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这后山并没有好走的石阶。石曼生高估了自己的爬山能力,而且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来采过小红菇了。
气喘吁吁到了石洞口,她已经半身是泥了,柳木白也好不到哪去,他那身衣服本就是风流倜傥的公子范,爬爬石阶还成,这实打实爬山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可他浑不在意,一直兴致勃勃的样子。
“就是这些吗?”他指着头顶那一片暗红的小蘑菇,很有些新奇。
“就是这儿。”石曼生放下竹楼,直接伸手去采,柳木白见状也要帮忙,被石曼生拦了去,“你别动,有毒。我来就行。”
既然帮不了忙,柳木白便四下打量起了这个石洞,确实如石曼生介绍的那样,不是很深,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是很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他不动声色在脑海中过了遍从百里宫来到石洞的路线。
采完蘑菇,石曼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黄蝎玉你带了没?”
柳木白从衣襟里取了出来,这玉他一直挂在脖子上。
见他贴身带着,石曼生很高兴,嘴上却故意带着些埋怨“其实有这玉,你刚才可以帮忙的。”
他失笑,“要不,在下再去拔两个蘑菇?”
她歪着脑袋瞅他,“你想拔两个试试吗?”
“可以。”
“那再拔两个。只许拔两个,还要留着以后吃呢。”
石洞外,柔柔的暖阳悄悄去了冬日寒气。不大的洞中回荡着两人清脆的对话,带着特有的亲昵与笑意。然而,这般的郎情妾意却仅仅在几日之后戛然而止…
…
40.四十
是夜, 柳木白将黄歇玉给了阿甲, 并画出了一副简略地图, 标明了如何去往白日里石曼生带他去的那个石洞。
“明日一早,你便借下山询问寻画进展的由头, 去图里的石洞探一探。”
阿甲见过黄蝎玉,也知道它的用途, 恭敬接过,又细细看了遍地图, “大人,可是这石洞有古怪?”
“每一处石壁都需检查仔细, 如若我的判断没错,那石洞应该藏有密室。”石洞洞口十分宽敞, 虽然表面长了不少植被遮住了痕迹,可仍看得出形状非常规整,应该是人为开凿。
“属下一定细细查看。”
“对了,晚些回来。回来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说那画还没消息。”
“是。”
又是一个寻常的白日,一壶清茶,一炉暖碳, 一副围棋, 石曼生与柳木白相对而坐。上次在青州古松亭山脚下的那盘棋,下到一半就没继续了。石曼生记得他应该是让了自己的,现下熟了, 便总想见识见识他的真水平。
“我执黑子, 你不许让我。”
“不让。”柳木白笑笑点头, 拿过了白子。
她不确定地问道,“那你上次是不是…故意让我了?”
他淡淡一笑,喝了口茶,“在下岂是那般为了讨好女子就故意输棋的人。石姑娘,请。”
黑子落,右上星位,棋局开始。
下着下着,石曼生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黑子的局势有些招架不住了。
“承让。”
白子落,她又死了一片黑子。
眼睁睁看着柳木白又一次从棋盘上一粒一粒捡掉自己的黑子,石曼生说出了师姐余夏下棋时最常用的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柳木白挑挑眉,“答应过了不让你的。”话落,子落,又封杀了她一片好不容易萌发的生机。
“下棋而已,不必这么认真。”她努力劝诫着他——我不介意你放放水的。
柳木白点头,似乎很赞同她的话,“下棋而已,输赢不必认真。”
然而,接着又是让她咬牙切齿的狠招。
石曼生终于理解余夏当初下棋时为什么摔棋盘了…
棋局的最终,石曼生投子认负,柳木白没有丝毫保留地将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看这情况,别说再来一盘,怕是再来十盘她也只有输的份儿。收着棋子,石曼生酸溜溜地说着,“棋艺不错。”
“下棋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好。”
还速战速决?石曼生觉得自己的棋艺收到了鄙视。刚要不满地嘟囔两句,却听柳木白接着说道,“棋下完了,我们做些旁的?”
“旁的?”
柳木白坐到了她边上,凑近她的耳边,吐纳呼吸,“自然是些只有你我做得的事情。”他侧着身子,乌发散在肩头,水墨眸子挑眉看她。
男子声音温温,带着魅惑,听得石曼生耳朵发烫,可一想到刚才的棋局惨败,她使劲别开脑袋,“美人计没用!你刚才可没给我留一线,这下不好相见了。”
一声轻笑。
“那好,就不见。”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遮挡了光线,紧接着她的唇上贴了一片温润。
“你耍赖。”她闪躲着,却被他固在了怀中,手依旧遮着她的眼睛。
想要躲开他的唇,却总被吻个正着,得了空隙,她立刻控诉,“流氓。”
“嗯。”
不否认,他笑着又衔住了她的唇,吻得越发深入情动。
两人倒在了榻上,石曼生渐渐沉沦到了其中。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移开那只挡住她视线的手,黑暗之中,他的吻越发让人心颤,特有的青竹气息透入她的五脏,牢牢牵住心神。
良久,他稍稍后退,离开了她的唇,她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还有他加重的喘息声。
看着身下人那红润泛着水光的双唇,柳木白眼中墨黑一片。她的眼睛被遮着,所以他肆无忌惮看着她,从鼻尖到嘴唇,从下颌到脖颈…他忽然觉得那些穿在她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多余。
如被魅惑,他再次俯下身,吻上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往下探去。他发现自己还想要更多…
黑暗中的石曼生更加敏感,在一只手摸到她的腰带想要解开的时候,她忽然清醒过来压住了那只手,“木白!”
他猛地停了动作,双手环抱住她,脑袋伏在她的颈边,没有说话。
眼睛再次面对光线,似乎有些不适应,石曼生眨了眨眼,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用力,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木白?”
过了一会儿,他半撑起身子,定定看着她,眼中有她不大熟悉的神色,“小石头。”他的声音带着情/欲刚消退的暗哑,“喜欢我吗?”
偏了脑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声音像小蚊子,“喜欢。”
简单两个字,明明早就能想到的答案,却仍让他心里的紧张一松。扶正她的脑袋,柳木白看进她的双眼,水墨的眸子慑人魂魄,“听好了。我喜欢你。”无论发生什么…现在的柳木白,喜欢上你了。
被告白了…
虽然在青州的时候,她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时,他答了是。可这次的表白,不一样,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不一样。
难言的欢喜熨进心里,她看着他,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我知道啊。”
他随着她一同扬了笑,又一次俯身吻住了她嘴角,这一次的吻很轻很柔,似云似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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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饭的时候,阿甲才回到了百里宫,只可惜,他说那些探访的人还没有找到画卷的下落。
听到他说话,夏近秋顺口问了句,“什么画卷?”
“南诏中兴画卷。”阿甲答道。
夏近秋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找它干嘛?”
“圣上寿辰将近,这画是圣上点名想要的贺礼。”柳木白无奈摇了摇头,“找不到也没办法,全看缘分了。”
夏近秋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石曼生看着师叔,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晚饭后,她避开他人,去了师叔屋里。
“师叔。”
“石头?”夏近秋有些惊讶,往常吃完晚饭,她很快就要睡觉的,是以石曼生向来不会这个点来寻她。
“师叔,关于那个画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夏近秋正在梳头发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哪能知道什么?就是那画太出名,听过罢了。”
“确实很出名,这么出名的东西既然说失传了,我看八成就找不到了。名画那么多,怎么偏偏老皇上就要这幅呢?”石曼生漫不经心地说道,果不其然看到夏近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是啊,哪找得到啊。”夏近秋敷衍着跟了几句。
“那师叔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嗯,你也早些睡。”
石曼生没有再提及关于画卷的任何事情,但她心里,开始隐隐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南诏中兴画卷…希望是真的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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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甲悄悄进了柳木白的屋子。
“大人。”
“可有发现?”
他压着声音,“虽然堵在洞口的石墙很厚,但属下用内力击打后很发现正中的石壁与两侧发出的声音不一样,中间那墙后头应该是空的。不过,石墙的机关属下并未发现。”
黑暗中,柳木白沉默地用手指点着椅子把手——没有机关?不可能。
“机关在里头。”他肯定地说道,“有人从里面放下石墙,封住了密室。阿甲,若要打碎那堵石墙进到里头,你看什么方法可行?”
“腐石水。”
“多久能送来?”
“属下若明日下山通知他们准备的话,应该五日就可送达。”
“明日一起下山,你届时去寻下他们。”柳木白安排道。
“大人,不知这个下山缘由…”
“后天就过年了,得下山再看看可有东西要买。”
过年前的最后一次夜市已经去过了,但最后一次集市正是明日,不在通义县城,而是在离百里宫最近的那个小镇子。石曼生今日特地提及,说要去多买点肉、面、菜之类的回来,不然接下来怕是到正月十五之前都没什么东西能买了。
既然要采买的东西不少,自然是要多点人手。天还没亮,石曼生、柳木白、丁泽、阿甲就一起出了门。丁泽、阿甲一人背了个空背篓,等回来时,这两个背篓就该硕果累累了。
…
明明已经很早出门了,可耐不住山路崎岖太耗时间,等他们到的时候,集市已经很多人了,眼看着货物越卖越少,石曼生果断分配任务,她和丁泽去买各种蔬菜,柳木白和阿甲去买面粉、猪肉和红纸——写春联用的。
临分开前,她冲柳木白挥了挥手,“多买点。”接着,便拉着丁泽气势汹汹杀进人群。
好不容易买完东西放进丁泽的背篓,她转身刚要去下一个摊子,忽然一个小孩从她腿边挤过,将一个小纸条塞进了她的手中,继而钻进人群跑没了影。
背对着石曼生的丁泽没注意到小孩,只是发现她动作停了,这才问了声,“放好了?”
“啊?好了。我们走吧。”小纸条被她拽在手中。
等走到人稍少的地方,看了看走在前头的丁泽,她将手掩在袖下打开了那个纸条,只有巴掌大。趁没人注意,她飞快的看了一眼。
纸上写着:七日后,请于黄家药铺一见。
最后的署名是一个“梅”字,而可能会用这个字做署名的她只认识一个人——梅子倾。但是,他怎么会知道黄家药铺?
41.四十一
这张纸条这么偷偷摸摸地送给自己, 还恰好是自己下山的时候送的。看来梅子倾那边应该是有人在注意着百里宫, 鉴于之前柳木白抓过梅子倾, 梅子倾这么约自己见面应该是防止柳木白知道。
石曼生将那纸条搓成团,路过一个炸烧饼的铺子, 趁老板不注意丢进炉子里,一下就烧没了。
——至于要不要赴约…再说吧。大过年的, 别弄坏了心情。
“买好了,我们去寻他们两个吧。”
丁泽掂了掂竹篓子的重量, “这些够吗?”
“应该够了吧。”石曼生瞅了两眼,“不够的话, 上山也能找点吃的。就地取材。”
市集不算大,走了一会儿就见到了正在买红纸的柳木白和阿甲, 在这乡下地方,柳木白的想秒非常出众,明明是拥挤的市集,他的四周却偏偏空了一块出来,不少女子都含羞模样地看着他。一时间,石曼生又想起了曾经青州府衙门口那些特地去看柳大人的姑娘来。
可与那时不同, 此刻她满满地都是一种“这人是老娘的!”的自豪感。不得不说, 长脸。
“木白。”
听到她声音,柳木白转身轻笑,“你来了。”
“我们都买好了。”她很自然地往他身边一站, 余光悄悄看了眼周围的女孩子。见他俩说话的亲密模样, 那些女子立刻偷来了艳羡的目光, 石曼生心中美得很。
红纸买好,阿甲的背篓也满了,想着要买的都买了。
“要不要再买些鞭炮?”丁泽指了指一旁的烟花摊子。
“好啊!”放鞭炮才热闹,石曼生二话不说挑了一些。
接着,他们找了家不错的馆子吃了午饭,而后启程回了山上。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要在百里宫过年了!
可惜天空不作美,大过年的那天,下雪了,还是暴风雪。
北风吹,雪花飘。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再瑞的雪一但成了暴风雪就让人欢喜不起来。尤其是对百里宫,地势越高越冷,这雪一旦积上了,怕是到开春都化不了。
风雪拍得木窗哗哗作响,然而响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闷着了,这是叫雪给覆住了。
石曼生抱着手炉,听着外头肆虐的风雪,唉声叹气——路都叫雪盖了,要是结了冰就更糟了。
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记忆中,在这百里宫,最长的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下了半个月。那个时候,她和师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上上下下扫楼梯上的雪。师父美其名曰“练功”,事实上就是她图下山的时候方便。
正与她一同歇在屋中的柳木白正在听她的抱怨,“扫全部的雪?”
“可不是。师父每次都说得轻松,可我和师姐一扫就是一整天。”
“一直听你说师父,这次在百里宫没见到她,还真挺可惜。”柳木白漫不经心地说着。
石曼生叹了口气,“就是,大过年的也不回来一趟。那鬼医谷就在隔壁,回来又不远。”
“鬼医谷?”柳木白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她猛然收住话题,“反正师父就是出门不肯回来了。我去看看师叔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
过年,和师叔一起准备吃的去!做饭这事,还是女的靠谱。
一开门,雪花扑面而来,打在脸颊隐隐发痛,她埋着头跑了起来。一进到厨房,原地跳了几下,立时脚边多出了一圈雪花。
师叔和丁泽已经在厨间了,见她进来,忙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
“还好,没几步路。”
石曼生做事向来麻利,丁泽打下手,她和夏近秋一起很快就弄妥了晚上得六菜一汤。叫上柳木白、阿甲,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了个年夜饭。本想着饭后去外头放鞭炮喜庆喜庆,可看着那依旧没有停歇的暴风雪,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还是等雪停了再点鞭炮吧。
至于守岁问题。百里宫向来没这个传统,尤其师叔是个睡得早的。但剩下四个都是年轻人,不干点什么就这么睡觉总觉得对不起过年两个字。
石曼生琢磨了一会儿,偷偷摸摸地从余夏房里的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盒子,拉着丁泽、柳木白还有阿甲一起,“我们来玩叶子戏吧。”
柳木白和阿甲是从京城而来,这叶子戏也是达官贵族闲暇时常耍的玩意儿,他们自然是玩过的。丁泽不懂规则,石曼生讲解了一遍倒也听了个半懂,于是四个人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他们正玩得兴起,忽然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鞭炮声音。
——已经到时辰了?
人多说山中无日月,自然也没有打更的,只能看铜壶滴漏。而此时,新的一年已然来了。
“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山下人放的烟花。”柳木白提议道,石曼生立刻点头同意。四人穿好外面的厚衣服一同走了出去。
一到外头,那暴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百里宫被白雪绘成了一副静静的画。遥遥看向通义县城,五彩的烟火在天边绽开如花,点点如繁星,转瞬即逝。
石曼生悄悄看了看身旁的柳木白,他正看着那些烟花,雪光映在他的侧脸,凉玉如冰,好看的紧。只是嘴角并没有挂着笑,那一霎,她的满心欢喜突然有了几分不确定。眼前人在这冰雪之中,似乎少了几分暖意。
“木白?”她走近一步,掩着袖子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中。柳木白握紧了她的手,又看了远处的烟花一会儿,才转向她。
“外头冷,我们还是进去吧。”他温言道,面上仍旧如常。
“啊?好。”石曼生有些失望,但仍应了好。
既然时辰不早,看完烟花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大家都各自回屋之后,阿甲乘着夜色再次进到了柳木白屋中。
“大人。”
“刚才的烟花你看到了。”
“是。”
那是特制的烟花,只能提供一个信息——梅子倾来正往通义方向而来。既然他来了,此处必定有让他不得不来的东西。
“派人去查一查鬼医谷。这百里宫的主人应该就在鬼医谷中。”
“是。”
“石洞那边,五日之后,必须打开。”
“那百里宫这边…”
“暂时不要惊动,小心进行。”石洞距离比较远,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是。”
~~~~~~
五天后。
阿甲以下山办事的名义离开了百里宫。带着腐石水悄悄去了那个石洞。
腐石水分为两部分,分别装在两个瓶子中,一红一蓝。他对着石壁先涂上了一层红瓶中的液体,而后又将蓝瓶中的液体洒了一些上去。不一会儿,那块墙面出现了列横,那匕首一捅,直接碎下来一大块。
重复几次后,整个石壁上被化除了一个半人高的形状。看来石壁过后,阿甲便对着已经薄下去的地方又依样画葫芦用了腐石水,接连三次,终是将厚达半米的石壁给化透了。
等了一会儿,他点了一根蜡烛在手中,弯身走了进去。阿甲贴着墙检查了一会儿,看到了一个灯架,里头还有灯油和灯芯,他用蜡烛过了火,光线稍亮了不少。他四下看了一圈,很宽敞,两边都是石壁,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往前走了一段,又有一个灯架,点亮。走上同样距离又出现了第三个灯架,于是,他依次点亮了灯,一步一步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空气里开始出现了一丝古怪的气味,阿甲捂住鼻子,摸了摸贴身放置的黄蝎玉,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笔直向下的石阶,整个石洞的走向也开始往下而行。他小心翼翼顺着石阶而下,周遭的墙壁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光秃秃的石璧,阿甲看到了浮雕。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这,这不就是南诏中兴画卷吗!
拿着蜡烛,他迅速下着楼梯,一幅幅的浮雕记载着那些传说中的南诏神话起源,有文字有图画。忽然,他脚下一绊。阿甲连忙回跃,这才稳住姿势。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已经化骨的尸体。很可能就是那个在里头放下厚石壁的人。
匆匆又看了几眼石壁,他继续快步往下走。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顶房间。房间里有九根石柱,每根石柱都刻着不同的花纹,有蛇、蝎子、蜘蛛等等…分明都是至毒之物,而百里宫正是擅长制毒制蛊。与此同时,他还在这间屋子看到了不少类似于祭祀使用的器皿。
匆匆记录了几笔,阿甲快速离开了石洞,往百里宫而去。这些事情必须马上报告给大人,百里宫果然和南诏有关,南诏中兴画卷找到了!
等阿甲回到百里宫的时候,天色已亮。他装作一副刚办完事回来的模样,在丁泽帮自己开了门之后径直去了院子。
42.四十二
丁泽关上门, 又看了阿甲一会儿, 直到他人进了柳木白的屋子看不见后, 这才收回了目光。
“看什么呢?”提着茶壶的石曼生路过,好奇地凑了上来。
“那个护卫回来了。”丁泽边说边走到墙角拿起了他先前因为开门而暂时放下铲子。
阿甲回来了?石曼生扬扬眉, “他去了柳大人的屋里了?”
“嗯。”丁泽答完,接着铲起了雪。自从有了丁泽, 很多事情石曼生都可以偷懒了。真是好啊。
其实,石曼生刚想去找柳木白切磋切磋棋艺来着, 这茶壶就是装了水准备边下棋边喝茶的。当然,喝花茶, 百里宫不喜茶叶。虽然下棋她会输,但越挫越勇的精神劲儿还是有的。这不, 连续磨了三四天,稍稍了解了柳木白的棋路之后,她现在已经不会败得那么惨了。
既然阿甲在他屋中,那自己过会儿再去就是,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哪曾想到,她将将转身要走, 余光却瞥见阿甲又从那屋出来了, 脚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
见到她,阿甲拱手打了个招呼, “石姑娘。”而后就匆匆往大门走去, 看样子是又要出门。
望着他踏雪而去的威武背影, 石曼生忽然有些愧疚,要不是她提议柳木白住到百里宫,阿甲也不用每次出门都这么上上下下地爬山,风里来,雪里去的。虽说他功夫不错,但毕竟也是个费体力的活。更何况现在冰天雪地的,可没说武林高手不会摔跤,这要是脚下一滑…
“啪——”
阿甲跌在了地上。
刚刚他忽然脚下一滑,连忙提气,腾身跃起,哪知堪堪落下,却又正好踏上了另一块薄冰,一时反应不及,重重跌在了地上。
自从五岁习武,他从未走路摔过跤,屁股那处摔得有些痛。阿甲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提步走路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么灵?石曼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悄悄伸手捂住嘴,默默遁走。
——她这能算心想事成不?大过年的,这算不算是吉兆?
阿甲一走就是一天。
这一天,石曼生下棋照旧没赢,一连输了三、四局。
见她郁闷模样,柳木白最后一盘严重放水,让她杀了个痛快。事后,石曼生一边咧着嘴挑着棋盘上的白子,一边装模作样地埋怨道,“下次可不许让我了。”
柳木白轻笑着在她面上亲了一口,“下次再说。”而后牵了她执棋子的手将人带入怀中,“今日可叫你赢了,我得有些彩头。”
她将脑袋靠上他,不以为意,“我赢了,怎么倒叫你有彩头了?”
低头寻得她的唇,柳木白将她的不满系数压了回去,弯了嘴角,“那就只好请姑娘收下我这个彩头了。”
两人之间的亲昵已经成了常态,私下相处的柳木白与石曼生对他的第一印象差了很远。
初初见时,他可是位温雅淡然的美男子,站在山脚就能自成一副远山仙人的水墨。尤其那天夜里还下着雨,雨幕夜色,真真是——
雨中见公子,玉竹凝清霜。
一眼惊仙子,何时下凡尘。
可自从牡丹巷开始,这仙子当当是落了红尘,还落得很是彻底,那泥啊土啊的都滚了一身。每日里与她腻在一块,识得情滋味后,再也淡然不回去了。
什么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的如玉公子,什么木秀玉白,君子之姿…当初她还觉得他就是白玉如兰呢,现下看来都做不得准了。
“你我之前…也是这般?”
叫他亲得有些气喘,石曼生心跳得厉害,稍稍拉开两人距离,不然总有那么几分擦枪走火的危险。
听得她的问话,柳木白眼睛眯了一下,嘴角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隐了过去。复又搂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压在自己胸口,声音有些低哑,反问道,“你说呢?”
——还你说呢?她怎么会知道。她可是吃了相思阎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