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许吃着菊花糕,颔首认可。
“对吧!”佟未好有道理的模样,“可那晚我明明告诉你那只油桃酸得很,你不还是吃下去了?要是我误会你嗜酸,今天跟你娘说:相公他喜欢吃酸的东西。还不把你娘的牙都酸倒了?我酸甜苦辣的菜都会做,天晓得你有没有不吃的东西!”
说得振振有词,佟未很是得意,却发现丈夫的神情停滞了,只拿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自己。
“我很奇怪吗?”佟未感到几分不安,低头看了看衣着装束,并无不妥,恨得冲着容许道,“你不要老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好不好?”
却说得脸上微微发烫,又细想想自己前先的话,脑海里仿佛突然打过一个响雷。
相公!
刚才似乎说了——相公!
不能再留这儿了!佟未即刻示意自己快些离开,起身道:“雨卉还在等我,车里挺闷热的,别叫她不舒服了。”
提了裙摆转过身去,却听丈夫在身后叫住了自己。倏地停下脚步,不知他接下去会说什么。
“恒聿他——”容许显得有几分犹豫,“恒聿他何时可以不再让你难过,到那一天,你是否能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佟未下意识地转身把话顶回去,可话一出口,心里就扑通扑通地狂颤,她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当然明白丈夫在说什么。
可是…佟未胸前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夫妻两如是对视,谁也没先开口。
“二叔!”终是楚楚在外头一声娇滴滴的呼喊打破了寂静。
第十五章 无理打遍天下(五)
佟未动了动身子,开口道:“楚楚定是来找我的,我们一会儿去逛逛,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姑侄俩。”
说着要走,容许却道:“昨天那些话是被你逼急了才说的,很是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尊重我们的婚姻,不然你大可不必理会这个家里的事情。不论你能否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要告诉你,四姨娘和我之间存在的只有误会,这个世间值得四姨娘去感激去爱的只有我的父亲。她绝对不能也不应该阻隔在我们之间。我知道你善良,以己度人地可怜她,但这不能解决问题,你也无法改变什么。”
佟未静静地听着,直到容许停下,才垂首低声地应:“那…我等你告诉我她的故事。”话音刚落,便见楚楚掀开门帘闯了进来,宋云峰夫妇亦跟在其后。
“二叔!”楚楚扑到容许的身上,抱着他娇滴滴问,“宋叔叔说今儿没什么事情,一会子陪楚楚、宋婶婶、二婶还有姑姑一起去西湖边上逛逛。二叔也去好不好?您总说带楚楚玩,可一次也没有做到。”
宋云峰笑道:“大哥答应了吧!难得她们都出来了,我们不如陪一陪。明日开始集结,要重新编制、训练等等好多事情,再有空闲就不容易了。今天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就不必闷在这营帐里。咱们这么多年在京城、杭城、边疆来回奔波,大概都不记得西湖是什么模样了。”
阿神则附和道:“将军可一定要去,万一您不去云峰也不去,那怎么办?他最不喜欢出门,难得今天答应得这样爽快。听说西湖的荷花已经开了一些,何不去瞧个新鲜。”
“二叔去吧!”楚楚扭着身子央求,末了可怜兮兮地说,“如果和二叔一起去,回头奶奶就不会责怪我和姑姑出来乱跑了。”
容许眉头一皱,抬头看佟未,但见她睁大了眼睛道:“我可不是擅自带她们出来的,你母亲默许了。”
如此,那浓眉间的褶皱才平复了,禁不住侄女的央求和阿神的情面,容大将军终是点头了。
佟未则因心里有了事,显得并不兴奋,只道:“雨卉还等着,若走,就快一些。”
“是呀!”楚楚乐坏了,拉着叔叔就要往外头走。于是一行人都离了军帐,各自上了车马,往曲苑风荷去。
可容许到底是低估妻子的。他怎知佟未自我安慰的精神比谁都好,转眼到了西湖边,大片大片的美景入眼,又品尝了上等佳酿,刚才那一点羞涩、一点尴尬、一点迷惑,竟全部烟消云散了。
两杯美酒下肚,佟未面上已殷红了一片。爱酒之人常说酒品即是人品,酒后易上头脸红的,大多直爽单纯,为人厚实可靠。这一点,在佟未身上似乎是恰当而准确的。
然担心佟未又买醉,容许便做主撤下酒水,不让她再多喝。但今日的佳酿实在是清冽可口,佟未倒是诚心要多饮几杯解馋的,偏偏叫他扫了好大的性子,自然是不乐意了。
赌气别过头去看那西湖里三三两两开出的荷花,眼下未到荷花盛开的时日,这几朵先开花的,反更显亭亭玉立、绰约多姿,叫人百看不厌。
心里打了个算计,鬼主意借着一两分酒劲涌入脑中,佟未笑着问侄女:“这些荷花可好看了,楚楚喜欢不喜欢?”
小丫头用力点头,给出了一个叫佟未暗暗叫好的答案,“要是能摘几朵回去就好了,娘也好久没看过西湖的荷花了。”
佟未闻言便转来问容许:“难得侄女喜欢,不如满足她吧,带回去也能叫大嫂玩一玩。”
看着妻子眼里流出的狡黠,容许心里冒出的不安,胜过了在战场上对于敌军那方一举一动的敏感。
“我们没带随侍,所以,你去摘吧!”佟未说得婉转,还带了几分恳求。
“你…”容许因和她并坐,便压低了声音,“不要无理取闹挑唆侄女,难道跳到西湖里去摘花?”
佟未笑,亦低声得意地回敬:“有理就不叫闹了,无理才要闹。谁让你那么小气,心疼几杯薄酒的钱。这荷花便宜得紧,不耗费大将军的银子。”
第十五章 无理打遍天下(六)
说着,楚楚已离了位子腻上来扶着佟未的膝头撒娇:“婶婶,咱们坐船去好不好?划了船过去就能摘荷花。不要好多的,一朵就成了,回去您叫柳奶奶带给我娘瞧瞧。”
见楚楚如此疼惜娘亲,佟未早心疼得不行,连连答应下,又捧着她的脸夸:“咱们楚楚就是聪明,那可以比些个脑袋里只一根筋的人强多了!”此话出口,旁边那一个已然大窘。
倒是云峰积极,起身就牵楚楚,“丫头来,跟叔叔婶子问船家借船去。”阿神则挽了雨卉,四人便离了席。
佟未这才笑靥如花地转来对容许道:“将军千万别多心,您不是那一根筋的人。不过…我可没有让您跳下水游过去摘荷花,这世上有件东西叫船,您不会不知道吧!”说罢轻盈盈地一笑,挽了衣袖去追阿神他们。
容许一人呆坐桌前,险些被妻子气得呕血,可嘴角却挂着笑,却是哭笑不得。但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这刁蛮的大小姐,当真是在乎妻子的。如是坐着,直到楚楚在小码头那儿扯着嗓子喊自己,方回过神来,一同跟了去。
初夏时间,难免有些闷热,今日好在太阳不毒辣,坐了船悠悠荡在湖面上,风儿拂过水面再吹到身上,倒是有几分凉意。
也是难得出来,宋云峰便租了一叶小舟,没带船家,只舟上四把桨子自行划船。待小舟徐徐划向那一片碧绿的荷叶,楚楚已兴奋得不行,拍着手指挥四个大人,“往那儿去,那边那朵最大。”
雨卉本和她坐在一起,因怯水,便抓着侄女不叫她乱动。偏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只一个劲地要自己去采花。姑侄俩扭着,将那船晃得厉害。
阿神放下船桨,上来抱着楚楚道:“婶子给你采,别一会儿掉下去了。咱们楚楚那么漂亮,鱼儿要抢来吃你嘞。”
楚楚这才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不敢再乱动,只紧张地瞧着阿神。
宋云峰也放下桨子,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体,“丫头不怕,婶子骗你的,人哪能叫鱼儿吃了。”便嗔怪妻子胡闹吓唬了孩子,又从靴帮子里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对楚楚道,“来,叔叔给你把花采回去。”
说着,船也到了那荷花边上,只因几片硕大的莲叶挡在外头,一时难够着,阿神便拽了云峰一只胳膊,要他把身子探出去。
试了试,很不顺手,云峰道:“你别拽着我,不会落水,我须得两只手才行。”说着挣脱了妻子,探了双手去割那荷花。
佟未本和容许坐在另一头,见此情景便也紧张地立起来要细看,恰巧云峰得了手,一个猛回身欲将重心移回船上,偏船儿太小吃不住这力道,便剧烈摇晃起来。
站着的佟未只觉得天旋地转,胡乱握着手里的桨子寻找平衡。忽听得“扑通”一声响,心里害怕便跌坐下来,却似乎感到船轻了许多。
尚不明白怎么回事,只看到闻声转过来的阿神夫妇和雨卉都呆若木鸡一样地看着自己。大家都没来得及说话,云峰已迅速撂下手里的荷花和匕首,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去。
雨卉这才呆呆地道:“嫂子,你把我二哥打到水下去了。”
佟未惊傻,别过身子来看,容许当真不见了…
第十五章 无理打遍天下(七)
“自从二奶奶进门,家里就没消停过!”一句低低的埋怨传到耳朵里,佟未恍然清醒,此刻已经回到容宅,而受伤落水的容许,正在屋子着大夫医治。
自己——则是和众人一样,被婆婆赶在了门外。
循声看过去,果然是几个丫头婆子立在一起,正耳语着什么。
院子里,容家上下几乎全体到齐,连悦娘也过了来,正搂着女儿站在一边。她看到那支荷花时,第一反应就是怕婆婆迁怒这朵花而要自己和女儿遭罪,便赶着让初蔓把花送回莉园,以免再添是非。
周红绡和林飞凤则一直站在雨卉身边,长长短短地问着她前先发生的事。可雨卉吓坏了,既担心哥哥,亦觉得不耐烦,便十句里搭不上一两句话,惹得周红绡又抱怨。
“别担心,云峰说应该没什么事的。”阿神陪着佟未,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安慰道,“将军身子骨很健壮。”
佟未点头,心里却仍不踏实,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手里的船桨如何就挥到了容许的脑门上,而这个本该身手矫健、反应机敏的大男人,怎么就能傻傻地让自己这一下猛击上去?
唉,要是把他打傻了,可怎么办?
正没心没肺地愁着,院子里忽一阵骚动,众人看去,竟是胡白舞娇弱无力地挽着水秀等丫头缓缓地来了。她脸上布满了焦虑,苍白之下是满满的紧张和不安,仿佛是她的丈夫受伤落水一般,叫人唏嘘。
“啧啧啧…又来丢人现眼,也不见收敛。”有人唾弃了一句,声音虽响,但因人多,也辨不清出自谁的口。
可是等不到谁去计较,也等不到胡白舞走到佟未面前来询问,卧室的门已“吱嘎”一声打开,绿绫送了大夫出去。
冯梓君扶着云佩从里头出来,冰冷了一张脸,眉心仍旧是深深的“川”字,怒气萦绕在脸上,那一双眸子里出来的目光,叫人看着心颤。
抬头见一袭纱衣虚喘不停的胡白舞,冯梓君更怒,“来人!把四姨娘给我请回去,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翩翩小筑,给我好好的养病,一个病秧子,来给我儿子添晦气不成?”
已容不得胡白舞再问什么,早有几个粗实的婆子上去架了她连拖带拽地送出了藤园。
待可恶之人离去,冯梓君方慢步走到媳妇面前,蹙眉问:“二奶奶,能不能告诉我,你还要做些什么事情?你但凡说一些,也好让我这个半身入土的人心里能有个准备,不要动不动鸡飞狗跳的,我折腾不起。我已然没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我且靠他们给我养老送终。”
佟未垂首,无语应对,她不计较婆婆的愤怒和埋怨,只想知道容许好不好。
“老夫人,二爷如何?”周红绡反上来问。
冯梓君颇不耐烦地答:“还活着,不必你们操心。”又道,“先前藕园不许随意出入,现今藤园也禁上,许儿康复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过来打搅他休息。若再有胆子大的,我一定严惩不贷。”说这话时,冲着悦娘、冲着雨卉、也冲着周红绡、林飞凤,更重要的,是要人把这话传给胡白舞听。
此时云峰从房内出来,与冯梓君又说了几句便要告辞,又朝妻子递了眼色。
阿神会意,扶着冯梓君道:“我先扶老夫人回去歇着,这里就交给嫂子吧,您在这儿担心着,将军看着该多难过。”
冯梓君不便拂宋氏夫妇的面子,只能应下,挽了阿神离去。如此,众人方随之散开。
待园子里又清静下,柳氏才出门来,吩咐四荷带走了楚楚,便含笑对佟未道:“二爷当真没什么要紧的,老夫人只是吓唬您罢了。”
佟未这才表露了真情,极担心地问:“他醒了吗?头上的伤要不要紧?好像流了很多血,妈妈你怎么说不要紧?”
“若要紧,老夫人还那么淡定?”柳妈妈笑道,“头上的确一个大肿包,但不曾破皮,怎么能流血?二奶奶是太紧张了,自己吓唬自己罢。”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只知道云峰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晕了。”佟未摇头,万分苦恼,大概那血淋淋的场面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难道太担心了,才胡思乱想吗?
此时采薇熬好宁神的汤药从厨房出来,将托盘塞到佟未手里,“你惹的祸,自己端进去伺候二爷喝吧。”
“你!”佟未不服,却也无法辩驳。瞪了采薇一眼,只能端着药碗进去,却没瞧见采薇和柳氏躲在她身后偷笑。
佟未进了屋子,下意识地朝水晶帘幕后面走,才掀起帘子发出珠子的碰击声,就听到另一边有略嫌微弱的声音唤自己:“我在这里。”
佟未窘然回身,才意识到婆婆他们并不知容许和自己分床而眠。
待放下药碗走到床前,只见容许半躺着,头上果然没有包裹止血的面纱,脸色不差,精神似乎也好,倒看不出是个受伤又溺水的人。
佟未壮了胆,问道:“你看着好好的,做什么装病?害你母亲和你们家人又觉得我折腾你。”
容许无奈地苦笑,微微摇头道,“你就没有一句抱歉的话?”
“那…”佟未笃定容许安然无恙,便老大不情愿起来,“那是我的失误,对不起。”
“你也吓坏了吧!”容许说着,向妻子抬起了手,亦可以说,是张开了一个小小的怀抱。
佟未心里一热,愣在原地,不置可否。
第十六章 呵护(一)
“让我抱一抱你。”容许轻柔地说,面上的笑那样美好,愈发显出佟未的羞赧和窘迫。
佟未从没有在心里抵触过容许,更明白夫妻最终会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一直都放不下恒聿,她只是觉得如果和容许过得幸福快乐、和美甜蜜,就是对爱情的背叛,就是对恒聿的背叛。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所以恒聿可以无情地放弃那份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她佟未不能,她应该要坚守这份感情,可是,究竟要坚守到何时?
容许待自己如此好,在细枝末节中疼爱自己,难道对他的无情和冷漠,就不是辜负么?
那晚他陪自己坐在门槛上吃果子,并不介意吃自己咬过的果子,而那又是恒聿从前抵死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从那一刻起,这些矛盾,就一直充斥在佟未心里。何况又是在那一晚,她知道了恒聿的婚讯。
“你先把药喝下去罢。”佟未吸了口气,终究不知如何面对丈夫,转身将药碗端过来,坐在床沿上递到容许的面前。
那本抬着的手无可奈何地去接过药碗,不想勉强,更不想伤害妻子,容许坦然接受她的拒绝。遂将汤药一气饮下,嘴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然而,再次将药碗传递,手与手触碰的一刻,有一个人却不想再放开了。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正发愣的容许,闻言,心里大痛。
“成了夫妻,就不可以随便抛弃另一方,是不是?”
手微微地发颤,脸上坚定的神色实则就是答案。
“我想过得好,我想让他知道我过得好。我担心他会牵挂我,为了不再让他害怕我的痴缠,所以我必须过得好。我已经喜欢你对我好,我喜欢你在身边,但我不能一边想着他,又一边来骗你对我好。”
佟未委屈而泣,目光一直停留在丈夫的身上,她真的难过,真的伤心,真的憋闷,她不晓得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是一直把心思藏起来,还是要找一个人倾诉。然这个世上如今除了容许,谁还能成为那个倾听者?可她又好担心一旦容许倾听了,自己喜欢的那种感觉,也要随之消散。
容许的心痛越发强烈,他好想将妻子抱在怀里安抚,可又怕她会害怕、会抵触。对于恒聿的存在,甚至是长时间留在妻子的心里,他并不介意,他明白这是一段谁也无法抹去的过往,他不能强迫妻子没有过去。本就是他搅乱了佟未的生活,而今既然珍惜她喜欢她爱她,就更应该包容这一切,自己要做的不是纠结恒聿、纠结那一段情,而是努力地,真诚地,用自己的爱去呵护妻子。
若说妻子贪恋自己在她的身边,自己又何尝不希望每一刻都能看到她的嬉笑怒骂,佟未出现之前,容许从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好,这样快乐。
“从我们的婚约定下起,他就没再来看过我,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抱歉。他什么都不说,连一句话也不肯留给我。”佟未哭得越发伤心,“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那么轻易地放弃我,所以我抑郁,我难过,所以看到你连一句话也不肯给四姨娘才会那么激动。我不是无理取闹,我只是和四姨娘一样难过。可是…可是…”佟未哽噎了,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丈夫,不知是因哭泣而说不出话,还是她自己有口难开。
容许已将药碗放到一边,此刻仅是握着妻子的手,他想知道答案的,他可以不介意恒聿不介意那段青梅竹马,可他必须知道在佟未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
“我怕你也会不要我,昨天你那么生气地走了,我怕你从今往后也会不要我、放弃我。所以才去找你…容许,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可以随便扔下我不管,永远都不要,好不好?”佟未倏地伏到容许胸前,号啕大哭。
激动和无措中,容许笑了。
采薇那一句“她就是人前好强的主。”又适时跑到了脑子里去。是啊,佟未是人前要强的人,她的确也一直这样表现着,可要强的她已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哭泣,其实对她而言,自己早就不是需要抵触、规避和客气的“人”了。
大手轻轻地抚过妻子瘦削并颤抖着的背脊,将那柔弱的身躯,整个拥在了怀里。
第十六章 呵护(二)
“我答应,再也不随便离开你。可你也不能再把我打到水下去,谋杀亲夫的罪名大了去,何况我死了,还怎么陪着你?”容许从小就懂“先苦后甜”的道理,却是人生第一回吃到这种能回味出甜蜜的汤药,此刻悠悠地说着这些话,嘴里,分明是甜丝丝的,叫人身心愉悦。
佟未不服,鼓着腮帮子甚委屈地抬起头来看丈夫,一张脸哭成了花猫,泪珠儿还没抹去,然楚楚可怜的形容中,却又透出一丝狡黠,“不是我打你到水里去的。”她语气肯定地为自己脱罪。
闻言,容许气结,问她:“难道我自己跳下去的?”
“是啊!”佟未点头,理直气壮是她生来就比别人强的能力,“我只是打了你,然后你掉下水去。这是两件事,你不能把我打了你和你掉下去都算在我的头上。我打了你,你完全可以不掉下去,但你一定要落水,难道我还拦你不成?”
“这可以拆开来…”容许几乎无语了。
却又被妻子打断,“不是拆开来说,而是它们本就没有关联。”
容许要投降了,又气又好笑地问:“是不是但凡你做的事情就不会错。若是错了,那也是事情的错?”
“榆木脑袋开窍了呀!你会举一反三了。”佟未脸上的泪还没干,竟欣然笑起来,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除此以外,你还要记得,错的事我轻易是不做的,所以大多与我有干系的,那就是对的。千万记得,别忘了。”
容许咽下本要嗔怪她的话,对于妻子的刁蛮任性实在不知道是爱还是恨,方才还伏在自己胸前号啕大哭的妻子,那委屈得叫人心疼的小可人儿,又不见了?
哎!谁叫自己的心已被她虏去,便只能任由她“欺负”。
“记住了没?”佟未好像不放心,又好像没心没肺地促狭,凑到丈夫面前问,“方才说得可都记住了?”
除了点头肯定,容许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那记住什么了?”佟未又问。
容许竟像被考学的孩子,乖乖地答:“记得,你是不会错的。”
佟未却对此不甚满意,又有凑近些,“那还有呢?”
容许窘了,方才佟大小姐不就说了这些么,难道还有别的?努力地想了,仍毫无收获。便只能摇头。
“哼!”佟未蛮横劲儿上来,努而瞪着他,“才说的你就忘了。”
容许不乐意了,嗔怪她:“又无理取闹,你几时说过别的?”
佟未瞪着丈夫,泪水顿时充盈了眼眶,委屈可怜的形容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妻子如此模样,不消她开口,容许已经投降,“是我不好,忘记了。烦佟大小姐指点一二啊。”
佟未垂下头去,委屈地嘟囔着:“你说的,以后再也不随便走了,可是回头就给忘了。我知道,你就是记恨我打了你,要想着法儿怄我,报复我。”
容许苦笑不得,可又感动得疯狂,方才佟未的哭诉不是一时冲动,在她心里,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丈夫,当成了要倚靠一身的男人。
一把将娇妻搂到胸前,宠溺地回答她:“答应的事情怎么好随便不作数,倘若我当真忘了,你就做菊花糕给我吃,那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又紧了紧手臂,好像要把妻子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我怎么会离开你,只怕…”
“我也不会走,上一回就给你说了,除非你休了我,除非你死了,不然,我不会离开的。”佟未伏在丈夫的胸前,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嘴里喃喃着。
她喜欢这份踏实,且这样安稳的感觉,是以往在恒聿身上从未有过的,她可以肯定,她此刻眷恋的,是容许,而非容许替代了谁。
似乎药力起了作用,一阵阵的疲倦开始袭向容许;又或是怀抱着妻子,那安逸的感觉叫人宁神。容许有些思睡了,他很想就此抱着佟未眠去。
低头去看,娇妻已然惬意地合目,似要在自己的臂弯里安眠。
这样的感觉,当真是好。容许幸福地一笑,拥着佟未闭上了眼睛。
第十六章 呵护(三)
悠悠醒转时,窗外天色已暗,妻子的身体仍贴在胸前,似乎因闷热而出了好些汗,湿了自己一片衣服。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虽然觉得肢体有些麻木,容许仍舍不得吵醒她。
可如是许久,佟未仍没有要醒的意思,容许探手去摸她的脸颊,竟热得烫手,再仔细看,已是潮红满面。
“佟未、佟未。”喊了两声,妻子当真没了意识。
不再怕吵醒她,容许迅速翻过她的身体到怀里,搭过脉搏后稍有安心,随即喊人,把一直守在外面的柳氏和采薇都叫了进来。
“柳妈妈去请大夫,采薇过来帮她把衣服换下。”容许已经将佟未平放在床上,自己则离了床,口中道,“是我疏忽了,她路上过来身体就不好,回来后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现在似乎是发烧了。”
众人不免惊慌,忙忙碌碌请了大夫,开了方子,直忙到半夜才安顿下来,而佟未依旧沉睡着,没有半分要清醒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