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知道何阳一直在照顾赫臻,基于此她竟将方才的烦恼都搁下了,只想知道一些关于赫臻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爱君如梦(一)
“太后娘娘的气色很好!”何阳进来向茜宇行礼后,便笑道,“这些日子各位太医定是上心了。”
茜宇喊缘亦给何阳赐座,旋即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何阳一人说话。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径直问道:“他好么?皇上说今秋没有旧伤复发,是真的么?”
何阳轻声答:“因腿上是筋骨的毛病,秋季容易发伤,发作起来往往能叫人身心疲惫,好在太…”他见茜宇眉头微动,随即改口道,“好在他夏日注意保养没有让湿气入体,且勤加锻炼使得血脉畅通身体越发好了。皇上并没有骗您。”
茜宇方颔首肯定,尚来不及兴奋,便见何阳的脸上有些许的犹豫,遂脱口追问:“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
何阳道:“皇上没有对您说别的么?”
茜宇紧张地摇了摇头,眼睛却不曾离开何阳。
“他身体没什么,却仿佛有重重心事。所谓病由心生,若他能敞开心怀,会更好。”何阳说着,便发现太后已陷入了沉思。
“他放不下的太多了…”茜宇心中低叹,愁绪入眉,再没有说话。
何阳亦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秦大人要微臣转告您一句话。”
茜宇眼眉一抬,奇道:“秦大人有话要与我讲?”
何阳颔首,随即口中道:“君心无绊,只待执手伊人,从此海角天涯永相伴。”
“君心无绊,只待执手伊人,从此海角天涯永相伴。”茜宇将这句话在心内反复默念,仿佛已看到自己和赫臻抛弃世俗抛弃权贵,只留一份独一无二的爱,天涯海角得一世的美好。
“他不是有太多的放不下,而是仅仅在思念我等待我么?赫臻,真的是这样吗?江山美人孩子,你都能放下了?”
纤长上翘的睫毛轻轻一合,泪珠似线而落,茜宇悲的不是赫臻对于一切的决绝,而是伤感自己似乎还不能彻底地放下身边的人和事。
“我即将临盆。”取丝帕轻拭泪水,茜宇不介意自己在何阳面前的失态,仅冷静道,“这个孩子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一些话我先说在前头。分娩那一刻若出意外,我与这孩子只能保一个的话,你记住了,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何阳怔住了,愣愣地问:“太…他不会同意的。”
茜宇毫不动摇:“不需要他同意,倘若有差池,我也绝不偷生,你记住。”
何阳心中暗叹,果然只有太上皇最了解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确与众不同,不然太上皇也不会和自己定这样的计划。
“你先去休息吧!我现在很好,有什么事我自会要缘亦去喊你。”茜宇道,“你出去时要缘亦将臻昕带过来便好。”
何阳一一应下,退出后不多久,便见臻昕蹦跳着来了母亲的屋子,茜宇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仿佛看不够一般,柔声道:“母后寂寥,昕儿这些日子且将书册放一放,时时陪一陪母后好不好?若有要背诵的书,也让母后教你背。”
臻昕没有想太多,只是乐乐地应了,却从母亲的眼底读到几丝悲伤,他懂事地搂着茜宇的脖子,少年老成般对母亲道:“昕儿永远照顾娘,不叫你受半点伤害。”
鼻尖酸楚,茜宇努力忍下几欲冲出喉咙的痛,抚着儿子的额头笑道:“有昕儿,真好。”
门外,若珣挽着母亲的胳膊问:“母妃,我们为什么不进去?”
见那样的情境,德妃滞了滞,听女儿问才携了她的手缓缓离开茜宇的屋子,一壁道:“妇女待产前都会有些紧张,臻昕是儿子,对女人来说,一辈子只有父亲、丈夫、儿子是可以拥抱和依靠的男人,这会儿,就让昕儿这个小男子汉来安抚你母后紧张的心吧!”
若珣似懂非懂,却笑道:“昕儿他年纪虽小,但的确有男子汉气概。”
德妃挽着女儿的手,脸上是笑,心里却是痛,她本该对女儿说:“让你弟弟好好陪她的娘亲吧!往后他们也许不能见面了。”可是她不能说,不知为何,她不想去问茜宇,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也许是不愿面对赫臻还活着但此生只愿和茜宇相守的现实。再或者,是她害怕一旦求证后得到的答案是赫臻死了,真的死了…起码,现在她还能幻想甚至说服自己,赫臻还活着。
“珣儿!”德妃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圈微微泛红却慈爱地看着女儿,伸手轻抚她耳边修软的秀发,温和地笑道,“你若真心对那真舒尔就记着娘的话,爱一个人就要他幸福,这样,自己才会幸福!”
若珣面色一红,贴身靠着母亲的肩头呢喃:“珣儿记住了…”
红唇被紧紧咬住,德妃拥着女儿,生生将痛苦的泪水咽下,她告诉自己,从此人生之中就只有女儿,再没有别人。
只是,德妃以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其实还远远不够。
这边悠儿已至裕乾宫,璋瑢见她未换衣裳便知是半道上折来的,却笑道:“皇后真真小气,我都讨了茶来吃,你还是双手空空的来。”
悠儿赔笑:“改日定拿上等滇红给母妃享用。”
“自是玩笑话。”璋瑢挽着悠儿往屋内去,一边吩咐挽香,“莫教旁人进来,你且请古嬷嬷到偏厅用些点心。”
众人领命散去,只有悠儿一人跟着进了房内。悠儿是见识过当年妍贵妃隆宠之下无限风光的,如今再来这裕乾宫,物是人非的景象,的确多几分凄凉。相比馨祥宫那儿热热闹闹地住了一屋子的人,端靖太妃这里更像是孀居所在。
“请皇后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只是还来不及要皇上知道。但我的意思,还是不要让皇帝知道的好。”璋瑢给悠儿让座,一边过去自己在香炉内添了香片。
偌大的寝室显得很清落,悠儿不禁拢了拢衣袖,口中应道:“母妃且说,儿臣先看看是什么事情。”
璋瑢轻轻拍了拍手,过来到悠儿身旁坐下,又一手转着手腕上的金钏子,才垂首说道:“为了能让陈东亭信任他的女儿,我需要皇后配合我在太后那儿演一场苦肉计。皇上借着那一次游园将宫内陈东亭安插的眼线肃清了,这次又刻意地漏了几个进来,为的是好方便陈东亭与我联系,但这一次…我希望能通过他们告诉陈东亭我在宫内的境况,好叫他相信女儿,如此我或许能得到一些皇上暂且还无法掌握的他们的罪证。”
悠儿虽然感叹璋瑢提到自己父亲时仅仅是用手腕上的饰物来掩饰心中的不安,但此刻不想多想,听说是为了臻杰,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儿臣定配合您,只是…您和母后那般亲厚,这苦肉计要怎么演?听您的意思,仿佛是要母后真的误会,其实您大可以让母后陪您一起做戏,这样母后倒不用伤神了。”
璋瑢有些局促,笑了笑道:“我也想过,只是…”她心一横,将事情倒过来说道,“是皇帝的意思,他好像不希望太后知道这件事情。”
悠儿心思是何等的敏锐,端靖太妃方才还说不要告诉皇帝,但一转身又说是臻杰的意思暂且不要告诉茜宇。她还不至于敢假传圣旨,那这里头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是了,儿臣听您的吩咐。”悠儿不急于揭穿璋瑢,只先应下了,然不曾想璋瑢之后的话,竟将自己那不愿被提起的伤痛残忍地摆在了眼前。
只听璋瑢问:“皇后很爱皇上吧!”
悠儿有些奇怪,只淡淡一笑,点头示意肯定。
璋瑢停了停,思忖后握起她的手,一股脑将话说出了口:“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太后和我知道了宫里的一些隐秘之事,但太后极不希望让皇后你也晓得。所以,之后只要皇后在太后面前表现出这些事情是经由我告诉你的,那她一定会恼怒。只是这两件事情会对皇后你造成一些伤害,可若您真的深爱皇上,应该是能够承受的。”
悠儿心里感到阵阵凉意,她突然明白了茜宇为什么会对这位姐姐留一手,陈璋瑢的确和常人不同,为了达到目的,她是不惜牺牲别人的。这样的女人若能一直走在正途,她若为后当能永世流芳。只可惜她生错了人家,导致她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本该光明平坦的前程。
璋瑢继续道:“一件事,是关于玉林宫季妃,不知皇后是否知道,她寝室内的家具所用木材多为樟木,妇女久居这样的地方,会大大降低怀孕的可能,甚至能使初孕者流产。”
悠儿心中一震,她很明白整个皇宫能够这么做的只有两个人,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臻杰了。可他为什么,难道…
“第二件事情便就与皇后有关系了,不知道你…”
然璋瑢的话还没说完,悠儿便即刻将其打断,她将手从璋瑢出抽回,把所有的情绪都用笑容遮掩:“太妃想说的话,我已经明白,我会照着您的意思去做。毕竟,这终究还是为了皇上。只是我不甚想提起这件事情,请太妃容我失礼,就说到这里可好?”
璋瑢心中也有不忍,实则作为同样不能生育的女人,揭开这样的伤疤又岂是痛那么简单,那是一种能让人浑身颤栗的耻辱。
“我先告辞了…”悠儿轻声请辞,即刻旋身离去,那身本耀眼娇妍的凤袍,这一刻竟黯淡了。


第五十四章 爱君如梦(二)
等候在外的古嬷嬷见主子出来时脸色如此苍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好是担心。
“我们回去吧!”悠儿挤出一丝笑容,携着嬷嬷就往外走 。
日子渐渐往冬至过,这天色便越发日短夜长,此刻不过傍晚时分,天色已昏暗,寒风阵阵吹来,叫人面上作疼。
嬷嬷感觉皇后的手很凉,关切道:“主子脚程慢些,奴婢派人备暖轿来接您。”
“不必了…这样被风吹一吹,能静心。”悠儿说着抬眼望了望四周的景致,口中喃喃,“如此庞大的皇城,为何此刻变得这般狭小?挤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茫然地牵着嬷嬷一步步往前走,实则四周的景色并没有进入她的眼睛。
“皇子们的辇过来了!”一个小宫女在身后喊了一句,悠儿倏得被惊醒,顺着那宫女的指向看去,果然是孩子们的车辇从上书房那儿过来了。
“怎么今日下学那么早?”悠儿奇道,但随即便对嬷嬷说,“快让他们过来,我想见孩子们。”
古嬷嬷应声便带了个小宫女迎过去,没多久车辇都停了下来,孩子们一个个下了车齐齐地往悠儿这边来。
臻云、臻璃、杰宸、杰欢、杰安、杰康,六个小男孩在面前一字排开,齐刷刷地向自己行礼。蹙眉许久,这一刻悠儿竟不自觉地笑了,看见这六个小家伙,仿佛心里的烦恼也一点点消散了。
“母后,您怎么在这儿?”杰安、杰康年岁还小,一见母亲便腻上来一左一右抱着撒娇。
“云儿,书房里的一切都习惯吗?皇兄给你安排的师傅可满意?”悠儿伸手搂着儿子,却温柔地看向臻云,“若有不喜欢的地方,尽管和皇嫂说。母后那儿身子不方便,这些日子或许会对你疏于照顾,你有事尽管差人去坤宁宫。”
臻云心中感激,抱拳道:“臣弟一切都很好,多谢皇嫂关心。书房里的师傅实在叫臣弟敬佩,藏书也比燕城多出好多。”
悠儿心中释然,想起他生母身前也是个安静娴淑的女子,可怜这孩子自小丧母,虽然有茜宇姐妹等照顾,但到底不及亲娘,而茜宇日后就会离开,谁来照顾这孩子尚没有安排。慈悫太妃要随若珣离开,端靖太妃那儿…
悠儿转而看向臻璃,这孩子出娘胎就跟着养母反比臻云来得幸运些,只是他跟着端靖太妃,会不会也学得她那深的城府?
“母后,今日权太傅寿辰,父皇下旨让太傅早些下课出宫回家享儿孙福。”杰宸立在一边,认真道,“所以今日下课早,我们想着一起去给皇祖母问安呢!”
悠儿见儿子如此聪明懂事,心中甚慰,却道:“皇祖母那儿要歇息,你们不必前去,既然大家都来齐了,母后要嬷嬷给你们做好吃的,把戎儿也接去坤宁宫玩。今日是太傅的好日子,那你们也松一松!”
杰安、杰康大乐,手舞足蹈地赞同,又要缠着嬷嬷即刻就去接元戎过来。悠儿拗不过两个孩子,便打发古嬷嬷带他们小哥俩去。并嘱咐道:“准备几件寿礼,一份算太后的,另一份算我的,即刻就送去太傅府上。不要迟了。”
古嬷嬷应下,带着两个可爱的小皇子离去。悠儿便一手牵着杰欢,一手牵着臻云往坤宁宫走,笑着问:“你们给太傅备礼物了么?”
杰宸与臻璃并肩走,口中笑道:“我们都备了礼物,母后你猜猜太傅最喜欢哪一件?”
悠儿嗔他滑头,只笑道:“母后又不是太傅,哪里会知道?”
臻杰乐呵呵道:“太傅最喜欢杰欢写的百寿帖,说见到杰欢进步神速最开心了。”
悠儿大喜,轻抚杰欢的脑袋说:“权太傅之前并非针对你,此刻欢儿能明白母后很欣慰,且欢儿本就聪明,一点也不比你哥哥差。”语毕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宜人馆请宜嫔一道过来。”
杰欢甜甜地笑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越发叫人喜欢。自从那一回挨打后又被送到丹阳宫,他就暗自鼓劲一定要和兄弟们一样出色,这样才是对母亲最大的帮助。他明白嫡母对自己的好,可是他更希望能一直和生母在一起。此刻听皇后夸赞自己又请母亲一起过来,心里自然开心。
悠儿带着四个孩子往坤宁宫走,四个中只有杰宸是她的儿子,或者…杰宸也可能不是她的骨血,可悠儿却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即便臻云、臻璃是丈夫的弟弟,悠儿也不觉得他们与自己的孩子有何区别,方才渐冷的心,也渐渐转暖,竟不觉得伤感了。
她握着杰欢和臻云的手,看着杰宸和臻璃在一旁嬉笑,心中不禁笑道:“那本就是事实,我强撑的也只是个面子,我已经拥有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幸福,若再不知足,上天也会谴责我的。这些孩子那么可爱,而我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是否是自己的骨血,又有什么重要?即便我无法再生育,又如何?”
就在她带着孩子们回到坤宁宫即将进门的那一刻,天际突然挥洒出美丽的晚霞,本昏暗的天空瞬时被染得通红,悠儿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在红晕下光彩夺目,她方抬头看那晚霞,便听到杰欢立在一旁腼腆地说:“母后您真好看!”
悠儿为杰欢这句话感到几丝羞涩,一个小孩子由衷的夸奖竟有这么大的魔力。悠儿**了杰欢,随即拍着儿子的脑袋问:“欢儿夸母后呢,你从来就没觉得母后好看么?”
杰宸嘿嘿地笑了,即刻便听见元戎轻灵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去看,小丫头正如同脱缰的野马蹦跑着就朝悠儿去,那铃铛般清脆的笑声,仿佛能涤荡所有的愁绪。
沈烟牵着杰安和杰康缓步跟在后头,看着张开怀抱向着自己女儿的皇后,这样的情景如此温暖而美好,她亦欣然而笑。
夜幕降临,皇城之内唯独坤宁宫笑声不绝,听闻孩子们都去了悠儿处,臻杰也早早结束了政务赶来陪妻儿一同用膳。见沈烟和依依都在,便又叫人请了钱韵芯和凌美人一同过来。众人皆没有提白日里不愉快的事情,只是说笑玩乐,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虽然快乐很简单,但也有着太多的人无法快乐。自悠儿离去后,璋瑢就陷入了不安之中,她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如此不安是为了什么,但今**担心的,倒不是悠儿会有多痛苦,对于这个皇后所具备的品质能力她很有清楚,她担心的,是明日悠儿真的照自己安排的告诉妹妹后,茜宇会是怎样的反应。
凭窗而立,璋瑢抬眼看着星空,此刻儿子在皇后那儿玩耍她很放心,可心里为了明日的事揪得正紧,这繁华美丽的星河,在她眼里竟没有一点光彩。
她突然又恨了,她恨父亲那愚蠢的念头和行为,如果没有父亲,就什么也不会发生。恨极了“啪”的一声奋力拍在了窗棂之上,可掌心传来的疼痛却不及半分心痛。
“其实错的那个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璋瑢咬牙苦笑一声,她很明白自己究竟放不下什么,而明日一切会有个答案。只是期待答案的过程,太磨人。
但璋瑢没有想到,悠儿是悠儿,对她而言茜宇是更重要的人,所以她绝不会随便做出伤害茜宇的事情。
正如那一晚臻杰留宿悠儿也半句不提有关季妃宫里家具或有关自己不孕的事,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难过牵引出更多的事情,她知道臻杰不会随便隐瞒自己,若他不说,自是有道理的。
故而翌日悠儿来寻茜宇时,她亦是将心思完全吐露后,又将璋瑢的谋划原原本本地说了。于是没有发生璋瑢本想象的茜宇会如何气愤难当的事情,当她焦躁不安地在裕乾宫等待消息时,这一边茜宇和悠儿说的却是与她所想截然相反的话。
“我想太妃她应该是有别的用意,只是我一时也猜不透。”悠儿选择这样的方式完成璋瑢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不想茜宇因难过而影响了身体。
果然茜宇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她只是静静地思考着姐姐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因自己早有所预料再加悠儿选择了一个委婉的方式述说,且明确表示她并不悲伤难过,所以茜宇对此竟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的用意我或许能猜到几分。”茜宇无奈地笑道,“她一直等我给她一个答案,告诉她赫臻到底有没有死。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一次她想知道的事情似乎更多。其实她要演什么苦肉计呢,凭她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让陈东亭不信任她?”
悠儿问:“您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茜宇轻抚手腕上莹润的琥珀串子,低声道:“你去请她来吧…我没精神去她那儿了。”
悠儿会意,悄然离去,屋子里顿时静得叫人难受。茜宇深深吸了口气,她明白和姐姐之间早晚有这样对话的一天,可她这一刻竟有些迷茫,她不晓得一会儿姐妹两个会说什么。如果按姐姐说的是演苦肉计要让外人觉得端靖太妃在宫内遭到排挤日子不好过,那自己是不是该骂她、指责她,端出皇太后至高无上的架子来?
姐姐,你究竟想要我告诉你什么?


第五十四章 爱君如梦(三)
当璋瑢着深褐色祥云宫服来馨祥宫时,进门便见穿一身鲜亮却不失稳重的宝蓝色裙衫的德妃正盈盈立在院子里端着花洒侍弄那几株花草,时而和身旁的宫女说几句话,面上的笑容平和而轻松。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茜宇的情绪也定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不然这馨祥宫里上上下下缘何还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悠闲自得的模样?
见璋瑢来,德妃将花洒递给侍女自己笑着迎了上来,却发现来者的神情更多几分憔悴,念及这几日茜宇姐妹两个不冷不热的情境,她心里略略有了底,一挽披帛上来拉着璋瑢的手笑道:“妹妹的气色不好,今日在这儿用午膳吧。我做几样调血气的给你补补。”
“德姐姐费心了。”璋瑢谦让一句,“只是昨晚璃儿玩得太累,夜里便睡不好惊醒了几次,我少不得进进出出地哄他,后来把孩子带在身边睡了,才安眠了几刻。今日早上他又起不来,我绕是磨了半日才将他送去了书房。这孩子到底比不上几个哥哥,且看云儿才来不多久,听说去书房可殷勤着,是不是?”
德妃笑道:“璃儿才几岁?你拿他和云儿比!那日皇帝亲口叮嘱兄弟不可荒废学业,云儿当然不敢偷懒。过两年璃儿长大了,你也能省心些。不过啊…如此看看倒是生个女娃儿省心!”
“若珣那么乖巧伶俐,还是姐姐有福。”
德妃毫不掩饰对女儿的喜爱,被璋瑢这么一夸,更是笑得欢欣,却见缘亦端着茶盘出来一壁给了小宫女,一壁腋下夹着只小包袱自己笑着走过来道:“端靖太妃来了,太后念叨您几回了,里头刚摆了几样点心都是您喜欢的,娘娘且进去和主子一同尝尝。”
说着打开用红绸包的包袱给德妃看,“这是皇后早上送来的杭丝,今年因先帝驾崩宫里也不穿什么鲜亮的衣裳,所以皇上免了苏杭两地的进贡全拿去做贸易了。这两尺是内务府偷偷孝敬钱妃娘娘的,却被钱妃娘娘送去了坤宁宫给小皇子们做衣裳用。皇后娘娘说宫里那么多男孩子给谁做也不好,所以又拿来给主子。主子说她如今不喜欢这些颜色,所以要奴婢拿来给您,看看给公主做些什么好。”
德妃乐呵呵笑道:“几尺杭丝要打那么多的拐子,转了几道手最后倒便宜我珣儿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知道茜宇有意派了缘亦出来拦着自己,最是有眼色的人,她自然只管拉着缘亦回自己屋子找女儿量尺寸,撇下璋瑢不管了。
轻轻叹了口气,璋瑢回头对身边的挽香道:“你在这里和宫女们说说玩笑别走远了,一边也看着,别叫随便的人进来。有主子来,仔细着禀报。”
挽香应下,见主子款款进去后,自己心里也叹了一声,昨夜臻璃玩累了睡得酣甜,那辗转难眠的,分明就是主子她自己。
璋瑢进屋时,茜宇正立在绣案前挑布料,她面前均是色彩鲜艳的丝绸云锦,倒和她寡居的太后身份极不相称,仅显得方才缘亦拿着布料出去是很自然的行为。
“是不是想给孩子们做过年的新衣裳?”璋瑢走了几步停下,只微笑着看着妹妹,茜宇应声回首,先入人眼帘的便是那高耸的肚子,只是那隆起的腹部越发显得她本身瘦弱。
“姐姐来了。”茜宇放下手中的布匹,缓步朝璋瑢走去。
伸出手扶着迎面而来的妹妹,璋瑢随即将她送到了坐榻上,她抑制了自己慌张的心跳,直接地说了一句,“只是今日不能和你商量给孩子们选什么布料做什么式样了。妹妹…有什么话,我们就直说的好。”
茜宇心中一沉,从姐姐那儿将手抽回,微微一抬指向一旁的椅子,“姐姐坐吧!”然待璋瑢落座,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璋瑢不知道妹妹再等什么,然已等待了一整晚的她早已按奈不住,“宇儿,难道你没有要说的话?”
茜宇缓缓抬眼看着姐姐,反问:“姐姐想知道什么?”
“我…”璋瑢停了停,别过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将那些事情告诉皇后的。你晓得…”
“我知道!”茜宇打断她的话,笑中富含深意,“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告诉她的。”
璋瑢蓦然转首看着茜宇,“你,这是什么意思?”
茜宇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们心里都特别清楚,以悠儿的心性和聪明,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是!她也许是不知道季妃那儿皇帝对她使了有什么手段,可是如今知道了她也不会太激动。她不会随随便便地悲天悯人,不会随随随便便去为没必要的人流泪惋惜。她不是我,这个世界只有我才会不分好坏地去同情可怜所有的人。”
“宇儿…”对于茜宇的失常,璋瑢愕然。
茜宇却道:“姐姐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个吗?你不就是该因为悠儿来我这儿诉苦,而后我勃然大怒与你发生争执么?”
璋瑢怔怔地看着茜宇,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茜宇问,“那是为了什么?你方才说你不是有意告诉悠儿的。好,那你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才告诉她的?”
璋瑢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纷乱,不对,事情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宇儿没有说她该说的话,而自己也完全没有按照事先预想的那样表现。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叫姐姐来,就是想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伤害悠儿,乾熙帝后宫嫔妃谁荣谁衰,和姐姐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探究季妃那儿遭了皇帝什么手腕,为什么对这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人的命运感兴趣?你还在图谋什么吗?还在想什么吗?”茜宇一壁说着这些话,右手已覆在了腹部,似乎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