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别扭的人。
就是有这么多缺点、就是这样让人受伤到难以再容忍的人。
然而,我的理智所不能控制的是,每对黄锦立多一分了解,我对他的感情就更深一分。
这种爱,不是因为他是好人、他完美、他果断有魄力……那些光鲜亮丽的光环都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他就是恶劣、就是奸商、他自大、他不完美、他心理有障碍,他的一切缺点,构建成了这样一个男人,那些爱恨才更强烈、更深沉、更矛盾……
就像扑向岩石,摔得粉身碎骨的海浪,每一次见到他,我都要用一千倍的理智,才能控制住我的感性,才能让浪潮归于平静缓和。
我深呼吸了几下。
黄锦立,你真是到了最后,都还幽魂不散。
~~~~~~~~~~~~~~~~~~~~~~~~~~~~~~~~~~~~~~~~~~~~~~~~~~~~~~~~~~~~~~~~~~~~~~~~~奖项快颁到了最佳女主角——每年金柏奖的重头大戏,主持人在台上宣布着今年的提名女演员,我,凌影……等五位女艺人。
我们的名字被大声念出,念到宋微两个字时,周围的明星同行纷纷向我投来祝福、善意的目光,有的视线落在我的肚子上。
“祝福啊!”
“要是得奖了,可要请我们吃饭哦。”
“宋微姐现在又有人疼爱,事业爱情美满,得不得奖都是人生大赢家!”
我的心绪不定,脸上却装作镇定微笑笑,接受她们的祝福。
有摄影机扫了过来,我伸出手,朝着镜头笑了笑,手腕上的钻石手链闪着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好像镁光灯的闪耀之下,潜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正用虎视眈眈,恶毒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带着不祥的气息。
我把它归结为黄锦立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他不会让我封后。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着,可我只感到一阵焦虑和烦躁,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主持人如何介绍我、介绍其他女演员,无论怎么想静下心来听,我都听不进去。就像大灾难前夕,动物们本能地不安与焦躁。
我的目光再次投掷在身旁深红色的柔软座椅上。上面贴了一张嘉宾名单,白纸黑字,宋体的“谭寒”。然而直到现在,这个位置还空空如也。
怎么还没来?
不是说好陪我走完最后一次红毯么?
难道他不会来了?
不,不会的。谭寒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食言的。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食言的,就是他了。
“下面,本届金柏奖最佳女主角就是……”急促揪心、充满悬念的倒计时配乐咚咚咚响起。主流媒体都预测这届金柏奖一定会将影后桂冠颁给我,让我蝉联影后,风光退圈,也算是我在娱乐圈这么多年的安慰。
“本届金柏奖最佳女主角就是、就是——”主持人朝着嘉宾席的方向看来,高高抛出,已经有三五个男女明星站起来,想向我道贺,“就是——凌影。”
“哗——”“啊——”
“居然不是宋微?”
“怎么会是凌影,不可能吧。是我听错了么?”
比祝贺声更大的,是嘉宾席一阵哗然。饶是大部分明星都见多识广,这一刻依旧反应很大。那几位站起来,欲恭喜我的,神情都错愕至极,非常尴尬:“抱歉!抱歉,我以为会是……毕竟宋微姐你这次的演技这么好。”
就连凌影的视线,也越过重重人群,向我投来,万分内疚。
果然……是真的。
我指尖颤抖了一下,即便被黄锦立提前通知,真正听到名字不是自己之后,依旧一时难以接受。
算什么呢?
怀着孕拍这部戏,为了林萱这个角色付出的努力。周围明星们的惊讶、叹息、惋惜和好事之徒看热闹的视线,错中复杂的交织投射在我身上。
“听说是得罪了黄锦立?”
“莫非黄锦立爱的还是林雪,记恨宋微抢了她的角色。”
“品优娱乐还是照顾自家的艺人。肯定要帮凌影争啊,宋微只不过是他们的垫脚石。”
没事。
我反过来扯过一个笑,安抚刚才想祝贺我的人。
不过一部电影,不过一场虚名,不过一场大梦。
楼夕之那届,他给了我,这次,算我还他。
两不相欠。
~~~~~~~~~~~~~~~~~~~~~~~~~~~~~~~~~~~~~~~~~~~~~~~~~~~~~~~~~~~~~~~~~~~~~~~~~台上继续颁发下一个奖项,很多的明星嘉宾的关注已经被谁是本届的影帝给吸引过去了,还残留在我身上,想挖八卦的,只是少数。
再逞强这方面,我从来不是输家。
不会让那些人看笑话。
手机不断震动。
谭寒打来的。因为没有到场,所以特地打电话过来吧?
在这个时候,最可靠的,也只有谭寒了。我正准备按下接听键,却被左边的人一撞,白色手机“砰”的滑落到地上。我弯腰去捡,刚一弯,却被肚子卡住。弯不下去,根本够不到。我伸张了手指,试了几次,都很困难。
身边的人正准备帮我,突然一双长腿停在我身边,黄锦立身体一侧,修长的手指就把手机勾了起了。
他把手机还给我。
但中间耽误的有点久,谭寒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黄锦立这时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总在互相伤害。
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以至于一点点幸福都要花很大的代价。
“你不要退圈了……行不行。”
“不要退圈。你以后还会有第三个影后,第四个影后,你的演技这么好,你天生属于这个圈子。”
一滴热泪突然溅到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差点惊起。黄锦立颓废瘦削的俊脸上有泪水滑落的痕迹,他像个小孩子,在黑暗中紧握我的手。
“求你了。微微。”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那是我第一次住进他家别墅,我晚上没有事做,赤着脚走在羊毛地毯上,一张一张翻出他小时候的dvd,放进影碟机。小小的黄锦立参加父子综艺节目,爸爸不负责任的要离开,他害怕、强忍着泪水,拉着他爸爸的手,“求你了,爸爸,不要离开我……”
我闭了闭眼,缓缓的从他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任何电影都有落幕,黄先生。”
颁奖典礼结束,在巨大热闹的音乐之中,黄锦立仿佛变成了一座百年孤独的雕像。我没有去看他,我挺直着背部,一步一步离去。我知道他看着我。就像外面奔涌而来的媒体,和其他人在最终得奖名单之后,对我的评判和打量。
外面风浓雾重,好像只是一眨眼之间,就变得黑暗又绝望。浓浓的雾气像一层沉重的白纱披在我的肩头。
早已熟悉多年的闪光灯对着我猛烈闪烁着,摄影师黑色的单反话筒对着我,我穿着经典的红晚礼服,在他们之中穿行着。
“宋微,没有拿到影后,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是准备就这样退出影视圈,还是再拿到桂冠再退出?对评审们将票投给凌影,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遗憾。”
“我会退圈。”
“我和凌影合作过,她很有天赋,我祝福她……”
手机再次震动,这个是私人号码,除了谭寒,不会有其他人,我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那端不断有人在说些什么,我握着手机的手却越抖越厉害,越来越听不懂对方再说什么。
真奇怪……
他们怎么会有谭寒的手机……
不可能……
谭寒怎么可能会……
我脸色惨白,人却越来越激动,两眼发红,几乎快要崩溃,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离开这个地方,我听到的这个消息就是假的,好像离开这个地方,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骗人的!
骗人的!谭寒说好今晚就会带我离开这里。
我明明答应过他,他明明很开心。他怎么可以不来?怎么会来不了!
“宋微,宋微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宋微,你真的要就此退圈,跟谭寒结婚吗……”
依旧有无数摄影师扛着器材,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我。
雾气像是悲伤的阴影笼罩在了我的头上。
电话里的男音分外清晰,不管我说几次,他都不听。我终于不能自己,再也无法强装下去,像一个疯子,嘶声力竭地朝着手机崩溃哭吼:“骗子——”
我几乎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手指死死地抓住手机,握到骨节发白。我的脸上是又痛又疯狂的眼泪,它们一瞬间将我的眼妆冲刷得一片模糊。我觉得我心跳得快要死掉了,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肚子上传来阵阵难忍的痛感,胸口闷得快要炸开来。
红色的长裙在黑暗中绽放成血色一样的花朵。
“我才不相信你们说的!谭寒怎么会死!谭寒怎么会死——”
☆、第64章
星光的彼端62
我的眼前仿佛有无数雪花飘落。
碎裂的,冰白的。它们从天空簌簌下落,纷纷扬扬。
深色的苍穹像被按下了消音键,成为一个巨大的苍白坟场。黑色的风贯穿而来,劈斩而下。我身体蜷缩,四肢无力。有那么一刹那,我仿佛跟电影里林萱从台阶上摔下的场景重合。
无数人影像虚焦的慢镜头,缓缓奔涌过来,复杂的眼神像小丑的笑容定格在无数人的脸上。
镁光闪动。
冰冷的,残酷的。
整个世界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只觉得全身都被掏空了。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死去。
谭寒不在了。
谭寒不在了……
内心坍塌成一片废墟。
那一刻,我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我的眼前开始模糊,意识涣散,嘈杂声忽远忽近,又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电影里。
呼啸刺骨的寒风,冰冷无情的镜头,摇摇欲坠的白雪,深红色的血迹。我曾以为林萱那时心底是最深的绝望。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比绝望更深的是,放弃……
那样的谭寒。
他的笑,他的沉默,他挑着西服,目光温柔的看我。他要戴那个领结,因为那是我送给他的礼物。我踮起脚,帮他系好。他说他今晚一定会陪我走最后一次红毯……
说着这话的你,为什么可以不守承诺!
你不是一直都想我答应你,跟你好好在一起么?
我做到了!
为什么你却做不到了?
谭寒。谭寒!
他们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你怎么可能会扔下我不管?
你一定会过来接我的对不对……
我仿佛看到了谭寒的笑,他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沉默的脸上流淌着眷恋与柔情,我朝他伸出手……
“啊,这么多血!”
“宋微会不会死掉了……”
“天啊,她不会是流产了吧?好可怕,血越来越多了……”
嘈杂声变成惊呼声。
“宋微!”“宋微!”突然有人大声疾呼着我的名字,像一头鲁莽的怪兽,冲进黑压压的人群,直奔而来。
他呼喊着我的名字,然而声音像是失真一样,听不大清楚。
我努力收缩着瞳孔,下一秒,又想放弃抵抗……
谭寒过来接我了。
其他人已经不重要了。
“宋微!”“宋微!你醒醒,坚持住!”那道男性声竟带着哽咽,他扶起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喊着。好像我是一个破碎的娃娃,稍微不小心,就会随时消失。他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虚弱的抬起眼皮,想看清到底是谁。男人红着眼眶,发狂了一样像四周的人群大喊,“救护车!救护车!”
“谭寒。谭寒……”我无意识的呢喃,想让他别伤心,谭寒马上就会带我走了。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我没有力气,手沾染着血迹,不断往下滑落。他眉毛狠狠揪起,眼神都快要碎了,心痛的、死死的握我的手,好像这样就给我力量。他的脸上,衣领上,被擦得全是血。
“给我坚持住!宋微,你不是一向好强吗?那就给我坚持住!”我靠在他温热的身躯上,他抬高我的头。他双臂死死抱着我,怕其他人把我从他怀里抢去一般。他声音沙哑、撕裂、透着浓浓的恐惧与焦急,惊恐得像一头即将失去伴侣的野兽,悲伤哀嚎着,“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
周围的人物、景色在我眼前只是一块块模糊的色斑,我一个都看不清楚,唯独朝我走来的谭寒那么清晰。
他已经走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
沉默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他期待了很久,等得很久。
他从没说过。然而我知道。
我答应过你……
所以我会做到。
我微笑着,想伸出手,想把手放入谭寒的掌心。
突然,我脸上,脖颈上一片热流。有人在哭。很压抑,却无法止住。那人抱住我,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在我的脸上。我靠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上,他心跳得焦急而紊乱,呼吸急促,带着痛苦,仿佛这个世界最悲伤最绝望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分给我……
“宋微,你醒醒……”
“宋微。”
“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就算是、就算是……你想走,我也会同意。”
“之前,我只想把你留在这个圈子里,哪怕你不在我身边,只要能远远看你一眼,我就能强迫自己忍受。”
嘶哑的、隐忍的男声说得断断续续,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比起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的脸上满是湿意。
是他的泪。
我想说话,可却动弹不得,连努力睁开眼睛都办不到。
那个人像重伤的野兽在悲鸣。
“给我醒过来!宋微,醒来啊!”
“你想放弃你的孩子吗!你想放弃你和……谭寒的孩子吗?”
那人发狂大喊。
不,不。
“滴滴滴!滴滴滴滴——”电子仪器的声音突然一片凌乱响起,警报般充斥在整个房间。
“冷静一点,请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刺激到病人的。”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员冲进来,制止那个男的,但对方眼眶通红,依旧像负隅顽抗的野兽,狂躁又悲伤朝我这边大吼,“宋微!谭寒已经去世了,你想让他的孩子也跟着他一起死吗?!”
不!不——
我大喊!
我猛地惊醒。
谭寒的面容迅速模糊,飞速往后后退。我伤心欲绝的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谭寒。谭寒!
不要离开我。
我嘶声力竭的哭喊着,泪流满面……
“病人已有苏醒迹象。”
“心跳正常。”
“检查瞳孔……”
一群医务人员围着我专业而细致的检查着,查看着仪器的电子数据,忙个不停。在他们后面,是刚刚被制止在墙壁边,面容憔悴,头发胡子邋遢,眼睛满是红色血丝的黄锦立。
见我清醒后,他双手抱着头,露出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眼神,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他像最虔诚的教徒快速感恩了一遍上帝,飞快向我奔来。
只是下一刻。
“我、恨、你!”
憎恨的目光从我眼睛里发出。
黄锦立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欣喜变成了惨白,奔踏而出的脚步冻结在了空中。
那一刻,我听见他心裂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终于,他露出一个又难受又勉强的笑。
“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第65章
星光的彼端63
青罗扇子/著
灰蒙蒙的细雨把整个城市淋得晦暗又萧索。
苍绿色的树木在这斜风细雨之下显得异常沉默,仿佛沉重的哀悼。灰白色的墓碑在低矮的树丛中若隐若现。这里经年寂静,肃穆压抑。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线。这里凝聚着所有人的思念与眼泪。
空气中有种令人悲伤的凉意。
我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一座灰色的墓前。上面的黑白照片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照片里,谭寒罕见地笑着,眼神那么温柔。只一眼,我的心就像被活活挖去了一块,心如刀绞。
细雨绵绵,阿ken在我旁边,为我撑着雨伞。是黄锦立特地让阿ken从美国飞回来的。
清醒之后,黄锦立照顾着我。原本他想帮我安排谭寒的葬礼。我听闻后,疯了一样,猛的扯掉手腕上的输液管!红色的血液立刻倒流,溅了一圈。旁边的电子仪器乱叫一通。我发狂质问,双手在空中乱挥,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黄锦立在我的咒骂中退到墙角去了,他害怕我情绪过于激动,甚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求我镇定下来,求我不要伤害自己和肚子里谭寒的孩子。直到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确定我没有大碍之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那我让阿ken帮你……
雨水顺着伞骨绷起的地方滑落。一滴滴透明的雨水犹如泪水从上方跌进泥土。草地、泥土、还有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鼻息。
牧师在墓前为谭寒祷告:“……他待人诚恳,话虽不多,却处处为人着想。他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我们会永远怀念他……”
听到这一句,我的眼泪再次下落。
照片上的谭寒用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仿佛知道我快抽噎得不能自已,弯起眼睛的让我几乎无法维护住平日的女王形象。
可是谭寒。
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没有了铠甲,也没有了心。
泪水蓄满了眼眶。
他在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觉得特别。他不在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回想起跟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这就是失去……
我戴着谭寒送给我的订婚戒指。上面的碎钻在灰色的天空下流淌着令人心碎的色泽。他曾说要给我买一个更大的钻石戒指,可是如今……
谭寒,我有没跟你说过?
你的这枚戒指我很喜欢。我会戴着它,一生一世,直到永远。
我只是恨自己。
恨自己不能跟你在一起久一点。
恨自己那时为什么没能接你的电话……如果接到了,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穿着黑色传教袍的牧师祷告完毕,他的脸上透着庄重与圣洁,仿佛悲悯天人的上帝化身。大家相互扶握住对方,一一上前,把手中的花虔诚的放到墓前。这些花朵代表着我们对逝去之人的爱与怀念。
我脸上挂着泪水,手里拿着一枝白玫瑰,一步一步走上前。面前墓碑照片上的谭寒微笑看着我,而我却希望此刻的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我依旧能记起他的气息……
突然,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雨帘。
“宋微——你还有脸来看谭寒?”
刺耳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白色玫瑰的花瓣掉落了一地。阿ken一只手撑着黑色雨伞,一只手立刻把我往身后带去,护住我。
大家纷纷惊诧的看向声源——来人是黎雪!她如今简直称得上是骨瘦如柴。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上面隐隐渗透出了殷红的血迹。她的脸颊、额头全部是细碎的擦伤,有几道的疤痕甚至很深,呈深褐色状。
黎雪脸色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她向我走来,步伐一拐一跛,唯独一双眼睛大大的,满是癫狂、锐利的光芒。
墓园的气氛似乎因她的到来而寒冷了起来。
我不由得抱紧双臂,护住肚子,敌视的看着她。
一阵阴风吹过,黎雪阴沉的笑着,涂着深红色的嘴唇张启:“——宋微,你为什么不去死!谭寒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我瞳孔剧烈收缩,心脏一阵发紧。
她这个质控几乎让我眼前一黑,愧疚感侵袭而来。
阿ken露出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黎小姐,我们家宋微对谭寒的感情天地可证。倒是你们家,今天他的葬礼,我们几次邀请你们,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闹事,您怀的什么心思?”
黎雪和谭寒是一起发生车祸的。当时他们在同一辆轿车上,谭寒开的车,最后撞向了迎面而来的货车。谭寒当场死亡,而黎雪也身受重伤。谭寒的养父母,一直认为是他害的黎雪受伤毁容。他们起先不想让我筹备谭寒的葬礼,阿ken从中斡旋了很久,才同意交给我这个“未婚妻”。而后来,无论我们怎么打电话,他们都表示不想参加谭寒的葬礼……我在电话里噙着眼泪大吼:“黎雪是你们的女儿,难道谭寒就不是你们儿子吗!活着的那个还会继续在你们身边,死掉的那个,你们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就不会感到心痛?……”而回答我的,只是一串串挂掉电话后的忙音。
没想到今天,谭寒的养父母依旧没来,黎雪却来了。
黎雪从鼻子里讥笑一声,眼睛散发着仇视的光,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呵,他当时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接,不是你害死他,是谁?!”
她斜斜冲过来,企图掐我的脖子,死命摇晃着我。
我反手去挡她的手,反抗着,她看上去弱小,力气却像被打了狂躁针的疯牛。我被她掐得咳嗽起了,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一切不过两三秒,阿ken脸色大变,雨伞立刻往地上一丢,扯起黎雪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扔去!
黎雪摔在地上,泥水溅得她满脸都是。她很快地被雨水淋了个透彻。
黑色的头发带着一片湿意,黎雪阴气森森地抬起眼皮,她陡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十足的恨意。
黑色的雨水疯狂下落,整个墓园仿佛置身恐怖电影,而黎雪就是从地底爬出的女鬼。
她的额头上,脸上,眼睛里带着猩红色的血丝。
她爬起来,朝我狞笑着。
“你以为谭寒爱的是你吗?”黎雪的脸一点点像我逼近,明明阿ken挡在我身前,她身上传来的那股疯狂而阴沉的气息,依旧冷嗖嗖的袭向我。
她大手一挥,仰天大笑。
“别做梦了!他爱的是我!他从前爱的是我,死的时候爱的依旧是我!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到临头,发生车祸,依旧不忘保护我!”她再次冲过来,狰狞的眉眼犹如厉鬼,“哈哈哈哈!所以他死了,我活着——因为直到最后他爱的依旧是我,从来都不是你!!!”
黎雪眼神一变,双手成爪,朝我肚子扑来。
我心脏狂跳,连忙捂住肚子后退。脚踩碎石上,身形一个不稳。我暗叫“糟糕”,冷汗瞬间爬满背脊,下一刻却被稳稳扶助!直到我身形站稳后,不知何时来到墓园的黄锦立才把我交到阿ken手上。
黄锦立直面黎雪,眼里射出不屑的光。
他浑身气场强大,压得黎雪往后缩了一下,又继续逞强的嘲讽黄锦立:“哟!连谭寒都不要的女人,你也捡?”
她的眼底闪着恶意的光,像是诅咒世间之人皆不得好死的恶鬼。
黄锦立脸色阴沉,眉宇之间更是浓重威压。
“谭寒对宋微的爱,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里是谭寒的葬礼,轮不到你一个嘴巴不干净的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仇恨黄锦立。
可是这一刻,他这番话却像定心石,那么安慰,那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