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绫倒颇气定神闲,掰着手指头与那人一一来数,末了说:“就算别的都不成,咱们家二奶奶是什么人?她娘家能看着女儿嫁的人家破败了?”
“是是是…”那人一阵暗喜,可心里还是不安,直到府尹带着皇城来的特使到家里宣旨后,才总算定心了。
指婚容雨卉与太子殿下的圣旨一经宣布,举家沸腾了,这个阴霾沉闷的大年总算过得有了几分喜庆,几个平日看不惯林飞凤的都幸灾乐祸地说:“活该她是没福气的人,如今做个弃妇去,大好的皇亲国戚不要做。”
冯梓君却显得很平静,只问了府尹一声:“我家三少爷和二姨娘,何时能回来?”
府尹其实也搞不清楚这个在杭城一直压制了自己官威的容家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朝廷里的命令一日三变朝令夕改,实在是叫人难以捉摸,这会子自然谄媚地笑着说:“就来就来,很快就送回来。”
“我家卉姐儿还在城外别墅里住着,就不麻烦您去接了,老身自然会派人把女儿接回来。想来这点小要求府尹大人不会拒绝吧。”冯梓君的提问,已经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
容雨卉是谁?那可是当今太子的良娣,将来就是妃子娘娘,他一个小小地方怎敢冒犯?忙得连声答应,只说道:“不知老夫人何日动身上京,下官好来相送。”
“过了元宵节吧,咱们家也该好好吃顿饭不是。”冯梓君冷声说罢,便要绿绫送客。
府尹却又问了一声:“听说今日一早三奶奶出城去了,可是去接小姐了?”
冯梓君回眸瞟他一眼,冷笑着说:“咱们家从此没有三奶奶,大人不要搞错了。”说罢进屋子去,留下那个一脸莫名的府尹。
晌午时分,容家再一次热闹了,失踪许久的三爷和那个不见个把月的周姨娘总算回来了。冯梓君一见幼子就泪如雨下,又见他瘦了一大圈,心里更是疼如刀绞,抱着儿子哭了半日方止住。
那里周红绡则拉着自家姐妹绿绫一阵大哭,絮絮琐琐地说着自己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可却听绿绫笑着安慰她说:“姨太太莫伤心了,这一回可是天大的恩典,咱们家四小姐要做太子的妃子啦。”
周红绡眼泪还没有擦干,却吓得傻了,这不正是她一心期盼的好事,可好事真的发生,自己却不敢信了。
且听那里冯梓君搂着儿子说:“是啊,过了元宵节,咱们一家都要上京去谢恩,四月里你妹妹就要嫁给太子了。”
容谋对一切都表现得很平静,冯梓君见他如此,以为儿子是吓坏了,故而先没说林飞凤被自己送走一事,让下人先送儿子回去,自己则与周红绡再商量何时把雨卉接回来。
容谋回到藕园,见院内冷冷清清,只有如惜哭红了一双眼睛在廊下等自己,一见了自己便跪下去磕头,竟哭得连话也说不清楚。
容谋疼惜地将她扶起来,总算露出几分笑脸:“傻丫头,爷不是回来了?”
如惜扑在她怀里大哭:“要是爷回不来,我也不想活了。”
“大新年里,说什么傻话。”容谋说着,四周环顾一下,但问:“你家少奶奶回娘家去过年了?”
如惜收了几分眼泪,摇着头,有些尴尬地说:“老夫人与她讲,家里遇了大事情,指不定全家都要受牵连,如今事情还没发生,问她要不要先拿了休书走,或者继续留在家里。她见老夫人给那么银子,犹犹豫豫了好几天,最后选了走。是昨天才拿的休书,今日一早就带着梅玉她们走了。她说…万一家里倒了,难道跟着一起去死或做奴役不成?”如惜说着又哭:“她这样子,叫人看着寒心。”
“你怎么不走?”容谋问得很平静,竟没有感到半分不舍与意外,只是对母亲的行为有些不理解,但本来与林飞凤就毫无感情可言,她既然自己选择了以后的路,自己何苦拦,又何苦不开心。或者说,这样的状态,也是自己想了很久却不敢做的。
如惜怯怯地看了一眼容谋,垂下头有些羞赧地说:“除了爷,这辈子奴婢谁也不跟了,要陪着您一辈子。”
“好,过几口口就派人去林家把你的卖身契赎回来,省得将来林家的人又来闹。”容谋轻叹一声,拉着如惜说,“乏了,好些日子没安稳睡一觉,去给爷打了热水,洗了便要睡。”
“哎,这就去!”如惜脸上也有了笑容,心里也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个小小念头,只不知这念头可有成真的那一天。
第五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一)
杭城之外,大腹便便的阿神正立在门口张望,雨卉笑着来问她:“嫂子又在等宋大哥了?”
“是呀,今口口怎么还不来。”阿神叹道,“这些日子他总是来去匆匆,冷不防就出现在你眼前了,你说将军他也不在杭城,我家云峰又在忙什么?问他总傻笑,也不好好正经说话。”
“嫂子先进来坐下,外头又飘雪了,您别着凉。”雨卉扶着阿神要回去,鼻息里闻到迷人的肉香,笑道:“大娘和柳妈妈又做好吃的了,嫂子你看我,在这里陪着您住这几个月都胖了好多,是不是脸也圆了?”
阿神眯着眼睛笑道:“心情好胃口当然就好,哪里是我娘的手艺好。卉儿啊,我问你,那个偶尔有几回跟着你云峰大哥一起来,长得挺俊但黑黝黝的小兄弟,你们是不是已经要好了?”
容雨卉顿时脸红,哪里有人说得这么直白的,自然不敢怪阿神的秉性随意,可雨卉到底是羞坏了,扭扭捏捏地拉扯阿神的手说:“嫂子如今除了我,是不是没有人可欺负了?”
两人正说笑,却见云峰从门外进来,身上落了一层雪,阿神一边笑着说自己正念叨丈夫他便回来了,一边拿了拂尘来扫丈夫身上的雪。
人家夫妻俩见面,雨卉自然不便在一旁,与宋云峰贺了新年吉祥,便出门去了。才想穿过正院去厨房看樊大娘和柳妈妈,竟见钟子骋立在院子里,也不打伞,落了一身的雪,好似一个雪人。
“你做什么呀,要湿了衣衫了。”雨卉说着打起油纸伞留心雪地湿滑艰难地走到了院子里,将钟子骋拉到屋檐底下,掏出丝帕掸他身上的雪。可很快,就发现钟子骋今日和以往很不一样。
“钟子骋,你冻傻了呀!”雨卉没好气地训他一句,又甜甜地笑起来,“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大吉大利啊,钟子骋。”
“小姐大吉大利。”钟子骋一边说着,目光却益发黯淡,稍稍垂了头,避开了雨卉甜美的笑容。
“你怎么了?”雨卉开始觉得不对。
钟子骋抽动了一下嘴角,慢慢地说:“今天您的三哥和二姨娘都回家了,您放心吧,朝廷软禁这座别墅的人,也暂时撤了。”
“哦!”雨卉应了,对于这些她本就不怕,不过钟子骋木木的表现和他前些日子大大咧咧的笑容真的有了很大的反差。
只听钟子骋很轻很轻地说:“子骋大概要和小姐分开了。”
雨卉尚想不到更远的事情,脑子一转,只记得今年开春这个傻小哥要去凌云书院读书的,故而抚掌笑道:“是要分开了,我可等着钟子骋你学有所成地回来啊。”
“雨卉…”阿神突然立在门口喊人,雨卉等不及钟子骋再回答,只笑道:“你先去烤烤火,我一会儿来和你说话呀。”说着心情愉悦地去阿神那里,却不知背后的子骋正用何种目光看着自己。
直到今日得知四小姐要嫁入皇室,钟子骋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是有了人了。奈何,一切不可能再有下文。
“嫂子,怎么了?”雨卉笑盈盈进来,却见宋云峰坐在一边,阿神则笑得有些不自然。
阿神拉着雨卉坐下,似乎犹豫了半刻,大概正为刚才说雨卉和钟子骋要好的话后悔,但还是定了心说:“你云峰大哥刚从城里出来,容家发生大事了。”
“怎么了?”雨卉果然紧张,脸色刷得就白了。
“你别着急,看我不会说话。”阿神慌了,胡乱地解释着,“也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哎呀,反正…”
雨卉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拉着阿神说:“子骋说我三哥和二姨娘都回去了啊,怎么还有大事?嫂子你倒是说呀。”
阿神这才支支吾吾地答:“你云峰大哥说、说京城里来了特使,刚宣了旨,皇帝把你许配给当今的太子了。很快、很快你就要进京,大概是等不到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雨卉的脸如雕塑一般凝滞静止,如此寒冬之上,哗啦浇一盆冰水在人的心里,怎能不僵?
“云峰…”见雨卉这等表情,阿神没主意了。
宋云峰也不知该怎么说,正要起身走过来,却见雨卉猛然站起来冲出了房门,甚至将外头正端热水进来的柳妈妈撞得人仰盆翻。
容雨卉飞奔回到刚才的屋檐下,除了绵长的脚印从廊下往院子里延伸再向别墅门外去,便是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钟子骋!”容雨卉哭喊,一下冲进漫天的飞雪离去,奈何雪天路难走,几次跌倒爬起来,冲出门外时,钟子骋的背影已在飞雪之中显得如芝麻一般渺小。
“钟子骋你不要走,钟子骋你回来啊…”雨卉的哭声在郊外回荡,可呼啸的北风又将它淹没。
再要往前冲,只感到脚下重重地一滑,整个人超前扑下去,膝盖磕在了被一层薄雪覆盖的石头棱角上,那剧烈地疼痛袭来,雨卉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钟子骋你回来…你回来。”
“小姐!”
“卉姐儿!”
柳妈妈和紫兰等追了出来,合力抱起了雨卉,顾不得她那里撕心裂肺地大哭,硬是将她抬了回去。
此时的京城,亦是白雪弥漫天空,这一场雪从昨晚开始下,便一直没停过。
坤宁宫里一如平日的宁静,迷迷糊糊一夜后,德恩终于见到了丈夫,然虽只是一夜,但那素昔清爽英俊的丈夫,此刻竟在面颊唇边染了一层密密匝匝的胡子,且形容疲惫黯然。
“延叔。”仅喊这一个名字,德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只知道丈夫被母后留下来一整晚,可发生了什么,却谁也不肯告诉他。
第五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二)
“你的伤口,可还疼?”恒聿面无表情地问。
德恩自己擦去眼泪,她不要哭,为什么最近自己越来越容易哭,勉强扯出笑容,满怀歉意地说:“昨晚是我自己不小心,可是大家好像都误会了,延叔,母后是不是叫你受委屈了?”
“呵…没有。”恒聿轻声地应,“母后让我来看看你,看你好不好。”
“那母后呢?”
“她好像在等你父皇和大臣们祭天回来,一来一回恐怕要未时才能回来。”恒聿答,口中说到一个“未”字,心里一颤。
德恩不曾察觉,只不解地问:“等他们做什么?”
恒聿嘴角的笑是冰冷的,“她说…想见我的父亲。”
德恩无语,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抑或该问什么,就这样与丈夫无声地对坐着,任凭时间一点一点地滑过。
今天,可是新年?是啊,可为什么一点喜庆也感觉不到。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德恩越发地沮丧,自己本打算努力经营自己与丈夫的感情,可事情却朝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
容府内,佟未心满意足地吃完母亲亲自从家里带来的饺子,正懒懒地躺在靠椅上看窗外的雪景。何美琦见女儿这般惬意,反说道:“我瞧那四姑娘是个好孩子,可惜了了,将来竟要做皇妃。人人都到神仙好,谁知神仙不逍遥,还真以为这高墙深院里的日子好过吗?能有几个蒋皇后,又能有几个瑜贵妃?”
“娘啊,你觉得这件事,还能有转机吗?”佟未拉着母亲在自己身边坐下。
何美琦摇头:“天家定了的事情,还有能改变的?”
“可是本来定了恒姮啊,如今不是也改了?”佟未不服。
何美琦劝她:“改了吗?真的改了吗?丫头,你还小,经历的也少,过些年你自然就不会这么想了。”
“娘的意思,我不明白。”佟未懵懂不解。
“未儿,你那小姑子被封了什么?”何美琦反问。
“良娣啊。”
“是啊,良娣。”何美琦道,“太子妃一位仍旧空缺着,谁来做尚未可知,为何就不能再是恒姮呢?所有的事情,不过是皇帝一句话,一道圣旨罢了。”
“可是…”佟未还欲问,但心里将母亲的话过了两遍,到底是明白了。可思量须臾,还是笑而自信地与母亲道,“事在人为,我不敢抛弃所有去抗争到底,但若有机会,还是要试一试。我是雨卉的嫂子啊,我若不帮她,谁还能帮她?”
何美琦最知女儿脾气,劝又有何用?遂叮嘱了几句小心,又问:“你那婆婆这一回也要来吧。”
佟未顿时偃了半分活力,懒懒地答:“是啊,虽然知道他们好我也安心,可又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我还真不习惯。这里又不似杭城那边的宅子大,可不就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嘛。说起来,我还真是烦她的。娘啊,婆媳之间,怎么就能有这么多麻烦?您和嫂嫂们不是相处得很好?”
何美琦笑道:“一来娘看得开,二来…”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宠溺地说,“你的嫂嫂可如你这般大小姐脾气?又刁蛮又任性。”
佟未滚在母亲怀里撒娇,不依道:“人家如今也要做娘了,娘怎好还这样说我?”
“你就是做了母亲,也是娘的闺女啊。”何美琦感慨一声,摩挲着女儿的嫩手儿,又一次叮嘱,“过阵子你婆婆来了,娘可不许你一闹矛盾就往家跑啊,这样容许他会很难做的。另外,娘还是那句话,一不许挑拨人家母子关系,二不许伤害旁人。除了这些,你刁蛮一些任性一些,娘自然也依你帮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都能背出来了。”佟未咯咯笑道,“我有这样疼我的相公,我自然也要疼他啦。”
“没臊。”何美琦嗔笑一句,但见采薇捧着干净衣裳进来,对二人笑道,“外头传话说,姑爷回府了,大概过会儿就到跟前了,老夫人您今儿留这里吃晚饭吗?”
“不了,你家老爷定也回去了,一会子家里来窜门拜年的人一定很多,我不在,你家少奶奶们要抓瞎了。”何美琦说着放开女儿起身来收敛仪容,不过片刻,女婿果然出现在了门前。
嘱咐女儿女婿几句,何美琦便要离去,送走母亲,佟未便拉着丈夫问:“祭天好玩吗?”
“哪里好玩,没想到今年在京城过年,竟这样忙活。”容许脱了衣裳,走到炉边烤火,因问:“恒小姐身体好些没有?”
“好多了,中午起来吃了点东西,正睡呢。”佟未端来茶给丈夫喝,说道,“我寻思着,是不是该送她回去了,大过年的小姮儿寄居在别人家里,总是怪凄凉的。说来也奇怪,怎么恒家也不派人来接,难道这个女儿做不了太子妃,他们真的不要了?从前觉得恒家和我们家一样和和美美,如今越发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了。”
“这是别人家的事,你何时有兴趣为别人操心了?”容许说完喝茶,忽而想起方才听说的关于恒聿的事情,眼睛看着妻子极快地闪过一分犹豫,却已经被佟未发现。
“怎么啦?”佟未捧着相公的脸,她比相公矮好多,每次都要踮脚来,如今身子有些笨重了,踮起脚来就摇摇晃晃,显得笨拙可爱。
容许心疼地笑了,揽过她道:“我也是听说,不知真不真。那些同僚们无事闲话的时候提到恒聿,说他被皇后留在宫内一整夜,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说起来,昨晚我的确一整夜没见过他。”
佟未听闻是关于恒聿,兴趣索然了,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随即转开话题来跟丈夫邀功,说母亲方才教导自己待婆婆来了要如何乖巧懂事。
容许素知岳父岳母的为人,知他们对如此善良的女儿还不忘教导,心里更是感慨。因提到自己的母亲,便不得不上心安排她们来京事宜,便要佟未在一旁研磨,自己写信。佟未则缠着要给阿神也写信,一边又喊来采薇帮忙收拾,弄了好多东西要千里迢迢地送去杭城。采薇埋怨她:“杭城什么没有,你当宋大奶奶是难民呀?整这么多东西,送过去多麻烦。”
佟未不睬她,依旧我行我素,乐颠颠地把母亲为自己准备的小衣服等物件全部打包要送去给阿神,掰着手指头算,“阿神快生了吧。”一边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傻乐了许久。
容许那里写完书信,便过来帮妻子,对于这样家常生活的乐趣,他几近沉溺。
一家人正乐呵着,陆管家却将恒靖带了进来,宾主彼此问候过,恒靖便将来意说明,原是奉了父母之命,前来把小妹接回家养病,更带了礼物为这几日的叨扰表示谢意。
容许夫妇将他带到恒姮面前,姮儿如今知道自己不用嫁给允澄,又变得更乖巧听话起来,一切均顺着哥哥的意思,任由老妈子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送上车子去。
送客至门外,因忽然又有官员来拜年,容许只能让妻子单独送恒靖离去,上车前,恒靖顿了顿,佟未瞧见,笑着问:“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恒靖想了想,答道:“皇后指责三弟欺侮公主,在父亲和瑜贵妃面前大发脾气,父亲把三弟接回家后以家法重责,三弟被打得不轻,此刻还关在宗祠之内,谁劝也没有用。
佟未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恒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佟未说这些,大概心底里也是厌恶那个家里的权欲熏天,也是不喜欢自己兄弟姊妹们被强加的婚姻,对佟未这个小妹妹,也更有几分亲近。见佟未这副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便劝慰:“公主很依赖三弟,她不会让三弟吃更多苦头吧,小未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明白。大哥,替我问伯父伯母好,问二哥…还有聿哥哥他好。”佟未温婉地笑着,脸上再不见从前在恒家哥哥们面前的稚气。
恒靖心里感叹点头不语,继而上车离去。
容许那里摆脱了同僚们过分的热情,忙过来拉着妻子道:“我们快进去,这里交给陆管家打理,不然那些大小官员没得罢休了,你别说,这京城里的官可真多。”
佟未有些无力地一笑,忍不住对丈夫叹:“相公,恒聿那里,真的出事了。”
容许见妻子这般,心里不由自主地泛了几分酸意,念自己是个大男人却吃醋,笑了。
佟未一时没明白,细想之后,由衷感叹:“和他们比比,我佟未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哟。”
皇宫之中,德恩正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母亲说话,心里完全是则惦念着丈夫,因知道母亲此刻对恒聿很不屑,又不敢问。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听老嬷嬷恭敬地来向母亲复命,提及恒聿被罚,德恩的心都凉了。
“母后,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德恩质问之下,嚎啕大哭,第一次推开了母亲前来安慰呵护自己的双手。
第五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三)
蒋皇后茫然了,她是心疼女儿,她是哀其不幸啊,为什么女儿反推开自己,为什么?
“霖儿,你怪母后?”蒋皇后心内大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德恩哭得伤心欲绝,抽噎起伏牵动肩膀上的伤口,剧痛之上是心痛,她已没有力气再说话。
“娘娘,公主现在很累,您也累了,不如过会儿再说话吧。”嬷嬷们过来劝慰,好言将皇后与女儿分开了。
可蒋皇后依然处于迷茫的状态,她不明白自己这一切到底错在了哪里。
此刻的杭城郊外,也有一个妙龄女孩儿正哭得伤心,雨卉伏在柳氏的怀里已经半天了。
“云峰,怎么办啊?”阿神立在外头透过窗户看里头的景象,拉着丈夫说,“好像卉儿真的是喜欢那个小黑哥,这样她当然不肯嫁给什么太子啦。”
宋云峰无奈道:“可是你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朝廷的隐患还潜伏着,大哥他做每一件事都干系重大,我不能擅自行动再给他添乱。”
阿神不敢强求丈夫,只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嫂子在就好了。”
“好小姐,您听柳妈妈说啊。”屋子里,柳氏柔声哄着雨卉,“您现在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也不要和老夫人她们拧巴着来 ,咱们不如安安稳稳地上京,到了京城有您哥哥和嫂子,他们一定会为您做主。您如今若先把自己弄伤喽病喽,指不定要给家里添麻烦呢。您看这段日子我们被人看管在这里,难保…”说到这里,怀里的雨卉动了动,柳氏低头去看,这孩子的眼睛里,果然透出了几分坚强。
“小姐小姐,钟子骋回来了。”紫兰兴奋地拖着一个满身白雪的人回来,愈是披了一身雪,钟子骋看起来愈发黑了。
樊大娘正打热水来,见了钟子骋便嘿嘿笑着问:“我说小哥儿,怎么我们姐儿越喊你你越跑?我们姐儿都跌倒了,膝盖上摔好些伤呢。”
柳妈妈用被子将雨卉裹好,过来接了热水,也怪钟子骋:“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走了。”
钟子骋越过众人去看床上的雨卉,其实男女有别,何况他们还是主仆,自己本不该这样唐突地来小姐的卧室,可是自己一回来就被紫兰拉过来,连气也不给喘一口。更没想到,刚才小姐竟然追过自己。
“钟子骋,你去那里了?你看你把我们家小姐害的。”紫兰气呼呼地过来,将小姐的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上头也有几处摔倒时擦伤的痕迹。
钟子骋茫然而心疼地看着这一幕,慢慢将手里的包袱打开来,里面竟是几串晶莹红润的糖葫芦。
“小姐喜欢吃糖葫芦,虽然京城的冰糖葫芦好吃,但到底和咱们这里不一样,所以…”钟子骋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经哄堂大笑起来。
如今雨卉和子骋的事情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见钟子骋这般表现,所有人都乐了。床上的雨卉也破涕而笑,可想到自己刚才那激动的样子,又赧然脸红,因这一切都是这个大笨钟造成的,心里恼得不行,拉着紫兰道:“快撵他出去,我这里还躺着呢。谁要吃这东西啊,自作多情。”
紫兰存心逗她:“那我们拿去吃了啊!”
雨卉又不肯,如此扭捏害羞之态,叫众人看了又是笑,因雨卉衣衫不整,柳妈妈让子骋先去休息,其他暂不提。
子骋退出来,遇宋云峰夫妇。云峰语重心长,只说了一句“子骋啊…”
钟子骋已带着苦涩地笑,点头道:“宋参将,我明白的。”
第五十三章 沉重的爱(一)
“你明白最好,等到了到京后,将军应该会找你谈。”云峰缓缓地说,“夜里我来你的屋子,把定圻军的情况告诉你,你转述于将军。”
“参将的意思是,我也要上京?”钟子骋有些意外,又有些犹豫。
云峰点头,将妻子拉到身边,:“你嫂子就要生了,我不能离开,何况过完年兄弟们又要集结。所以只能由你护送将军一家大小上京,你放心,我会和老夫人说这是将军的意思。”
“是。”子骋应诺,抬头朝窗户里看了一眼,见雨卉和紫兰分吃糖葫芦,不禁嘴角有笑、眉间有忧,便一直静默着再没有说别的话。
夜晚,清冷了许久的容家宅院终于有了几分热闹,不仅下人们都沉浸在四小姐要做皇妃的兴奋里,正院里一桌饭菜旁,也总算多了几个人来坐。今日冯梓君破天荒地除了带着儿子坐,更给周红绡与马如惜在同一桌摆了座位。云佩几个最有眼色,见如惜如今得宠,自然巴结上来,添酒添菜,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