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妃姐姐怎么不说话呢?”钱韵芯施施然走到季洁面前,笑道,“姐姐想什么呢?”
季洁的心冷了泰半,孤注一掷侧身绕开了钱韵芯,几步走到扶梅的面前,扬手就是一掌掴在她的脸上,厉声问道:“贱婢,本宫何时知道你家贵嫔要吃红果了?你们栖霞殿里哪一个奴才来我玉林宫说过?”
扶梅捂着半边脸,这一记耳光打得又狠又重,直觉得嘴里泛出腥甜,她紧紧盯着季洁的眼睛。做奴婢是最可怜的,主子好自己才好,可就因觉得主子将来不会有好前程,扶梅才背叛了班君娆以求季洁这棵大树能依靠。
方才那些指控萍贵人的话,是主子要了说的,自己那么浅的心思怎么能想到会一下子让妃嫔们全体陷入尴尬,甚至把季妃逼到这个地步?
然昨夜分明告知了季妃自家主子要吃红果,今日在宫嫔面前说的话也半句不假,此刻再扯个谎保季妃清白倒不难,可回头要怎么向自家主子交代?
眼下季妃还不可能随便把自己调走,那万一主子恼自己帮季妃,待人都离开,还不是死路一条?
一时间,扶梅发现自己即将成为这些女人斗争的牺牲品,似乎不管怎么回答季洁的质问,最后面对的,只有一个死字。
“哈!”还不等扶梅开口,钱韵芯已冷笑道,“想季姐姐协理六宫四年光景,什么时候有人敢对您说个不字?今日却被一个宫女诬陷了,真真叫人心寒。若是我也早一掌掴上去,回头再要大力太监乱棍打死才算完。”
沉默许久的沈烟突然走上前将季洁拉到一边,轻声安抚道:“只怕那丫头为了给主子争脸面,才故意拉上你来的。我也不曾听说惠贵嫔要吃什么红果,相信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季妃妹妹莫气在心上,皇后娘娘自有决断。”
悠儿异常满意沈烟此刻出来打圆场,在还未借季洁的手除去班君娆前,她并不希望季洁就此失势,甚至愿意一次次地抬高她在后宫的地位。但不论如何今日的事情必须有个了结,遂笑着对臻杰道:“实在是让皇上看笑话了,本是想查凌美人的用心,怎么倒牵出季妃和六宫的用心了。不如皇上做个决断,凌美人是好是歹就此作罢,往后谁也不能再提起这件事。您看好么?”
臻杰揉着眉心道:“是啊,怎么绕得这么远了?好吧!依朕看,凌美人弱质纤纤心思也单纯,不像是会起心思谋害人的。若有心谋害惠贵嫔的孩子,怎么还能留下把柄叫人来抓!这件事就此过了,但凌美人如此大意也有过错,如何小惩大诫,皇后做主吧!朕乏了。”说着起身对悠儿道,“处理完了这些,都早些回去歇息,只怕母后那里也还没睡下!”
悠儿应诺,转而对钱韵芯道:“钱妃伺候皇上歇息,这里不需要你了。”臻杰不语,只大步离开,钱韵芯朝皇后行了礼便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待皇帝离去,悠儿才道:“如皇上所言,凌美人无心残害皇嗣,往后谁也不许再提。但凌美人做事太过糊涂,险些危害皇嗣也是事实,故罚你闭门思过,你可有异议?”
“嫔妾谢皇上皇后恩典。”凌氏深深叩拜下去,得到帝后那么大的恩典,看来她从今往后都会对上头死忠了。
“再者惠贵嫔自己有失保养也是错,但念其身怀龙种此次还以皇嗣为重不做惩罚。往后安胎待产的这些日子,六宫都不得擅自往栖霞殿送任何吃食,如此方可不再多生事端。”悠儿满面严肃,又对楚贵嫔道:“往后每日太医为惠贵嫔诊脉时,楚贵嫔在旁陪同,任何情况当日都需向本宫禀报,若本宫无暇,可找莲妃或季妃决断。”
“臣妾领命。”楚贵嫔温和应诺。
悠儿叹了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扶梅道:“身为侍婢你未能妥善照顾主子,方才还言辞凿凿意图指控萍贵人,再有撒谎陷季妃于不义,如此对主子不敬,怎么算本宫都不能轻饶了你。”
扶梅知自己大限降至,反不怕了,伏身到地上哭泣道:“奴婢该死,只求娘娘让奴婢死得痛快些!”
“皇后娘娘。”沈烟面色柔和,淡淡笑着说,“扶梅是惠贵嫔用惯了的人,不如要她往后好好服侍惠贵嫔让其安然生产将功赎罪,况且眼下也要为太后和惠贵嫔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不宜打打杀杀。”
悠儿微微点头以示肯定,“既然莲妃为你求情,本宫姑且饶你性命。”又对季洁道,“此事就由季妃处置,莲妃陪同本宫和缘亦往馨祥宫探视太后,其他人都散了去,无事莫常常来栖霞殿扰惠贵嫔安养。”
一场闹剧看似得到了平息,实则更大的问题还未被挑明。馨祥宫内,听完叙述后茜宇淡淡一笑,问:“如此看来,皇后是还在等什么吗?”
沈烟立在一旁,亦低声道:“臣妾方才也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术(三)
茜宇抬眼看着沈烟,回宫时与悠儿的一番谈话让她明白,在这个宫里真正对悠儿心悦诚服的,她沈烟算一个。此刻悠儿将她一起带在身边,显然也是无所顾忌。
“莲妃今日做得很好,适时地阻止了问题的扩大。扶梅被逼到这个份上,除非她咬舌自尽,否然不管说那句话,都会要得惠贵嫔或季妃两者间伤一个,而另一个则会让众人对其怜悯同情,皇后往后再要做什么,就很难服众了。”茜宇示意沈烟也坐下,又道,“如此模棱两可,倒能让她们两个窝里斗去。”
悠儿在一旁笑道:“说起来坐上皇后这个位子,还是头一次被逼得无计可施。一个小小的班君娆,竟有那么大的魔力。若非她细细算计,也实在太过巧合,仿佛注定了似的。”
沈烟温和一笑,眼眸里带着满满的善意,“其实都是注定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们两个都互相算计过头了。况且,方才即使臣妾不出言,相信缘亦姑姑也会说话。不然太后何必派缘亦姑姑来呢!”
茜宇笑道:“都是聪明人,做事自然就容易多了。只是奇怪,悠儿你这一次,究竟等的是什么?是要季妃和班君娆互斗到两败俱伤么?”
悠儿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凌厉和狠意,仿佛是掩藏在她善良之下的一种人的本能,“相等她们自取灭亡。且不仅要她们为贞仪贵妃偿命,更要从此警示后宫,藐视皇室家法是什么样的后果。也要众人明白,安安分分地做妃嫔侍奉皇上,日子会过得很丰足滋润,作为皇后,我半分不会亏待任何人。”
茜宇道:“你能做到这些,我很放心,可有一点需得提醒你们两个。谎言,到最后只会越扯越远,今日的事就是很好的例证。你们今日都给予了皇帝看似善意的欺骗,殊不知皇帝心里或许也清楚的很,往后要如何在他面前兜圆坦诚,不能不思量。”
“是。”悠儿与沈烟很是受用,只见缘亦进来道,“季妃娘娘罚了扶梅通宵跪在庭院里思过,明日起继续服侍惠贵嫔。”
悠儿冷冷道:“如此甚好,莫不能让班君娆对扶梅起疑心。”
沈烟道:“眼瞧着,钱妃如今也越发聪明了,方才的话直逼得季妃毫无招架之力。想她季妃只怕是忘记了钱妃与自己一样,都是将门出身。卫国府里个个都是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的将军,怎地一个大小姐就只会一味骄横跋扈,到底是她轻看了一眼钱妃。”
“当年若非皇上正倚重季老将军,也许季妃进宫时不会有那么高的位分,只怕也就没有今日的麻烦了。”悠儿轻叹一声,不过随即却笑了,对茜宇道,“儿臣若猜的不错,以钱妃的性子,此刻一定在和皇上认错呢,若不然,她也是变了的人。”
茜宇有些好奇,笑道:“果然皇后对六宫了解颇深,这也是皇帝的福气。”
然正如悠儿所预料,钱韵芯终究在臻杰面前瞒不过什么的。此刻丹阳宫里已静悄悄的只看得到几个值夜的宫女内侍还在岗位上,一概殿阁都灭了灯火,唯钱妃的寝殿里还有烛光闪烁。
钱韵芯生来娇贵,除上一次冲到臻杰面前乱嚷嚷被罚跪思过,不管她从前如何轿蛮臻杰也不曾真正与她红过脸,然今日却硬生生让钱韵芯在大理石地上跪了有大半柱香的辰光,虽然知道自己理亏,她还是委屈地盈了泪水在眼眶里。
终究捱不过膝盖的酸麻,长睫一合珍珠般的泪水便顺着面颊滚落,钱韵芯身子一歪坐到地上,双手揉搓着膝盖和小腿,极委屈道:“这事儿又岂是韵儿一个人知道?莲妃,季妃,甚至皇…她们能不知道?韵儿倒是向您坦白来着,却要受罚,她们呢…装好人,什么事儿也没有。”
案前烛下,臻杰本静静地看着书,听到钱韵芯的抱怨,沉沉地问:“朕让你跪了么?是你自己不起来的。”
钱韵芯咬着唇道:“您那么凶的神情,哪个敢起来…”随即委屈地抬头看着皇帝,“您别怒了,到底惠贵嫔的孩子没事儿,再者…若皇后娘娘今日没有下令御医馆严管药材,臣妾指不定真的会去给她忠告的,还不是那凌美人的错,没事情那上头脑筋转得飞快。”
“你还有道理了?”臻杰放下书册怒道,“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怎么不想想你遭受的痛苦?难道忍心看着惠贵嫔也小产么?今日早晨你就该提醒她,可是你说了吗?”
钱韵芯见臻杰动怒,反也把性子激出来了,踉跄着爬起来立在臻杰面前道:“皇上您何苦就怪韵儿?您就那么笃定惠贵嫔是单纯无辜的受害者?依我看她一副狐媚子像,比谁都狡猾,指不定明明知道各种避忌,就是要陷害凌美人或者旁的人。您没看见方才所有人的脸都绿了,这难道是韵儿的错吗?”
“跪下!”臻杰冷哼一声,神情恼怒。这些他岂能想不到,只是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但为大局着想也是不能说的,而钱韵芯在这上面就是少一个筋。
钱韵芯大大地骇了一下,泪水顿时涌出,她倔强地立在皇帝的面前抽噎着:“韵儿真的错了吗…您总是拣我来欺负,何曾帮韵儿说过一句话,上回那样半夜里离开这里,您知道我有多难过么…什么面子也没有…如今独独韵儿一个对您坦白,还被您这样训…”
“你哭完了没有?”臻杰已离开座椅到了钱韵芯的面前,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无奈地捧着满脸泪水的钱韵芯道,“再哭朕让你去崇德殿哭一个晚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一哭二闹的本事了?今日朕已烦得紧,还要听你絮叨。你这傻子,旁人都能瞒着朕,你也可以瞒着朕,回来后,朕问过你一句话吗?都是你自己挑起来的。”
钱韵芯怔怔地看着臻杰,一双明眸虽然因哭泣而通红,却依旧楚楚动人,她怯生生地问:“那您到底还气不气了?”
臻杰叹了一声将她抱在胸前,无奈道:“朕当然生气,可就偏偏不能对任何人生气。不然朕今日早回涵心殿独住了。可若又因此而把事情闹大传将出去,大臣和百姓要怎么想朕的后宫?再有,你想过没有,看着自己的女人在那儿明争暗斗闹得你死我活,朕心里是什么感受?那个凌美人,朕倒想怜惜她来着,可她能有这个福气么?”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术(四)
钱韵芯嘟囔道:“您别怜惜她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也不招人嫉妒!”
臻杰嗔道:“上回还夸你长进了,原来还这么小心眼,朕此刻烦得紧,也不晓得说些叫人宽心的话来。”
钱韵芯敛了泪容,扶了臻杰坐到床榻上,柔声笑:“有皇后娘娘、莲妃、季妃他们大体稳重就够了,韵儿那点小心眼是难宽大的了。”
臻杰微微蹙眉,问:“你今日做什么那样针对季妃?”
见皇帝起疑,钱韵芯的眼眸一转,却道:“韵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许是因她素来和惠贵嫔好,我才渐渐也不待见她了。不过…皇上恕臣妾多嘴,臣妾瞧着皇后娘娘对季妃如今也不似从前了,也许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臻杰微微一笑,“怎么说?”
“您都觉得今日臣妾针对季妃了,若是平日臣妾这样欺负人,皇后娘娘一定会为季妃说句话。不然季妃协理六宫岂不是什么威信都没了?”钱韵芯笑着便伸手来为臻杰宽衣。
臻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原来你还晓得自己爱欺负人?从前你闹腾朕总是装作不知道,如今你自己承认了倒好!记着往后需得端庄稳重些,像莲妃、季妃几个学一学。若你一味胡闹要得六宫侧目,朕便是想疼你,也怕难以服众不是?”
钱韵芯心里喜欢,嘴里嘀咕道:“谁欺负人了…”又想起方才的话,便腻着臻杰问,“方才臣妾说稀罕您给挑一个封号呢!您那么忙回头定会把这件事忘记了,不如您现在就许诺臣妾一个,到时候臣妾只消向皇后娘娘提一提便是,好不好?”
臻杰素知钱韵芯的脾性,便不再与她多说方才的事,只是道:“去洗把脸,又哭又笑像个小花猫似的,回来朕才与你讲。”
钱韵芯娇羞不已,一壁去唤人一壁对臻杰道:“韵儿很快就回来,您可别先睡着啊!”
此时皇宫早已陷入深夜的静谧之中,殿阁楼台的灯火一皆灭下,然宫墙之间的道路上,依稀可见几排灯笼正向前移动,皇后的凤轿与承乾宫的轿子亦缓缓行径着,只是两位主人并不在里头坐着。
“仲夏一过便要入秋,这日月更替总是无声无息。一晃,我这个皇后也做了四年了。”悠儿与沈烟并肩缓缓往前走着,迎面吹来夏夜的凉风,很是惬意。
沈烟听得悠儿自称“我”,便知皇后是要和自己说体己话,也笑道:“这些年若不是侍奉皇上,就是围着戎儿那丫头转,甚少有闲情逸致做别的事情,更莫说夏夜里漫步乘凉了。”
悠儿缓缓看她一眼,笑道:“别想元戎了,这个时辰孩子早睡下了,奶娘嬷嬷们会照顾的好,你就安心陪我走走说说话!”
“是了。”沈烟温和一笑,却猜不出悠儿的心思。
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气息,悠儿抬头看着夜空中闪耀的群星,口中低声道:“今日这场闹剧,我当真没有料到,总自以为面面俱到,后宫里每一个人都躲不过我的眼睛,但其实我又能看到多少?这些年你要照顾元戎,宫里的事都是季洁在管,说自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洞悉她的心思城府,连我都不能十分信。不然,钱韵芯的孩子,楚贵嫔她们的孩子,贞仪贵妃…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呢?”
“您想要吩咐臣妾什么吗?”沈烟似乎能猜到一些了。
“皇上还年轻得很,三年大选的皇室规矩我不可能改变,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走到皇上的身边,我可以除掉一个季妃除掉一个班君娆,但将来也许会有比她们更精明更歹毒的人,到时候我是否有这个能力,谁又知道呢?”悠儿苦笑一声,“方才在母后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底气并不那么足。宫闱斗争若有止息的那一天,也就不会到了我们这儿还依旧激烈地叫人无法喘息。”
沈烟垂首,面上淡然的气质又多几分茜宇的影子来,“您这么说臣妾觉得很荣幸,臣妾也想过了,元戎渐渐长大后便无需臣妾这个母亲日日照顾,季妃一除,以钱妃的性子笃定不能担协理六宫的责任,不见得让您来做这些琐事。本来这就是臣妾的职责,往后也只是做该做的事罢了。您放心,臣妾会好好为您看着后庭,自然还是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
悠儿笑得很欣慰,她伸手牵起沈烟,轻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另外,我知你这生不愿再有孩子,但这只能是你我的秘密,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
沈烟眼圈微红,淡淡笑道:“皇上若知道,会恼怒吧!但也因此我才知道,在他心里我还是有很大的份量。”
悠儿微微摇头,笑道:“在皇上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他很早就向我提过要把你晋到皇贵妃一位,只可惜你除了元戎外再没有子息,皇贵妃一位仅次于皇后,没有实足的理由皇上也不能轻易册封你。”
“我并不在意这些。”沈烟淡定的神色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戚,“当年先帝那么宠爱太后,太后也仅仅在妃位而已,之后的皇贵妃、皇贵太妃、到如今的正宫皇后、皇太后,如果太后知道这些是要拿先帝和孩子的命来换,太后定愿意一辈子做她的恬妃,甚至恬婉仪。比起这些虚名,相爱的人能在一起才更重要,不是吗?”
悠儿自然知道茜宇往后会有怎样幸福的生活,只是不便对沈烟言明,遂笑道:“按你的话来说,太后完全可以伤心欲绝地拒绝这些名分,跟着圣母皇太后一起回南边去,再不济求皇上让她重回傅王府皇上未必不答应。但她还是接受了,不为别的,为的是先帝留给她的那份责任,这才是太后真正的想法。而如今皇上要册封你为皇贵妃,也是想给予你同样的责任。既然你爱皇上,为何不要呢?”
沈烟自然是比不过悠儿的心思,笑道:“您说的话臣妾半句也不能驳回,只是一点,臣妾既然不想再要孩子,那皇上定不能册封臣妾。而钱妃也那么年轻,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毕竟不是绝育了,她将来若能诞下皇子,皇上又那么疼惜她,这个位分难道能不给她么?”
悠儿带着她复慢慢往前走,口中道:“卫国府的隆宠不能太盛,而季相爷已退出朝政,你们两个的出身早就决定了命运,她钱韵芯是不能坐到皇贵妃一位,皇上早为她做了安排,待她有一日诞下皇子,就册封为仁贵妃,再不能往上了。”
徐徐凉风吹起鬓角旁的散发,月色下,沈烟面上如玉般的肌肤微微泛着光芒。细细思量了皇后的话,沈烟笑道:“说起来,钱妃的心性似乎半点不坏,她可能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贵妃吧!”
“这我们就难拿捏了,再者人也是会变的。到底是卫国府军功太高,皇上不得不防。”悠儿道,“难道先帝不曾防过傅王府么,这早说不清了。”
沈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跟着皇后的步子,然却听皇后问:“说了这么多,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到我到底想说什么了是不是?”
“是!”沈烟跟着悠儿停下了脚步,肯定的神情里还是淡淡的微笑,“您那么信任臣妾,臣妾再推辞岂不矫情?臣妾愿意抚养惠贵嫔的孩子,并让那孩子健康地长大,不让他的母亲对他的人生有任何影响。这是臣妾对您的许诺。”
悠儿欣然而笑,招手让宫女内侍上来预备坐上凤轿回宫,口中道:“如此甚好,回去看元戎吧!”
看着两顶轿子缓缓过来,沈烟最后笑着问了一句,“只是很奇怪,皇上为何要赐一个‘仁’字做封号?以钱妃的性子,她不是更适合‘华’、‘昌’一类繁华的字眼么?”
“皇上,您能回答臣妾一个问题么?”思考了一晚上,钱韵芯还是想不透皇帝为什么要赐自己“仁”字做封号,自己似乎不见得有多仁德贤惠,此刻侍奉皇帝穿朝服预备上朝,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
“您觉得臣妾极具仁德贤惠的品行么?”钱韵芯一壁替臻杰系上腰带,一壁弱弱地问道,“臣妾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赐一个‘仁’字?况且这个字软绵绵的,跟那惠贵嫔的封号同宗同源,多没意思。”
臻杰无奈地笑道:“率性安行曰仁,你率性却不安行,只是朕对你的期盼罢了。”见自己已穿戴完毕,便要齐泰预备起驾,临走时对钱韵芯道:“不要总动不动挤兑惠贵嫔,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朕惯坏了你。既是你自己说稀罕朕给你的封号,就好好体味体味往后当如何行事说话,不要一味地惹朕烦恼。”
皇帝对自己说出这么亲昵的话,钱韵芯早乐得晕晕乎乎了,极乖巧地应承了臻杰,一直将皇帝送上了龙辇。
“奴婢看着,皇上是极疼惜主子的。这宫里能和皇上这么说话的娘娘,怕您是独一份了!”陪嫁嬷嬷细细地替主子挽着发髻,嘴里乐呵呵道,“皇上能私下将封号告诉您,那是多大的恩典呐!”
钱韵芯自是得意,看着镜中笑得灿烂的美人儿,欣然道:“你可先别到处告诉旁人啊!皇上疼惜我,我还是知道的。只盼着自己能再争口气,若也能有个一男半女的,还怕不把班君娆那流的狐媚人统统比下去?”
陪嫁嬷嬷突然压低了声音,窃窃道:“奴婢隐约听说,惠贵嫔的孩子将来可能抱给季妃养呢。”
钱韵芯不禁疑惑,“好没道理,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啊!”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术(五)
“没道理又如何?若是皇上皇后不反对,就是把这个孩子送给才人、常在养,她惠贵嫔又能说什么!”陪嫁嬷嬷的神色里透着满满的得意,“那会儿奴婢还替您担心她惠贵嫔若有了孩子,又得皇上宠爱,将来会如何风光如何了不起。可她似乎越有本钱风光,就越得不到上头待见。亏得如今母后皇太后还不是皇上的生母,若是,婆婆瞧不进眼里的妃嫔,那还有能出头的日子么?您可知道先帝爷的瑾贵妃,做贵妃前就是这么个主儿,那会儿庄德太后还不是先帝的生母呢!如今母后皇太后仿佛也左右瞧不顺眼这位惠贵嫔,回来几天了,连个面都没照过,那晚宴请群妃,愣是把她给忘了。”
钱韵芯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支白玉雕成的莲花簪子递给身后的嬷嬷,一手又托着腮思忖道:“可还是没道理,十月怀胎多不容易!除非她班君娆十恶不赦,不然凭什么夺走她的孩子?”
陪嫁嬷嬷的神情有些古怪,她低声道:“娘娘难道不想查出那个害您小月的坏人吗?若不是皇后娘娘下的手,那她也不会不查,这些年皇后娘娘连从宫女爬上来的宫嫔都待见,难道能不防着这个恶人?”
钱韵芯打了个冷颤,皱眉道:“若说是皇后,我断乎不信的。这个人虽然对我们严肃些,但到底是个好人,我总觉得皇太后能看得上的人,都不会坏,你看,皇太后也喜欢我不是?”
陪嫁嬷嬷愣了愣,随即也笑了,“是啊,我们主子只是嘴上厉害些,心底不知多善良。不然皇上皇后这些年能由着您的性子来吗?”
“嬷嬷…”钱韵芯嗔了一句,转而又叹道,“我自然想查出那个恶人来,可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她垂首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想起昨夜的满室旖旎,轻轻摸了摸道,“查她,还不如自己争气来得有用。”
嬷嬷放下手里的梳子在主子身边低声道:“奴婢方才的意思是,难不成皇后娘娘就认定了…”嬷嬷比了比手,没敢说出来。
钱韵芯滞了半天,微微摇头道:“她从前多大的本事?宫里能有几个听她的?又非一次两次,哪里能做的那么细致不叫人发现?可是,说了嬷嬷你也不信,这些日子我瞧着季妃总觉得阴恻恻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实则昨夜我针对她,除了不想让自己被动地让皇上误会,再有也就是些说不清的道理。而且你没看到,昨夜她的脸色有多难看。好像那扶梅的句句话都捅到她心里了。我认识的季妃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玉林宫那里,奴婢倒从未留意过。”嬷嬷复又替主子将碎发用上等的茉莉花油拢进发髻里去,一边道,“季妃娘娘的贤德淑慧,可是连圣母皇太后都夸过的。”
钱韵芯不屑道:“那又如何?人不能总看表面,你看那个宜嫔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低眉顺眼,急起来又总像村妇那般护犊子,从前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如今仔细想想,她也没那么讨人厌,起码心底纯良,不然莲妃又怎么会那么待见她?那同样的这个惠贵嫔,虽然生得一副狐媚子样,但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是不是?”
嬷嬷深知主子禀性纯良,嘴上还骂着惠贵嫔狐媚子,心里还是觉得旁人抢走她的孩子不公平,遂笑着问:“娘娘,若当初母后皇太后不出面替宜嫔把孩子要回去,而皇上皇后也不顾您要送皇子回去的请求,您真的会把二殿下养在我们丹阳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