六年时定的考核制度, 和这个是合并统一么?”
虞璁一愣,心想这是自己穿越之前的事情,只佯装记性不好, 揉了揉额角道:“你从头到尾跟朕说一遍。”
这桂萼虽然小心思颇多又爱排除异己,但是在政事上确实没少出过力。
早在嘉靖六年,他就跟皇上提过, 要选择可教的医士,设立程限, 让他们学习医业。同时每年考试四次,通过者再去太医院考试,成绩列为三等。
上等去御药房, 已在御药房的,就授予职位。
中等授冠带,让他们在太医院里办事,或者授予俸禄。
而下等者,就继续在太医院里待着吧。
桂萼当时这样的改革,实际上打破了原有的太医选拔制度。
太医和军人一样,原本都是世业,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而且一旦他们被收入太医院,就永无考校,这才是最致命的。
——换句话说,只要你爸爸和爷爷是个医生,这辈子甭管你怎么药死人,这铁饭碗都能端的贼稳。
三年前,桂萼改革了旧有的考核制度,让平民也可以出入太医院学习考试。
而如今皇上说的杏林测,更多的是给老板姓们一个参考的标准,让他们能够去找通过资质考试的郎中求医问药。
前者改革的是为皇家服务,后者更多的是要福泽苍生。
并不冲突。
虞璁心里对桂萼有所改观,自己想了一刻,琢磨道:“合并吧。”
“一年考四次,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从此以后,每年大考一次,时间依旧是十一月一日。
只要通过太医院终考的,都颁发一块普通材质的玉牌,上面会有记名和皇家刻印。
至于这些人想要服务皇家,还是继续悬壶济世,还要看太医院那边具体的人手调配。
“如此甚好。”崔御医松了口气,又道:“陛下,从前您询问的天花之事,如今已经有结果了。”
“嗯?”
事情都过了一年了,虞璁这时候还是听崔御医谈起此事,才终于想起来牛痘的事情没有搞定。
“太医院专门派遣十余人去调查走访,还真发现些奇怪的情况。”崔御医虽然参与这个事情许久,可现在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还真的有数人出入于疫情区内,却从来都不染病。”
“他们大多都是牧牛、养牛者,最后一归因,所养耕牛都染过痘病。” 老头儿明显不知道病毒学和疫苗的概念,只纳闷道:“难道说,这是以毒攻毒之法?”
“很有可能。”虞璁笑道:“不妨找些死刑犯人也沾染下这耕牛身上的痘病,回头让他们去其他省市的疫情区里待几天,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真是这样,那牛痘的播种和防治,肯定会极大的改善百姓的生存率。
要知道,天花这么毒的东西,哪怕是没有接种的现代人被传染,成活率也极低。
皇上一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这些日子里都在忙着军事和学校的布置,对全国的医疗情况没怎么关心过。
但是听阿彷还有鹤奴说,从前北平城脏垢不堪,如今却已经大变模样,连疫病的出现也少了许多。
——这就是公共卫生的问题啊!
如果城市里不能保持干净和卫生,那么鼠疫、霍乱等等的疾病都极容易传播感染。
说到底,就是现代和古代的健康意识不一样。
“崔太医,你可知道这其他城市的情况?”
“其他城市?”崔太医虽然不确定皇上在说什么,想了想道:“臣太医院里有来自各地的人,要不叫几个天南海北的,供皇上审问?”
这话正合虞璁心意,当即就派人去把他们叫来了。
要知道,这人口发展归发展,还要能保护住才能增强国力啊。
虞璁直到进了古代,才明白这差异有多大。
真正讲究的,大多是达官贵人,以及皇亲国戚。
比如自己发烧不舒服的那阵子,会有四人穿着吉服入宫,在乾清宫正殿门内放下一盆炭火,在里面焚烧苍术之类的杂香。
任何人出入的时候,都要跨过那盆熏香,驱散身体上的邪妄之气。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消毒。
皇上自然是怎么金贵怎么来,百姓可没有这种待遇。
但是人口基数最大的,就是这些底层的劳动人民。
一旦疫情发作,别说什么农田改革科举改革了,搞不好祖国的花朵们都要被疫病荼毒,隐形损失不知道会有多少。
四五个小太医哆哆嗦嗦的被传进殿里,一一介绍了来处。
有的是两广之地,有的来自开封城,还有的是从南京被调过来的。
虞璁看了眼笑容平和的崔大夫,也略放松了神情,开始简单的审问。
令人惊讶的是,这世人公认的干净地方,是南京城。
日常扫洒、街道宽敞,飞尘污秽几乎见不到,百姓们也很少碰着什么疫情。
而最脏的,是开封府。
“开封府?”皇帝心想那地方又没有沙尘暴,怎么会比南京差这么多。
“回皇上,开封府里一旦下雨,就到处是粪壤,泥水可溅腰腹。”小太医苦着脸道:“若是久晴不雨,又飞沙走尘,难识路况。”
崔太医在旁边听了许久,忽然轻咳一声,解释道:“陛下,这可能是南北差异的问题。”
“什么意思?是说北方人不爱干净?”
“不是这样。”崔太医知道皇上不事农耕,很多事未必听说过:“这江南一带处处建厕,并且以厕中人粪与农夫交易,但是江北没有水田,所以百姓多不建厕。”
他思索了片刻,又把北京城的旧状拎出来讲:“在陛下诏令铺设排污管道之前,北京那边要么到处泼洒,要么就近把污秽倒入沟中,等来年春天再掘开暴晒,秽气恶臭不可闻。”
皇帝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格外的怀念冲水马桶和下水道。
现在建下水道是不可能的,没钱也没技术。
若是能建什么下水道系统,那都能凿山建隧道了。
“那如果给几大主城,都予以资金,让他们修建排污设施呢?”
能够改善城市卫生,肯定也能改善居民的生活水平吧。
崔太医心想皇上真是宅心仁厚,自己老家那边肯定也能大有改观,忙作揖道:“具体造价要咨询工部,微臣以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知道了。”虞璁叹了口气道:“还是要设立城管之职,如京城般效仿制度,让各大主城都有所管理,注意清洁。”
沼气池什么的,暂时不用想,等工科大学造出来搞不好还有个盼头。
虞鹤这头正哼着小曲排会议表,远处传来脚步声,一看是陆统领。
“陆大人。”他抬起头来,笑着道:“皇上在里头接见太医呢。”
“我是来找你的。”陆炳淡淡道:“从今以后,每逢双数日你在东殿值守,单数日且随我出去。”
“哎?”虞鹤愣了下,下意识道:“皇上说的?”
“嗯。”陆炳瞥了他一眼,示意跟上自己:“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再出宫门,又骑马拐了个弯,竟到了锦衣卫的地方。
衙门外设了拴马的鹿角,内里有居堂寝舍,庖厨隔了两堵墙,正冒着缕缕的炊烟。
虞鹤从前没来过锦衣卫的办公之处,这一刻走近门口时,还略有些不适应。
“绷着脸,不要笑。”陆炳冷道:“要摆出人上人的气势来。”
虞鹤应了一声,极快的换了脸色。
二人大步流星的穿堂而过,只冷漠的点头应对往来的招呼声,一时也无人过问。
直到走近陆炳的书斋里,他才略松了口气,抬手从案上拿起的一块牌子,眼神依旧平静而没有感情:“这个归你。”
他伸出手时,左手依旧戴着那个血玉扳指。
虞鹤愣了下,下意识的接了牌子,只见上面刻着镇抚使三个大字,旁边还缀着自己的名字。
“陆统领……”
“今后,我自然在三大营中常驻,未必有空回宫。”陆炳平静道:“正因如此,锦衣卫需要交给一个陛下与我,都足够信赖的人。”
这宫中,没有靠山没有宗族的,只有你一人。
虞鹤握紧了那块牌子,心里依旧有些惊慌。
他知道这锦衣卫是做什么的。
他在这乾清宫的东殿呆了两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
可他的过去,是任人鱼肉的羔羊,而不是利刃相向的恶狼。
“你若是不愿意,也罢。”陆炳轻描淡写道:“本身没有根基,又没有实权,等陛下随我西征,你也活不了两年了。”
虞鹤垂了眸子,声音渐渐变冷:“我懂。”
“按照从前的规矩,我理应当众跟他们介绍你是谁,要如何尊敬你。”
陆炳盯着他,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垂怜:“可是你并不会武功。”
“想得到他们的敬畏,你只能自己去要。”
如今的正三品指挥使,还是他陆炳,在离开京城之前都是如此。
一介从四品的镇抚使,不仅要应付上头的同知和佥事,还要镇得住下面的一溜锦衣卫。
这里,可不是人人都会赶着巴结你的东殿。
因为皇上不在,陆炳不在。
你会受到多少恶意和算计,都是难以想象的。
如果说,你在这里站住了。
那么日后,整个锦衣卫,都会是你的靠山。
虞鹤深呼吸了一刻,把那块牌子系在腰侧,平静道:“谢大人提点。”
“好。”陆炳不紧不慢道:“自此以后,你自己看着日子往来。”
“如何同他们介绍自己,如何驾驭这些人,都是你自己的事。”
终于轮到新的一日沐休,虞璁带着鹤奴去云禄集里逛逛,竟看见了幻术艺人。
他把莲子投在温水之中,即刻间舒展开花,莲叶亭亭如盖。
一大朵莲花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如酒盏一般大。
虞璁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是一想到现世的大变活人和锯木机砍腰,又有点小怀念。
鹤奴明显小时候就看过这些奇术,这时候倒没有什么惊异的神色。
在众人的大声叫好之际,那个幻术人又口吐火焰,往土上横着脖子一喷。
下一秒,小树苗破土而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成长,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竟有一人高。
虞璁看着那颗不知道品种的树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自己派人去找橡胶树的种子,但肯定是找不到的。
橡胶树原产于亚马逊啊。
亚马逊那可是在南美洲,在十八世纪前后才会被英国人带到印度尼西亚。
但是如果得到了橡胶树和炼制工艺,简直是掌握了一门大杀器。
虞璁掐指一算,估计后年下半年就有船队整装待发了,到时候一定要亲自嘱咐路线,让他们环海一趟。
不管怎么说,自己连世界地图都被剧透过,已经等于自带金手指了。
回宫之后,严世藩递了折子来,说是有三名老学士不服管理约束,请求予以开除。
虞璁瞥了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既知道怎么教训不服管的老骨头,又不会得罪自己。
恐怕折子递过来的空隙,这三个老学士已经被停了职吧。
“对了。”他拿着折子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虞鹤:“学制建立的怎么样了?”
虞鹤身兼数职,此刻也不慌不忙,只沉稳道:“杨祭酒已经接手总管,吩咐我回东殿尽责,便没再去打扰了。”
但是在没走之前,他已经陪严世藩整理完基本的制度和阶段,几乎能看见工科和医科的雏形。
虞璁点点头,吩咐道:“朕记得乾钧堂二楼有个空地,你回头派人洒扫整理,等会我给个名单,明天第二天上午去那里开会。”
严世藩、徐阶这样搞文科的青年和少年,都可以放到衙门里去历练和深造。
可是如唐顺之、曾铣、杨博这种天生适合武职的,哪怕在兵部待个二十年,去国子监读五十年的书,都未必管用。
所谓因材施教,可对于将领们而言,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这个教育。
打仗,有灵性的天才知道要因地制宜,知道有诸多对策和兵法。
可很多武职完全是世袭下来的,别说兵法了,他们能注意到大的气候影响、地形影响,对进攻还是防御能有个基本的判断,都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