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焰告诉他说,黄银月被万剑归宗的柳清音伤了,所幸他及时觅得良药,现今已无大碍,只是暂时还不方便走动。
直到这时,王卫之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习惯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他忽然找到了最近三日有些坐卧不宁的原因。
原来,他竟有些期待生辰日的到来,因为这一天,他就可以看见那两个讨厌的人?
只不过他并不会让王阳焰看出他的心思,他知道这个爹最会得寸进尺,若是自己表现出松动的意思,他定会找更多的机会把黄银月带过来!
王卫之讨厌这样。
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让王氏众人渐渐不再议论他的身世。若是黄银月来得多了,被人撞见,岂不是又要让那些碎嘴在背后嚼舌根?
黄银月每次回来,待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会非常暴躁地赶她走。
他曾无数在这二人面前放过许多狠话,断绝关系的话说过不下八百遍。
然而,当王阳焰当真独自一人前来的时候,王卫之却发现自己非但不开心,反倒心中像是憋了一把火似的,闷得慌。
于是他冷笑一声,对王阳焰说道:“柳大剑仙是没吃饱饭么?那样一个小小的魔族,居然也能从她剑下逃生?”
这便是纯粹的气话了,黄银月修为也是极高,当初与王阳焰不打不相识,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渐渐发生了纠葛。
他原以为王阳焰会像从前那样板起脸教训他一顿,没想到,那一次王阳焰居然心平气和,只对他说道:“明年生辰,我会带你娘来看你。”
这一年,王卫之修行愈加刻苦了,他卯着劲儿,想要冲刺大剑仙,寻个机会,与万剑归宗的柳清音一较高下。
然而,去年生辰,一个人也没有来。
不仅黄银月没来,就连王阳焰也没来。
王卫之独自坐在自己漆黑的华丽大屋子里,坐了整整三日。
因为往年生辰之日王阳焰和黄银月都要来,所以他从来不让族中那些阿谀之辈替他庆生。
那一日,他第一次感觉到刻骨的孤独。
到了今年生辰,他故意将族中同辈都召了过来,胡天胡地,热闹非凡。度间,他屡屡借口更衣,到漆黑的后院晃荡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两个人。
宴席闹到一半时,他气冲冲地掀了桌,将人全部赶走。
他又等了三日。
再后来,战争便开始了。
他魂不守舍,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杀到了魔族的疆域内,误打误撞就发现了荒川秘境。
他用这件事填满了心头的空洞,一心只想取得荒川传承,其他的事……通通靠后。
没想到无心插柳,在秘境中,倒是听见祭渊说起了黄银月的下落。当时王卫之只觉得自己悬了两三年那颗心“噗通”一下落到了实处。他很高兴王阳焰没有说谎——这两年来,王卫之觉得黄银月可能已经死了,所以王阳焰没脸再来见自己。
荒川说祭渊在撒谎的时候,王卫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失望。就像是一根坏掉的弦一直绷着,绷啊绷啊,好像就没什么感觉了。
少年就这般纠纠结结,不愿面对自己的高傲的内心。
离开秘境之后,救林啾,又被他当成了心头首要的执念——用来与那无边的焦虑对抗。
今日林啾这边的事情也算是了了,恰好听到了祭渊的消息,如何叫他不激动——在他眼中,那便是黄银月与王阳焰的消息。
“我得了荒川传承,别太小看我!”王卫之拂了下袖,“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祭渊给你看!”
刚转了半个身,只见他屁颠颠又转回来,脸上竟是挂了个别别扭扭的笑容。
语气谄媚得怪异:“那个,剑君啊,你看这斩妖除魔的事,作为正道魁首,你也不能置身事外的对吧。”
于是三个人便一起出发了。
……
林啾发现,斗龙大宝宝居然会飞!
它从半山腰往下蹦,四条粗短胖的腿齐齐张开,腿下有一层肉翼,呼地展开时,整只狗子就像一个狗形翼装人。
王卫之御着剑跟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搐。
“太慢了!”震惊过后,王卫之开始嫌七嫌八,“等你这坐骑慢慢爬到碧波潭,祭渊早跑出八百里了!”
斗龙大宝宝偏过磨盘大的毛脑袋,鼻翼翕动,酝酿少时。
然后对着王卫之,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只见那清亮的鼻水兜头盖脸扑向王卫之,他猝不及防,呼一下浇了个透心凉。
一头迎风肆意翻飞的黑发蔫蔫地贴着头皮,红白相间的华服干一块湿一块,他正要发怒,只见那肉胖子斗龙四腿一扇,居然“呼呼呼”地开始加速,几下就蹿没影儿了。
王卫之:“……”日了狗了。
赶了小半日,他终于追上那只趴在山头上吐舌头的大胖茸毛怪。
衣裳和头发早就干了,满肚子怒火倒是还在,没被高空的罡风给吹熄了。
王卫之开始没事找事,冲着魏凉嚷道:“你就这么放着秦云奚和柳清音在外面?再有人出事的话,你拿命赔么。”
魏凉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你认为秦云奚接下来会做什么?”
王卫之大翻白眼:“我哪知道。”
林啾叹息一声:“原来修仙的人,真的经脉发达,头脑简单。”
王卫之非常不服气:“那你又能猜到他要做什么?”
林啾道:“他们以为飞升的是魏凉,肯定要像缩头乌龟一般蛰伏起来避风头。等到他们知道卓晋离开了万剑归宗回到凡界之后,定是悄悄去找他麻烦!”
她薅着斗龙的毛毛,满脸幸灾乐祸。秦云奚行事肯定十分谨慎,发现卓晋的行踪之后,他定会花上许多时间仔细观察他的周围有没有被魏凉设下陷阱。等到他确定无人跟着卓晋,准备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的时候……便是剑君卓晋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算你说得有道理,”王卫之果断转移话头,“我倒是很期待那两个人发现打不过卓晋的时候,将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魏凉淡淡一笑:“解决了碧波潭之事后,你若还有闲心,自去看戏就是了。”
王卫之轻哼了一声,道:“碧波潭是我王氏宗家的属城,若不是秦云奚杀了我王氏那么多大剑仙,区区魔族,又哪里能攻得进来。”
说话间,碧波潭到了。
远远在高空向下一望,林啾不禁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这座城之所以被命名为“碧波潭”,是因为城中心有一方巨大的水潭,说是湖也不为过。整座城环潭而建,数座极长的木桥在潭上相连,勾通四面八方。
既然是“碧波”,想来平日这潭水定是清澈碧绿的。
但如今,它已成了一池血潭。
潭中有无数物体浮浮沉沉,一望便知是泡胀的尸首。
木桥断了好几处,支楞在染成了赤色的潭水中,大老远便能闻到腥味冲天。
那污浊不堪的潭水正上方,悬着一个妖艳至极的红衣男人。
祭渊。
上次见到祭渊时,他用的是王寒令的身体。整个秘境中,他给人留下的印象一直是扭曲、凄惨、可怜巴巴的。随时瞥他一眼,不是在接断骨,便是呕出一腔鲜血来,剩个软塌塌的躯壳瘫在那里。
那画面太美,让林啾几乎忘记了这是一个何等姿容的美男子。
阳光下,祭渊双目微阖,赤色的眼影在这一潭血池的映衬下,更显妖娆。
王卫之双眉微压,目光微微闪动。
这是一个花孔雀见到另一个花孔雀时的本能反应。
祭渊很快就发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
他扬起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赤红的唇勾出一抹邪美逼人的笑:“哟,本座这是看见了谁呀!”
斗龙张着四肢,从底下望上来,只能看见一张巨大的毛茸茸的毯子。
祭渊没认出这家伙,也没看见骑在斗龙大毯子身上的两个人,他只见着了王卫之。
“小东西,”祭渊满脸轻蔑,“在秘境中猖狂过头了么,居然敢上门来送死?”
王卫之根本不跟他啰嗦,热剑一荡,那朝阳般的剑意顺着剑锋倾泄而下,直直向着祭渊斩去。
祭渊长袖一扬,一道赤练血蛇自袖中荡出,绞住王卫之的剑意,相互撕咬。
他游刃有余,闲闲地抱起胳膊,调笑道:“这么大火气哪?看来你小子也没讨着好,怎么,跪在柳清音小美人儿的石榴裙下了不成?”
二人对招的功夫,斗龙大飞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它找了一段完好的木桥,轰隆一下降落在桥面上。
木桥不堪重负,发出危险的吱吱声。
斗龙骇得四肢一瘫,像板鸭一样趴倒在木桥上。
祭渊美目一转,红色的眼影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他先是看见了林啾,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分神的一霎那,王卫之杀到了,长剑携着烈焰重重一斩,祭渊不得不回过身,举起双臂挡下这一招。
“荒川传承,我得了。”王卫之挑唇一笑,“你输了,所以我替你把林秋给带了过来——愿赌服输,她现在是你的了!”
王卫之果断祸水东引。
祭渊瞳仁紧缩,倒抽了一口响亮的凉气。当时确实是自己嘴欠,以为区区一个秘境传承十拿九稳,便与王卫之打赌说,谁输了林秋就是谁的。
林啾也一阵牙酸,恨不得一巴掌把王卫之给扇到潭子里去。
魏凉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林啾偷瞄着他的脸色,赶紧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其实赢的是我!”
魏凉:“……所以你现在想要几个。”
林啾:“……”
魏凉的笑容更加温和无害。
那一边,祭渊“切切切”地怪笑起来:“小事情,我这便杀了你,再杀了这个花痴女人!那么赌约自然就作废了!”
说着,他再次甩起艳红的水袖,一道道赤霞直袭王卫之。
一潭赤水之中,凝出一道胶状的赤练,直直通向祭渊的身体,与他的左手相连。
乍一看过去,好像这一潭血都是从他左臂流出来的一样。
祭渊此刻显然有些行动不便,他的余光早就瞥见了魏凉,根本没有半点恋战之心。但这“百婴降血”大术施到一半,若是强行打断的话,不知得倒退至什么程度,现在放弃,祭渊心有不甘。
碧波潭的血池是最完美的一处,里面蕴藏的怨念居然令他也感到头皮发麻!他正琢磨着怎么犒赏那个得力的魔姬,却没想到,刚刚开始大肆享用美食,搅局的人就杀到了。
此刻,必须拖。
只要将底下这些全部吸收完,“百婴降血”至少能够进晋至七成。七成,便可以尝试着凝结血偶了!
他一边故意扮弱与王卫之缠斗,一边急急抽取血潭中的怨念幽血。
他心分四用,留意着魏凉那边的动静的同时,口中发出了诡异的低调,召唤潜在底下凝聚怨念的魔姬,以及四周的魔物,一起攻击魏凉和林啾。
祭渊打了一手好算盘——自己佯装与王卫之斗得半斤八两,魏凉自持身份,必定暂时不会插手。这个时候只要往他嘴里送菜,他自然便会被引开注意力。
待血偶一成,说不定能将这个重伤未愈的剑君永远地留在这里!
祭渊眸光闪动,唇角的佞笑更加猖狂。
魔物听从他的召唤,立刻便乌压压地聚了过来。
林啾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不对劲的问题,她吃惊地眨巴着眼睛,问道:“王卫之的生母是魔族?”
魏凉没看她,“嗯。”
“那为什么他没有染上魔翳?”
世人并不知道与魔族在一起会染上魔翳,就连《剑之娇》这本书里也没有提到这件事情。林啾之所以知道这个隐秘,是因为她刚刚在九阳塔中,见过那个早已“死了”数千年的先代剑君秦无川,听到了他的故事。
魔翳这般凶猛,王卫之与其父,又怎么会幸免?
魏凉语气淡淡:“很快便会知道了。”
林啾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大好。
她想,肯定是因为那个赌约。
若是当时她知道他并不是原著中那个爱徒如命的师尊的话,她肯定不会满脑子想着逃离他的身边。
她那时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魏凉之妻,哪里又会顾忌着要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什么颜面?笑话,原著中的魏凉与柳清音脱衣疗伤时,也没见给女配林秋留什么颜面啊!后来没休妻时,师徒二人便公然出双入对,又给女配留什么颜面了?
林啾又不知道魏凉换了芯子,所以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她——谁爱做这“原配型小三”啊?!明知道身边的男人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随时准备一脚踹开自己扶心上人上位……这种情况,当真是谁留下谁犯贱。
谁能想得到此魏凉非彼魏凉呢?
林啾本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她能想出一堆理由来糊弄魏凉,反正他当时也不在场。但现在站在他的面前,她却一点也不想为自己狡辩,因为这个人待她是真的很好,她不能欺骗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有错就得认!
略作思忖之后,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对他说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跟别人乱开玩笑了。”
魏凉明显一怔。
他的视线从那池浑浊的血污中抽离,慢慢落到她的小脸上。
林啾感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抬眼望着他。
她看见他的瞳仁先是缩了一下,然后便温柔地散开,那双漂亮至极的狭长眼眸中,仿佛亮起了点点星光。
精致的唇角扬起之时,她好似看到春风拂过、万树花开。
他的声音低沉缱绻:“嗯。知道了。”
第41章 不许伤她一根头发
“嗯,知道了。”魏凉的声音低沉缱绻。
林啾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也从未有人这样专注认真地对她说过话。
分明是一句简单至极、毫无信息量的话,却让她的心跳稍微加快了少许。
她没谈过恋爱,但她看过许多关于爱情的小说和电视,理论知识是很丰富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对魏凉也就是有一点好感和依赖,远远不到那种什么天雷勾地火,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地步。
他要是死了,她敢肯定自己百分之百不会殉情。
而他对她的好,那叫做宠。她要是死了,他也绝对不可能殉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的时候,林啾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她不动声色,冷静地把视线从对方那张惊天动地的帅脸上挪开。
空中的魔物仍在盘旋,伺机而动,而赤血潭中,早已悄悄潜来了许多低阶的魔物,只等有人一声令下,便会掀了这破木桥,上下夹击林啾二人。
祭渊的身上接连出现数十枚骷髅幻影,将王卫之暂时逼退之后,他再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只见那道与他左臂相连的赤练飞速地蠕动起来,大股大股化成了胶状的血水从潭中抽离,涌入他的身体。
魏凉视线微凝,手指远远一挑。只见血池中一具面朝着下的尸体突兀地翻个了身,仰面朝天,露出一张被血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脸,纵然如此,也能看出他的嘴巴夸张地扭曲着,张得极大。可想而知,此人生前定是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的丹田处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血液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的身体内蠕动着,与血潭之中的污血粘连在一起。这具尸体早已凉透,但总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此人经受的苦难并没有完结。
“百婴降血。”林啾轻轻地抽了口凉气。
她知道祭渊这大术的名字,却没料到居然是字面的意思!
所以元婴修士的离奇失踪,便是祭渊干的好事了。
林啾举目环视,只见巨潭四周处处浓烟滚滚,仿若人间炼狱。
就像万剑归宗的弟子们忽然意识到秦云奚并非善类一样,林啾在这一刻,也感觉到一个惊雷在耳畔炸响——只因祭渊此人生了一副好容貌,性子也邪魅迷人,便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魔鬼。
魔物暴戾嗜血是本能,但祭渊做这一切,显然只是为了追逐力量。他本是人,故意沾染魔翳走上魔之道,靠着这般邪恶残忍的术法来修炼,当真是天理难容。
……等等,那么魔主呢?
林啾头皮发麻,望向魏凉。
刚刚萌动少许的心脏,被她一巴掌摁了回去。他做魔主的时候,若也做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那么,就连薛定谔都救不了他。
那种“我炼化这天下,赠你不死仙丹”的恐怖宠爱,林啾自问承受不起。
她不知道他从前做过什么,却知道他杀起王氏的人时,根本没有半点心慈手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王氏的大剑仙,个个都该死?或者,他原就是这般冷血之人?
她看着魏凉发怔的时候,魏凉再一次将视线投到了血潭之下,目光里泛起寒意。
此时,天空与水下的魔物,齐齐杀到了!
脚下的木桥被一个长着犀牛脑袋的魔族重重掀到半空,漫天魔物展开魔翼,亮出獠牙,就要发起攻击。
魏凉一动未动,双脚稳稳地踏在高高荡起的木板上,反手捉住林啾的腕,目光睥睨,视这些来势汹汹的魔物如同蝼蚁。二人就像是在冲浪一般,踏着那截不长不短的断桥,自浪峰跃起。
斗龙动了。
只见这只板鸭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呵欠,然后抖着毛,慢慢站直了身体。
“吼——”
这一刻,它一点也不像一个胖子。
只见斗龙的身影化成一道灰白色的闪电,掠到半空,扑入魔物群中。
它巨嘴一张,将一个尖嘴魔物拦腰衔住,左前爪嵌入一个魔物的肉翼中,右前爪摁住另一个魔物的脑壳。两条粗而短的后腿临空一蹬,毛尾巴一甩,便将四五个聚在一起的魔物横着劈成了几段。
牙齿轻易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衔在巨嘴中的魔物被它咬断,扔向一旁。它借力一跃,又薅住了另外几个新鲜的魔物。
白色的毛毛瞬间被魔血染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数头魔物惨叫着从天空坠落下来时,林啾脚下那块被魔族从水面高高顶起的破木桥,正好升到腾空与坠落之间的交界点,在半空微微一滞。
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斗龙所经之处,已“哗啦啦”地下起了血雨。
“魔、魔神斗龙!”一个反应最快的魔物扯着嗓子怪叫起来。
“啊——是魔神斗龙!”
跟在魔主身边的斗龙,被修士们称作“魔宠”,但在魔族中,它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魔神!
平时魔族中人也不大能见着这家伙,魔主深居简出,甚少露面,斗龙也和它的主人一样神秘莫测。
但只要它出现时,必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便如此刻。
方才它像板鸭一样肥肥地趴在地上,反差太大,真没叫人认出来。
此刻认出来也迟了,众魔物心胆俱裂,根本顾不上祭渊大人的召唤,各自掉头就开始逃命去了。
“吼——”见魔物散去,斗龙也不追,它展开四条胖腿下面的肉翼,掠向自家主人。
那破木桥刚好落回水面,正与水面的浮力僵持,哪里还经得住这么一颗肉墩墩的狗弹轰砸?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水花飞溅,二人一狗连同那破木桥,齐齐往下沉。
林啾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凡事靠自己。此刻面临落水之灾,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向身旁的魏凉寻求帮助,而是飞快地开始转动脑筋寻找脱困的办法。
她现在还无法御剑凌空。
附近没有保存完好的木桥,就算甩出灵气锁链也找不到锚点。
那便只有将灵气附在体表,抵挡这污浊血水,然后再游上岸。
若是在水中遇到了攻击,那便沉到湖底和他们打!一边打一边向岸上靠!
不过一两秒钟,林啾便已在心中做好了计划,顿时心下大安。
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忽然听得身旁响起清脆的冻结之声,脚下的木板已“咣”一下落到了实地。
赤浪在身边冻成了咆哮的姿态,几滴溅起的水花诡异地凝在半空,仿佛迟疑了片刻之后,“叮叮咚咚”齐齐往下坠,落在血色冰面上,接连打了几个滚。
二人一狗一桥只向下陷落了两三尺。
魏凉抬起手,轻轻弹掉林啾眉尾沾上的一粒小冰珠。
他微微躬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不疾不徐地踏出冰坑,向着祭渊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靴踏在血潭之上,每一步落下,足底的血浪都会凝成坚冰,将他稳稳地托住。
这一幕,着实吊诡,却也帅气逼人。
斗龙亦步亦趋,每一步落下时,蹄下的血水也会适时地凝结起来,血潭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溜人足印和一溜儿狗蹄印。
方才有魔物大叫“魔神斗龙”时,祭渊便也认出了斗龙这个家伙,心中愈发觉得不妙。
此刻见魏凉直直走来,他连忙气声下沉,低喝一声:“幽姬!动手!”
王卫之正打得畅快,大笑着叫道:“怎么,血魔祭渊也要呼唤帮手了么?!是嫌小爷没把你伺候好不成!”
祭渊单手掐诀,身形暴退:“法印——义魔踏浪!”
只见他足下瞬间掀起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血漩涡。漩涡飞速盘旋,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祭出绝式后,祭渊再也无法遮掩大魔修的气息,只见雷云飞速向着碧波潭正心汇聚,道道赤色闪电蜿蜒游走,开始朝着祭渊身上招呼。
落雷降下之时,巨浪漩涡之中,一只通体流淌着黑血的巨大义魔爬了出来,一个照面,便伸出巨掌,直直拍向王卫之。
祭渊疾疾退到碧波潭边缘,躬下腰,张开魔口。
只见又一道仿若凝固的胶状赤练自血潭之中被抽离出来,两道赤练相互交叠,疯狂涌入祭渊的左臂和血口中。
他眼皮上的赤红色更加妖娆闪亮,一双狭长凤目中闪烁着红光,肤色更显青白可怖。
不得不说,哪怕知道他喝下的是又腥又臭的血水,但这个大魔修看起来还是十分邪魅帅气,怪异的姿势也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既有些作呕,又忍不住紧盯他不放。
果然一俊遮百丑!
就在祭渊退至血潭边缘时,魏凉面前,忽然掀起血浪。
一个身穿暗血色长袍的魔姬踏浪而出,她的外观与林啾在剑灵空间中看到的那个红衣女人有些类似。
林啾心头一跳,暗想,‘当初便十分疑惑,那千歧关战死的分明都是英雄豪杰,为何亡者会对乌孟侠那般仇恨,这其中定是红衣女在捣鬼。如今看来,这一切必定都是祭渊的阴谋——今日兴许便能水落石出!’
这个女人的双眼中也不见眼白,只有两片阴森森的暗红色,十指生着又尖又长的青黑色指甲,雪白的脸蛋上爬着几缕暗色血纹,隐隐蠕动。唇也是暗红色,像是两抹凝固发臭的污血。
“剑……君……魏……凉……”
“敢坏祭渊大人的大业,你给我去死!”
此女猛地一张口,口中喷吐出无数暗色血点,像是马蜂一般,兜头盖脸浇向魏凉。
她的修为显然要远远高于乌氏地下陵中的那位。
魏凉冻住那漫天马蜂之后,此女的身形突兀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站在了魏凉身后。
她那张既美艳又可怖的青白脸蛋上,浮起阴恻恻的笑,慢慢抬起右手那青黑的长甲……
魏凉头也没回,随手从斗龙身上薅下两缕死毛,扔向后方。
只听“铮”一声,两缕狗毛凝结成冰针,刺穿了此女的咽喉和心脏。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见那身暗红色衣裳渐渐变淡,青白的脸却开始发红,不多时,此女从头到脚竟化为了同一个颜色,与脚下的血潭融为一体。
只听“哗啦”一声,她散成了浪,汇入血潭。
“无实体的怨力幽姬。”魏凉语气平淡,继续走向祭渊。
不远处,王卫之斗那义魔颇为吃力,很快就落了下风——他本也只是化神初期的剑仙,自废修为至元婴探了荒川秘境后,虽得了剑意传承,但他此刻的综合实力也就比从前略微强了少许,大约在化神中期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