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去哪儿了?”佟未埋怨道,“他哥哥让他立刻带家人走,他这又是去了什么地方?”
陆管家只会摇头,“不知道,他听我说完后就带着我们一起去铺子里收拾东西说要暂时歇业,本来打算一起回来的,结果走到半道上,三爷就一个人跑开,叫我回来这样回话。”
“呵呵,这下好了,要不老太太那里你去说!”佟未有些恼了,可理智战胜了情绪,她转身来,对众丫头道,“你们下去,我有话和老太太讲。”更威严地盯着云佩等人,“也包括你们。”
冯梓君挥手让她们下去,待人去屋空,才问儿媳妇:“有什么事,现在总可以讲了吧!我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佟未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迅速将要说的话织成,不提丈夫嘱咐不该讲的,把其他的一点点地告诉给婆婆来听。而对于小叔子去了哪里,实在是毫无悬念,但在婆婆面前只装不知道。
果然,正是睡得熟的时候,佟少祯的卧室外却有丫头轻轻喊“大奶奶”,夫妻俩警醒,丫头喊到第三声便醒了。
“我去吧。”郭媛起身来,披了衣服到门口,问:“怎么了?老爷、太太那里有事?”
门外的小丫头答:“是外头传的话,说小姐亲家那边的三少爷突然来了,指名要见采薇姑娘。大半夜的,外头的人不敢拿主意,故叫进来问问大奶奶。”
“没惊动老爷那边吧。”
“没敢惊动。”
“你等着。”郭媛这般吩咐了,回身来床边将事情告诉丈夫,又问,“若是什么陌生男子,只怕有伤风化,这大半夜得也忒不靠谱了。可偏偏是亲家少爷,万一有什么不妥当,拂了你妹妹的面子就不好了。”
“你让他们找采薇去吧,本没什么事。”佟少祯已答应,然脑子里多想了一层,忽而觉得不对劲,索性起来,让妻子继续休息,他则换了衣服亲自出去见容谋。见面后细问,果然是容家出了什么事。
于是佟少祯一边让容谋去见采薇,一边已打发人去宫里和京城各处打探消息。
这边厢,容谋跟着佟家的仆人来到一间厢房里,值夜的丫头们奉来茶水,他忍不住问:“采薇姑娘何时来?”
丫头们都笑了,有胆大的凑趣说:“亲家少爷想娶我们采薇姐姐,还不能耐心等等啊?”此话竟说得容谋也不好意思,一直等了好些时候,采薇才终于姗姗而来。她乌黑的秀发挽了油亮的辫子绕在胸前,身上穿了半旧的杏色夹袄,脸上还带了几分倦容,一看便是从梦里被惊醒,却花几分心思打扮了才出来的。
容谋本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一见采薇竟傻了,呆呆地愣了半刻,还是采薇先客气地笑着问:“三爷深夜来,哦,这天都快亮了…这么急来找…”
“我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容谋很快清醒来,认真地告诉采薇,“我怕一声不响地走,等你从别人口中知道后会难过,所以定要亲自来告诉你。”
采薇心里热热的,却垂着头低语,“谁告诉你我会难过了!”
容谋似乎没听见,仍旧解释,“但是我很快会回来的,我已经买好宅子安置好一切,就等娶你。”
听得容谋说“就等娶你”,采薇猛然抬起头来,“哪个要嫁给你,三爷,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是?”容谋愕然。
采薇有些尴尬,别过头解释说:“我没学问,不会说话,如果说得不对还请三爷不要介怀,自然…我的意思是不会变的。”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容谋显得很难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娘相处,她那么对你,我也不想你们将来共处一个屋檐下。所以我放弃开分号,用那钱买了小宅子,也知道你习惯了京城的生活,所以决定在京城扎根过日子。可是你…采薇,我想要一个答案,如果撇去那些要紧不要紧的,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如惜怎么办?”
“我说了,撇去那些要紧不要紧的。”容谋急于想知道答案,难免语气有些急促。
采薇不服地抬起头来,“什么叫要紧不要紧的,什么叫撇去?如果真的都能撇去,我们还用得着站在这里理论吗?你以为佟家的人个个都是好人吗?我也会被一些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是怎么从你们家被小姐救回来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知道人家在背后怎么说我吗?是啊,如惜尚且不是大问题,只要我能想通,只要她不介意,相处不会太难。可是你母亲呢?她会轻易让你搬出去住?如果她三天两头地来纠缠,这日子怎么过?外人看着,难道不是我这个儿媳妇挑唆丈夫不孝敬母亲吗?为什么你想事情总那么简单,撇去,真的能撇去,真的能不想?”
“你想嫁给我的,对不对?”容谋却没有被采薇这一通气恼的话吓倒,在他看来,采薇之所以如此激动,反而是因为她愿意嫁,她想嫁,所以才委屈。
采薇的眼泪倏地落下来,她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却用力点了点头。
“采薇!”得到这个答案,容谋激动得无以言表,声声喊着心上人的名儿像个孩子似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乐呵呵地笑着,仿佛从来没这么快活过。
“你等我回来,我处理好杭城的事就回来。”他终于平静下来,抓了采薇的胳膊,与她的身子贴得很近,又想起采薇刚才的抱怨,怕叫佟家的人看见要采薇尴尬,又放开,但激动兴奋的神情丝毫不减,“你不要担心如惜,更不要担心我娘,我会安排好一切,绝不让你难做。采薇你知道吗?你今天的答应,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有动力了。”
采薇才知道做这一个肯定,不仅不会瞬间就让困难从天而降,更是能让大家都快活,看到心仪的男人开心的似个孩子,她才真正体会到爱情的美妙。轻轻拉了拉容谋的衣袖,“轻一点。”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此时,恒府中等待许久的德恩终于见到丈夫回来,可他回来,竟是为了取佩剑和细软。
“你要出远门?”德恩只能看着恒聿忙碌,根本无从插手。
恒聿匆忙地打了个小包袱,又取了些银两,看也没看德恩一眼,一边细细地检查所需物品,一边有一句每一句地答复:“这是你父皇的密令叫我不能告诉你,但可以说,我是要出远门,大概有一段日子不能回来。”
德恩的心跟着就凉了,可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那么、那么是你一个人去?没有别人?去做什么呢?危险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恒聿有些毛躁,“不是说了吗?这是你父皇的密令,我不能告诉你。你记着,对外头我还在家闭门反省,所以不要让任何知道我出门去了,甚至是家人。一会儿我会悄悄地走,不叫人察觉。”
可德恩这一次却没有紧赶着说话,而是难过地垂下头,一言不发。且似乎她越发容易哭泣,这会儿夫妻俩才说了几句话,眼泪又汨汨地顺着面颊流淌下。


第七十二章 泪花落枕红棉冷(四)
“你怎么又哭了?”恒聿平缓了语气,叹了一声,“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很久才能回来。”
德恩点点头,伸手想把恒聿散开的包裹扎紧,可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笨手笨脚地反弄得越发松散,掉了一地的东西。
“没关系,我自己来。”恒聿耐心地将东西捡起来又包好,不着急出门,而是拉着德恩回到床上,看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子,温和地说,“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可以,不要再回宫里去。这段日子宫里会发生一些事,皇上不想你被卷进去。”
“那你呢?”德恩拉了被子盖住了嘴,弱弱地发出这句疑问。
恒聿心中是无声的叹息,他俯下身子在德恩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我也不想你被卷入其中,你的苦难应该结束了。”
“延叔…”德恩心中无限感慨,她今天一直在疑惑丈夫对自己的态度,她总是渴望恒聿重视并多多疼爱自己,她向往那些夫妻间亲昵的举动,可又因为之前的种种,当恒聿真的这般待自己时,她又会彷徨局促、患得患失。此番丈夫给出这个答案,叫她觉得很踏实,“你早些回来,我一个人会害怕。”
“好,我会尽快回来。”恒聿也不明白为何会对德恩有这么好的耐心,只要一看到她柔弱无助的神情,便会心软,好似自己亏欠她太多,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而这种心态这几日与日俱增,叫他也有些困惑。
“我走了。”恒聿最后冲德恩笑了笑,转身拿起桌上的细软,在房门处看了看,趁四下无人时悄然离去。
“延叔,我等你。”德恩躲在被子里嘤嘤而泣,心里本该为丈夫对自己的柔情而欢喜,可想到那不可预知的未来和丈夫此次秘密行动的原因,便越发的担心害怕,其他的就一点也不敢想。
很快,东方破晓,京城大门每日按时打开,今日城门甫开,便有一对车马匆匆赶来要出城,因有些奇怪,守城将士便上前来盘查。为首的军官刚要对车内人吆喝,却听得一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应声看过去,来者却是飞虎营都尉吕俊,其身后则是一队飞虎营的士兵。
“吕都尉,您这么早来巡查?”那军官上前来寒暄奉承,“刚有兄弟沏了热茶,您可要润润嗓子,我这就叫兄弟去取来。”
“麻烦,我也不是来找你讨茶吃。”吕俊朝那车马瞟了一眼,随即附耳来低语,“年关将至,来来往往人员混杂,你们定要小心遗漏贼匪逆党,不是见到身形颀长孔武有力,还是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通通要多加盘查,朝廷眼下查得很严。”
“是是是,多谢吕都尉提点。”那人笑呵呵致谢,又指着那一队车马说,“这不一大早就有人要出城,看着是一起的,我们正盘查呢。”
“嗯,的确要查。”吕俊亦表示赞同,但见一个小兵过来朝二人禀报:“三辆车上均是女眷老人和一个孩子,仅有几个赶车的小伙子,说是要赶去津水乘船,所以一大早就要出城。车里东西也略略看过,只是一些女人小孩用的东西。”
“这样…那!问了姓名没有?”
那小兵答:“问了,说是钱塘人氏,姓冯。”
“吕都尉您看?”那军官听了,向吕俊讨教看法。
吕俊笑道:“进城出城很大不一样,何况一车子女人,能成什么气候。一大早的,若是贼子岂能送上门来叫我等盘查。大人还是放行吧,何苦为难一群女人孩子。”
“都尉说得有理。”那人连连点头,挥手对小兵道,“放行吧,再有人来往,还是要细细盘查。”
看着那马车重新前进,吕俊满意地笑了,又和守城军官说了会儿话嘱咐了些,直到整队马车全部离开城门,才带着人离去。
车队出城后一口气奔了半个时辰,直到离开京城辖区,才停下来,佟未从第二辆车上下来,奔至第一辆车立在车下说:“娘,您和嫂子雨卉她们再往前走,一直到津水码头再找客栈休息,我和陆管家找到三弟后就让他来码头找你们,大家先走水路,等上了旱路,云峰兄弟会在半路接应。”
车子里是冯梓君冷漠的一句“知道了”,可佟未听得出,婆婆的语调里充满了担心,她一定是在担心两个儿子,甚至有可能也为自己和穆穆担心,这样的想法很自然,因为她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
佟未不再多说什么,又跑回第二辆马车,已见孟筱悦和雨卉掀开帘子来,都说“保重”。佟未安抚了几句,亦叮嘱她们路上小心,随即便挥别了众人让马车继续前进,自己则骑上从马车上解下的一匹马独自回京城去。
回去的路佟未走得很急,一来要急着找到容谋将他也送出京城,二来担心家中的女儿此刻是否安好,故而策马扬鞭,一路疾驰。此刻天色虽亮了,但路上行人尚不多,佟未急急向前,却因看到这样一个人,让她胯下奔驰的马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小未,你怎么在这里?”立在马下看着高高坐在马背上的佟未,恒聿显得很惊讶。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佟未一脸莫名,“你不是被皇帝罚在家中闭门思过吗?”
恒聿苦笑,“我还没有胆量违抗皇命,你现在看到我,也是因为皇帝。”
佟未想了想,翻身下了马,冲恒聿递过马鞭,一手拍了拍马鞍,“这不是什么名贵的好马,但脚力还算好,驼你到下一个城镇换一匹好马还是没有问题的。要是不介意,这匹马给你。”
恒聿不禁笑了,这就是佟未身上别的女孩子永远学不到的好。
“那你怎么办?”恒聿感慨罢,问道,“你把马给了我,你怎么回去?”
“你怎么出来的,我便怎么回去。”佟未没好气,指了指前方,“都能看见城门了,走回去不远了。”
见她这般坚持,恒聿没理由拒绝,他的确需要一匹马,刚才守在城门附近时看见一队车马出去,当时便想若能混于其中便好,可恰巧遇上守城盘查,只能作罢,待得人流渐渐多了才跟着混出了城门。昨夜自离了家便一直守候在城门口,出城后一路走来的确有些疲惫,有一匹马代替脚力,会让他走得更快。
“谢谢你。”恒聿接过马鞭,突然一个激灵,皱了眉问佟未,“今天最早出城的那几辆马车,你是不是也在里面?”
“不错,看样子当时你也在。”经恒聿方才解释,佟未大抵能猜到他去做什么,只是不想问得太多。
“其他人是容许的家人?”
“正是。”佟未答得爽快,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会走同一条路南下,万一在路上遇到,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我的家人,但他们若遇到困难或危险,还是希望你能施以援手。我晓得我这样说有些自私,可…也因为我知道你值得托付。”
恒聿静默了片刻,点头答应,却又语调沉郁地问:“你为什么不一起走?”
佟未摇了摇头,嫣然而笑,“很奇怪吗?我自然要留下来陪我的丈夫啊!”


第七十三章 摄心(一)
“他送走家人,是知道接下去会面临危险,难道他不顾忌你的安危?”恒聿皱眉,或许在他看来,保全佟未的周全才是最重要的。
佟未笑着摇了摇头,“恒聿,会说这些话,所以你不是容许,所以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谢谢你心疼我这个异姓的妹妹,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她落落大方,“来,上马吧,我目送你,愿你马到功成,我知道你的事成了,对我相公也好。”
恒聿分明看见了佟未提及丈夫时脸上洋溢出的幸福,他在心里问自己:当初为小未选择了容许,是不是期冀她能够过得好?既然是,那又遗憾什么?
遗憾什么?的确无从回答。
“谢谢你的马。”恒聿终于决定离去,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对佟未道,“你也一路小心。”说罢扬鞭,跨马掉头朝南方跑去。
看着马蹄溅起的尘土渐渐消散,恒聿的身影也越发渺小,佟未喃喃自语:“聿哥哥,我多么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幸福,让我看到你的笑,可好?”
想了片刻,佟未回身朝京城走去,路程的确不远,走了小半个时辰,城门已近在眼前,她急于回家等丈夫归来,急于去看一眼娇俏的女儿,急于找到容谋送他出城,便难免行色匆匆,可这一疏忽却让她变得显眼。
“容夫人!”一个身形魁梧、方脸浓眉的男子突然立在面前挡住了佟未京城的路,他穿了灰褐色布衫,腰里系玄色阔带,一把银晃晃的短刀悬在腰际。
佟未心中一颤,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正色道:“这位大哥认错人了。”
“哈…”那人虽身形彪悍,却笑得阴邪,这般冷冷地轻笑一声后,但见他伸出右手往佟未面前一晃,身前娇小的佟未便柔柔地跌倒下去,左手适时地将她托住,身后立刻有马车跟上来,男子夹着佟未纵身一跃便上了车,马车没有掉头进城,而是朝东驶去,渐渐隐入飞扬的尘土。
此时,容府因冯梓君等人的离去而突然空荡荡起来,容许从朝中回来,进门便听得女儿的啼哭,那一阵阵揪磨着心肝,等不及问陆管家家中的事,便飞奔来女儿这里,从奶娘手中抱过哭得伤心欲绝的穆穆。
“夫人还没有回来?”抱了女儿,容许第一个问的便是妻子。
烟云道:“一清早送老太太、大奶奶他们出城去了,没回来过。”
“家里人都走了?”
“听说三爷还没走,陆管家派人去找了,不晓得现在如何。”
“知道了,来,烟云你来抱小姐。”容许见女儿不再啼哭,便要脱手去找陆管家办事,可烟云才搭手,本已有些迷糊要睡了的穆穆又号啕大哭起来,扭着头楚楚可怜地盯着父亲,伸出小手来要容许抱。
“好孩子,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容许有些担心,一边问,一边摸穆穆的额头,发现并无不妥,问奶娘说吃过了并没饿着,尿布也干燥不曾尿湿,可这般哭闹究竟为什么?
“侯爷,小孩子哭闹常有的,您不能回回都惯着她,您去忙您的事吧,我和烟云会照顾好小姐的。恐怕是今天睁开眼没瞧见夫人,小姐闹脾气呢,您越哄着她越来劲,事情都要耽搁了。”奶娘很有经验,上来从容许手里抱过穆穆,笑道,“哭一哭不碍事的,您忙去吧。”
容许的确不能把功夫都花在女儿身上,可虽然放手了,心里却燥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事梗在心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看女儿哭得伤心,越发心疼。
“侯爷,采薇姑娘来了。”外头有老妈妈突然这么喊,容许果见采薇随后进了屋子,见了自己行礼,却奇怪地问,“小姐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你家小姐不在家?”容许的眉头不由自主皱紧了。
采薇答:“我方才送三爷出城,而后知道容府这里少人,便想过来帮忙,老夫人也说若您和小姐忙不开,就把孙小姐抱过去住些日子。我还以为小姐回来了。”
容许知道时辰不对了,如果妻子在城门打开的时候就送家人出去,按照约定这个时候早该回到家中才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采薇,你先留在这里照顾穆穆。”容许如是嘱咐采薇后便匆匆出门去,至大门处见到陆管家,叮嘱说:“看守门禁,不要让陌生人随便进来,另派一个熟面孔的去一趟佟府,告诉佟家大少爷我请他来接穆穆过去。”
“那爷您这会儿去什么地方?”陆管家的面色不好,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安的氛围,可容许已消失在眼前,陆管家都不敢肯定他是否听到自己的疑问。
半个时辰后,容许飞马来到京城最西边的飞虎营,吕俊得知容许到来,快步迎出来,却见这位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一脸少有的紧张。
“吕兄,你可见到内子,她是否随我的家人出城了?”与吕俊隐入屋内,支开侍者,容许迫不及待地问。
吕俊不慌不忙地答:“按照将军的吩咐,我一早佯装巡查去南城门,的确见到一队车马出城,且守城士兵问过,正如您说的,是钱塘冯氏。我看着他们悉数出了城门才离去,但没有看见嫂夫人,故而不敢肯定地告诉您嫂夫人是否随老夫人出城去了。”
容许的脸色露出从未有过的暗沉,“她还没有回家,娘家也没去,她很有分寸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人乱跑,如此看来,好似凭空失踪了。”
吕俊脸色微变,“难道将军认为…有人动手了?会是谁?”
“我太糊涂,应该算到这一步。”容许握拳砸在茶几上,震得茶杯打颤,“如果真的有人动手,只怕我的家人未必能顺利离开。”
“将军的人手都不在京城,您若不介意,我可派一对亲兵前去保护。”吕俊很仗义。
容许想了想,对吕俊抱拳:“这件事本不该牵扯飞虎营,多谢兄弟了。”
“当年将军飞身救下我,今日能为您做些小事,还不足以我报答您的恩情,何谈一个‘谢’字!”吕俊爽快地笑,不再多说,匆忙便出去部署,毕竟要一队亲兵离开京城且不能为外人知道,也非是便宜的事。
容许一人坐在屋子里,大手将拳头攒得死紧,他这一生从未如此被动过,如果未儿真的因自己疏忽而陷入危难,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她答应为自己做这些那些时是那么爽快而心甘情愿,可自己竟没来得及将事情做最周密的安排。
容许!你在想什么?
“哐!”的一声,左手的拳头将一边的茶碗砸得粉碎,如若当真有人伤害佟未,只怕面对容许时,此人的下场未必会比这只茶杯来得强。
“恒聿,务必保全太子!”焦虑中,容许默念了这句话。


第七十三章 摄心(二)
须臾,吕俊回来,对容许道:“他们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此番出城定保老夫人老少平安,请将军放心。当务之急,我们还需找回嫂夫人。”
容许颔首:“偌大的京城要找一个人,说难不难,说容易也并非轻易能办到。如今我在明处敌在暗处,糟糕的是,若当真有人掳走内子,我根本无法排摸出他们身后的势力是谁。坦白告诉你,觊觎皇位的排挤太子的势力,绝不少于这个数。”容许伸出手,五个手指分立。
“看来康郡王的死,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皇上子嗣稀少是让这些皇叔王爷们的野心蠢蠢欲动的最大原因。”吕俊不甚唏嘘,他的笑带了几分置身事外的味道,“我们是无法左右皇室的命运,今日谁做主便是谁的奴才,不过这句话我们兄弟间也时常玩笑说:瑜贵妃专宠后宫致使皇帝子嗣稀少,引得那般王爷皇叔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到如今太子的位置摇摇晃晃甚至朝不保夕,她无疑是种下恶果,到头来自己尝。”
容许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思忖着,一点点平复自己的急躁,将朝中各派权势一一梳理。正如佟淮山对女婿的了解,朝中官员看到的容许虽然冷漠无情不爱与人打交道,实则他对朝中大小事务的了如指掌并不亚于任何一个朝廷重臣。
“吕兄,我作得内子画像来,麻烦你让几个兄弟仔细记下后,以搜查通缉犯为由,对城内犄角旮旯的地方逐一进行搜查,若能找到内子固然好,若不能,你做出动静,对那些叛臣亦是一种警慑。他们暂停行动,对我而言便能抽出时间来找妻子。”容许思量后,如是对吕俊说。
“明白,我这就找几个机灵的来,依我看人数不能太多,太多容易打草惊蛇。动静小些,等传到他们跟前,我们也该搜查得差不多了。”吕俊满口答应,又宽慰道,“京城说大不大,若嫂夫人当真被掳走,总有找出来的那天。”
容许惨惨地一笑,“但愿如此。”
继而两人合计了些路线和人数,容许迅速画出佟未的容貌让吕俊拿给兄弟辨认后,便分头各自着手搜寻佟未的踪迹,分手前吕俊还笑着宽慰容许:“也许将军回去,嫂夫人已经在家中了。”
自然这是容许所期冀的,但当他再次回到空荡荡的容宅时,一并连采薇和女儿都被佟少祯接走了。只是一个晚上,家…又没有了家的模样。
“侯爷,亲家大爷接走小姐时说,如果夫人回来了,就往佟府送个信,那里等着的。采薇姑娘和烟云都过去了。”陆管家挽着袖子,垂首立在一边,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隐隐感到不安。在容家这座时常空置的宅子里呆了一辈子,临老要走的时候,却什么麻烦事都一股脑涌来,好似是不想让他白白守着容家一辈子。
“我知道了,我自己去说。”容许语调沉郁,他该怎么告诉岳父岳母,他们的女儿被自己弄丢了?
京城外马车虽朝东而去,但走得并不远,在郊外一个小村庄里停下后,佟未被装在麻袋里运进了一个小院落。方才那彪形大汉并没有跟着下车留下,因院落里早有人等候,不仅有男人,更有两个面如夜叉凶戾无比的女人贴身看守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