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石曼生低下了头,看着脚下被踩实的白雪,目光有些凝滞——雪不是很厚呢。
双手被绑,指尖可动,她沉默着,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树皮,发泄般,用力非常。十指指尖的伤口被拉扯得越来越大,鲜血顺着树干一点点流向了地面,染红了树下的白雪。
低着头的石曼生,嘴角死死拉平,因着指尖疼痛,她的面色惨白。明明是冬日严寒,大雪封山,可她的额头却渗出了薄汗。
一下又一下,她孜孜不倦地扣着树皮,一滴滴的鲜血越汇越多,逐渐浸透了那片白雪,渗入了白雪之下的泥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本来平静的树下忽地起了一阵邪风,石曼生终于停了动作,手缓缓握成了拳。
——真巧,这是一棵鬼槐。她和师姐小时候最喜欢的鬼槐。
50.五十
被鲜血浸染的那块雪地还不及石曼生巴掌大小, 因在棕色树根边上, 看起来并不十分明显。
渐渐地, 鲜红的血色开始变淡,越来越浅, 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了下一块没有白雪覆盖的深黑色泥地。
石曼生压轻了呼吸, 静静等待——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此次唤醒的会是什么。
这棵树下埋有许多陶罐, 里头曾经装着各式毒虫蛇蚁、毒草花果,都是当年她和师姐学习制蛊时用多余或者挑剩下的, 便统统都丢到了陶罐里头,待陶罐装满了便滴入自己的鲜血, 而后盖上盖子埋到这棵树下,再接着新拿另一个陶罐出来继续装…
如此往复,石曼生记不得她们到底埋了多少个陶罐,更记不得那些陶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了。
师父说过,往往不经意的时候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当初她和师姐正是存了这么一份心, 才将陶罐都埋在了这棵据说很有阴气的鬼槐树下, 想着说不定能育出个好蛊来。
至于具体能出什么蛊,那都要看机缘了。
如今,石曼生拼得正是这份机缘。
时间在流逝, 自那阵邪风过后, 树下又静了起来。
石曼生耐心等着, 此时,她已确信树下必然有东西,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叫嚣起来,这是唤蛊时才有的感觉。
良久,她眼中一亮——要出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往此处走来的柳木白与阿甲。
石曼生面色稍变,复又低下头,死死看着脚旁那一除黑色泥地——快些出来。
“噗——”
极轻的一声,泥地隆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泥泡泡,很快又破裂了。
柳木白和阿甲已经来到院子的门边,离石曼生所在位置不到十丈,她甚至能感觉到柳木白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冷的,带着不屑。
石曼生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缓缓闭了闭眼,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泄露一丝一毫自己的心情。
脸颊旁散下的头发半遮住了石曼生的脸,柳木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见到她被这么五花大绑地钉在树上,心里先前的怒意不由稍稍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顺服了顽劣之物的成就感。
从石曼生身前走过的时候,柳木白特地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照旧低着头,满是颓然,他禁不住轻笑了一声——百里宫妖女,不过如此。
收回看她的目光,柳木白领着阿甲径直去了偏间。要知道,梅公子那边才是今日的重头戏,画卷,已经要算他的囊中之物了。
见柳木白离开,石曼生松了口气。可自从泥地冒过那个小泡之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半响没有东西出来。她用余光一直看着那块巴掌大的泥地,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些什么,可等来等去,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就在石曼生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细长条从土中箭一般地射了出来,唰地一下缠上了她依旧在流血的指尖。
那是什么?
石曼生一愣,她看不到被在身后的手,只能觉出那东西有些凉,正软软的缠绕着自己,不知餍足地一点一点舔着她的指尖残留的血迹。
一只小东西?
她试探着用指腹摸了摸那东西,很细,只有自己小指粗,摸起来还有轻微的刺痛感,好像是鳞片?难道是蛇蛊?
刚刚心念一动,那东西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袖子,一路顺着胳膊爬到了石曼生颈边,她差点没叫出声来——好冰!
小东西挑了个喜欢的地方,正是石曼生锁骨附近,它从衣襟里悄悄探出了脑袋。
这下,她看清了,那是一条只有巴掌长的小蜥蜴,通体黑色,就连眼睛也是黑的,只尾巴尖尖有一个小红圈,小小的头顶上还长着一个类似于尖角的突起。小东西的身子很短,尾巴很长,所以石曼生刚才才会以为是条蛇。其实,从它身子从上到下的粗细变化来看,确实更像是一条长了脚的蛇,不像蜥蜴。一般蜥蜴的腿都是长在身体两侧,而它却是从肚子上长出了四个小腿。
小东西很喜欢石曼生,蹭到她的脖子边上,汲取着她的温度,还探出舌头舔了舔她。
凉凉的,但并不惹人讨厌。可是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石曼生有些为难。当初埋下去的陶罐少说也是两百来个,若是出了虫蛊,说不定已经有一窝了,那样的话,要驱蛊解决掉这百里宫的兵士应该不是难事。可如今,只出来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分明寡不敌众…
慢着!
石曼生下移视线,看着它稍稍露出的黑尾巴——难不成,它把其他陶罐里的东西…都吃了?
那也就是说,十几年时间,几百个陶罐的剧毒之物只养出了这一条黑色的四脚蛇。石曼生眼眸变深,缓缓吐了一口气,悄悄咬破舌尖。
气息下沉,她的眼睛缓缓变成了红色,皮肤再次成了瓷白颜色,一滴血从她嘴角滴落下,拉出了一条细细的血丝。四脚蛇闻到血腥味,一下抬起了脑袋,眼巴巴凑了过来,刚用舌头接了那血滴,一卷吞了下来,嘴边还连着那条血丝。忽地,小东西浑身一僵,眼镜瞬时也变成了和石曼生一样的鲜红颜色。
石曼生缓缓抬起瓷偶般的面容,远远看向了正在屋里说话的几人,散落的头发稍稍遮住了她的面容,因着树枝的阴影,没有人发现她已完全变了状态。
——柳木白,我要让你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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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屋里,柳木白先看了眼刻漏。很好,马上就要到一个时辰了。
“梅公子,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施施然走到梅子倾身边,柳木白稍稍前倾身子,倒有几分虚心求教的架势。
梅子倾闻言冷笑一声,闭了眼睛,默不作声。
“梅公子,此时还这般可不明智啊。”柳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本官不喜对女子下手,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可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见梅子倾还不答话,柳木白挑了挑眉,“阿甲,好生伺候石姑娘。”
阿甲停了一会儿,上前抱拳,“是,大人。”
一根浸了盐水的鞭子被士兵呈给了阿甲,上面依稀有着荆刺,看着就让人胆寒,这鞭子若是落到人的身上…啧啧啧。
“小心点,莫伤到脸。”柳木白很好心地关照了一下。
“是,大人。”阿甲执了鞭子就要往石曼生那里走。
“住手。”梅子倾出言喝住。
“怎么?梅公子这是想好了?”柳木白扬了嘴角,但眼神却缓缓暗了下来——呵,还没动手就舍不得了吗?果然是情真意切。
梅子倾看向他,“关于画卷,石姑娘什么都不知道,柳大人何必为难于她。”
柳木白笑了,“本官不是想为难她,而是想为难为难什么都知道的梅公子。”
“柳言之,她是如何对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对待她的!”梅子倾为石曼生不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柳言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对她痛下狠手。
柳木白敛了笑,微微低了身子,与他平视,“下官是个薄情人。所以,只能由梅公子来怜香惜玉了。只要公子一句话,你们都能活着下山。从此山高水远,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他顿了顿,视线投向了那根鞭子,“梅公子只要早些想明白,就能免了石姑娘这一番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梅子倾满心杂乱,柳木白言笑晏晏看着他,一只手举了起来,“一个时辰到了。阿甲。”
“是,大人。”阿甲提着鞭子再次转身往石曼生走去。
“啪——”是鞭子抖开打到地面的声音,地上明明有着积雪,鞭子还能发出这般声响,其威力可见一斑。
梅子倾恨恨地咬了牙,看着阿甲一步一步走到了石曼生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又看着阿甲举起了鞭子,还有树上石曼生低着头的单薄身影…
画卷和她…
画卷和性命…
他终是双眼一闭,颓然靠上了椅背,“我答应了。”
闻言,柳木白嘴角僵硬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梅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他回头,“阿甲,回来吧。”
可是,阿甲就像没听到一样,仍保持着那个扬鞭的姿势站着。
“阿甲?”柳木白又唤了他一声,见还是没反应,心中暗暗有了不好的预感,转向一旁的侍卫,“你去看看,站远点。”
“是,大人。”侍卫对于阿甲大人站定不动的古怪情况有所忌惮,只敢稍稍绕远,想从侧面看看发生了什么,反正他眼神好。
柳木白站在屋中,等那侍卫回话。哪知道,那侍卫走到一处也忽然停了下来,姿势还保持着先前的一脚跨出模样,也没了反应。他和阿甲,仿佛都被点了穴道一般。
柳木白已然发现不对,后退几步,站到了梅子倾后头,对着屋外大声喊道,“剩下的人,不许踏进院子一步,快快去请齐先生。”正屋里头还有不少侍卫,距离不远,能听见他吩咐的。
然而,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的话,整个院子都处在诡异的安静之中。
51.五十一
被绑在椅子上的梅子倾不知何时起也没了动静, 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发现这一情况的柳木白眯了眯眼,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带着的黄蝎玉在起作用。他站在那处, 死死盯着阿甲的背影,仿佛透过阿甲就能看到那个被遮挡住的女子。
留在此处越久越易生变, 需尽快离开。
事不宜迟,柳木白径直走向远离院子的那一侧窗户——先离开, 去找齐先生。
当初就是担心百里宫会有什么难以应对的事情,他才将齐先生一起带来了川蜀。之前那些日子, 齐先生都歇在山脚的镇子里。如今,妖女不知使了什么招数, 正是用到他的时候了。
“柳大人,留步。”
正当柳木白将将支起窗户, 身后突然传来了石曼生的声音,干涩嘶哑,虚空僵硬。
接着,一抹突如其来的凉意袭上他的脖颈。那是一条黑色的细长四脚蛇,此刻正趴在他的肩背上,睁着血红的眼睛, 一下一下嘶着舌头。
柳木白顿了顿, 而后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中窗框,缓缓转过身子,对上了正一步步从院中走来的女子, “想不到, 你竟然还有后手。”
石曼生默不作答, 一步一步地走向这间屋子。冷风拂过,她面前的散发被掀起,露出了一张似人非人的瓷白红眼面容。柳木白经不住瞳孔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像一具木偶。嘴角拉出了一缕长长的血丝,正连着那条趴在他脖子边上的四脚蛇。
看着那条血线,柳木白眉头一紧——妖女、
察觉到他的视线,石曼生出了一只手,那血丝就像活了一样自动缠绕上了她伤痕累累的手指,似水难断,似烟绵延。
她站定在他身前,二人之间不过五步距离,他能清楚得看见她的面容,心中不觉有了几分寒意——他到底还是小瞧了百里宫。
如今,两人之间的角色来了个对调,石曼生从阶下囚一跃成了局势的掌控者。在这间院子里,柳木白是除了她之外唯一还清醒着的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看清了形式,柳木白倒也能屈能伸,“在下甘拜下风,不知石姑娘有何打算?”
石曼生稍稍偏了脑袋——怎么连讨饶的话都能说得这么斯文雅致呢?
“柳大人。”她缓缓问道,“你,会不会后悔?”
柳木白双手拢进袖间,一派风流地站着,似乎全然不在意脖子上那个危险的黑色四脚蛇。
“本官做事,成与不成,都不后悔。”
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血红一片的眸子里分不出眼珠,问道,“哪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也不会悔吗?”
柳木白摊开双手,轻笑道,“若是想下手就下手吧,木白,绝不反抗。”依旧是清眉凤目,容色无双。
木白,呵呵,木白?
好一个木秀玉白!
石曼生的眼眸红得似要溢出血来,一下拉紧了血线,那黑色四脚蛇立时伏到了他的脖颈,伸出两颗黑色獠牙,只差微毫便能刺破他的皮肤。
一声厉喝,声似木锯,“柳言之,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柳木白微微扬了扬嘴角,仍是从容模样,言笑晏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石曼生的动作顿在了当下,因着这句话,她的心尖都颤抖起来。
——在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
——为何这条巷子叫牡丹巷。
——为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当初在牡丹巷的一幕幕疯狂在脑海中显现,不过才刚过去几日,如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原本已经凝下来的心竟是又一次痛了起来。心底似破裂开来,流出汩汩鲜血,淹没五脏六腑,模糊了眼眶,嘈杂了耳朵。
柳木白此时说这句话分明就是特意提及旧情,以便动摇自己心神。
可是,他们之间…还剩情义吗?
血红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她的喉咙似被黏住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明明该恨他的,明明他杀了叶青,害死了师父。
现在,只要她手指轻动,四脚蛇的獠牙就会刺破他的皮肤,那毒黄蝎玉绝对抵挡不住。柳木白必死无疑!
然而…
她还是犹豫了…
发现她的迟疑,柳木白心中暂定,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试探着走上前了一步,石曼生的身子一僵,但仍然没有拉动那条血线。
“石头。”他唤她,一如既往,“木白的性命就在你手,杀与不杀,悉听尊便。”
石曼生忽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不真气,恨自己事到临头,还下不了手。
见柳木白再次提步,她猛然唤道,“别过来!”
他立时停了步子,笑着安抚她,“好,我不动。”
站在那处,他平静地看着她,水墨般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诡异面容,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僵持。
嘀嗒,嘀嗒,嘀嗒…
刻漏毫不停歇地工作着,清脆的水滴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分外明显。一声一声,和着呼吸。
嘀嗒,嘀嗒…
…
“还不放开柳大人!”
一声苍老的怒斥打破了沉默,院子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驼背的瘦弱身形,正是齐大有齐先生。
听到声音的石曼生,艰难的转过脑袋,看到了齐大有,也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血红的眼眸忽地一滞——那是…药人?毒性入皮入骨的药人。
见齐先生来到,柳木白心下一喜,面上却无任何变化,毕竟他脖子上还架着那小东西的獠牙。
然而,刚刚升起几分庆幸,石曼生突然头也不回地拉动了手中血线,四脚蛇的牙齿直直刺入了他的脖子。柳木白只觉浑身忽地一凉,四肢立时冻结,神志也转眼模糊起来。
很快,他就变成了和阿甲一样的状况——僵立原处,人事不知。
收回四脚蛇,石曼生从屋里跨了出来,站在铺满白雪的院中,她的肤色看上去竟是比那雪还白透了几分。小东西正趴在她的侧脸,带着红圈的尾巴勾住了石曼生的耳朵,远看就像是脸上的一抹黑色印迹。
看清石曼生现下模样,齐大有神色一凛,后退了一步,两个药人立时密不透风地挡在了他的前头。骇人的血红双眼和诡异的瓷白浮色,还有略显僵硬的动作,这么明显的特征齐大有自然知道——想不到,这么个小丫头竟然会纵蛊,这可是当年南诏的不传之谜。百里宫,他可真没白来。
不过,虽然她石曼生百毒不侵,但自己这两个药人也不惧百毒,若是拼身手,这丫头因纵蛊动作必然僵硬,自己还是可以一战的。
齐大有之所以会带着药人来到这个院子,是因为药人突然感觉到了此处有一个厉害东西出现。他本想着来寻上一寻,未曾料到,竟恰好遇上了妖女挟持柳大人。
但是…那个厉害的东西现在何处?
齐大有上上下下打量了石曼生一番,眯着眼睛终于看到了她嘴角的那一丝红线,连着她的指尖,最后连上了她面侧的那块黑色。他心中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东西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石曼生认得药人,自然也猜到院门口的驼背老者是柳木白请来的蛊毒先生。
他们俩,现在可是内行对内行了。
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院中看着自己,齐大有心里有些打鼓,略一思忖,决定还是寻来弓箭手为好。纵蛊之人能力虽强,但距离有限,弓箭恰恰是最好的克制。
拿定主意,他直接大声冲外嚷道,“来人!快来人!柳大人遇刺了!弓箭手,快来!”
百里宫立时热闹了起来,在别处站值的侍卫纷纷往此处跑来。
石曼生眉头一拧,指尖微动,一道黑色猛地冲齐大有飞了过去。两个药人立时出手拦截,可那东西竟然直直从他们的手心中穿了过去,徒留下药人手心一个细小的窟窿,那分明就是被剧毒腐蚀掉的模样。
齐大有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回头正对上那抹闪电般向自己袭来黑色,他一个踉跄摔到在地,四脚蛇啪地一身贴到了他的面上。停留不过须臾,四脚蛇迅速离开,一眨眼功夫,又回到了石曼生的侧脸。而此时,再看那倒在地上的齐大有,已经双目圆睁,面色青黑,全然没了气息。齐大有一死,两个药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匆匆赶来的侍卫们看到了远门口齐先生的惨状,立时弯弓搭箭就要射向石曼生。
“谁敢动,我就杀了柳言之!”
石曼生扬声道,配着她那副诡异面容,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其实,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到被定在屋中的柳大人。只是,刚才齐先生唤的正是柳大人遇刺,并且,下一刻齐先生就死在了这个女子手中。所以,柳大人必然处境危险。
石曼生保持着纵蛊状态,“把百里宫的人放了。”百里宫的人自然指的就是师叔夏近秋与丁泽。
听了她的话,侍卫们都没有动作,令行禁止——没有柳大人命令,他们不能放人。
52.五十二
所有侍卫都处于戒备状态, 他们不敢上前, 也不会离开, 更不会听从她的话去放了百里宫的人。石曼生略微数了下眼前人数,约有二百余。听到柳大人遇刺, 应该是能来的都来了。
她又动动手指探了探小东西的情况——小东西有些累了,怕是不能一次性处理掉这么多的人, 她需要帮手。
视线转向屋内昏迷着的梅子倾。先前小东西在院子布了瘴气,除了有黄蝎玉的柳木白, 所有人都中了招。阿甲离得最近,自然是最先中招的。
略一思忖, 石曼生转身往屋子走去。所有侍卫们都紧张的看着她,可屋子遮挡了视线, 他们从院门这处什么都看不到。
“乙大人,我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阿乙摇了摇头,他是柳木白手下轻功最好的人,先前跟踪石曼生的都是他,经过黄家药铺一战,他很是知道石曼生的厉害。
“不要轻举妄动, 你没看到齐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刚才赶来的时候, 他们正看到齐大有倒下去的场景,妖女却是在十丈之外站着。而那个两个平日里很厉害的药人也立时没了动静。所以,距离很关键, 近了就会有生命之忧。
“那柳大人那边该怎么办?”侍卫们都很着急。
阿乙想了会儿, 压低了声音, “我从后面绕过去看看,你们在此切勿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侍卫中有人对着院子急急叫除了声,“柳大人,那是柳大人!”
确实是柳木白。
石曼生与梅子倾一起出了屋子,柳木白正被梅子倾扛在肩头。
她依旧是那般骇人模样,两人一前一后,间隔不到一米,一同朝院门走来。就在路过两个药人的时候,石曼生猛地一挥手,指尖的血丝分成三股,一股连着四脚蛇,另两股直直奔上了两个药人。本来颓废倒地的药人忽就站了起来,姿势僵硬的走在他们前头。
见状,侍卫们下意识连连退了几步。齐先生的药人他们是见识过的,只要被碰上那么一下就能要了性命。
于是,石曼生操纵着两个药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将侍卫们连连逼退。
“滚。”嘶哑的声音沉沉吐出话语,“通通给我滚出百里宫,不然我就杀了柳言之!”
众侍卫一步一步地退着,却仍然包围着他们,没有半分离开百里宫的意思。
石曼生眯起了血红眸子,一抬手,离得最近的十几个侍卫顿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阵,脸色青黑,全死了。
“滚!不然我将你们家大人一点一点卸了。”
“乙大人…怎么办?”妖女隔空一出手就死了十几个,众侍卫都有些胆寒。
阿乙见状,自然想起了在黄家药铺的一幕,那一天百来条人命也是在眨眼间就没了的。如今,她还有柳大人在手,善蛊毒的齐先生也死了,那两个药人也成了她的…形式很不妙。
“若是我们撤出,你可会放了我家大人。”阿乙扬声问道。
石曼生僵硬的转了脖子看向他,待看到那一头灰发,便想到了在金树院时,丁泽曾见到过一个灰发人在监视他们。
果然还是柳木白…真真是好深的计谋。
她站定步子,拉停了药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要么滚出百里宫,要么,死在百里宫!”
说罢,两个药人忽地一跃,几把又挠死了五个侍卫。
所有侍卫都被吓得不轻,可仍硬着脖子围着她——没有命令,不能撤。
就在此时,阿乙果断下令,“撤出百里宫。”
石曼生一抬手,“慢着,铁笼的钥匙还有软骨散的解药。”
见阿乙犹豫,她手又抬了起来,立时四周的侍卫集体后退了一大步,就怕被杀鸡儆猴。
阿乙拧着眉对一个侍卫使了眼色,那侍卫从怀里掏出钥匙,战战兢兢的走上前两步,丢在了石曼生手里,逃一般又回到了人群中间。
接着,阿乙又从怀里掏出了软骨散解药丢给了她,“妖女,若你敢动大人分毫,我等必将百里宫夷为平地”
石曼生拿着解药闻了一下,没错,是这个。
她嗤笑一声,血红眸子又瞪大了几分,“还不快滚!”
于是,侍卫们在阿乙带领下匆匆退出了百里宫,但他们并没有走远。
百里宫很大,阿乙打算等到晚上偷偷进去探探,说不定还能伺机救出柳大人。
其实,他心中隐隐觉得石曼生刚才应该是虚张声势,之前在黄家药铺她随随便便就杀了百来人,今日却让他们滚,而不是索性杀掉。他猜测…她可能不能完全干掉他们二百来号人。但是,他不能拿柳大人的生命冒险,万一激怒妖女,与柳大人来个同归于尽,他就没办法和国公爷交代了
——先等着,到晚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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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走了柳木白的人,石曼生收起了纵蛊状态,两个药人倒在院门口又没了动静。大战一场的小东西累得很,已经挂在她脸上睡着了。摸着冰冰凉凉的四脚蛇,石曼生一点一点褪去了瓷白面容,血红的眼睛也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