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石曼生匆匆往甲板上跑去,丁泽见状也跟了过去。
可是此刻船已启程,码头渐渐远去,她哪怕现在要求下船,就算去到了码头,接应的人也一定早已跑远了。更何况,她完全不知道接应的人是什么模样。
不过,这钱家商船果然有实力,发生了人命官司还能照旧出航,不用扣船调查。
定定看着滚滚江水和越来越小的码头,石曼生叹了口气,有些不甘,“还是晚了一步。”
丁泽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码头,安慰道,“会查清楚的。”
她笑了笑,没有答话,转过身拢了拢衣襟,“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局中局,计中计,
谁人识?何人破?
叹那花开能有几日红,人笑可会几回痴。
35.三十五
从青州出发后的第四十五天, 他们终于到了百里宫所在的山脚, 石曼生肩膀上被那死士打出的青紫也逐渐转好。
站在山脚, 看着巍峨如云的高山,她深吸一口气, 认命地开始爬山。
为了搬行李,他们还特地从山下借了两头骡子, 明天还得下山还回去,唉…
接下来, 一爬就是一整天,石曼生深深觉得自己老了, 体力不如从前了,拎了没多少东西, 爬个山各种喘。她以前可是一天能走个来回。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百里宫。看着两年没人住的熟悉地方,石曼生的内心被凉风狠狠刮了一遍、又一遍。

整个百里宫到处都落着厚厚的灰和枯叶,原本的石板路全被掩盖,还有不少从石缝中挣扎而出的野草。蜘蛛网随处可见,这不, 就在大门口的墙角边, 一个显著的蜘蛛网从两人高的墙头一直垂到了地上,厚厚的蛛丝白花花一片。
回到百里宫的第一天,打扫卫生。
扫地的时候, 石曼生特地跑到门口, 凑近看了看那结网的蜘蛛, 顿时面露惊喜——红底黑横纹,短粗长毛腿,这不是当初她以为丢了的那只小阿毒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年多不见,小阿毒肥了一大圈,看着正好能入蛊。
石曼生咧着嘴收了蜘蛛,美滋滋地把那些蛛丝也一根不落地用布包包好,顺了回去。这可是极品鬼红蛛丝!
三人忙活了整整一天,百里宫才勉强看上去像是有人住的模样。没办法,她们百里宫虽然不咋富,人也不多,但地方可真不小,规模好比一个中型寺庙,左一个大殿,右一个小殿。也不知道当初祖师爷哪来那么多钱造这么多房子。石曼生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人住一个殿了,相比之下,青州的金树院实在是小。
吃好晚饭,回到自己的沉香殿,屋里点上碳炉,糊弄着铺好了床铺,石曼生满是疲惫地倒了上去——好困。
这一躺下,眼皮就开始支撑不住了。明明心里想着还要烧水,还要洗头…这人,却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你叫石头?这脾气确实挺石头。”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声音遥远模糊。
“你个木头!愣头木头。”她瞪他。
“你我一个石头,一个木头,岂不正好一对。”
“谁要和你一对!哪凉快哪待着去!”
“石头,就你这儿凉快。”轻笑宠溺。

“你什么意思?”她被绑在了一个软椅上,四肢固得牢牢的。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男子执着小瓶靠近自己。
“你他妈敢走近一步试试!”
“石头,对不起…”

“小石头,你的玉簪呢?”
“我…不小心弄碎了。”一回头,是柳木白,她有些心虚。“看来你很不珍惜本官送你的东西。既然如此,你我一刀两断!”他突然竖了眉,凌厉狠绝。
“不是我干的!”是梅子倾!

唰——
她一下睁开了眼,明晃晃的日光斜照进来。天色已经大亮,半醒未醒的石曼生有些恍惚——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怎么感觉那么真实?难道说,她心底其实很畏惧柳木白?难不成她是个夫管严?
呸呸呸…什么夫管严!
她揪了揪自己胳膊,耳朵被自己这么直接的想法闹了个通红。脸上一热,她把脑袋闷进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得很昏很沉,无梦无忧。
~~~~
回到百里宫的第二天,依旧是打扫卫生。石曼生负责扫地。
回到百里宫的第三天,仍然是打扫卫生。石曼生负责扫地。
回到百里宫的第四天,还是打扫卫生,石曼生负责扫地…
她狠狠踩了扫把,气不过又撵了两脚——就说不该回百里宫的!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个把人却盖了一片房,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端着一盆脏水的师叔夏近秋走过,默默看向了她,以及地上那把被踩得掉渣的扫把。石曼生面色一凛,立刻拾起扫把,很是认真地继续扫着满是落叶的大道。
…唉…什么时候才能扫完啊。
等打扫卫生大业终于完成,石曼生把一件事悄悄提上了计划。
咳咳——夜探鬼医谷。她既然知道了师父在鬼医谷的消息,怎么也得去看看。虽然她功夫不好,但架不住鬼医谷那些人更差啊。就算鬼医谷有个还不错的毒障护山,可那又怎样?她可是百毒不侵。至于师父的具体所在…探探不就知道了吗。
正当她准备好好歇上几天再去夜探的时候,这天一大早,“黄家药铺”来消息了——柳木白已在路上,后天黄昏左右应该就能到通义县。
黄家药铺是前两天收到的消息,也就是说柳木白今天就能到了。
——这么快?她这才回来几天啊?
柳木白来了,石曼生自然是要下山见人的,至于师父和丁泽这边…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
然而,当她打理妥当,刚说了要出门下山一趟的时候,丁泽看了她一眼,木着脸就问了句,“去见男的?”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不对!她有这么明显吗?
丁泽用手指了指嘴唇,“你涂了口脂。”
“我涂给自己看的。”石曼生满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抹而尽,“下山办点事。帮我和师叔说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
她顿了顿步子,“说不准,最晚明天晚上吧。”
丁泽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夜不归宿。”
石曼生:…这小子长胆子了。
其实,她也想归,可这爬山速度快不起来…
~~~~
下山比上山快了不少,石曼生一早出发,走到山下的时候正是日当正中。冬天晒太阳最舒服不过,走了这么些路,她额头都有了细汗。
从百里宫所在山脚到通义县城还有好些路程,以往,她都是到临近小镇子搭马车去,再不济骡车也行。这次也不例外,搭了辆不快不慢的骡车慢悠悠往县城走。
进了县城,先到黄家药铺和陈掌柜的打声招呼,顺便还了那只信鸽。没办法,他们百里宫养的这只鸽子笨,只会往家飞,每次都要再送回来,下次才能再用。
——为什么不买只聪明点的?
——师父说太贵。
黄昏时刻,柳木白的马车进了县城。
早早在城门口边上一家茶馆二楼等着的石曼生一眼就认出了穿着普通衣衫的阿甲。说实话,柳木白这一次很有几分微服出巡的味道,低调的马车颜色,零星的几个护卫,看上去就是个普通殷实人家的模样。阿甲平日里穿的那些好料子的衣裳都换成了最常见的棉麻衣服,颜色很接地气。
石曼生结了茶钱,走下了楼。冲着马车走了过去,阿甲见到她行了个礼,刚要开口告诉马车里的人却被石曼生做了安静的手势。她来到马车边上,随着马车的速度一边往前走一边敲了敲马车的木栏杆。
“何事?”柳木白的声音有些疲惫。
“禀大人,已经到通义了。”她压低声音,装模作样地说着。
“嗯。”
然后,马车里就没动静了。
——这是没听出来?自己装得有这么好?
“大人。”她再接再厉,继续粗着嗓子,“今晚您看要在何处用饭?”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响,而后帘子被掀了开来,一双微笑的眼睛看向了她,眼睛很好看,只可惜眼底有青色。
“玩够了?”
“你听出是我了?”
“嗯。”
“什么时候听出来的?”
“第一句。”柳木白掀了马车的正帘,从马车下来和她一道走路,今日的他穿得较往日朴素了不少,“阿甲先前已经和我禀告过到通义了。没有哪个侍卫会再啰嗦一遍。”
石曼生了然,“原来是这样。现在到了通义,算是我地盘,今天我做东,请柳大人吃饭。”
“好。”他垂下一只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有什么好吃的?”
她歪头看他,被他牵着的手暖暖的,很舒服,“你能吃辣不?”
“尚可。”
一听尚可,石曼生果断带他去了特色辣馆子,这家做菜用的辣椒油全是老板娘特制的,香味十足。她每次来通义县城都忍不住吃上一顿解解馋。
店家上菜很快,不一会儿就是满桌红通通一片。石曼生爱吃辣却不大能吃,但还是想吃,于是,很快就嘴巴发红脸上发汗。而一旁的柳木白,依旧姿态优雅地吃着,但仅仅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端着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很快,一壶茶就见了底。
石曼生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不能吃辣?”为什么她会以为他很能吃辣…
“吃不多。”柳木白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明显是被辣到了。他平日也有吃过辣菜,可这家实在是辣得出乎了他的承受范围。
“那快别吃了。”石曼生伸手叫小二再送点茶水,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我以为你很能吃辣的。”
柳木白笑了笑,“多吃吃就好了。”
小二送来了新的一壶茶,她忙帮他满上,“喝茶解辣。”
柳木白接过杯子,水还有些烫,他放在手边暂时没喝。
他明明是被辣着了,怎么面上一点看不出来,白白净净的就和往常一样,真像个木头人。石曼生双手扒着桌子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今天早上的梦,“木白,我是不是以前叫过你木头?”
柳木白扶着茶杯的指尖忽地紧了一下,看着杯盏没有抬头,“你想起来了?”
36.三十六
她真叫过他木头?梦竟然是真的?
接下来, 石曼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服的相思阎罗开始不好使了?
“没有。”石曼生老实交代,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乱七八糟的。一开始梦到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我叫他木头, 他叫我石头。后来,又梦到我被绑在椅子上, 一个男的拿了个瓶子要喂我东西,我气得直骂人。”石曼生眉头皱了皱, “再后来,又梦到你说要和我一刀两断…”说到这, 她偷偷瞄了眼他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簪子的事情自己还是先别提吧。
柳木白眉间轻拧一下, 复又松开,“你的梦倒是奇特。”他复又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水已经稍降了温度,“除了第一条,其他两个皆与我无关。不过, 我现在更喜欢你唤我木白。”他微笑地看着她, 就和小时候师父鼓励她的神情一样。
石曼生偏不如他的意,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木白木白, 听起来和木头也差不多。我反倒觉得木头更好听, 叫起来也顺口。要不, 我还是叫你木头?”
柳木白咯噔一声放下杯子,神情一点点变凉,“你我之间不问旧事,只求来日。木头与石头都是过去,你抛下的过去。”
“对、对不起…”面对他突然的严厉语气,石曼生有些发愣。
他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声音暗了下去,“我不喜欢你唤我木头。”
“木白。”她赶忙唤了木白二字,识时务者为俊杰——石曼生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有点怕他。事不宜迟,她匆匆提了另一个话头,“你这次到川蜀是公干吗?”
听她改了称呼,柳木白面色这才好转,依旧拉着她的手,指尖缓缓描摹着她的指甲,“来川蜀,是为了寻访一幅名画;而之所以寻画,是为了给皇上准备寿礼。”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颇有些皇命难为的意思在里头。
“名画?皇上点名要的?”怪不得偏偏过年前要到这么远的地方。
“嗯。那画你应该听说过。南诏中兴画卷。”
石曼生有些讶异,这画她确实听说过,“不是早就失传了的吗?”
南诏中兴画卷,顾名思义,就是南诏国发家史图册。画卷共分两卷,一卷画、一卷字,记录了南诏的一些神话传说,主要与佛教有关。图画精美细腻、字迹工整流畅,叙事简洁明了,是不可多得的佳品。然而,这套画卷自从南诏亡国后,就消失不见了。很多人都说这画卷早在战乱之中就被毁去了。
柳木白点头,“却有失传的说法。不过,最近有了一些消息,说这画卷目前仍在川蜀一带,是被’惜画人’收藏了。我便被派来碰碰运气了。”
南诏都灭亡好几十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她问,“那万一碰不到运气呢?”
“就只能说微臣尽力了。”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对于寻画一事看上去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他又叮嘱了一句,“关于我寻画一事,暂时不便外说。万一消息是真的,要是别人听了也来寻,就怕失了先机。”
“放心。我嘴可严了。要不,我帮你一起找?”关于南诏的事情,多问问当地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说不定能有线索。
“求之不得。”柳木白笑着拉了拉她的手,“石姑娘,在下未曾饱腹。”
“好办!换家清淡的,我请你啊。”她也吃得嘴巴麻了。
“不必。”柳木白站起身,顺便把她也带了起来,我们去夜市逛逛,随意吃点。”
“好主意!”今儿正是二十五,每月的五、十五、二十五都是通义县城有夜市的日子,加上还有几天就要过年,这次夜市一定非常热闹。说不定还可以买些好玩的小东西给师叔和丁泽捎回去。
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夜市那条街的隔壁一条街上,走两步就能过去。
说到走路…
石曼生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巷子,“木白,我们走那边吧。”
柳木白不解,“绕远路?”
“那边有条牡丹巷。”她声音越来越轻,“都说在七夕相携走过的人会长长久久。”
柳木白牵了她的手,“今日不是七夕。若想走,明年七夕我陪你,可好?”
石曼生不满,“到明年七夕也就剩七个多月,你办完事要回京城,那个时候八成赶不过来。是不是七夕没关系,我们就去走走,随便走走?”
“也罢,走吧。”他特意吩咐了阿甲到巷子另一头等自己,这巷子不大适合三个人走。
两人手牵手到了巷子口。入目的是条窄巷,两人若是并排而走定会碰到胳膊。巷子很深,而且又是晚上,毕竟不是七夕,这条平日里人不多的巷子也没有点灯,看上去黑乎乎的。
石曼生有些退缩,“这么黑,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巷子在这里又跑不掉,以后有空再来就是了。
柳木白看了看那巷子,反倒觉得有必要走上一走,“上有月光,隔墙有灯,可以一走。”
上有月光?石曼生抬头看天。
今天是二十五,那月亮如眉似弓——不亮。
隔墙有灯?她又看向了墙。
确实有灯,奈何墙高过顶,只是隐约有光。
“走吧。”柳木白倒像是突然起了兴致,果断率先迈步,牵着她就往里走。
巷子的那头就是繁华的夜市,走在窄窄的深巷,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初上的华灯,听着喧闹的街市,还有身边人轻轻浅浅的呼吸,石曼生心里的忐忑似被无限放大。
就着些微的月光、灯光,她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他走在她身前,高高的身影挡住了面前景色,她只看得他的背影和两旁缓缓延伸的灰墙青瓦。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般走着,她心里某个不可见的角度莫名痛了一下,仅仅只是一瞬,那痛就消散了去,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子正中,那里最为昏暗,也最为安静。
走在前头的柳木白停了步子,石曼生急停下来,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
他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侧身将她拉倒身前,“在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两人离得很近,昏暗的场景让气氛越发暧昧。
“为何这条巷子叫牡丹巷。”
“为何?”她只会愣愣地顺着他的话问。
“牡丹花下死…”他缓缓凑近,对上她的眼睛,“做鬼也风流。”清浅的月色中,他的眸子越发墨黑,带着夜色独有的朦胧悄悄定住了她的呼吸。
“你…”
偏了头,他准确却轻柔地俘获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很凉,带着先前的绿茶味道,还有点残留的微麻,柔柔地熨帖着他。看着她惊讶无措的眼神,柳木白心底一痒,不由加重了动作。
“呼吸…”轻笑着提醒她。
石曼生这才回了神,匆匆就要后仰,却被他一手固住了后脑,“不够。”
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瓣,趁她欲要惊呼之时,他果断探入了那片芬芳。
“小石头…”三个字从他唇间溢出,似低吟又似轻唤,渐渐柔和了她僵硬的身躯。他上前一步,将她固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不紧不慢地品尝着。
她的滋味…出乎意料的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柳木白眼中一暗,牙齿一扣,咬破了她的下嘴唇。
“唔——”
石曼生疼得叫了出来,可声音刚出就被柳木白又堵了回去,他吻得很用力,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她伸手推她,又被他执了手腕压在胸前。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石曼生,这个吻作为第一个真真意义上的吻,实在是有些太激烈了。
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石曼生拼命挣扎起来,终于推开了他。一能说话,她就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被推开口,柳木白气息不定地喘着,这时,他也觉出了不对劲,“舌头麻,手麻,腿也麻…”
她赶忙解释道,“你是喝了我的血,我的血…有些特殊。你放心,只是会麻痹上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他倒退一步,靠在墙上,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沿着墙壁往下滑去。
她赶忙扶住他就地坐下,从怀里取了一个瓶子,打开放在他鼻子下头,“闻了这个,约莫三分之一炷香后就会好了,很快的。”
瓶子里的味道很难闻,刺刺地直冲脑门,但柳木白立刻就感觉到僵麻减缓了。稍稍缓解之后,他抬了头,看到她蹲在自己身边,眨巴着眼小心翼翼的神情,他艰难地对她用手比划了个“过来”的手势。
石曼生抱着那小瓶子,又挪近了一些,期期艾艾,“你…好点了吧。”
等她靠近,柳木白便放松了自己,一下倒在她的肩膀上,额头蹭着她的脖子,慢悠悠叹了口气。
他这下可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不好。”
石曼生老实支撑在那里任他靠着,“我去把阿甲叫进来?冬天地上凉,你这么一直坐着伤身子的。”
柳木白过了良久,才艰难地回复道,“不必。等我好了再出去。”
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算不得长,但也算不得短,大冬天的这么坐在地上对身体很不好。石曼生权衡了一下,默默摸出了一颗暖身丸给他塞了下去。
“这是什么?”
“暖身子的。”
“嗯,确实暖了。”他闭了眼,靠着她,缓缓吐了口气。
石曼生有些心虚地咽了下唾沫——她绝不会告诉他这是师叔专门为了她调配的暖宫药,专治经期手脚寒凉…
~~~~~三分之一炷香的分割线~~~~~~
“你好些了吗?”
柳木白用脸蹭了蹭她的侧颊,用手摸了摸她的嘴唇,还未结痂。
他声音发沉地说道,“试试才知道…”
不能亲吻,于是,接下来便是一番两人脸红心跳的耳鬓厮磨,石曼生又长见识了。
~~~~~又是三分之一炷香的分割线~~~~~~
两人一同走出了巷子,见到守在巷口的阿甲,石曼生下意识就抿住了嘴唇——伤口太明显。阿甲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侍卫,目不斜视,非常安静地跟着他俩去了夜市。
那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叫卖、吆喝络绎不绝。
刚走了没两步,路边就是一个卖发簪的摊子,柳木白看到,忽然问了句,“为何又不带我送你的簪子了?”
这个…
石曼生心中纠结起来——这事儿,说真话不好。
“我一不小心摔断了…”
“断了?”柳木白微笑,并无责怪“玉脆亦折,无事,我帮你找人镶好就是。”
石曼生突然觉得自己蠢笨至极——怎么不索性说是丢了呢!她手上可连一节簪子渣渣都没有。
37.三十七
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没那么麻烦, 我自己找人镶就是了。”
柳木白瞧了瞧她头上现在戴的木簪, 稍稍蹙了下眉,回头对阿甲说道, “看看前头可有好的首饰铺子。”
“是,大人!”
石曼生连忙拦住, “这是夜市,那些首饰店早就打烊了的。”
柳木白顿了顿, 复又牵住她的手,“也好, 那就明日再去看罢。”
“其实这摊子上的也很好看啊。”她随手拿起了一个素雅的瓷簪子,“老板, 多少钱?”
“不还价,二十文一个。”
“你喜欢?”
“又便宜又好看,做什么不喜欢?”石曼生拿着那簪子细细看了一眼,还真巧,也是莲花图案的,不觉欣喜地咦了一下, “还是莲花的呢。”
柳木白从怀里掏出银钱, “老板,这根要了。”
石曼生没抢着付钱,在一旁美美地抿了嘴。
买好了新簪子, 柳木白拉着她走到路边, “我帮你换上。”
“不用。我回去换就行了。”虽然她的发型很简单, 拆了重扎很方便,但当街梳发还是有些奇怪。
闻言,他拉着她又走了几步,去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我帮你换。”
见他不换不罢休,石曼生只好拔了先前的木簪,散了头发,“我自己来,这样比较快。”而后三下两下就用新的瓷簪子固好了头发。
“好不好看?”
“好看。”柳木白手里正拿着她刚取下来的木簪,“这支给我可好?”
“啊?”石曼生愣了一下——定情信物吗?
见她没答,柳木白很自然地把木簪揣到了怀里,笑得很温暖,“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被他拿走的那根木簪,她莫名有些舍不得。那簪子虽然长相普通,但毕竟是用惯了的。本想着不带也要放在自己首饰盒里好好收藏的。既然已经被他收起,再开口讨要就不妥了。
她把那点不舍忽略,笑笑道,“走,我们找点吃的去。”
“好。”
冬日夜市,最诱人的莫过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或者馄饨,撒上青绿绿的鲜嫩葱花,清澈澈的汤立刻鲜活起来。面前的食铺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是循着香味找来的。三人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张桌子。点菜时,说好做东的石曼生很是大方地将各式招牌小食皆来了一份,再加上三碗刚下的荠菜鲜肉馄饨,一顿夜宵吃得人心满意足。
“你接下来会在这儿待多久?”他既然是来寻画的,若是在通义寻不到那自然是要换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