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阎罗 作者:青狐娘子
作为没落门派的最后一个弟子,
石曼生原想清清静静过了此生,
谁知偏偏叫她遇上了那人。
——你说我忘了一个人?谁?
——我。
未曾想,一念情生,一念意断,相思刻骨原来都是笑话一场。
好一个木秀玉白的温雅公子,好一场彻头彻尾的演戏作态。
——柳言之,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曼生 ┃ 配角:柳木白,梅子倾 ┃ 其它:
一
夏日炎炎,知了声声。
“知了——知了——知!!!”
虫鸣戛然而止,一只肥肥的大知了从树上垂直落下。
终于清静了…
抹掉指尖迷药,热得有些蔫耷的石曼生无所事事地倚在了树下。阳光从枝叶间隙偷偷钻出,撒在她面上仿若敷了一层粉,五官都柔美了些。只可惜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因着暑气失了神采正毫无焦距地看着远处发呆,形状姣好的淡峰眉无奈耸起,樱色的嘴唇微张着吐了口气,似要吐尽腑内燥热。
——青州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
一旁的池塘里,几尾颜色鲜艳的鲤鱼怕也是嫌热,半天都懒得游动,只静静停在水中,凑着水里那片被树挡出的阴凉,慢悠悠啵着嘴。
站了这么一会儿,背后的衣裳都有些湿了,石曼生皱着眉头稍稍换了个位置继续靠着树。人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她靠着的这棵树是很有些年头的银杏,在青州这块,算不得常见。高逾三丈,平枝阔叶,茂盛得很。可再好的大树还是经不住这反常的闷热天气,都快赶上江南的黄梅天了。
不情不愿地抬头瞧了瞧天,看着模样像是要下雨,最好能痛痛快快来上一场倾盆大雨,洗洗这蒸笼般地天地。
捋了两下额前碎发,石曼生一手摇着纸扇,一手拿了片薄荷叶片在指尖慢慢碾着,那味儿钻进鼻子倒能舒服几分。可没一会儿,碾出的清新气息就混迹在浓烈的草药味中失了踪影。
她默默从腰包里又掏出一片继续碾,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带着几分幽怨看向了身旁同在树荫下的师叔夏近秋,“师叔,你真一点儿不觉得热?”
“年轻人,你这是心思多,内火旺。”夏近秋穿着朴素的糯白色衣衫,三十出头的年纪依旧梳着姑娘的发式,微微上翘的眼角已有细纹却掩不住眼底风华,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看上去清清爽爽、冷冷清清。夏近秋刚拣好了面前的药筐,不紧不慢地将那些草药平平铺在了一旁的竹扁上。正是这些药味盖过了石曼生手中的薄荷清香。晾干的药材味道很厚重,配合这闷湿的天气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内火旺?还不都是因为师父。”石曼生撅了撅嘴,“说走就走,祖师爷要是知道了,也得内火旺得活过来。”
夏近秋斜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着,“就你现在这样,成天卖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师父不要你也是正常。”
吧嗒,石曼生把手中碾成团子的薄荷叶片掷入了池中,荡起圈圈波纹,“师父要解散百里门。我这还不是为以后找点事儿做。再说了,从小到大,我从师父那学的东西,也就相思阎罗害不死人,能拿出来赚点银子花。要不,师叔你再教我些别的?”
“百里宫什么东西你没学过,我哪能凭空变出些别的来教你。”夏近秋作势训了句,“还不快来帮忙,这可都是你要的东西。”
“师叔,我这不还是为了你我的美好生活吗。”石曼生讨好地笑着,凑上来弯腰搭起了手,“再说了,我卖那相思阎罗指不定就能把师父给气出来,说不定我这片赤诚之心…”
“行了行了,我反正管不了你。那边的药晒得差不多了,去收收。”
“唉,好嘞。”石曼生笑嘻嘻地往一边走,边走边非常苦恼地说道,“我都卖了大半年了,师父她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呢?照理说女人上了年纪,这脾气也该跟着长才是啊…”
“讨债鬼。”夏近秋笑着拾了块竹扁上的草药,随手向她丢了过去,“就你话多!”
青州城,三叶巷,金树院,这便是现在石曼生与师叔夏近秋的住处。之所以叫金树院,就是因着银杏叶儿黄的时候,金灿灿的模样就像挂了一树的金子。
粗粗一算,她们来到青州也已经九个月了。
刚来的时候,石曼生每天兴致勃勃地上街瞅瞅看看,四处打探打探。师父一年前就是说来的青州,而后连着一年都没有消息。虽然师父早就说过要解散百里宫,也叮嘱不要来找她,但石曼生岂是那种说了就听了的人——凭什么百里宫说解散就解散,太没责任心了。
于是,她眼巴巴寻了过来,师叔本不想来,也被她软磨硬泡拉出了门。
每每想到这点,石曼生就忍不住唏嘘,也不知师父怎么想的,好好的百里宫说不要就不要,要算水平,她们可不比鬼医谷的人差多少。不就是术业有专攻,领域不相同吗。鬼医谷是妙手回春,她们百里宫可是蛊毒双绝。
鬼医谷的人每次出谷都被各路人士奉为上宾,处处豪气富贵,衣着光鲜,风流潇洒;反观她们,就连找个住的地方还得自己掏钱。
唉…
反正现在也住下来了,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随缘吧。青州虽然不咋地好,但比百里宫那川蜀的老林子还是热闹的,于是乎,她便安心在青州先住了下来。至于这个金树院,也讨价还价从房主手中买了过来。
买房的原因很直接——百里宫的人怎么能租房子!租的房子还怎么好意思祸害!
于是,买了房子苦了钱包。好在还有门手艺能吃饭,正是卖那相思阎罗。只不过,最近这些日子还别的一桩大生意。这不,石曼生刚把药理好,就有好消息上门了。
一开门,石曼生只觉眼前金光闪耀——花间阁顾老板亲自登门,不用说,那一定是大生意。
“已经在路上了?”石曼生有些诧异,本以为还会再耗上一段时日的。
“信是今日才到的,车队的话不出意外应该再过两三天就到青州了。”说话的是位中年女子,身形微胖,脸上扑着厚厚的粉脂,打扮相当富贵,尤其那一头金色发簪,脖子还挂着粗金链子,手腕上的玉镯看着就重。
饶是看惯了面前人装束的石曼生也有些被晃到眼睛,稍稍错开那满头金灿灿,“不知江家来的是…”
顾老板抿嘴微笑,眼中闪亮,“江浅。”
石曼生心里一喜,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既然如此,我须得回去准备几日。”
与石曼生说话的正是花间阁掌柜顾艺灵,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德艺双馨的好名字。
提到花间阁,在青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青州最大的销金窟,酒楼、赌坊、妓院、茶馆一应俱全,几乎占了三分之一青州最最繁华的路段——十字街,一眼看去,一水的花间阁招牌。
当初石曼生就是瞅准了花间阁门路众多这才带着相思阎罗毛遂自荐,眨眼间生意已经做了半年。
江湖上传言——相思阎罗断相思,千金一粒亦难求。
这并不是说相思阎罗这味药贵,虽然它本身并不便宜,但最重要的是,想要买到这药还需那位神秘制药人首肯。在她听过求药人的故事后才会决定是否卖药。不用多说,这神秘的制药人正是石曼生。
一时间,相思阎罗越发传得神乎其技。所谓再苦再难情,阎罗当前也收手。
既然奇货可居,石曼生的日子便好过起来。托着顾艺灵卖药,她只需制药和听听故事,还不用抛头露面,何乐不为?
至于今天与顾老板谈及的江家这笔大买卖,那就说来话长了。
江浅,金陵茶商江家独孙。
江家男子从未有活过三十岁之人,到了江浅这一辈更是在不到弱冠年纪就有了早夭之相,遍请天下名医却毫无建树。呃,鬼医谷自然也是请了的,他们看了一眼就说不治。当然是不能治,江公子这又不是病。
而就在几个月前,江家收到了一份花间阁代发的函帖,说有人可治此病,但须得江浅亲自前往青州。那时的江浅已经病入膏肓,连床都下不了,大夫们都说挪不得,也不知是哪家小子这般故意折腾人还要让他远去青州。这千里迢迢的,怕是人没到就要去了。于是,送信的小厮被轰了出去。
哪知道,到了第二天,又有人送信来了,一模一样的内容,就是要让江浅亲自前往青州。江夫人觉出了蹊跷,加上膝下独子,就想着试上一试,不过这让江浅去肯定不行,便派了管家连夜启程去了青州。可想不到连那大夫都没见到,只是从花间阁顾老板那带了小瓶看不出什么成分的药丸回来。瓶子上还贴了一张纸:一日一粒,十日后启程青州。
言下之意就是还要江浅亲自来。
药取回来后,江夫人不放心,先让大夫门轮流看了遍,可看来看去大家伙也没辨出那药是什么做的。实在不放心,便取了一颗破开,准备好好研究。哪想到那切了的丸子竟然一下就散成了灰,脏兮兮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有大夫惊叫出声,“夫人,此药有妖,吃不得啊!”
江夫人也看到了那一幕,心有余悸,想了想便将剩下的九颗药放到了一边,暂时不理会青州那边的消息。可哪曾想到,三日后江浅突然就闭了气,任由大夫金针扎穴,灌汤灌药怎么也没个反应,眼看着人就要去了,大夫门纷纷摇头都说保不住了。
江夫人哭得抽了神,发疯一般取了那奇怪的药就往儿子嘴里塞,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咳…”
吞了药的江浅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出了气,眼看着慢慢回了神,还开口叫了一声“娘”。
江夫人便怒火冲天地把所有大夫都赶了出去,从此每日一粒,好生伺候江浅就吃那药。想不到仅仅在第四天的时候,江浅就能自己起身了。这下,他们再不怀疑。待江浅吃完剩下的九颗药丸,匆匆忙忙就让他去了青州。
花间阁在这其中算是个中间人,面对名声在外的金陵江家,顾艺灵其实有些不大理解,卖相思阎罗走她花间阁的路子也就罢了,毕竟那药有些邪门,可这大夫治病也从花间阁走还让她平白赚那么多佣金?
不过,只要能赚钱,明面上过得去,顾老板很明智地忽略了里头的道道儿——世间啊,本就是知道得越多越不知道怎么死的。
临告别时,顾掌柜没忘了问问石曼生的意思,“我过两日派人来接姑娘您?”按照先前说好的,治江浅的场所是在花间阁旗下一家客栈,石曼生不会透露身份。
“不必,我去寻您。”
顾艺灵笑了笑,“那好,便恭迎您大驾了。”
“不敢当,不敢当。”
送走了来客,石曼生整个人神清气爽。
“亏你想得出来,从江家赚银子。”夏近秋坐在屋檐下,边捣药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石曼生一本正经地走了过去,随手加了点草药在她的舀里,“对不起江家的是前头人,我可是为他们受了不少罪,还这么眼巴巴送上去给他治病,要点辛苦费是应该的。”
“看你师父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石曼生眨眨眼,乐了,“师父要是肯回来,我坐好了让她扒皮。”
夏近秋无奈扶额,她真是拿这个活宝没办法。
石曼生得意地笑着,回屋拿了个帷帽带在头上,这么热的天要遮遮阳。
“师叔,我出去趟,榆皮粉没了。”心情好,似乎连着暑气也能忍了。
“早去早回,煮了饭可不等你。”
“遵命!”
榆皮粉是制香的材料,石曼生正是要准备医治江浅时所需的“引蛊香”。没错,江浅不是生病,而是中蛊。而这蛊,正是以前的百里宫先辈下的,生生世世,传子传孙。
啧啧啧,这江家也是个倒霉催的。
出了门,石曼生带上帷帽想也不想就往李家铺子跑,他那里的榆皮粉向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货。李家铺子在青州城最繁华的十字街上,好地角,就是离石曼生住的地有些远,走过去约莫要一刻多的时间。
好不容易赶到李家铺子,运气不错,刚好有卖。她看了看那榆皮粉,虽不是特别细致,好在干净,买回去自己用小磨多碾碾就好了。石曼生还特意多买了一些,防止以后缺货。
回去的路就走得比较舒心了。默默想着接下来要准备的东西,再想到能从江家得到的那笔报酬,石曼生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提着一袋榆木粉心情舒畅地往回走。
“让开,让开。都到边上去!”
“快点!”
十字街的一头突然嘈杂了起来,一队官兵正在遣散人群空出道路。石曼生见状,规规矩矩走到了一边,站在人堆里,隔着帷帽抬头好奇地往那处看了看。
只见四匹戴着铁面的高头大马踏步而来,骑马的四位男子清一色穿着黑底红襟的衣裳,腰间系着宽宽的墨色护带,挎着黑柄入鞘短剑。高纱帽,红长穗,格外醒目。
骑马侍卫的后头跟着一辆双骑暗木马车,垂下的厚重宝蓝色暗花绸帘将里头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窗户那块的浅色纱帘料子薄一些,勉强能看出来里头坐了个人。
——这马车坐着不热?石曼生默默腹诽。
青州这个地方,离都城开封很有些距离,平日里几乎见不到这种仗势,一看就是上头下来的大官。百姓们都好奇万分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可一对上那些拦着清路的严肃兵士,立马又都有些畏缩。
官家少惹,石曼生默默想要往后挪几步,但这一挪,坏事了。她的手不知被何人挤到了一下,一晃,本来拿得好好的榆木粉撒了不少出来。好巧不巧统统沾在了一旁的一位姑娘裙子上,霎时就留下了一摊灰黄的印子。
“唉!你这人!”那姑娘一个没忍住就叫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石曼生的右手。那可是条白裙子!
石曼生不觉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被别人碰手腕。
可刚才那女子的惊呼声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百姓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骑在高马的侍卫也朝这边转了脑袋。见到侍卫眼中的冰渣子,那姑娘忙悻悻地闭了嘴,低着头默不说话。而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那马车里的人影似也听到了动静,若有似无地往石曼生这处转了一下。
“停车。”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传了出来,立时整个队伍都定在了原地,哗啦一声,整齐划一,气势凌人。
百姓都是怕事的,赶忙往后躲,不知不觉就把石曼生和那个姑娘两人让到了前头。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就这么在她正前头停着,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对上马车的窗户。
一只手从里头伸了出来,微微掀开了一点帘子,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地低头在那站着,石曼生自然也不例外,忙低了脑袋,那手她也只看到了个尖尖…好像挺白净?
作者有话要说: 致各位看文的亲们:本文慢热,男主腹黑,小细节都可能是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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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外桃花》
老太爷语重心长:算命这碗饭你吃不了。
祁酉不服:凭什么?
老太爷连连摇头:桃花太旺,守不住啊。
长大后的祁酉头疼不已,她的桃花,已经严重干扰到了祁大师的金字招牌。
“我说了不结婚!不恋爱!”
孟凉面不改色,“好。炮/友。”
“滚!”
本文又名《祁大师的万里桃花》,结局HE,中间有虐,还请放心观看~~
二
本是繁忙的十字街此时静得让人发毛,这般阵仗老百姓都没见过,只能鸦雀无声地缩在路边。
石曼生提着榆皮粉的手都有些发酸了——难不成真是惊了驾了?
她说不清楚,但就觉得马车里那人好像正看着自己。呼吸一滞,她有些纠结要不要抬头看上一眼确定确定。
而就在这气氛凝固得几乎要成冰的时候,突然那马车里又传来了一声,“走吧。”
话音落,整个队伍立时开拔,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这?突然停了下,然后就这么走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官兵撤离,之前那个姑娘像是怕石曼生跑了一般,再一次一把拉住了她,“我这裙子,怎么办!”这一次她拉的是左手,见石曼生右手依然提着榆木粉,那女子一脸嫌弃。
“在下赔钱。”老老实实说了这四个字,石曼生不愿过多争执。
肯赔钱,这事就好办了,那姑娘也不客气一口就叫了个价。这价自然不低,但也算合理。石曼生没说什么,从怀里取了前递了过去。
——江家那边,就再加点价弥补弥补自己今天的损失吧。
“以后走路看着点!”那姑娘接过钱,没好气地上下看了她一遍,头也不回地走了。
瞧那姑娘边走边拉裙子不自在的模样,石曼生默默低头,把榆木粉口袋好生扎了扎。
唉…白白浪费了不少。
十字街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常貌,一路上时不时会听到路边人在讨论刚才的那队官兵和马车。
“那该不会就是新来的官大人吧?”
“我看是,听说那新来的官大人年纪不大,来头不小,这次到青州就是来历练一下好以后回京城提拔呢。”
“真的?你倒说说怎么来头不小了?”
“我和你们讲啊…”
老百姓对这些最有兴趣,明明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是一旦讨论起官场上的那些事来,人人都是师爷。
石曼生不置可否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消遣。
一到家,晚饭是师叔大人最拿手的肉丝白菜面,那面条是前两天去街上称的,撒上些葱花闻起来喷喷香。两人就着一小碟爽口的黄瓜小菜吃了下去,石曼生洗完碗后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捣鼓起了引蛊香。
夏近秋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屋打坐。她这身子越来越寒了,晚上得再加层被子。
此时,屋外头也悄悄变了天,白日里的晴空万里渐渐没了踪迹,随着日头西下,连绵的乌云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院中的油桐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枝颤叶落,许久许久却不见一丝雨声。
…
“咚咚咚——咚咚咚——”
夜色已现,风雨欲来之时,有人敲响了“金树院”的门。
石曼生听到了动静,推开房门往院门那里走——这个时候,会是谁?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见院内狂风大作,瞬间大雨倾盆,雨水砸在脸上竟还有些痛。眼看着院门就在前头,顾不上许多,石曼生三步并两步跑到门檐下,对着门外试探着问了句,“找谁啊?”
“石曼生?是你吗?”门外传来带着疑问的话语,生生定住了石曼生正掸着衣裳上雨水的手。
找她的?青州这边知道她名字的实在不多,几个手指就能数过来。不对,是三个手指就能数过来——师叔、顾老板、还有师姐。
这么晚?是顾老板那边的人?难道江家那边出幺蛾子了?
她急忙忙一把就打开了门。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师父派人寻来了?她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被注意了?
来者是位男子,待她看清此人容貌,心中顿时静了几分。
三眼五庭,肤白如玉,薄唇挺鼻,气息清透俊美,水墨一般的眼眸正定定注视着她,藏有隐隐欢喜。再看那人打扮,一柄油布雨伞,一袭及踝长衫,夜色下能依稀能分辨出绸织的祥云暗纹。男子身量修长,执伞的右手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纤细白皙。
…
“好久不见。”陌生的声音温温雅雅,却叫石曼生心中莫名凝了一拍。
“请问您是…”她嗅到了鼻尖微醺的青竹香气,是此人身上的熏香,在这雨幕之中她依稀辩得出来。
男子执伞走向她,一手越过院门径直拉向她的手腕,嘴角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我终是寻到你了。”
石曼生一时不查,被他拉了正着,他的手温暖干燥,柔软的肌肤熨帖在手腕让她心中一惊。赶忙抽出手腕,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她连连后退两步,眼中隐有戒备。此人不是顾老板那的人,也不会是师父派来的,她师父才不会派这么好看的男的来找自己。
男子看着她,眉间有些怔然,被晾在空中的手缓缓收起,似乎被她排斥的举动所感,本来扬起的嘴角微微拉平,有些不确定地道,“石头,你…怎么了?”
石头?怎么连自己这么隐秘的小名也知道?
她又看了他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公子可是认错了人?”
男子语气暗了下来,“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
见他说得那般笃定,石曼生犹豫了,可她真是不认识眼前人,“你是怎么知道石头…这个称呼的?”
男子眉头渐渐拧起,似是不解又似不快,“那是你亲口告于我的。”
——怎么可能?!她可从来没…
突然间,石曼生整个人定住了。一个名正言顺,却又让她抵触万分的猜测缓缓升起,立时,从左手腕传来了难以言喻的僵硬。
男子定定看着她,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改变,那目光似要刻入她心间。
“来了什么人吗?”师叔也听到了动静,她的声音隔着雨幕从内院传来。
“走错门了。”石曼生心下正烦躁,回过头遥遥应了句,“我这就打发走。”
“嗯。”夏近秋没再过问。
听了以上对话,男子的气息渐渐沉淀下来,双目紧锁着她,似乎再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石曼生默不作声往前跨了一步,将院门在自己身后关上,与他一同站在了门前狭长的屋檐下。有些话,还是不要叫师叔听到为好。
男子偏了偏手,将她纳入伞底,声音淡淡响起,“你是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
石曼生抬头,视线与他相对,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尺,他身上的清竹气味越发明显。她微微后退,捡了下措辞,终是答道,“在下确实不记得公子。”
“柳木白。”他打断了她,眼中笑意未及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木,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白。”
两句唐朝名句,听他缓缓道来,在这个时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石曼生能清楚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
她清了清嗓子,“柳公子,我并不认识你。夜黑雨大,还请回吧。”
他站定的身形并未移动,雨水顺着伞骨尖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她偏过头稍稍避开眼前人的目光。
“你果真忘了我。”他说。
果真、忘了。
石曼生静默下来,面对这四个字,她不知如何作答。
凡中相思阎罗者,或左或右,必有一手手腕中心会留有红色印记一道。
而她,左手那一缕红色无论如何都抹之不去。她记不得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段彻骨相思,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服下过相思阎罗。但至于是为了谁、何时服下…这些都无法知晓。她本以为过去的事,忘记的人,只要不去寻找就会被一直掩埋,却不曾想到会有对方寻来的一日。
见过那些哭着来求相思阎罗的女子,听过那一段段断之难断,心痛难忍的痴情故事,石曼生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当初她能服了相思阎罗,那眼前人就是最该忘了的。还有,此人应该不是好货。
是以…
“这位柳公子…”
“木白,柳木白。”
他似乎很执着她对自己的称呼,不缓不急的声音却让石曼生有些莫名烦躁起来。她索性避开了称呼,“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但总的说来,你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柳木白低低重复了一遍。
石曼生没有答话,继续道,“现下天色不早了,柳公子还请回吧。”她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