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进一步走到几个侄子中间,低声道:“她这里糟了灾正入不敷出,你们如此消耗从不留一文钱,她也不会要你们的钱。我们且省就省了,何苦给她添加负担?”
杰安笑呵呵问:“叔叔府里最少用钱的地方,您何不拿些钱出来为场主解燃眉之急?”
“你以为呢?”臻昕反问一句,又道,“如何?今日且看五叔的面子吧!”又指着安、康两兄弟道,“你们的媳妇眼看要临盆的,怎么还动不动离家?”
孰料兄弟俩极不以为然,反绕过臻昕立到韩柔面前笑道:“我们的王府里不缺马匹,但知道韩场主这里缺钱,本想买马来帮你解难。可是那样太刻意,好没意思,所以啊…咱们今天来,是给你张罗生意的。”
韩柔不解,笑道:“莫非是有商队要买马启程?”
“非也非也…”杰安笑道,“要马的还是我们,但买马的不是我们。”
“安郡王的话民女不甚明白。”韩柔笑道,“但还是多谢王爷们的慷慨相助,其实王爷们常常来往给马场增添光彩,已照顾到我很多生意了。”
兄弟俩回头朝二哥看了一眼,便见杰欢上来道,“一会儿韩场主尽管将西域马牵来给我们试试,明日管保你统统都能卖出去。”
韩柔已觉其中另有文章,毕竟自己一个局外人不该多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遂仅温和欠身道:“民女多谢王爷。请王爷们先休息片刻,这就去吩咐厨房做菜,也派人去请和郡王与睦郡王前来。”语毕姗姗离去,回身那一瞬臻昕却在她眼里看到几分顾虑。
“你们兄弟三个玩什么把戏?不要害了韩场主。”倒是杰宸先开口,浓眉微微皱起,“我们有事到别出去办,别把马场拖带进去。”
杰欢却笑道:“皇兄放心,咱们该怎么来怎么做,到了明天一切按规矩办,那些西域马只怕上午才卖出去,下午就又回来了。”
杰康亦道:“明日大皇兄在家里请客,您可曾见过空手登门的客?既然那些礼物您是不能收的,那不如就…”
杰宸笑道:“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情了?传得可真快。”
杰安道:“明日我们虽不来赴宴,可是总得在家等着看好戏吧!既然要看戏,那总是要出点力气的。这会儿别杵在这里了,还有客人来看马的,别坏了场主的生意。”说着来拉了兄弟几个要进去,一壁对臻昕道:“我们兄弟对韩场主如此好,将来五叔好事之时,咱们可省了礼啦!”
臻昕自然知道这都是玩笑,刚要说,却听杰欢与杰宸并肩走着,口中道:“我听闵清说了她和大嫂在宫里遇到尚嫔的事情,今日早上又听到那样的传闻,皇兄要抓老狐狸,怎么撇下我们?”


储位(二)
“又不是好事情,万一弄巧成拙,害你们做什么?”杰宸已和杰欢进屋,笑道,“不过现在你们想帮忙,自然最好了。”
臻昕适时道一句,“各自小心,别因此莫名树敌,那些大臣与我们之间非敌非友最好。”
兄弟几个颔首认可,坐下说话,且聊了其他事情,半个时辰后臻云、臻璃也赶到,韩柔奉上酒菜,叔侄兄弟几个畅饮畅谈。
席间臻昕离席去往马房,果见韩柔正亲自督导师傅们给西域马配马鞍,见臻昕过来,却道:“我虽拗不过几位王爷的要求,可是天色已晚,还是不要骑马的好。又是在饭后酒后…你能劝劝他们么?”
“他们是另有打算的,也想…帮帮你。”臻昕道,“但你既然觉得不妥,我一会儿再劝劝他们。”
韩柔见几位师傅离远了几步侍弄别的匹马,方低声问臻昕:“前些日子朝廷要选太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这里你们常来,所以平日时不时会有人来打听你们的事情,这些我还能应付。我和你们再熟悉不过了,想到你们当中有一个将来会成为储君,心里着实是高兴的。可是王爷,历来争储极少不沾染腥风血雨,你们叔侄兄弟永远会像现在这样和乐吗?”
臻昕轻轻拂开韩柔额上的软发,温和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想他们彼此也很珍惜这份兄弟情,甚至在杰欢他们心里,极有可能认定长兄将来…”话至此他停下了,只道,“柔儿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卷入其中,母后和四姐夫很早就给予我忠告,绝不能卷入任何风波。”
韩柔微微摇头,“可是你一直在帮宸亲王,你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制造风波么?”
臻昕眉头一皱,韩柔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猛然清醒,仅回想白日里和杰宸的对话,自己其实早违背了对母后的誓言。
可是…
“的确!”臻昕沉沉道,“是我自以为这些全是‘理所当然’,却没有想到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提醒你。”韩柔暖暖一笑,“只要不太刻意地去做一些事情,但凡凭着良心道义去做,又何必把自己框在那些无形的束缚里呢?柔儿…柔儿喜欢的就是现在的王爷。有情有义,有担当。”
“是吗?”臻昕微微释然,轻轻捧了韩柔的面颊,“好,那我一直都做柔儿喜欢的人。”
韩柔腼腆一笑,低首呢喃:“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开心,我都喜欢…”
臻昕微微凑到韩柔耳边,低声道:“不曾想,韩场主也不懂害臊的?”
“和你说正经的呢!”韩柔气结,离了臻昕啐道,“难怪公主说你欺负人,原都是真的。”
臻昕正要哄,却听后面一阵欢笑,杰宸几个已结伴过来,臻璃笑道:“我说咱们好好等你五叔回来,你们偏要过来凑热闹。”
韩柔素来稳重端庄,此刻也羞得满面通红,只感概地将话题扯开:“才吃了饭骑马不好,消消食吧!今晚月色也亮,现在也不算太晚。”
臻云笑道:“但凭场主的安排,自然六弟他只是玩笑,您不必放在心上。”
韩柔浅浅一笑,欠身道:“王爷们且逛逛,民女先离开了。”这里都是男儿,她一个女孩子的确不合适,遂带人离去,只留马房的师傅和他们叔侄。
杰安杰康几个各自去看马匹,臻云和杰欢则与杰宸、臻昕在一处说话,只听臻云道:“方才忘记提,今天宫里可热闹了,你家那小丫头闯了大祸,脆生生赏了尚嫔俩耳刮子。”
臻昕惊异非常,不信道:“她胡闹到这田地?难道皇嫂皇兄没有管么?”
“怎么不管?皇兄险些就动家法了,自然皇嫂她们心疼丫头想办法救下来了。”臻云笑道,“听说后来皇兄又把丫头叫到跟前训了几句,也就没事了。不过老五,这丫头是该管管了,这都是什么脾气?如今连打人都来了。”
臻昕自然气恼,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向臻云打听过,末了无奈叹道:“常说这丫头若不闹点事情,才叫人奇怪的。”
杰宸笑道:“也不必太管她,她起码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不过娇惯些,你看我们上上下下,谁又不喜欢她?”
此时便听杰安在前面喊道:“上马吧!就吃了几口兔肉,这会儿也该消化了吧!”
杰宸拍了拍五皇叔的肩膀笑道:“别想太多,她比我们更有分寸,一个尚嫔算什么?”
臻昕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却道:“尚嫔?她可是老狐狸的外甥女,皇兄的态度,是不是另有意思?”
杰宸浓眉一蹙,转而看了看杰欢和臻云,二人皆若有所思,朝他报以肯定的神色。
“我们…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杰宸抚掌道,“我怎么忘记了父皇那天对我们说的话?”


储位(三)
臻昕道,“朝廷有那么多的谏官、御史,顾伟江的为人如何,皇兄一定比我们更清楚。我只想着和你铲除这些贪官,却忘了皇上是什么意思。他留用顾伟江,宠幸尚嫔,总不会是因为近佞臣吧!也许…”
杰欢亦道:“闵清说,她很奇怪为什么尚嫔那么招摇,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连协理六宫的仁贵妃都会待见她,可见尚嫔的背后另有原因。而这些…竟是我们不知道的。”
杰宸恍然大悟,拍手道:“是我急进了,口口声声地喊他老狐狸,可就是忘了他是只老狐狸,还那么急切地去拉拢他,天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家里耻笑我的愚蠢。”
杰欢抬头看见远处杰安和杰康自行在调整马鞍的位置,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心中有了主意,对兄长道:“咱们请客照样请,且明日我们兄弟都来,另外…最好把母后也请出来。”
“怎么要牵带母后?不行不行!”杰宸摆手道,“如何能让母后来为我们操心?”
杰欢那俊美的脸上含着神秘的笑,对杰宸道,“这件事情,父皇不能出面干涉,但是母后就不同了…”
此刻已过掌灯时分,大内坤宁宫内仅皇后的寝室内亮着灯,毕竟今日国尧公主对尚嫔大打出手是有违宫规,不能就此抹过。于是从午后起,皇后就下旨罚国尧公主数豆子养耐心,整整从御膳房搬来一麻袋黄豆要真意在院内数。此刻掌灯了才跟着皇后到了屋子里来。
并且真意数多少,外头的宫女内侍也一起跟着数,倘若最后两边数字合不拢,就算真意的错,明日继续再罚。
本以为被训过后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有皇嫂还有这样磨人的招数,自己想撒娇,却被她一句“你要数豆子还是要去崇德殿跪着?”给堵了回来。真意才想起,正经问题上和皇嫂痴缠,只会自找麻烦。于是乖乖地数了一个下午的豆子,可眼看着还有半麻袋没动,恨不能多长几个脑袋。
故而这里数着数着就抽抽搭搭起来,偷偷看一眼在一边气定神闲看书的皇嫂,谁能想中午还对自己笑脸相迎的皇嫂,转身就那样严肃不容回绝地罚人。早知道数豆子那么辛苦,还不如去崇德殿跪着,那些嬷嬷宫女都和自己好,便是坐着又有谁知道。
“你看什么?仔细忘了数目。”翻着书册的皇嫂突然口中冒出这句话,唬得真意连忙收回目光,脑子一晃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数到几了。
偷偷地抬眼向侍立一旁的白芷求助,果见白芷记住了自己方才口里喃喃报着的数字,将手藏在身后和自己比划着。
却又听皇嫂吩咐白芷,“把公主数完的豆子拿出去给西林和好月数。”
白芷无奈地朝真意耸了耸肩膀,端起筛子就要出去,竟让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的全喜撞了个满怀,将一筛子黄豆撒了满地。
真意大恼,如此怎么还能对上数,正要指着全喜责备,忽然灵机一动,朝悠儿道:“皇嫂别怪他,意儿从来就是了。”
“这会儿倒卖乖了?”悠儿见真意正经的模样哭笑不得,却冲全喜冷声道,“毛毛躁躁做什么?”
全喜一头的虚汗,在深秋寒冷的夜里出汗,定是跑了许多路,抑或是大大慌了神。
“宸亲王从马上摔下去了。”全喜爬着伏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刚刚报进来的消息。”
只觉得从脚底心一股寒意迅速蹿到了后脑,那一阵阵麻木感又传到心里,本轻轻握着的书此刻已被紧紧地拽在了手里。
“仔细说,现在宸儿他…”悠儿深深呼了口气,她很明白,坠马可大可小,如果,她是想如果…“现在如何了?”
全喜道,“奴才不知道啊,来传话的人就说了这一句,好像是从重华门那里传过来的,那传话的人只当要紧的事情,所以没听明白就报进来。”
“你们这不是害人么?”真意忽然大吼了一声,冲着全喜道,“那你还浑报什么,弄清楚了去呀!”
全喜一愣,见皇后已无话,自己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真意几步走到悠儿身边,一触她那双纤白的玉手,便是一股碜人的冰凉。
“皇嫂您别着急,杰宸不会有事情,若有事情…”真意觉得这话不吉利,即刻转了话锋,“他身手那么矫健,曾经跨马在战场上将敌军的将领挑下马,如今怎么会有事呢!不是…”真意晃着脑袋道,“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些,我想说他…”
“傻孩子,你慌什么?”悠儿稍稍释缓了神情,“替皇嫂办件事情好么?”
“嗯!”真意不知不觉中,已紧紧握住了悠儿的手。
悠儿是没有女儿的,臻杰的几位公主也都各自由生母带大,于是在她眼里真意就是女儿。她自己十几岁嫁入皇室未能在父母面前尽孝道,到如今膝下也没有女儿,若非真意时常陪在身边,她只怕无法理解缘何说女儿是最贴父母心这个道理。
“你去翠屏殿一趟,大大方方地告诉皇兄这件事情。”
真意奇道:“可是还没听到准信儿呢!”
“不等了,我此刻就要出宫去。”悠儿道,“你替皇嫂和皇兄请辞,说我出宫了。可是不要让尚嫔知道。你明着过去,只消求皇兄也放你出宫去就好了。”
“我也出宫?”真意不解。
悠儿却只笑道,“回头再和你解释,这会儿就过去吧!记得只能让皇兄一个人知道我出宫了,而你禀过他后,就大大方方地出去,直接去杰宸府上就好。”
“意儿明白了。”真意用力点了点头,一阵风般跑了出去,当他匆匆来到翠屏殿将事情告诉臻杰,又偷偷地说了皇嫂离宫之事。却发觉皇兄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皱了皱眉头对自己道,“你路上小心点,明日早些回来复命。”
真意没有再问,退出翠屏殿就直往宫外奔,可是当她匆匆感到杰宸的府邸是,宸亲王府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诡异的氛围,让真意心里发怵,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寒意往上蹿。


储位(四)
“你们且在门口等着,我一个人进去。”真意脱口而出这句话,将西林、好月还有其他随侍的嬷嬷内侍等都留在了前门,从内侍手上拿过一盏灯笼,提着裙子慢慢往内院去。
才过两道门,便见王府的侍者黑压压一片立在廊房里,一见真意,管家迎了上来。
“王爷他…还好吗?”真意只觉得自己说话声都在颤抖。
那总管只垂首哈腰把真意一路引往内院,口中仅含糊其辞地答:“小皇姑进去了就知道了。”
以真意来看,如此是可以放心的,起码杰宸现在肯定没有生命危险。忽然脑子里掠过一个激灵,问那总管:“王爷是在西郊马场跌倒的?”
“是!”
真意又问:“那韩场主有没有随同一起把杰宸送回来?”
“也来了。”
真意恨他说话半句,有些不耐烦道,“你就不能多答一些话,偏要我问了才答?你们王妃平日这样做家里的规矩吗?”
那总管反嘿嘿笑道:“奴才一早就说了,您进去便什么都知道了。”
见这中年男子竟笑了起来,真意倒更放心了,毕竟哪里主子出事了奴才在这儿笑的,就是装也要装出悲伤的样子来。
真意摆手道:“你去吧,我自己进去,也不是不认路。”说罢撇下那总管匆匆往内院而去。
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才过了院门。可刚一进去,真意就被吓退了几步,提着灯笼傻傻地退了出来,犹豫了一下,再往里瞧。
只见几名侍女垂首立在一边,她们的面前,杰宸的妻妾范新兰与金茉正直挺挺并肩跪在一起,两人均忐忑不安地朝屋内望,里头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晃动,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
真意深深吸了口气,但她知道杰宸铁定是没事了。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不多时便见一位披了氅衣的妇人迅速穿过长廊往这里来,看身形步伐,真意知道是大姐。
赶忙迎上去,低声道:“大姐姐,你随我来。”
若晴似乎也察觉到了杰宸并无大碍,见真意神色诡异,即问:“来了怎么不进去?杰宸好不好?”
“大姐姐,你看!”真意却把若晴领到院外,指着跪在正中央的范新兰和金茉,“她们这是做什么?”
若晴没有说话,抬头望着亮堂堂的却无比安静的屋子,纤眉微蹙似在思量。
“外头有他们叔侄几个的随侍呢,大家都在,可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意道,“我们还要进去么?”
“意儿,皇嫂是不是来了?还是你皇兄也一起来了?”若晴问。
意儿方想起来这一茬,点头道,“我竟忘记了。”继而凑上来低声道,“皇嫂先我来的,只有皇兄知道,宫里没人知道皇嫂出来了。”
若晴稍稍动了一步,却又止住,只嘱咐真意:“大姐姐不去了,意儿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别叫外人随便进来。倘若皇嫂不叫你,也别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记住了没?”
真意似懂非懂,点头答应道:“意儿记下了,大姐姐这就要走了?”
“嗯!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知道,也不必特别派人来告诉我。”若晴说着又望了一眼,再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两个侄媳,不经意的微微一叹却充满了担忧,似乎根本不想离开这里。
“意儿送送您吧!”真意也不晓得自己现在做什么才最妥当,方提着灯笼扶了姐姐要走,院内正屋的门豁然洞开。只见白芷立在门槛里朝外张望,忽见若晴姐妹,竟两眼放过。跨过门槛就往外来,只有走过新兰姐妹身边时才稍稍欠身放慢了步子,一到她们背后便又加快了脚程,一直赶到了真意和若晴面前。
“白芷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真意问。
白芷道:“您不是皇后娘娘吩咐要来的吗?”语毕只对若晴道,“娘娘请大皇姑进去说话。”
若晴应了,叮嘱真意一句“别乱跑。”便跟着白芷进去,一壁低声问,“两位王妃为什么跪在院子里?皇后娘娘罚的?”
白芷摆手悄声答:“是她们自己跪在这里的,叫也不肯起来,娘娘说就由着她们罢。”
“宸儿没事吧?”若晴又问。
“什么事情…也没有!”白芷小心翼翼道,“娘娘才为此怒了。”
*
*
注:臻昕、韩柔、好月都在一个屋檐下呢..........


储位(五)
若晴闷声一叹,已和白芷走到两位侄媳身边。乍见若晴,范新兰与金茉不免惊讶,随即俯身下去,口中恭恭敬敬地称“大姑姑”。
“你们回房去吧!在这里做什么,外头一屋子的下人,看着像什么样子?”若晴正色道,“快起来,回房去等着。”
范新兰垂首为难道:“可是爷…他…”
“难道要你的婆婆来请你不成?”若晴很是不满,抬头对院门外唤道,“真意进来,陪新兰和茉儿回去休息。”
真意兀自提着灯笼进来,乖巧地立在一边,只听若晴道:“意儿虽小,却也是你们的长辈!不要在犟着了,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是!”范新兰无奈,和金茉一起扶着婢女从地上起来,因跪久了站不太稳,无人扶不行。
若晴叹道:“这是何苦?你们婆婆可是要看这光景的人?且回去好好等着,事情过去了我带你们进去说话。”
“侄媳听凭姑姑吩咐。”范新兰带着金茉欠身应承,与真意一同离去。直到她们出了院门,若晴才和白芷转身进去。
才跨了门槛进去,便见杰宸臻昕几个在外屋跪了一地,却不见悠儿的身影。若晴朝白芷看了一眼,白芷也只管摇头。
“都起来!”若晴冷哼了一声,“你们这是示威么?”
“大姑姑!”
“大皇姐!”
叔侄几个闻声见若晴,无不面露尴尬,却并不起身。
若晴将氅衣脱下,里头是匆忙出门随便穿的一件藕色长袍,她敛了袖口走到杰宸和臻云面前,厉声道:“一个是大皇兄,一个三兄弟里最大的,你们就是这样带着兄弟胡闹的?杰宸啊…你在想什么?你们都当自己还是孩子么?一个个都是当爹的人了!”
若晴是雍和帝元后淑贤皇后唯一的女儿,自小身份高贵无比,且和当今乾熙帝臻杰兄妹情深,与皇后更胜似闺中密友。故而她虽仅仅是个出嫁的皇姑,可这些早已封王封臣的侄子弟弟无不对她尊敬有加,如是的训斥并非雍和帝其他女儿可以随便对他们说出口的。
“大姑姑,我们…其实我们…”杰宸想要解释,但并非每件事情都能对若晴讲,一时吞吞吐吐起来。
若晴打断了侄子的话,冷声道:“其实什么?有什么一会儿再说,你们这样跪着,是给谁示威么?还不快起来?是不是如今我的话,已经没用了?”
“不是的,姑姑…”杰宸、杰安几个急着要解释,却见若晴已转身朝内室去,只留下一句“别叫我出来时再看你们跪着。”
白芷未曾离去,俯身对叔侄几个道:“王爷们还是起来吧,娘娘的脾气轻易不发怒,若是恼了…除非消了气,不然王爷们做什么都只会让娘娘更生气。”
杰宸无奈,与众人一同起身,对白芷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进去侍候母后吧!方才母后…仿佛气坏了。”
这一边,真意已陪着范新兰和金茉回到厢房,金茉坐于暖炕上揉着膝盖嘀咕,“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嫁给爷这些年,还第一次被母后训斥呢!偏偏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范新兰嗔她多嘴,不要她胡说,毕竟真意在面前,有些话不能说,而更多的也想保一分颜面。
真意自然不介意这些,只笑着问:“韩场主是不是在皇嫂跟前?”
范新兰答:“我和茉儿退出来时,只有韩场主一人在母后身边,叔叔们还有爷都在外头。”
“那…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真意很好奇,又怕范新兰碍于面子不便说,于是委婉地问,“自然你若觉得不妥当告诉我,也不必为难。但是…是皇嫂要我跟着来的,我想她不会介意要我知道的。”
范新兰实在觉得真意可爱,小小的好奇心也可以兜个圈子来表达,这样单纯没城府的一个小姑娘,告诉她又如何。遂缓缓答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和茉儿也不清楚。只是突然看到爷被抬着回来,将我们慌成了一片。自然不敢隐瞒上面,即刻就派人去禀报。可是…一回头,却看到王爷他生龙活虎的,就连半分醉意也没有。叔叔们都在,我和茉儿不能在跟前侍奉便也找不着机会打听明白,谁知道…没多久母后就进门了。接着…”
“接着进门时就看到他们几个小子好端端地立在屋子里,我才发现自己是上了他们的当。原来闹这一出,竟是要引我出宫来。你说说…是不是一个个胆子都忒大了?”后院内室里,一身平常服饰的悠儿已平了气,但仍有几分恼怒,伸手将立在一旁的韩柔拉到若晴面前,“我进门时正看到这孩子气呼呼地要往外走…你说说他们叔侄几个,连韩小姐也一起骗过了。可怜韩小姐,吓坏了吧!”
若晴细细打量韩柔,不论样貌形容还是气度,这孩子都十分配得上臻昕,那一日中秋节并没好好看过,此刻见了,暗叹姻缘天注定,原来五弟多年不娶,竟是上天要他成就这份好婚姻。
“韩小姐莫往心里去。”若晴端着稳重亲和笑道,“我这姑姑姐姐替他们向你赔礼了。”
韩柔含笑欠身,“方才因太紧张,得知真相后有些气恼,此刻静下来想想,王爷们并非鲁莽胡闹之人,民女以为他们此举或许有别的原因。”
“常听西郊马场好,却从未去过。”悠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韩柔的脸上,那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很清澈,却很像一个故人。那故人也有清澈的眼睛,可往往又如深潭一般蕴藏了无穷智慧。心,似乎动了一动,悠儿转头对若晴笑道,“我们什么时候也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