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一眼便能看出的定局,再无逆转的可能。
‘不知皇甫俊意识到无力回天之时,会不会认为,这便是天命难违?’桑远远默默地想着。
“报——主君,通道已掘完,并无任何发现。”一名眉毛上粘满了冰雪的战士前来回复。
其实,冰雾谷下,是真没留下什么证据了。
冰雕一样的幽无命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分掘左右,包抄埋伏。”他点了点羊皮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挖空。”
“是!”
云许舟已悄悄赶到了冰雾谷。
她与桑不近都能看出来幽无命的状态与平日不一样,便没有上前扰他,只让桑远远安静地在那里独自陪伴。
又一夜过去。
天光洒满了雪岭时,通道中有将士来报:“主君,伏兵就位!”
幽无命动了动眉毛,转身,不紧不慢走向云许舟。
“劳烦摄政王安排人手,将山道上发现洞窟的消息传给东州王。”他的声音清冷平静,整个人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波动。
云许舟正色道:“我会不着痕迹地办好。”
幽无命道:“谢了。摄政王请回,尽量制造不在场证据。”
平平静静的模样,却令心如坚铁的云许舟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微侧了身,冲着幽无命、桑不近和桑远远三人轻轻一揖:“保重。”
目送云许舟离去,幽无命牵起了桑远远的手。
“媳妇。随我一道,替你公爹报仇。”
她鼻头发酸,抿唇点了点头:“嗯!”
幽无命深深吸了一口气。
单薄的白衫下,结实的胸膛线条隆了起来,旋即,缓缓吐气,挑眉一笑,牵着她大步踏入冰雪通道!
当初击杀皇甫渡的地方,已被凿成了一个空旷的冰下洞窟。幽、桑二州的将士埋伏在左右两侧开凿的耳道中,只待皇甫俊那八百人进入瓮中,便可将后路一断,瓮中捉鳖。
这一次,众将士穿的是天都军的铠甲。
雪岭之下,一片漆黑寂静。
纯粹的冰雪气息闻得久了,隐隐觉出一股缥缈的松香。
静待了很久很久之后,清脆的‘叮铛’开凿之声,终于自北面而来,速度快极了,像游鱼一般,穿梭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岭底。
皇甫俊,来了。
发现山道上那个可疑的洞窟,皇甫俊便不会再一寸一寸清理雪地,而是像幽无命一样,穿凿通道,直奔这事发地点而来。
若是从前的皇甫俊,必定会多想一想,多看一看。但如今的他,已不比往日。
感觉自己大势已去的人,往往只会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最终输掉所有——赌徒心态,亦是众生之态。
一片黑暗中,桑远远听不到将士们的呼吸声,却能听到幽无命的。
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脏在跳,他的血液在奔流。
“他会感觉到这里有伏兵吗?”桑远远轻声问道。
如今只知道皇甫俊可以感觉到周遭的液态波动,却不知道他的感知范围有多大,敏锐度如何。
“隔着冰雪,无碍。”幽无命的嗓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沙哑兴奋。
开凿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声清锐至极的破冰声响起!
皇甫俊的人,挖到幽无命替他准备好的大冰窟了!
“主君!发现一个大洞窟!”隔着冰墙,东州士兵兴奋的喊声略有一点扭曲。
幽无命牵着桑远远,走到了一冰之隔的地方。
皇甫俊的人手持冷火,白光幽幽,照得一行人如同鬼影子一般。光芒透进了冰壁,桑远远获得了一点幽暗的视觉。
皇甫俊今日仍穿着紫衣,疾步掠进大冰窟之中,正待说话,忽然身上有玉简亮起。
皇甫雄愤怒至极的声音从玉简中传出——
“大哥!老子再也受不了姜雁姬那狗娘皮了!她说老子的弓是姜十三的,还问我是不是带了五百人,在姜州杀了她的五千人!大哥!这狗娘皮是失心疯了,摆明了要翻脸了是不是!”
皇甫俊仿佛恍惚了一会儿,阴柔地开口:“小弟稍安勿躁,我已寻到一处异样的地方,有人故意为之,恐怕,正是渡儿出事的地方……”
“那我明白了!”皇甫雄雄狮咆哮,“姜雁姬那狗娘皮,知道大哥要抓到她的马脚了,所以慌了,先往老子头上扣一个使盆子!妈的!老子要能五百人杀她五千,早他奶奶的掀了她十八代祖坟!”
皇甫俊被吼得揉了揉额角,隔着冰层都能看出他十分疲惫。
一代枭雄,大势已去。桑远远恍惚间忆起了在天都见过的皇甫俊,那时候的他,强盛、势大、狡诈机敏,根本不会像一个老人一样,犯下一些糊涂的致命的错误。
只这么一眼,桑远远心中便很清楚,今日,皇甫俊必死无疑了。
皇甫俊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力:“小弟,我先看看,一会儿再与你联络。”
“好!大哥自己当心!”
玉简碎去。
“这是……很新的痕迹。”皇甫俊抚着冰壁,语声阴柔,“特意为我凿的吗?若是如此,那想必就是杀害渡儿的凶手了啊……”
一壁之隔,幽无命歪着身子,缓缓抬起一根燃着黑燃的手指,指尖直直戳向皇甫俊的眼睛。
他的唇角,浮起了邪恶的微笑。
桑远远偏头看着他。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跌回黑暗深渊。
她知道,他心中那些最阴暗的阴暗,总得有个地方释放。就让他尽情地发泄那些恶念吧,等到解决了皇甫俊和姜雁姬,那片黑暗荒芜之中,便会有新鲜的生机萌芽。
皇甫俊心有所感,站在冰壁之前,一动也不动。
幽无命缓缓捏了一枚玉简,洒下屑末,然后向着通道另一端踱去,一边走,一边用指尖轻轻地叩击冰壁。
笃、笃、笃……
紫影一晃,皇甫俊不顾一切,直直追来!
他的亲卫绝大部分仍在那半边通道之中,极少数已跟随他冲进冰窟,见他掠向另一旁,一时反应不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事先安排的塌方发生了。
东州八百亲卫,尽数被阻断在通道与冰窟之中,还未回过神,便见左右两侧的冰壁纷纷破碎,无数身穿天都军玄甲的士兵如猛虎一般飞扑出来,见人便砍!
“有埋伏!是天都军!”
“保护主君!!”
“快传讯回报!天都军偷袭主君!主君遇险!”
后头的纷扰,已无法再干扰皇甫俊与幽无命。
这对宿命中的敌人,已分别立在通道两端,于黑暗之中,凝视着彼此。
幽无命抬起手臂,将桑远远拨到了身后。
她知道,这件事,他不愿任何人插手。
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风动了!
皇甫俊本就是老奸巨滑的枭雄,面对这般境况,心中早已如明镜一般堂皇——设下此局之人,正是杀害了皇甫渡的凶手!
丧子的雄狮,虽垂垂老矣,却也是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虽有幽无命挡在身前,桑远远仍感觉到一阵蕴满了水气的寒风迎面扑来,刮得脸颊生生作痛。
幽无命也动了。
他并没有留手,身影掠出之时,黑焰贴着他的周身燃起,勾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带着毁灭与死亡气息的轮廓。
一片黑暗之中,这样的黑焰,足以照明。
比黑暗更深的黑暗,却是发着光,照亮了冷白的脸,更像是阎罗煞星。
皇甫俊显然是大吃了一惊。
“幽无命?!怎会是你!”
话音未落,两道势若万钧的身影,已重重轰撞在一处!
皇甫俊当即喷血倒飞。
眼见着,便要被这股巨力之浪挟裹着,砸回那大冰窟中去。
幽无命唇角亦是溢出鲜血。
皇甫俊是灵耀九重天的强者,此刻对着轼子仇敌,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力量。
幽无命本可以轻松凭借鬼魅身法避开这倾尽全力的一击,然而他却选择了与皇甫俊硬碰硬,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般一来,皇甫俊亦是没有了半点转圜的余地,只能硬吃下幽无命的全力一击。
一击之下,皇甫俊倒飞,幽无命却逆着冲击巨力,不退反进!
就在皇甫俊即将撞上塌方地带之时,只见幽无命那燃着复仇黑焰的身躯,已然穿越数丈距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黑焰照亮了皇甫俊的脸。
吐了血之后,更显苍老。
幽无命反手一摔。
皇甫俊后心着地,被重重抡在了冰面上,顷刻间,裂缝如蛛丝一般,向着左右两面冰壁‘咔咔’蔓延!
皇甫俊再度吐血,泛着玄水光芒的戒条‘咣啷’落地。
幽无命径直把他像一只破麻袋般抡了起来,曲膝重重一顶。
脊骨断裂的碎响,听得桑远远有些牙疼。
此刻的幽无命,唇角挂着狞笑,下手一下重过一下,当真像是修罗恶鬼来到了人世间。
待他收住手时,皇甫俊的脸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幽无命轻轻一搡,将他推在满是裂缝的冰壁上。
皇甫俊目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呕血间歇,不甘地问道:“幽……无命……我与你,究竟……何仇、怨……”
皇甫俊是重亲情的人,从他对待皇甫雄、皇甫渡,以及原剧情中对着幽无命的尸身抹泪,都可以看得出来。
幽无命毕竟是他亲外甥。若是幽无命没有杀光了幽氏一族,或者说,若是幽无命轼父上位的时候留下了皇甫丽性命的话,皇甫俊丝毫也不介意扶持他,稳坐云境西部第一把交椅。
他完全想不明白。
就在方才,他还万般笃定,这件事是姜雁姬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干出来的,怎会是幽无命呢?!他一直以为,幽无命不过就是个野心家罢了,何来这么深刻恶毒的仇恨?
看清幽无命的一霎那,皇甫俊震惊得真情实感。
心中的不解,已超过了对死亡的不甘和恐惧。
幽无命缓缓倾身,靠近了他。
俊美至极的唇,忽然缥缈地轻轻一勾。
“皇甫渡,是我亲手杀的。”
皇甫俊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我无怨无仇……何至于此?”
“无怨无仇。”幽无命贴得更近,“被人打到下跪,是什么滋味你可还记得?”
皇甫俊呆呆地望着他。
肿得只剩眼缝的双眼,突然惊恐地越睁越圆。
这一刻,幽无命的脸,在他眼前和记忆深处某一张清俊的面庞渐渐重合。他们长得不像,但有些东西,却能从骨子里、血脉里透出来。
皇甫俊这一生,只输过一次,被人打到摔跪在地,那是……
“真是无仇无怨?”幽无命笑容狰狞,语声温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那明小鬼……怎么可能!”他重重挣了下,双目圆睁。
幽无命垂头笑了笑,抬脚一踢,断去了皇甫俊胫骨。
皇甫俊咬紧了牙根,硬是没发出半声惨哼。
“拜你所赐啊。”幽无命慢慢勾下腰,眸中有暗星缓缓旋转,“我占了这具身躯,还拥有巫族与冥族的血脉——现在,我需要你最后做一件事,做好了它,我就让你毫无痛苦地去死。拿出玉简,联络皇甫雄。”
“休想。”皇甫俊惨然一笑,“想折磨我,随你。休想再利用我,挑拨东州与天都!呵,区区巫族血脉之力,还控制不了意志坚定之人!”
“哦?”幽无命淡笑,黑焰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爬向皇甫俊。
动作一顿,他想到了什么。
“桑果!”他忽然转头,冲桑远远喊道,“转身,别看。”
他要对皇甫俊做一些残忍的事情。
桑远远非但没退,反倒向前走了几步,到他身边,把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不怕。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觉察到她的嗓音有些微颤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收回黑焰,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只扬起拳来,一记重击直击心口,将皇甫俊打到濒死状态。
他掐起了皇甫俊的下巴,眸中再度旋起了暗星,声音轻若耳语:“我再说一次,拿起玉简,联络皇甫雄,对他说……”
这般说着,他另一只手,已从皇甫俊的腰带里取出一枚玉简,折断。
皇甫俊视线已然涣散,吐着血,回道:“哼!休想,利用巫族血脉,让我骗小弟……”
幽无命紧贴他的耳朵,声音只他一人能听见:“告诉他,杀你之人,不是姜雁姬啊。”
皇甫俊彻底涣散的视线短暂地凝了片刻,仿佛有些不解,但迟钝濒死的大脑已反应不过来了,心中又有些情急,迫不及待想要向兄弟告知真相,便将这句实话吐了出来——
“杀我之人不是姜雁姬!”
说罢,皇甫俊仿佛心愿了却一般,挣了挣,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已无力再去思考,这两句真话合起来,听在皇甫雄耳朵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哼!休想,利用巫族血脉之力,让我骗小弟,杀我之人不是姜雁姬。”
第89章 冰川地下城
“休想,利用巫族血脉之力,让我骗小弟,杀我之人不是姜雁姬。”
皇甫俊给皇甫雄留下了这么一句遗言。
这一记实锤,是真把姜雁姬给锤死了。
幽无命站起来,指尖凝出一缕黑火,掷在了皇甫俊的尸身上。
一代枭雄,灰飞烟灭。
片刻死寂之后,玉简对面,传出了疯狂至极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
半晌,又传出一个紧张到发抖的声音:“大哥您不要吓我!大哥您快说话!大哥!大哥!”
幽无命垂着头,并没有笑。
又过片刻,喷血之声,夹着皇甫雄含糊的咆哮再度响起——
“啊啊啊啊啊我杀姜雁姬!!!”
玉简破碎。
幽无命缓缓抬起手,放在桑远远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很大,罩住她小小的肩头,五指一握,力量感十足。
但不知为何,她竟感觉到了一阵清晰的虚弱,从他的指间传来。
与皇甫俊硬拼那一记,他是伤了,但伤得并不重。之后,皇甫俊全程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他攥在手里当沙包打。
他却变得如此虚弱。
“我一直想杀这两个人。”他一字一顿,“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小桑果,”他缓缓转过脸,“杀了他,为何,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开心。”
她张开双臂,环住了他,将脸颊放在他的肩窝。
这个话题,若要深聊,那就太沉重了。
此刻,他不需要那么沉重,他只需要轻装上阵。
一朵大脸花在他身后站立起来,不动声色地向他喷洒治疗灵雾。
她轻柔地说道:“那你可还记得,方才未动手时,是何感受?”
幽无命怔了一怔。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原以为她会安慰他——寻常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媳妇一般不是骂他就是安慰他。他觉得他的桑果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应该会安慰他。
没想到竟不是。
他回忆片刻,道:“兴奋极了。”
“嗯,”她轻轻蹭了他一下,“我站在你身边,都能感觉到你的血液在奔腾,你的心脏在狂跳。对付一个皇甫俊,你根本用不着紧张,所以你那是激动。那你方才打杀他的时候,是何感受?”
幽无命道:“痛快。”
“这不就对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她。
幽无命迟疑地垂头看她:“可是……这与我此刻心情不佳,又有何关系?”
她踮起了脚来,凑到他的耳旁:“你与我……那样那样的时候,不也是十分兴奋激动么?结束之后,不也是觉得四大皆空,只想静静地待着么?”
幽无命:“……”竟无言以对。
半晌,他抽着眼角,问道:“小桑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嗯!”她严肃地点头,“幽无命,这是正常现象,不必陷在里面想太多!”
“哦……”他慢慢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中释然。
“该去帮助将士们了。”桑远远叹息道,“为了不出纰漏,东州这八百人,最好一个不留。”
“嗯。”幽无命侧头望向塌方的另一侧,方才的失落茫然之色已荡然无存。
他反手出刀,一道黑焰斩中冰壁。
冰屑四溅,杀神阎罗打破冰川通道,出现在了他的战场上。
桑不近和幽无命各带了一千人,共计两千,都穿着从天都军身上扒来的玄甲,对上皇甫俊的八百精锐亲卫,竟是败相毕露!
东州的兵,是真的很强。
唯有他们,才能与姜雁姬的帝军在正面战场上拼杀。
“桑果,尽力即可。”
幽无命肩上有黑焰燃起,身形一晃,掠入场中。
这个男人喜欢大开大阖的打法。这一次他带着刀,一记重刀劈出,便能击碎玄甲,将东州精锐劈得倒飞出去,撞在冰壁上。
桑远远抛出了花。
这么多人她顾不过来,只能尽力。
皇甫俊的亲卫穿着天都军曾提到过的精木玄甲,自带治愈和醒神效果,防御力比寻常玄甲更是强出一倍。
幽、桑联军的战斗异常艰难凶险。
幸而有幽无命这一股绝对强势的力量加入,在他的影响带动下,整个战局终于开始偏移,东州精锐逐渐溃败。
这一战,异常惨烈。
战斗结束时,东州军身上的精木玄甲几乎全破,扒不出完好的来。
幽、桑联军伤亡近千,桑不近也挂了彩,腿上捱了一刀,走路一瘸一拐。
桑远远意外发现,桑不近受伤之后,行动间反倒是充满了男儿气概,整个人看起来爽朗了许多,音量都比平时大了一倍,有那么一点穿女装时的感觉。
于是桑远远果断没给他治。
“哥,你看将士们伤得比你重多了,咱们王族,必须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你说对不对?”
桑不近:“小妹说得没错!这才是我王族应有的样子!你只管紧着将士们!”
然后他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桑远远给将士们治伤,连那些指头上划破小口子的将士都治完了,还是没轮到他。
稍作恢复之后,众人开始清理战场,收拾残局。
尸身都必须运走,毁尸灭迹。
桑不近:“小妹,好像已经没有伤员了。”
疯狂暗示。
桑远远可怜兮兮:“我聚不出灵蕴了。对不住哥哥,再忍耐一会儿好吗?”
“没事!我没事!”桑不近赶紧呲牙咧嘴地来回踱了几步,“看,我好得很!”
桑远远虚弱地笑了笑:“哥哥此刻受伤的模样,倒是特别英姿飒爽些,摄政王若是看到了,必定又喜欢又心疼。”
桑不近:“!!!”
他红了耳朵,悄悄拖着瘸腿躲到一旁去琢磨小妹的‘无心之言’。
“你就坑他。”幽无命原本在忙着与众人一道毁灭证据,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凑了回来,覆在桑远远耳畔低笑。
他打了这么一仗,身上早已出了汗,散发出热烈的花香,忽地凑上来,她不禁颤了颤,连头发丝都觉得被他结结实实地侵犯了一下。
“嗯?冷?”幽无命随手把她往怀里拢。
“没有,忙你的去。”桑远远颇有些害羞,“方才打斗动静太大了,那些冰裂了许多,此地不可久留。”
幽无命狐疑地垂头观察着她的脸,半晌,忽地轻笑出声:“原来是馋我了。别急,做事呢。”
桑远远:“……”
他可恶地大笑着,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晃着肩膀从她身边走开。
那吊儿郎当的得意的模样,就只差一个翘翅膀了。
将士们把东州和己方的战死者陆续向外运去。
幽无命留在最后,用黑焰清理所有痕迹。
他心思缜密,眼光毒辣,由他来做这件事,最是适合。
桑远远自然是陪着他。
冰窟中的这场战斗留下了太多痕迹,他用手掌托着焰,闲闲懒懒地绕着冰壁踱。
只剩下两个人,这里便显得异常空旷。
冷冽的冰雪气息已被热血染透,黑焰漫过,将那些留下了兵刃痕迹的冰块连同着浸漫的鲜血一起焚成了一片片轻薄的红雾。
雾气漫在整个冰窟中,薄薄地贴满了冰面。
视野中的一切,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这样算没有痕迹吗?”桑远远疑惑地问道。
幽无命漫不经心地笑:“不在阳光下看不出来,到了阳光下,它们便会散了。”
很快,整个冰窟就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样,处处光滑锃亮,看不出半点打斗痕迹。
他拍了拍手,向她走来。
“回。”
指尖相触的霎那,一声低沉至极的音啸忽然响彻四面八方。
桑远远只觉身体一轻,正要与他牵上的手陡然滑脱,下一刻,脚下踏踩的整块冰面,就像是断裂的岩层一般,直直便往下坠去。
一个愣神的功夫,幽无命已消失在眼前,面前只余一面飞速掠向上方的冰壁!
不知从何而来的烈风刮得她两颊疼痛。她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双眼感到晕眩。
头顶有风声响起。
她抬头一看,便见幽无命展着一对黑翼,如一道黑暗闪电般,冲着她扑下来。
他俯冲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对光翼吊在了身后,几乎拖成了两道直线。他薄唇紧抿,眉眼低压,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看起来都严肃得多。
一掠而至,单臂一揽,圈住她的腰。
就在桑远远感觉到腰间猛然一紧之时,只听一声清脆至极的锐响在脚下爆开。
冰雾轰然散开,无数冰屑袭来。
幽无命将她一揽、一摁,护在冰壁上,用自己的脊背和翼翅替她挡下了这一阵恐怖的冲击波。
原来她方才踩踏的那一整面冰层坠底了!
桑远远后知后觉,惊起了一身冷汗。
若是幽无命再迟一秒抓住她,此刻,她已连同这层坚冰一道摔落谷底!
这样的坠落速度,已远远超过自由落体了。
桑远远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抬眼望他,便听那恐怖而巨大的轰鸣挪移声再度响起。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白了。这不是摔落,而是下方的冰川整体在运动!
难怪张一乔用一里炸火,便炸翻了一整面冰川。这是遇上板块运动了吧?!
幽无命双翼一震,便要向上飞掠。
就在此时,这一方断裂的冰崖,忽然缓缓便向着右侧横去。
说是缓缓,其实在短暂眩晕之后,桑远远已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了。冰川仍在挪移断裂,幽无命凝了眉眼,警惕地掠出阵阵清越的飒声,穿梭在这无尽的冰峦与断崖之间。
一面面从眼前急速掠过的冰壁,长度已超过了云境内最高的山峰。倾压而来的断壁,俨然已超过了东海湖的深度。
桑远远攀住幽无命的肩膀,屏住了呼吸,依赖地紧贴着他,眉眼间不经意地流露出茫然无措。
面对这样的天地巨力,桑远远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不知该如何应对。恍惚有种错觉,二人不过是天地巨人面前的一双小小蚂蚁,她抱住的这只,也只是更为强壮一些的蚂蚁罢了。
他垂眸看她,见她微微地喘着气,模样有些茫然,像受了惊的小动物,整个人十分依赖地粘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有种感觉,若是没有他在的话,怀中的这只小果子,此刻一定会害怕得整个缩起来。但有他在,她便不会惧怕,她彻底信任他。
幽无命只觉胸中燃起了火,豪情万丈。
“小桑果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他有一点喘,声音低哑带笑。
听到他的声音,她茫然地动了动那双清澈的眼睛,眸中漫起薄薄的水雾。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她的声音异常绵软,娇声细气,令他热血上头。
她抱紧了他,把脸颊埋在了他的怀里。
幽无命大笑起来。
狂野嘶哑的笑声放肆至极地回荡在重重冰川之间。
为了护她,就算要与天斗,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