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深宫里正热闹着,尚秋芳册封嫔位的旨意下来时,她正在丹阳宫做客。进宫五年多的光景,她还是头一次来丹阳宫,而这里亦是多少宫嫔梦想的地方,但凡能从仁贵妃身上分一点点恩宠,这在后宫的日子,就一定风光无限了。何况如今的尚嫔,是皇帝面前第一得宠的妃嫔呢!

情意深深深几许(三)
但是坐在钱韵芯面前,尚秋芳还是唯唯诺诺。仁贵妃上有皇帝宠爱、皇后信任,下有一双吉祥如意的龙凤皇儿,身后娘家手握朝中兵权,便是皇贵妃比起她来也稍有不及,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这么多年行走于后宫,谁又敢不忌惮她几分,尚秋芳纵使再得意,也不敢到她的面前显摆。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偏巧在丹阳宫接到了圣旨,她心中虽喜却不敢表露半分,也更奇怪为什么内务府偏偏在这个时候把旨意送来,好像自己是得了仁贵妃的恩惠。可自己想谢,又怕谢错了方向反惹贵妃讨厌。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便索性不说话了。
钱韵芯本就懒得和尚氏多做废话,谁想早上在坤宁宫外给了她好脸色,下午这女人就跟来丹阳宫,那股殷勤的劲叫人推脱也不是。
当然,若非看在皇后托付自己的事上,她是顶好离尚氏远远的,又如何会在一起喝茶。此刻她在自己面前接了圣旨,脸上一副高兴又不敢高兴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了肠子痒。但不得不承认,尚秋芳还算是个聪明的女人,素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今日来见自己,倒清爽简约起来。仔细看看,也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外加着正年轻,便像朵花儿似的。只是…是朵黑了心的花。
钱韵芯素来爱憎分明,此刻她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嘴上仍旧客气着:“今天是尚嫔的好日子,皇上想必一会儿要过去翠屏殿,你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的好。这些日子都是尚嫔在照顾皇上,你辛苦了。”
“娘娘…”尚秋芳本想说钱韵芯才辛苦,可怕自己说出来的话听着像显摆,便又将话咽了下去,只含笑应,“臣妾明白了。”
此时宫女带着元弘回来,尚秋芳忙不迭起身,待元弘向母亲行礼后,也笑着问了声好。
元弘将满十四岁,模样形容自不必说,比起母亲年轻时更胜几分,倒是她性格安静温柔和钱韵芯没有半点像的地方,平素不管闲事只和姐妹们要好,对于尚秋芳这样一时盛宠的妃嫔也毫无兴趣,不过客气地道了声:“恭喜尚嫔晋升。”
尚秋芳反受宠若惊,笑着朝钱韵芯夸赞道:“三公主越发漂亮了,并非臣妾奉承娘娘,几位公主里,三公主的姿容最出众,也最像皇上了。”
这点钱韵芯自然清楚,她不屑尚氏的奉承,只拉着女儿温和道:“从宜人馆回来的?文瑾的咳嗽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今日还贪玩和杰琛掐架摔了宜母妃一盘石斛兰。花草没什么,但那盆子是白玉做的父皇节上才赏给母妃的。那小东西见闯祸了,扯开嗓子就哭,怎么也哄不好,孙昭仪也尴尬就训了杰琛两句,那小家伙也哭,把个宜人馆闹得人仰马翻,叫宜母妃气坏了。”元弘笑道,“于是儿臣就说把我屋子里那只玉盆给宜母妃送去,您不会怪吧!”
钱韵芯笑道:“宜妃她自己嫌清闲腻了,从前你二皇兄不要她操心,如今自己把孙女放在身边找麻烦!好吧,谁叫我们弘儿温善大方,你自己屋子里的东西你做主就是了,不必问我。”
元弘淡淡一笑,握着母亲的手,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方才和二皇姐她们一起从宜人馆出来的,我们说晚上等杰泓从书房回来一起去看看五皇兄,本想要母妃陪着一起过去,不过半道上遇到齐公公,他正要来我们这儿传旨,说父皇晚上过来,要您准备着。儿臣说自己回来给您说,先要公公回去了。这样的话,那晚上儿臣和杰泓给父皇请安后就自己过去,好么?”
钱韵芯余光瞥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尚秋芳,见她脸上的笑容尴尬不已,心里自是好笑,不过她也没想到皇帝今日会来丹阳宫,心里更是奇怪了半分,遂绕过女儿对尚秋芳道:“本宫要和弘儿说会儿话,也没什么事情了,尚嫔先回吧!”
尚氏方才见仁贵妃母女两个说话,完全当她不存在已经很不好受,此刻听三公主亲口说她的父皇今日要来丹阳宫歇息,那语气神态如此平常,好像平民百姓家里男主人要回来,母女两个商量事情一般。比起自己那每每精心安排布置,唯恐皇帝有什么不满意从此不再来的辛苦,真是天地的差别。同样是女人,自己竟活得那么艰难。
“臣妾告退!”尚秋芳早不想待在丹阳宫了。在外面,她是隆宠之下风光无限的尚嫔,可是一进这丹阳宫的门,自己就仿佛什么也不是了。丹阳宫已是如此,可宫里类似丹阳宫这样的地儿不在少数,她尚秋芳再不济也比宜妃出身高贵,可是要走到宜妃这一步,真的比登天还难。
“尚嫔慢走!”元弘客气了一声,便转身又对母亲说起了家常,“文瑾胖了好多,像个小肉球似的,宜母妃说…”
尚秋芳听着这些话讪讪地退出丹阳宫,走远后方长长舒了口气,想起皇帝今日竟去仁贵妃那里,就浑身地不自在,有些自怨自艾道:“我连个孩子都没有,凭什么到她们面前去呐!”
跟着陪嫁进宫的侍女绿婵却笑道:“主子不要着急,舅老爷不是说了么,急不得要慢慢来。”
尚秋芳瞪了她一眼,嗔道:“在外头别总提我舅舅,要知道皇上不喜欢妃嫔和娘家人多往来。”
“奴婢明白!”绿婵应一声,扶着主子往翠屏殿去,路上道,“那表小姐的事情,主子预备怎么办?”
“是啊…她可不能急不来,急不来可就要出问题了。”尚秋芳蹙眉,暗暗想着如何也要在皇帝面前提一提才好。
骄阳西移,黄昏时分臻昕与韩柔才又回到了马场,此时顾氏姊弟早已回去,却有韩莫意外地出现。他已听说妹妹和王爷一同出去,但没想到竟等了他们一个多时辰。
“臣参见王爷。”韩莫向臻昕施礼,见妹妹与王爷并肩而立,心中安慰,但喜忧参半。
韩柔上来挽着哥哥,极其关心,“哥哥怎么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呢!”
韩莫却笑道:“只是风寒,何时这么经不起了。”
“韩大人明日可否上朝了?”臻昕与韩莫并不陌生,三人坐下后便笑道,“明年开科取士,皇上曾提过要将此重任委以韩大人,只是你告病多日,便没有提起。”
“明日即能上朝,此乃韩莫所长,臣定尽力!”韩莫面露喜色,亦见妹妹欢喜不已,对自己笑道,“如此哥哥可要好好养了身体,到了明年您可也有门生了。”
臻昕见韩柔面上所露欣喜中更有一份释然,他知道在韩柔心里是多么希望哥哥能撑起韩氏一族。
却听韩莫又道:“我来是因为那年卖出去的地买家欠我们的一万两银子今日突然还齐了,我知道马场急需银两所以赶着送过来,账房那边在对账。你也过去看看吧!”
韩柔奇道:“拖了那么多年,都不打算他们能还了。”连忙对臻昕道,“王爷和哥哥坐片刻,今晚在马场用饭吧!我先去账房一趟。”
见妹妹离开,韩莫沉思须臾,旋即起身立到了臻昕面前,极恭敬地作揖道:“王爷,韩莫有事相求。”


情意深深深几许(四)
“韩大人请坐,你我不必客气!”臻昕直视韩莫,却发现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韩莫定下了神情,重新归座,缓缓道:“十二年前那场悲剧,给小柔心中留下的伤害很大,当时是她第一个发现母亲在房中自缢,而那年她才五岁。从此我们兄妹相依为命,韩家虽有些没落,但仍是世袭爵位的贵族大户,说起来我一个男人当真惭愧,家族世代习武,到了我这里却只爱文,当家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如果没有小柔,韩家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韩大人的文学造诣非常人能比,术有专攻,本无可厚非。并非承袭家族传统就是孝顺,韩大人有此番事业,亦是一种交代。”臻昕真诚道,“韩大人不需妄自菲薄,皇上对于你仍是十分器重。”
韩莫笑道:“多谢王爷赞誉,只是今日韩莫想提的,并非是我的仕途。”
“韩大人请讲。”
“王爷!”韩莫抱拳郑重地喊了一声,遂道:“自两年前您与小柔相识,小柔变了很多,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性情也越发开朗。每日回府与我说话,总时不时会提到您,偶尔您来马场或与几位王爷一起来,小柔那天就会特别得开心。”
臻昕莫名感到一份紧张,将目光从韩莫的身上移开,只低声道:“是吗?”
韩莫又道:“王爷,请恕韩莫冒昧。但作为哥哥,以我对小柔的了解,我很明白,小柔她很喜欢王爷。”
臻昕沉默了,与韩柔在一起那快乐轻松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紧张的心渐渐松开,“韩大人的意思是?”
“今日突然有人来还拖欠那么久的银两,我就觉得奇怪了。”韩莫的笑有些无奈,“后来才发现,京城里已经传遍了中秋那日皇后娘娘留下小柔在宫里过夜之事。似乎在旁人眼里,这就是皇后娘娘有意要将小柔娶进皇室为媳的预兆。所以才会突然有那么多人来向公爵府示好。”
“原来如此…”臻昕似乎也能明白为何自己会遇上李大人和那个还账的武爷。
韩莫道:“皇上怜惜我与小柔是韩氏遗孤,免了小柔参加选秀,所以她不会成为皇上的妃嫔,那么…如果皇后娘娘中意小柔,就一定是将她许配给皇室子弟了。”
臻昕又没有接话,只静静地听韩莫继续说:“我不希望妹妹再受一点点伤害。可如果皇后娘娘不是将小柔许配给您,那么对她而言那将会是很大的打击。一旦有那么一天,我和妹妹谁也无法推辞。所以…既然您和小柔未必能有结果,韩莫希望王爷能和小柔保持一些距离,不要让她陷得太深,到时候难以自拔惹一生痛苦。”
臻昕继续沉默,但已将目光聚集在了韩莫的脸上。这个沉稳儒雅的男人,在妹妹的幸福上,却能有如此的果断。
“诚然,若王爷您对小柔本无意,那韩莫也会适时提醒妹妹,让她明白一些事情。韩莫绝非为了妹妹的幸福而胆敢强迫您。”韩莫诚恳道,“但我必须得到一个答案,为了妹妹,也为了韩家。这些话本想改日登门对王爷说,今日遇上了,韩莫便…”
“我明白了!”臻昕的嘴角显出淡淡的笑意,眸子里投射出一股释然的神色,“我会给韩大人一个交代,但身为皇室子弟我的婚姻并非自己能做主。我珍惜与韩场主的情分,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很尊敬她,不希望因为我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韩大人需要的答案我现在无法给你,在我的身后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可我会努力去争取这个答案。”
韩莫微微有些激动,低声问:“王爷的意思是,您对小柔…”
“哈!”臻昕笑道,“两个大男人之间说这样的话似乎更容易一些。”他顿了一顿,极其认真道,“和韩大人一样,我也希望能给她一生的幸福。”
韩莫霍然起身,对臻昕抱拳道:“小柔一生若能托付于王爷,我做哥哥的也算对逝去双亲最好的交代。王爷请受韩莫一拜。”
臻昕一把拦住,真诚道:“韩大人此礼,我受不起。”
二人承让,方归座便有小侍女送酒菜进来,韩莫心情大好,说道:“快请小姐也来,她正在账房。”
小丫头却笑道:“大爷说错了吧,大小姐刚刚离了这里,正往马房去呢!”
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后,便见臻昕迅速离座出门追着韩柔而去。
再见到韩柔,她正往马房走,臻昕追上站到她面前时,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泪痕且通红的脸。
韩柔极其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一手抹着眼泪,呢喃着:“现在样子很不好看,王爷回吧!”


情意深深深几许(五)
“回?”臻昕一愣,遂笑道,“那好,那我先回去了。”说罢就要走,即刻就听韩柔在身后急着道:“王爷真的走?”
臻昕立定,回身看着她,那张被泪水肆横的脸其实比平日更可爱,女子的娇憨尽显,又有带着羞涩的柔美,双颊红红的,衬得本白皙的肌肤更娇嫩可人,此刻在臻昕的眼里,世上只怕再没有女子比韩柔更美更动人。
“我不走,我舍不得离开你。”臻昕绽出温暖的笑容,两年来第一次如斯亲昵地唤韩柔,“柔儿,既然你已听到我与你哥哥的对话,那么…让我对你再说一次,好么?”
韩柔已抹去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似笑非笑、似泣非泣,微微别过头去,低语喃喃:“谁听见什么了?谁又要听什么?”
臻昕笑了,上来拢着韩柔纤弱的肩,“好…你没有听见,但我要说。”
韩柔抬起头,将自己的面容映入臻昕深邃的眼眸,那一眸漆黑里此刻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东西。
“柔儿,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嫁给我,做我的王妃。”
韩柔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做你的王妃!”
臻昕将韩柔揽入怀:“你答应了?”
这是坚实而温暖的胸膛,韩柔多么渴望有一天能依靠在一个让自己安心的胸膛之上,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她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个渴望被宠爱的女人,十二年辛苦的生活将她的意志一点点磨光,她从不清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面对外来的欺侮讥讽她还能隐忍几次。
直到两年前遇到臻昕,他如同阳光一样进入自己的生活,让封存心底的情感渐渐释放,他仿佛是能改变自己一生的男人。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于是这一切又那么得遥不可及。
而今,他却对自己说:“做我的王妃。”
难道,这不是梦吗?不是在梦里才会有这样的美好吗?
“答应了?”得到的是臻昕的再问,更是他留在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韩柔强忍着泪水,硬是让自己扬起嘴角,她知道这不是梦,她爱的男人也爱她,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爱。
“我愿意,柔儿愿意!”语毕哗然而泣,似乎要将十二年来的辛苦都宣泄出来。
臻昕动容,将韩柔紧紧拥在胸前,对他而言,韩柔又何尝不是驱散生命中云翳的阳光!
“以后,我绝不会要你过得辛苦!”臻昕兀自喃喃,亦是将这话说给怀里他深爱的韩柔听。
不远处,韩莫负手而立,眸中亦带着几分晶莹。对他而言妹妹一生的归宿是此生最大的责任,而昕亲王,正是这个世上最值得托付的男人。这一切的美好来得那么容易,只愿之后也能一帆风顺,他辛苦的妹妹不要再遭遇半点挫折。
几个立在一边的家仆小丫头更是啜泣起来,马场的师傅们也高兴不已,过来对韩莫道:“大爷放心,咱们一定好好干活多卖马匹多赚银子,一定给咱大小姐备一份厚实的嫁妆。”
韩莫笑道:“多谢各位了,不过你们大小姐的嫁妆母亲身前就为她备好了,这些年再怎么辛苦我也不曾拿出来,那一份是谁也不能动的。”
“大爷,那我们真的要办喜事了?”小丫头个个又哭又笑,“大小姐这就是要做王妃了呀!”
“你们先别到处声张,大小姐的名声更重要是不是?”韩莫笑道,“好日子到了的那天,一定都给你们封红包,这些日子一定不要出纰漏了。”
“奴婢们明白,我们小姐金贵呢,可不敢叫别人看轻了。”几个小丫头笑做一团,商量着要给主子凑个分子。
韩柔停下哭泣却听见笑声,才发现自己和臻昕竟在众目睽睽下相拥,羞得满面通红,可并未挣脱臻昕的怀抱,只低声道:“叫他们都看见了。”
臻昕笑道:“他们只怕早有心了,只我们两个才像呆头鹅似的。”
“人家才不是呆头鹅…”韩柔娇嗔一句,又觉此话亲昵而不禁羞涩,遂转开话题抬头望着初升的明月,“今晚的月亮真美。”
“可惜没有我的柔儿美!”臻昕亦抬头赏月,却情不自禁了一句。


情意深深深几许(六)
同一片月光下,央德公主府里真意也正带着好月在后院里散步消食,因昨晚她带着希爰偷跑出去,今日若珣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她,更是要她半个时辰后就回房休息。
真意待姐姐离去才对好月叨咕:“今天玩了一天那么累,我才不会出去呢!哎…这做了娘的人就是好啰嗦。”
“夫人也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如果您再偷跑出去,就罚奴婢呢!”好月笑道,“夫人常说,对付您最好的办法就拿您身边的人来牵制您。”
真意很不屑地笑道:“可她们又都忘记了,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皇嫂、缘亦,还是四姐姐,她们像是为了孩子淘气怪奴才的人吗?所以呀…我若想干什么,谁又耐我何?如今哥哥也忙着他的韩小姐,昨晚都不曾骂我,往后就更不会管了。”
说着已带着好月在亭宇里坐下,一手撑着脸对好月道:“你们王爷真的要有王妃了,看来皇嫂她们不必操心了,我也…”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我也放心了。”
好月心中很沉,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昨晚王爷突然被四皇姐叫出门去寻妹妹,于是就一晚上没有回府。今日早上直接从公主府上朝,下了朝也没有回府。
最近好像很难能见到王爷,自围场以来,一切都突然变了。还有…还有那件锦秋听得不真不切的事情,究竟谁才能说个明白?
“你怎么了?”真意拉着好月在身边坐下,“不舒服吗?怎么都不说话,平时我们在一起总是有好多话说的,缘亦要你来也是怕我闷吧!”
好月抿了抿红唇,纤长的眉毛微微一紧,认真地看着真意,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奴婢能问公主一件事情么?”
“说啊!”真意笑,“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公主,锦秋她…锦秋曾听夫人和宝清姐姐说,说想让王爷纳我做侍妾。”好月鼓足了勇气,心里砰砰乱跳,“公主您听说过吗?”
“缘亦的意思?”真意反问。
“原来公主您不知道。”好月心中又乱。
真意笑着摇头,“不是,我是说这不是缘亦的意思,这本是皇嫂的意思。我听皇嫂和四嫂还有几位娘娘议论过,说是哥哥若不肯娶妻,就要他先收你做侍妾。不然外头风言风语的,对哥哥的名声不好。”
好月心里的疑问终于被解开,她反而安心了几分,又怯怯地问了一句,“那…王爷知道吗?”
“他知道,我中秋节前就告诉他了。”真意把手腕上的水晶链子拿下在手里摩挲,“不过他未必能放到心里去,在他眼里我的话十有八九是不可靠的,说不定转身就忘记了。”
“王爷的确没有提过。”好月垂首低语,手指将腰上的长绦绕了几圈。
真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掰正了好月的身子问:“啊呀,我怎么忘了。都没人问你乐不乐意!好月,你乐意嫁给我哥吗?”
好月沉默了半刻,仍旧低着头,低声答:“如果王爷娶了韩小姐做王妃,公主以为王爷还会纳奴婢做侍妾么?其实…现在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不会再想这个问题,奴婢愿不愿意本就不重要,如今更没有意义了。”
“好月,你乐意的是不是?”真意追逐的好月的眼神,“你喜欢我哥,是不是?”
好月倏得跪在了真意的面前,眸中含露,哽咽道:“公主说得不错,虽然奴婢并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可是奴婢很喜欢王爷,很希望一辈子都能跟着王爷。但奴婢不想让王爷为难。公主…您答应奴婢,这件事就当谁也没提过,千万不要让王爷知道奴婢和您说的这些话。如果王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不会烦恼,那好月还是好月,起码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能这样,奴婢已经满足了。”
真意怔怔地看着好月,她从没发现这个和自己一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也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这就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吗?原来爱情是这么伟大!可是,好月看起来很痛苦,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
“这件事情总有要发生的那天,哥哥心里是容不下疙瘩的,他既然知道有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去考虑。”真意面色沉沉道,“你以为皇嫂只是因为你长年跟着哥哥才要纳你为侍妾的吗?”
“公主是什么意思?”好月心里有答案,可是她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这一切只有哥哥才能解答。”真意的神色从未如此严肃过,“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你能等的,只有哥哥亲口说出的答案。好月,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是错,那我们就都活在错误里了。”
最后那一句好月无法理解,而真意也非对好月而言,也许,她是在对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说。可是这一刻,真意觉得心里很难过。


梦里花开(一)
这晚的明月见证了情感的起伏,亦看到了深宫内院难得的平静。
只因钱韵芯早过了恃宠而骄没有分寸的年纪,即便吃醋皇帝宠爱那妖精似的尚秋芳,她也不会在皇帝临幸丹阳宫时让臻杰在孩子和宫女内侍面前下不来台。
此刻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晚饭,正巧元歆等过来结伴元弘杰泓一起过去看杰项,顺便向父亲请安。
孩子们立在面前,女儿如花似玉,杰泓亦显英姿,身为人父,臻杰深感骄傲。
“怎么没看到元优?”臻杰接过钱韵芯递上的茶,因不见幼女在眼前,故问道,“她不和你们一起去看老五?”
元优是臻杰目前最小的女儿,如今也将满十三岁,系昭仪楚氏所生。再有元歆是淑媛徐玲珑之女,比杰项小几个月。元瑶则是品鹊的孩子,与元优是同月生,比妹妹早了十二天。臻杰只记得那几年皇室连连添喜,宫里尽是吃奶的小娃娃,可一转眼孩子们竟都长大了。
“儿臣和四妹妹正是从楚昭仪那里来的,元优她不太舒服。”元歆如此说着,脸颊微微一红,凑到钱韵芯身边低语了几句,但见她对臻杰笑道,“皇上不必担心,是孩子长大了。”
说得几个女孩子都不好意思起来,臻杰笑而不语,也只管喝茶。钱韵芯唤贴身的侍女墨宝过来嘱咐了几句,片刻后墨宝回来已在手里捧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钱韵芯拿了递给元歆,笑道:“二姐姐替母妃顺路带给五丫头,说母妃送她的礼物。天色晚了,早些去看了你们五哥就都回去歇息,不要叫你们的母亲担心。”
几个孩子迭声应下,向父亲和钱韵芯行了礼便离去,钱韵芯一直送到门外,叮嘱了随侍几句方回来侍奉臻杰。此刻才显出女子的娇态,从臻杰手里拿过茶碗道:“臣妾还以为您再不想喝丹阳宫的茶呢!”
臻杰无奈笑道:“朕方才还想着跟孩子们一起去烟儿那里,不然留下来只能听你唠叨。”
钱韵芯羞赧不已,唤墨宝端热水侍奉臻杰盥洗后,方翩然坐在丈夫的身边轻轻揉捏着他的臂膀,口中笑道:“臣妾如今要唠叨的人多了,才没功夫再烦皇上!”
臻杰捏了捏她的脸颊嗔其娇蛮,继而闭目养神,片刻才道:“方才看杰泓,好像并不怕与朕讲话,朕白担心那一日的震怒要孩子从此惧怕朕。”
“那日罚他跪了大半夜的是臣妾,您没打他没罚他,他有什么理由怕您?”钱韵芯很随意地说着,手上依旧为丈夫轻轻揉捏,却见臻杰睁眼看着自己,方笑道:“该说的道理皇后娘娘都说了,孩子心里也明白。可是臣妾罚他,一来恨他淘气,二来…皇上您只打了项儿,那孩子虽是沈姐姐的,可他到底…有些话臣妾不好说,但难保闲人不说,臣妾还是想皇上将两碗水端平了,不要让一些无聊的人以为泓儿是正经的皇子,项儿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