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穆穆很可爱,她好乖…”佟未哭完,开始向丈夫炫耀自己的女儿。
容许凝视妻子哭花的脸蛋,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容颜,他很想说“对不起”,为自己给妻子带去那么多的辛苦而道歉,可他又明白,对妻子而言,这些更是一种幸福。
佟未娇滴滴地伏在丈夫怀里,呢喃着说:“那天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想到你,想到孩子,我挺过来了。”一边说着,忽而心头一凛,方才晕厥前的一幕重新在脑海里出现。
“你受伤了?”佟未慌张起来,扳着容许的身体上上下下的打量。
容许却将佟未抱在怀里,“没事,我没事,不要紧张。”
“真的没事?”佟未又呜咽起来,眸子里透出一阵恨意,“恒聿疯了,他一定疯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何况我并没有受伤。未儿,听我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容许亦明白恒聿刚才挥剑相向的动机和目的,但一时来不及与妻子细说。
佟未愣了愣,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又跃然而起,对着容许认真地说,“不要再往前走了,哥哥说你们绝对不能过津水,带弟兄们回杭城去吧,别进京。”
“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容许一直没想明白妻子为何会等不及地跑来找自己,此刻听闻她说这样的话,心里一阵感动。
佟未点头,“我不想你难过。”随即又低下头,很无奈,“可我又不能帮你什么。”
“那这一回,我听你的。”容许反而笑了,“我记得杭城里那个面摊老板说过的,听妻子的话,有福气。”
佟未赧然一笑,窝进了丈夫怀里,这个温暖的胸膛,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将军,弟兄们想给您敬酒。”半晌,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帐子外响起来,大概是某个副将不知佟未在里头,便过来请容许。
“去吧,别让弟兄们等你。”佟未推开丈夫,想了想又道,“替我安排一下好吗?我想见恒聿。”
容许一愣,但很快便默许了。
第六十七章 梦魇成真(三)
帐子被掀起时,佟未正背对着外头整理床铺,她没料到恒聿会来得这么快。
乌黑的云髻挽在脑后,一身简单干净的粗布衣衫,没有金钗银环,没有琉璃玉佩,一切简单而朴素,却纯真天然。而眼前这个年轻少妇,正是恒聿心里始终放不下的人。
佟未不知恒聿来,尚以为是丈夫折回,转身来捧着手里的枕头笑道:“脏兮兮的,也不换个枕巾。”突然见到一脸肃穆的恒聿,愣住了。
“小未…”恒聿干涩地发声。
“好久不见。”佟未放下手中的东西,敛了衣衫,款款朝前走了几步,福身,“见过驸马。”
“小未你!”恒聿蓦地尴尬。
佟未直起了身子,含笑含怒,直截了当地讲话说出口,“我是怕你忘记自己还是驸马,还是德恩的丈夫。恒聿,你可知德恩如今过着怎样的日子?我不信恒家来人没告诉你,可你既已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不是飞奔回去照顾你的妻子?”
恒聿面色暗沉,半垂了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本定了明日就回去,之前我只知道皇后死了,其他什么也…”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德恩了,最后一次知道她的事,是听说她被你的姨妈关了起来。恒聿,现在除了你,谁也帮不了她,你明白的,她不是有心杀你的姐姐,我相信她根本没想过手中那把刀真的会伤害人命。”佟未有些激动,打断了恒聿的话。对于德恩的那一丝负罪感,让她愈发地希望看到恒聿能对德恩好。
恒聿默然,沉静了许久,才开口问:“在你眼里,我的存在是不是仅为德恩而有价值?”
佟未感到心在疼,扭过头,“不是,这仅是你责任的一部分,自然,还有情感。”
“容许说你找我,是不是就只这一件事?”恒聿问着,好像要走的模样。
佟未颔首认可,眼看着恒聿转身,赶着又道:“相公要我忘记刚才的事,我答应他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请千万不要刻意地给他制造麻烦,我是说刻意,因为如若你也无可奈何,我会理解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丈夫,所以希望我回去面对问题不要逃避。对不对?”恒聿的话有些冰冷,这让佟未很不舒服,她不服气地回答道,“我知道事情的始末,这本就是你的责任。”
“好,我明白。”恒聿几乎笑着回答,他又看了佟未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之后,转身出了营帐。
然而恒聿的笑,刺痛了佟未,她难过,甚至比对于德恩的愧疚更让自己难过。她不晓得这些情绪究竟因何而起,何日方休!
当独自坐在床尾等回丈夫,已从他的口中得到消息:平阳驸马先行回京!
“你让他走的?”容许将蜷缩在床尾的妻子抱入怀,“他让我向你转述一句话。”
“什么?”佟未犹如受了惊吓,躲在丈夫的怀里瑟瑟颤抖着。
容许很担心,捧起她的脸问,“怎么,为什么发抖?”
“不知道…”佟未每每面对丈夫,就会抛弃所有的坚强而变得软弱,眼泪再次充盈眼眶,她哽噎着,“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总希望他对德恩好,好像这样就能…”
“你真的欠德恩吗?”容许平静地问了这句话,接着补充,“他要我带给你的,就是这句话。”
“对不起,我不该让一个外人对你说这些。”佟未愈发愧疚。
容许笑了,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而充满笑意的眼睛,还有一份神韵叫信任,是她对妻子无条件的信任。“傻瓜!我想他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希望你能放下包袱。”说着捧了妻子的脸正对自己,“未儿,记着我的话,你不亏欠任何一个人。你只是在别人亏欠你的前提下,选择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你从来都没有错。”
“是!”佟未笑着流泪,“我从来都没有错,可我总强迫自己要看到他们幸福,因为总是事与愿违,所以我一直放不开。”
容许将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暖暖地笑道:“因为这样的你,才更值得叫人珍惜。你拥有很多人早就因为各种人情世故而被磨灭的善良。”
“大概,只有你觉得我好。”佟未还没停止哭泣,抽搭着答复了这一句,却忽而感到丈夫的唇落在了自己的额头,继而一点一点往下滑落,触碰到耳垂的那一刻,一股热流游遍全身。她轻然腾起身体,双手环起容许的脖子,红唇一边昵蹭着他略嫌扎人的下额,一边缓缓躺倒下去,久违的悸动与热情,叫她忘记了所有疲劳,只愿沉溺在这一夜春宵。
翌日,佟未醒来时,见容许拿温存的眼眸看着自己,脸颊倏地便红了,钻在他胸前笑着:“我越看,越觉得穆穆像你。”
容许翻身舒展身体,一手将佟未搂住,笑语:“像你多好,天生的美人儿。”
“少来吧,我说女儿像你,你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佟未嗔笑着拍打他,又有些无奈地说,“可惜你娘不喜欢穆穆,她大概是要孙子。我说了你别生气,辛亏我得的是女儿,不然指不定要和她闹一场夺子呐。相公,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没少和她闹矛盾。我知道我也有错,可我…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晓得的,对不对?”
容许看似睨了佟未一眼,却是很宠溺的神情,“不怕,回到家自然有人说理。届时再分谁对谁错,不过依我看,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我们的女儿好。”
“反正,我没有错。”佟未很得意相公对自己的宠爱,本想细细数落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可又不想给丈夫添堵,便笑着说着,把话题全扯到了女儿身上。
容许则发现,娇妻和从前有了不同,而今的佟未更具一份身为母亲的柔美,每每提及女儿,虽仍旧一副大大咧咧的形容,却言辞温和语调柔软,好像女儿正在面前,而她亦细心呵护着。于此,容许是嫉妒的,女儿已经出生许久,可他却没过过一天当爹的瘾。如是一想,便又有了回京的冲动。
京城里,容家大清早也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三房的屋子里,如惜打了盆热水进来伺候容谋洗漱,见容谋自己立在穿衣镜前着衣裳,笑着上来帮忙:“爷从前连袜子都要我们伺候穿呐!”一边麻利地替他系上衣带,悬了玉佩挂件。
容谋过来洗脸漱口,捧着热乎乎的巾子蒙脸,嘴里不清不楚地说:“我要出去了,今日不在家吃早饭,娘那里送来,你和丫头们分了吃吧。”
“今日又要出去?几时回来?那午饭和晚饭在哪儿吃?”如惜急切地问,但见容谋放下巾子露出点滴厌烦的情绪,慌忙改口,“您别嫌我烦,我也要应付老夫人啊。”
容谋方觉得有些为难如惜,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铺子里玩一天,不过我不能陪你,我要出去办事。”
如惜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懂,在那里空坐着没意思,还不如在家里,或能和二姨太她们说说话。”
“你乐意就好。”容谋将巾子扔进脸盆,又去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便要往门外走。
“三爷!”如惜跟在背后喊了一声,但随即又住口了。
容谋回身来见她一脸犹豫,好脾气地问:“有事你就说,不必像从前那样顾忌那么多人。”
“我想…我想问您。”如惜咬了红唇,眉头一皱,终一吐为快,“您是不是会娶采薇姑娘?是不是会娶她做少奶奶?”
“如惜你…”这一刻,容谋方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女人有了愧疚,这一阵自己太忙太烦,习惯于她的照顾,却几乎忘记她的存在,可她不仅是个丫头,还是自己一房妾侍。
“如果采薇做我们的少奶奶,也挺好的,起码她不像从前那个根本心里没有您。她会很疼您,照顾您,一定、一定也会善待我的。”如惜说着,眼圈已然红了,她明白,自己的命运早就注定,即便没有采薇,也会有另一个女人来代替林飞凤的位置,“少奶奶”这三个字,根本没有刻在自己的命格里。那么,与其憎恨老天爷不公平,还不如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起码还能在心爱的男人心里留一席之地。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容谋的心定下来,过来挽了如惜道,“你放心,采薇不是林飞凤,她很善良很明理,她会好好待你的,而我也不会允许别人随便欺负你。”
最后那句惹得如惜大为感动,也许她要的,也仅仅是这一句肯定自己的话,她笑着抹去还没落下的泪水,送容谋到门前:“爷去忙吧,我也有事做了,给未来的少奶奶缝一块红手帕。”
容谋甚满意,别过如惜,心情愉悦地离了家。
“今天轮到你了,怎么又是我?快进去,别耽搁了。”
亦是清晨梳洗的时刻,怀瑾宫的一间偏屋门外,两个宫女却互相推搡着,似乎谁也不愿进屋去伺候里头的主子。
一个抱怨:“我真的不敢了,上回叫她打的地方现在还疼。疯了,真是疯了,见谁都闹。”
另一个则道:“还好,昨儿只是洒了我一身水,没跟我纠缠。听说昨晚好好吃了饭的,指不定好了,你快进去才是。”
“哎呀,反正她洗不洗没人知道,要不就算了,反正只有你我明白。”那个宫女窃声说着,看来是不愿意进门去。
不料身后幽幽传来呵斥:“大胆的东西,谁允许你们怠慢公主了?”二人慌忙转身,竟是见几位老嬷嬷和总管内侍扶着贵妃走来。
“水都凉了吧,去换一盆。”江玉娴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立定在原地,说着话眼眸却往屋子里探,面上更是焦虑和烦恼挥之不去。
第六十七章 梦魇成真(四)
宫女匆匆换来热水,战战兢兢地立在门前:“娘娘,奴婢要进去侍奉公主了。”
江玉娴扫她一眼,几步上来端过水盆,“你们在外头候着,本宫来做。”
“主子,不成啊,公主她…”一个嬷嬷上前来阻拦,显然是知道德恩此刻情绪暴躁,甚至有些失常,这会对贵妃的安危造成威胁。
江玉娴却丝毫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地朝里头去,只扔下一句话,“本宫不喊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是。”众人无奈,只得看着贵妃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究竟为了什么,还留着这个小疯子,皇上那里都…”一个内侍冷言一声,但随即被身旁的嬷嬷打断了。对于德恩,他们本不该多做议论。
江玉娴进门来,将水盆搁在木架上,抬眸四处张望了一下,偌大的屋子里,竟不见德恩的身影。
“出去!”尖锐的呵斥从身后蓦然传出。
江玉娴一回身,迎面一盆热水浇在她的身上,此生,她从没受过如此屈辱。
“孩子,我是母妃。”可没有震怒,江玉娴反而放下了身段,温柔相向。
瘦弱苍白的德恩还捧着手里的水盆,神情木讷地看着眼前人,半晌在口中呢喃:母妃!母妃!母后…
“霖儿!”江玉娴灵光一闪,学着蒋皇后那样喊德恩的乳名,一边上来前,拿下她手里的水盆。
“来,孩子,我们换衣裳。”她将德恩拉到衣架前,企图换下她凌乱的睡袍,脸上带着慈祥温和的笑,“昨晚睡得好吗?现在…饿不饿?”
黯淡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和害怕,德恩漠然地盯着江玉娴看,直到她伸手来解身上的衣带,方倏地受惊,推开了江玉娴,尖声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出去,滚开,滚开。”
“孩子,你究竟怎么了?”江玉娴追上来立在德恩的面前,“为什么吃下那么多药,你却越来越不好?母妃不怪你,那件事母妃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的太子哥哥要我好好照顾你,你放心,母妃不会亏待你。”
德恩又推开江玉娴,独自跑到角落里,将瘦得骇人的身体蜷缩起来,面孔窝在臂弯里,不见人,别人也看不见她。
“娘娘,您没事吧…”
大概是听得了声响,外头的嬷嬷和内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这一进来,又将德恩吓得不轻,她顺手操起身边的花瓶,朝江玉娴等人掷过去,但手上无力,花瓶没能砸到人已然落地碎裂。
“疯了,快把她治住。”一个老嬷嬷骂骂咧咧开,又冲着小宫女发火,“不是叫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吗?”
“啪!”的一声,江玉娴一掌挥在那老嬷嬷的脸上,厉声骂道,“糊涂东西,谁叫你们进来的,谁允许你们对公主不敬了?滚!”
众人被贵妃唬住,呆了片刻方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去。
“霖儿,不怕,我们不怕。”江玉娴又转成柔和温婉,上来抱住德恩,“好孩子,没有人会伤害你。”
德恩依旧推开她,一个人躲回了角落。
“霖儿,聿儿他就快回来了。”江玉娴轻声地唤。
那里德恩神情一颤,好像有了反应。
“对,延叔要回来了,延叔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江玉娴记起德恩如是称呼外甥,立刻改了口。
德恩的神情一点点柔和下来,口中呢喃着“延叔”二字,眼泪渐落。
江玉娴回身从衣架上取下袍子来披在德恩的身上,这一回她没再反抗。
“好孩子,你一定要振作。”
怀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江玉娴思绪翻涌,她明白这个脆弱的女孩会对自己和儿子的未来造成极大影响,不能让她再这般疯癫下去。自然,还是有一丝对她的怜爱。
“皇上驾到。”外头高声通报突然响起,不由得她浑身一颤。
“霖儿,你好生休息。母妃再来看你。”江玉娴松开德恩,顺手拆下发髻上的钗环,拨乱了头发,这才转身出去。
皇帝进门时,甫见浑身湿漉漉,发髻凌乱面带泪痕的江玉娴,不免有些吃惊。
“你这是怎么了?又是霖儿那孩子闹得?”皇帝有些气恼,挥手喊来宫女伺候江氏更衣。
江玉娴没有多做解释,顺从地去换衣裳,再出来,见皇帝一人立在门前朝着德恩所在的屋子出神,笑着走上前,“这孩子好多了,慢慢治病,总是能好的,何况驸马也快回来了。等驸马一回来,便将德恩送出宫去,在外头散散心,好叫她打开心结。”
“也好,在眼前看着,朕也心烦。”皇帝叹了一声,转来看着江玉娴,见她笑靥如花、温婉慈祥,心里反不自在,眯起了眼睛问,“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江玉娴颔首,挽了皇帝往上座走,轻声道:“与容家的婚事一解除,贵戚官员们又个个蠢蠢欲动起来,这几日臣妾接到好些信函,都盼着皇室再给太子选一个嫔御,所以臣妾想问问您的意思。”
皇帝冷笑一声,“你让朕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与容家的婚约取消,朕已经答应了你,至于其他的事情,朕希望你不要再多加干涉。如今澄儿正在读书,男女口口,一律不谈。他还年轻,当然朕…也很年轻。”
“…是…”江玉娴愣住,惶恐地说出这个字。
皇帝看了她一眼,冷漠地开口,“女人,还是本分地做一个女人来得好。”
江玉娴大惊,垂着脸,不敢将自己失色的脸容示于丈夫。垂首看见皇帝的衣袍从面前晃过,一直到外头“皇帝摆驾”的呼声响起,她方知道,丈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了。
纤纤玉手蓦地握成了拳头,江玉娴长眉扭曲,贝齿咬唇,有宫女默默地进来,她便厉声道:“传话出去,平阳驸马一回京,即刻来见本宫。”
听见外头的动静,知道是父亲来了又去,可虽然皇帝是父亲,父亲是皇帝,他却距离自己太遥远,他也有太多无可奈何。
“延叔,你真的要回来了?来带我走,带我走吧…”立在窗前,神志清醒毫无病征的德恩哑然而泣。
第六十八章 怜爱(一)
沙土飞扬,迷离了眼睛。几日后,佟未倚靠着丈夫的身体,看着大军齐整威武地离去,长长舒了一口气。因定圻军此行,是朝南走。
宋云峰引马过来,皱着眉头对容许道:“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是没有办法安抚弟兄们的。”
“放心,少在这里磨菇,走吧。”容许拍拍他的肩膀,笑得轻松。
宋云峰无奈地跨上马,又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说什么,只得对佟未道:“嫂子,阿神这回又不能来京城了,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可说好了,穆穆将来要配给我家小子的。”
佟未欣欣然笑着,“好好,看孩子们的缘分。”
大概是因为自己同恒聿的阴差阳错,她终究不敢许诺什么娃娃亲。
“大哥,我走了。”宋云峰最后招呼了一声,无奈地转身去,拍马赶上已行的队伍。
直到定圻军所有将士都消失在视线里,容许才挪开步子,忽见妻子笑意融融地立到面前,秋风吹红了她的鼻尖,显得那么俏皮可爱。
“做什么?贼兮兮地盯着我看。”容许嗔笑。
佟未不服气,眼珠儿一转,问道:“眼下大家都走了,就剩咱们两个…一定要立刻回京城吗?”
回去,就是面对麻烦。这点佟未比谁都清楚。
“不回去?难道你不想我们女儿?”容许尚不敢告诉佟未,此刻他的心已全部飞到女儿身边去了。
“看吧,有了女儿你就只想着她了,还会想我吗?”佟未气哼哼地说,“我能不想吗?可是我…”
容许没领会其中的意思,很直接地问:“可是什么?”
佟未愤而捶打他,嗔骂:“回去了,咱们一定又是聚少离多。这几日…就我们两个人,你陪着我,陪我玩几天。”
“逗留是不成的,我们慢慢走,一路游玩到京城,这样也很有意思。”容许不记得自己从前有没有拒绝过妻子的要求,但他已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初当人父的兴奋,让他无法在路上耽搁。偏偏这几日妻子浑然不察觉这一点,没事便提及穆穆如何可爱如何乖巧,着实叫人心痒难耐。
“好吧,其实我也放不下女儿。她一直只肯要我,哭了非得我抱才行,也不知这几日好不好,更不晓得你娘她…”佟未叨叨半日,终不想在丈夫面前数落她母亲的不是。
容许笑着,没有多说话,他可不希望未儿真因为自己对女儿的心疼而感到失落。于是牵来骏马,扶了妻子上去,自己则引马在前。
“你不骑马?”高高坐在上头,佟未问,“你不想早些回去看女儿?”
容许暗暗笑了,未儿到底还是明白自己的,也没回头,只道:“快慢不过一两日的工夫,我们慢慢走。”
佟未无声而笑,乐滋滋地体味着丈夫对自己的疼爱,想着这几日能忘却烦恼只和相公悠闲自在地在一起,就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活。
“你上马来吧,我冷…”佟未娇滴滴地撒娇。
容许冷冷嗔她:“别胡闹…”
冗长凄清的官道,因为夫妻俩的说笑而顿时充满了温暖。
且说这一边,恒聿日夜赶路,今日已到了京城,才进城门,就被家中的车马接走,在车上匆匆换了干净衣裳,直接被送到了宫门。
“怎么来这里?为何不回家?”掀开帘子见到车外的光景时,恒聿不悦。
“少爷,这是老爷的意思,要您一回来就进宫见贵妃娘娘。”家仆谨慎地解释着,又跟着补充,“老爷说了,贵妃娘娘有重要的事情与您说,但是您最好别真的说什么。”
恒聿“嗯”了一声,极不情愿地下车来,忽而想起佟未的话,说是德恩如今被姨母软禁在宫里,方觉得此行有了意义。也怪这几日一路颠簸,脑中光想着如何解决赫西老王一事,竟糊涂地把德恩忘记了。
“小未果然没说错,我对德恩太不公平。”恒聿暗叹,继而扔下家仆跟了一个怀瑾宫的内侍进宫去。
进宫的路再如何熟悉,恒聿依旧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排斥。一路上问那一内侍有关德恩的事,对于他所表现出的“一问三不知”万分恼怒。
跨进宫门,恒聿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拉了一个宫女便大声问,“公主何在?”
那宫女花容失色,嬷嬷本是教导好了如何应对驸马,可此刻突然被逼问,竟傻了。
恒聿顺势发作,又朗声地问:“告诉我,公主在哪里?”
这样的声响就连深居内殿的江玉娴都听见,偏屋中的德恩如何能听不见。从小生活在无忧无虑中的她,几曾受过这样的苦,一心盼着丈夫来带自己走,此刻听得他的声音,实如绝处逢生。
“延…”德恩刚想喊出声,顿觉不妥,她这里还装疯卖傻,若见了丈夫就百病全消,岂不是招人怀疑。那一日自己本就是有心杀了江玉娴,不管最后死的那个是谁,江氏心里不可能不忌惮,自己傻一日疯一日,她才能暂时放过自己。
忍!德恩咬牙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要忍。
这一边,恒聿容不得去找德恩,已叫内侍强行带去了江玉娴面前,但见素昔光鲜雍容的姨母眼下神色黯淡,知道她为诸事闹心,虽有一分感慨,但更多的,还是怪她欲念太重。
“聿儿,你总算回来了。”江玉娴一见外甥便支开了旁人,拉着恒聿低声道,“我问你,真的是你亲手杀了那个赫西的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