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拼死拼活的去万军之中把敌军将领的首级带回来,也未必能讨得到好处。
虞璁想要军事上的强大,就必然抬举军功,但还没等他想出法子来如何教训这些又开始拧巴的文臣们,一个人的折子递上来了。
这个人根本不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却义正言辞的谴责了徐阶媚上妄言之罪,还苦口婆心的劝陛下回心转意,用词遣句的功夫相当不错。
想来内阁也是存心想让皇上看见,才放了这个正七品兵部给事中递上来的折子。
虞璁一行行看完,瞥了眼落款。
夏言。
嗯,这很夏言。
虞璁闭上眼睛深呼吸,心想自己怎么就把这位爷给忘了哟。
夏言按照常规剧情,会因为嘉靖七年的议礼之事上位,然后开启他大鹏展翅越飞越高的道路,而且他会斗掉张璁,成为第二轮党争的继承者。
问题就在于,皇帝在嘉靖七年的时候穿了。
不光穿了,还把那些祭祀日月的破事都统统放下,开始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了。
所以给事中只能继续做给事中,压根没有他上场唱戏的机会。
虞璁因为读完了明史,把夏言传看了三遍,对这号人物还真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当年明月的笔下,他是忠直心软的良臣,最后被严嵩这个王八蛋给弄死,要多惨有多惨。
但是在明史之中,这就是个作精,只有作这个词才能准确的形容。
正所谓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泛滥,夏言这个人不光好大喜功,主动让皇帝给自己封个莫须有的‘上柱国’称号,得宠的时候疯狂上班迟到不干活还作妖,失宠了又哭泣涕零求安慰,跟皇上简直像小两口似的分分合合好了又崩。
也就嘉靖帝这么宠着他,才惯得他为所欲为不要脸。
这夏言进进出出三四道,升了被贬贬了又升,跟什么忠直进谏都扯不着关系。
——领导开会你都敢不来,真的是不要命了好吧。
所以虞璁看完了夏大人的一长串迷之画风的事迹,又跑到明朝来当皇帝之后,发自内心的拒绝这货的上位。
首先严嵩不在了,其次朝廷的党争也被自己控制了,张璁没法弄死弄走杨一清,还被自己收拾的老老实实的,那真没您夏大人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自从这事开始之后,夏大人生怕皇上看不见自己发来的折子,又连着写了好几封,全都被内阁的人揣着私心给送了过来。
毕竟现在取消了早朝,他连被射一脸动脉血的机会都没有了。
皇上沉默了整整十天,几乎所有文官都以为这次总算争了口气,搞赢了皇上一次,终于能私底下弹冠相庆乐呵乐呵了。
只有杨慎徐阶之流憋着笑,面上毫无表情。
一般来说,皇上要是憋着什么事能憋个五天以上,那绝对是又要搞大事情了。
第十天一过,诏令就又发下来了。
第一,执罡军今日便将北上奇袭哈喇慎部落,边关前后加强防御,不必增援。
第二,派以夏言为首的十名文官随军北上,记述每日见闻,不从者斩。
你们这些看起来言之凿凿的文官,大概从来没有感受过,
什么,叫战争。
第47章
夏言是在睡梦里被拽起来的。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看清谁闯进了自己的家里,双手就被直接束上。
抓他的人似乎对文官们破口大骂的那一套非常熟悉, 还直接塞了块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
他被套了个麻袋, 直接被扛起来带走, 一路上天旋地转还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自己触怒了皇上,就这样被杀人灭口了?
夏言终于想起来了些什么, 心中痛骂了一声昏君,两条腿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双脚终于能落了地。
身边好像也有类似呜咽的声音,搞不好是同样落难的臣子。
下一秒,伴随着刺眼的光亮针扎似的冒过来,他身上罩着的麻袋被猛地取走, 手腕上缚着的绳索也被利落的划断。
由于在昏暗中呆了太久, 哪怕现在满心想逃跑,他也睁不开眼睛。
高堂左右的兵官都握紧了佩刀,十个文官揉着眼睛各自缓了过来,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陆炳穿着官袍,金钱豹补子栩栩如生,只接了沈炼递来的茶, 不紧不慢的抬了眸子。
夏言一看见他身上的武官补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搞不好今天这脑袋就断这儿了!
其他几个文官原本想动怒大骂, 一瞅见这前后左右带刀的侍卫,再瞅瞅身后紧闭的大门,好几个当时就软了腿脚, 又不肯低头认错。
有个御史认清这高处坐着的陆炳,直接恼火道:“陆统领直接把人绑来,怕是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
陆炳抿唇一笑,淡淡道:“行军事急,由不得几位大人推辞,索性直接捆来,也免得延误了军机。”
行军?夏言一听这两个字,整个人都懵了。
行军关他什么事?就算他在兵部,那也是文职,跟那些舞枪弄棒的可不一样!
“文明这里有一副谕旨,沈炼,读给他们听。”
他身侧的贴身侍卫略一低头,将那圣旨大声的念了出来。
几个文官一脸难以置信的听完了全部内容,有两个当场就跌坐在地上了。
皇上突然就要派陆统领去打鞑子!还是突袭!
突袭就算了——带上他们十个文官过去跟着,算什么话啊?!
沈炼跟陆炳交换了下眼神,佯装他们并没有听懂,又高声读了一遍。
夏言心里又惊又怕,可眼下明显没有回头路了。
去随军怎么了!他强行安慰自己道。
这皇上也说了,打打杀杀的都是武官的事情,自己这几个人过去只要记录情况就行,想给陆炳抹黑一笔都相当简单!
再者,这去了边塞,就可以领略什么是车错毂兮短兵接,什么是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也许自己根据这所见所闻,一时间诗兴大发,还能写出不朽的诗篇来!
“如果有任何妄图逃跑着,直接以违军纪处置。”陆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不紧不慢道:“换句话说,如果这执罡军在草原上直接覆灭……”
“几位大人,也请跟着陪葬吧。”
话音未落,有人直接跪下哀求道:“陆统领,微臣家上有老下有小——”
陆炳直接打断道:“哪个将军士兵的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那个人怔了下,不甘心道:“臣不会武功,此去——”
“不用你们打仗。”陆炳冷冷道:“上了战场之后,你们在后方呆着就行,流矢都伤不到,自然有人来盯着你们十个人。”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示意沈炼先回去看顾锦衣卫的事情。
再过一两个时辰,陛下的诏令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就算有人反对,自己带着军马也早就行去多时了。
“时间到了,都随我去京郊吧。”
这十个文官中,有的家境贫寒,有的养尊处优,但大多都不会骑马,怕是要么走惯了,要么坐惯了轿子。
虽然一共剩下六七千执罡军,但个个都是训练有素又强韧不拔的好汉——谁会给这几位爷抬轿子去?
“真不会……”
“不会就直接坐那个千户怀里,路上抱好马脖子!”陆炳打断道:“别废话了,衣服行囊自然不会给你带替换的,行军打仗要什么干净!”
那十个文官或跌跌撞撞的上了马,或一脸被强取豪夺的坐进哪个将领的怀里,伴随着营门的缓缓打开,五千精兵直接如长龙般延伸而去,席卷着滚滚黄沙一路北上!
虞璁站在乾清殿前,看着石榴树枝头的喜鹊蹦来蹦去,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担忧。
这次奇袭,可不是为了争夺城池。
而是为了抢马。
许多只看过中国近代史地图的人,会以为中国在明朝时也如雄鸡一般。
蒙古只是盘踞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那块草原上,算是个麻烦,但不算大麻烦。
可实际上,等到虞璁这一整年对着地图穷琢磨,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这个时代的俄罗斯,可还在欧洲沉迷内战呢。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十六世纪的下半叶,随着专制制度和对外扩张政策的颁布,俄罗斯人才跨过了乌拉尔山,挺进亚洲。
但是现在,整个亚洲的北边都是蒙古鞑靼帝国的。
这就很恐怖了。
如今的蒙古,等同于现代的整个俄罗斯还要加上中东势力。
蒙古本身是个宽泛的概念,虽然都是游牧民族,但分分合合争斗不休。
这也正是为什么,朱棣要花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制衡每个部落之间的关系。
一旦这整个北亚的各部落联合起来,中国就会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状态里。
虞璁呼吸了一会儿又干又冰的冷空气,觉得脑子里又清晰了许多,才折回宫殿里去,继续看地图。
当下的中国,像个尾巴和头都巨大无比的公鸡。
除了半个东三省之外,再往北的一整块区域,相当于如今的从马加丹到切尔斯基一带,几乎都是中国的领域。
换句话说,中国在明朝嘉靖二十八年前后,领土是直接可以绵延到北西伯利亚海一带的。
陆炳这次去打骚扰战,主要还是尝试性掠夺牛羊马匹,或者可以说,就是为了跟蒙古人干一架,打得赢就抢,打不赢就撤。
所有的马匹都直接带走,牛羊宰杀后装箱搬运,或者直接给他们改善伙食。
这个地方离边关极近,本身是在再三考虑之后才择定的练兵之处。
皇帝他现在真正关心的,其实不是河套与蒙古,而是女真。
这个狗比白眼狼。
虞璁不是个爱说脏话的人,也明白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
但是——这女真可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人啊。
河套被抢,是迟早要抢回来,而且能纳入计划中一步步的施行。
可是女真的存在,就跟心脏附近长了个肿瘤一般。
这个时代没有东三省,只有卫所制度下管理的建州卫。
女真族一共被分了三大块,分别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东海女真。
如果要套入现代的概念,那就有点像是少数民族自治区,但军事方面是被严格管辖着的。
很多人并不理解努尔哈赤这种蛮子是怎么一路杀尽明朝皇族,几乎所向披靡。
在他们的印象里,努尔哈赤可能是游牧民族里诞生的——毕竟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蒙古人。
实际上,他就出生并成长在这一片农耕区域里,用祖、父的十三副遗甲,将女真三大部族统一,自立为汗国号为金,在万历四十四年公开反叛了明朝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对女真简直是厚道的不能再厚道了。
按照孟森的话来说,“明之惠于属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为最厚。”
洪武二十年里,打不过明军,只好相继悉境归附中国的,是他们女真。
后来土木堡之变以后,察觉明朝国力衰退,开始寻衅滋事的,是他们女真。
去骚扰朝鲜又被教做人,跑回中国求封地马市和种种好处的,是他们女真。
最后反手一刀,终结掉风雨飘摇里的大明国,杀尽皇族宗室的,也是他们女真。
虞璁捂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他妈的怎么搞。
-2-
皇帝不知道怎么搞,就只好叫大臣们过来。
反正天大地大不如国家事大,这时候如果先打内战,完全是乱来。
但是女真里杀掉一个努尔哈赤,还会冒出来一个努尔哈橙,只能走维稳和民族团结的这个大方向。
——要解决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军队是要训练的,国防是要加强的,但是狗比女真也是要收拾的。
鹤奴一路跑断了腿,把智囊团的成员全都叫去了乾清殿,各自落座接茶等着皇上吩咐。
这智囊团,是虞璁悄悄选定的。
像桂萼张孚敬之流,虽然能成小事,但是一心都扑在党争勾结这种事上,不够大气。
杨一清、杨慎、王守仁、李承勋,还再加个徐阶。
赵璜日后肯定也要高官荣华,但还得让他熬下资历。
徐阶算是个例外——他也只有二十六七岁,却是自己心中可以承前启后的继承者。
他可以接老臣们的班,还能带带未来的高拱、张居正那几个后生,这辈子注定当个劳模了。
虞璁并不敢跟他们剧透,说大明还有一百多年就要完蛋了,他自己思忖了许久,任由智囊们喝完了一盏又一盏茶,才吩咐他们都到御案旁边,慢慢的讲自己的心思。
“朕觉得,这些蒙古人不靠谱,女真人也不靠谱。”
这话一出,几个老臣会心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不管是之前表示要归顺明朝的瓦剌还是哈喇慎,或者已经成为附属的女真三部,那都是出尔反尔的货色。
明朝强大时,他们就俯首帖耳,叫几声爸爸要糖吃。
明朝頽落时,他们就趁火打劫,入侵边关四处骚扰,还烧杀掳掠。
“但是。”虞璁一见王守仁略有些担心的样子,又开口道:“朕,不打算征伐女真,强迫他们再如何宣誓效忠。”
“朕要的,是同化。”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俱变了脸色。
要知道,中国在未来合计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可不是充话费送的。
古代中国,是处在北狄南蛮、西戎东夷的包围之中的。
除了武力吞并蚕食之外,更为可怕的,就是同化能力。
清朝猪尾巴头配上文字狱强行同化,最后还是要跟着文化走,除了北京之外,对于广大的其他地域而言,虽然头发变了衣服变了,但百姓还是那个百姓,文明也依旧是那样的文明。
哪怕是乾隆雍正,那也得跟着学中国古有的诗书礼易春秋。
放眼于现代,这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高考内容全都是一家。
难度当然各不一样,但不可能出现蒙古族考骑马射箭,苗族考放蛊唱山歌,土家族烤饼子吃的这种情况。
“现在有个法子。朕想了许久,还请各位帮忙斟酌一二。”
“改体制自然要改,从前先祖们改土归流,战乱不休,朕不希望这样。”虞璁叹了口气,把手按在女真的那块地方,慢慢道:“朕觉得,还是要文化统一。”
杨一清神情一凛,皱眉道:“陛下是想跟他们传播四书五经?”
四书五经能够被广泛传播的根本原因,可不是在它有多圣洁正确上。
虞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四书五经在古代地位崇高,那是因为这玩意儿是教科书。
你想去国子监读大学,想出人头地做官,那都得阅读并背诵全文。
杨一清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根本不敢往这方面想:“陛下,如果您执意让女真族也可以读书科举,那会引发无数的动乱,臣等绝不敢让陛下冒这个风险!”
这女真族有两部都逐渐被同化了农耕经济,只剩一部还保留渔猎的习俗。
但是把内陆文化强行带过去,哪怕用怀柔政策,也会引发两个民族的激烈碰撞。
女真人愿不愿意且不说,汉人不同意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矛盾一波未息一波又起,这样完全是胡来!
“科举不行,但是文化也要带过去。”
虞璁坐在龙椅上,在寂静中长叹了一声。
这些老臣不一定能帮自己想出能做什么,但绝对可以告诉自己不能做什么。
既然杨一清和王守仁都如此的不赞同,那么从科举改革入手,肯定不合适。
“纵观历史,臣以为,无论令异族穷苦或藏富,都不可取。”杨慎突然开口道:“若是令他们穷困潦倒,便会如秋时无收的鞑靼,入侵中原掠夺财粮。”
“若是令他们富裕无忧,又会野心高涨再反咬一口。”
虞璁点了点头,心想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那么这个送命题该怎么选。
“可是陛下,如果令他们都转化为汉人呢?”
转化?
王守仁眼睛一亮,明显和杨慎想到一处去了。
虞璁怔了一下,还在咀嚼他说了什么。
让女真人转化为汉人?
那就是满汉通婚,越生越稀释血统,再传承文化呗?
可是通婚要有人愿意嫁娶才行啊。
“陛下说,要文化统一,”王守仁和杨慎对视了一眼,接过话道:“臣以为,所谓文化,往浅了说,是衣食住行,生活常规。往深了说,是文艺礼制,忠儒之心。”
嗯,后面这个在现代叫社会心理和社会意识形态。
虞璁沉默了许久,总觉得自己被他们点拨出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想法。
“那不如,把汉人往东北引。”沉默许久的李承勋开口道。
这个老臣平日清廉正气,但为人沉默寡言,算并不出彩的存在。
杨慎回头看了眼这个老头,琢磨了下,问道:“李尚书是怎么想的?”
“如果把汉人往女真三部引,可以推动通婚繁衍,还有助于在军事方面稳定此地。”李承勋其实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顺着想法往下说:“目前只有卫所制度,有驻军呆在女真,但成不了大气候。”
虞璁发了许久的呆,忽然猛地一拍巴掌,起身道:“朕想出来了!”
他直接提起旁边略有些焦干的毛笔,在女真三部顺着海岸线画了个圈!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
“以支援建设的名义,建一个经济特区!”虞璁握紧毛笔,只觉得心跳和肾上腺素都往上飙:“此地与朝鲜接壤,既能放牧牛羊,又有冲积平原可以种田农耕,还有马市往来,简直是绝佳之地!”
经济特区?
徐阶在他们之中品级算低,此刻终于开口道:“陛下,朝鲜女真向来不合,因为贸易之事纷争已久!”
“好事情!”虞璁大笑道:“秩序混乱之时,正是重建立新之际!”
既然你们都有贸易需求,既然你们都渴望财富,那朕就亲手把这些都送给你们。
无论海关往来,还是港口对接,全部都予以开放。
不仅如此,他还要送工匠,送商人,送多少的农民和移民过来。
他要将这三个女真部族,都统统纳入囊中!
“陛下是想划定建州女真的这片区域,给予额外的政策优待?”杨一清恍然大悟道:“那汉人涌入,女真族未必肯啊。”
“所以更需要巧立名目,并且给予奖励,推动两族合作!”虞璁格外认真的开口道:“比如通婚生育应予以奖励,还应该以支援的名义给他们造学社道路,推动联系和往来。”
一切都打着支援辅助的名义,谁又会拒绝送上门的好处呢。
皇帝玩的这一招,到底是利用了人性的贪婪。
女真三族内讧不断,但可以用经济当做糖衣包裹好政治的内核,让这些人都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这样。关于女真那边的卫所制改良,交给李尚书,”虞璁见天色已晚,渐渐有些疲惫,吩咐道:“经济之策,交由你们经部的二位,至于如何鼓励通婚迁徙,就交给杨用修了。”
几人纷纷作揖领旨,一一告退。
虞璁一个人瘫在龙椅上,颇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可是个大工程。
无论是划定经济特区的范围,还是和女真族首领、朝鲜那边打交道,在未来都不知会如何发展。
更麻烦的,是三个部族之间的纷争。
女真到底分了多少部,他其实并不清楚。
但是建州、海西、东海的内讧之乱,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堆人太能生儿子,又继承制不清晰,隔三差五为了上位打破头。
单是一个建州,就为了他们被拆分成左右二卫,继续由他们来管理统治。
经济特区这个想法没有问题,但是和女真人协商还是有大问题。
这可类似于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啊。
真正管理他们的,还是女真人。
那汉族人过去了,被欺负打压怎么办?
虞璁瘫在龙椅上想了许久,又趴在御案上憋了一会,心想用脑子不能摆平的话,就用钱来摆平吧。
反正朕现在有钱了,整个中原大地都在源源不断的给首都输血,一掷千金也完全无压力。
搞不好将来东北这边搞定了,吐鲁番那边也会开始呼唤支援呼唤爱了。
-3-
夏言在马上被颠的快吐出来。
其他几个文臣也如他一般,哪里还有工夫观赏什么孤烟流云白沙河,能把早上吃的东西憋肚子里都不错了。
昨天还在酒席上觥筹交错,今天却被寒风冻的耳朵都快掉下来了,还没法子伸手捂。
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他们连着急行军了五日,才在目标地点的远处安营扎寨,还不肯燃起过大的篝火。
这一到了草原上,身不由己的感觉才真实的暴露出来。
你不能分辨远处盈盈的绿光,是鬼火还是狼的眼睛,也不能分辨出突然飞过来的,是惊鸟还是敌人的长矛。
夏言和那几个文官哪里碰见过这种事情,现在虽然是春季四月,可晚上草原的温度简直能让人冻的昏死过去,人都恨不得往火里钻了。
他们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哪里还有心思腹诽皇上的不是,只盼着能多喝一口热汤续续命。
皇上一言不合就把他们扔到草原上来,这明摆着若是死了也不会怎么心疼。
直言谏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柱而死,那是能被记入史册的大事情。
可是在草原上就这么被冻死,还有谁会关心呢?
夏言这时候想起来自己折子里说的那些话,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什么不要关注军功,什么不要再给军队赠俸增荣,就算皇上给自己二品的官职和恩荣,自己都不想来这种鬼地方!
虽然尊卑有别,那些士兵也都是军籍出身。
可是都在一片星空下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突然就能由衷的明白他们有多不容易了。
这大帐外寒风呼啸,帐子内也时不时冒进来一丝寒气,简直要多惨有多惨。
夏言哆哆嗦嗦的裹紧了毯子,听着外面巡逻往来的脚步声,心想皇上再来这么几轮,恐怕满朝的文官都得闭嘴,
反正自己这趟回去之后,打死都不说这些事的不对了。
他不怕再得罪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却害怕再被皇上扔过来一趟。
这来来回回的不死在路上,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炳坐在帐中烤火,看了眼身侧的这个年轻人。
唐……顺之?
当初皇帝问了问这个人的名字,从杨慎那里得知他是被破格选拔入兵部的,便吩咐他以军师的身份跟随陆炳,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参考。
对于虞璁,陆炳其实很放心。
别说可有可无,哪怕让唐顺之来施号发令,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这背后,都是虞璁的意思。
问题是……这个会元郎可入京不久,也并无什么亮眼之处啊。
陆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会,又继续闷头烤火。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发动夜袭。
优则抢掠马匹,劣则全身而退,反正只是一场演兵,带他们熟悉下每一个环节,真刀真枪的再干一场。
从去年年末到今年三月,执罡军已经在京畿一带把一圈的土匪山贼悉数清光,每个人对火器的认知运用都升了一个档次,还给兵工厂那边反馈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抬起头来,正准备抿一口酒暖暖身子,旁边那个从开始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忽然开口道:“你觉得,在这种地方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炳愣了下,心想初来乍到就你我相称,也颇没规矩了些。
他沉默了一刻,还是回应道:“兵法。”
“不,”唐顺之抬起眸子,看起来依旧是个清瘦的书生。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早已谙熟一切:“是风。”
风?
陆炳愣了下,听着他自顾自的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