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琛这里怀里抱着女儿,泓暄伏在膝头,他逗着女儿引得泓暄咯咯大笑,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小妹妹”唤得人酥了骨头。他偶尔将目光掠过众人,与年氏相触时,她那里暖暖的一笑叫他很安心。能留下筱苒,此刻有这般天伦,彦琛很满足。再看嗣音,她却是淡淡的没有惦记自己怀里的女儿,一直只看场下的表演,眸子里透着新鲜劲儿很是专注。
☆、373.第373章 掌掴
“父皇,武婕妤说等小妹妹和儿臣长大后,也能和皇兄他们一起去骑马呢。”泓暄很正经地说,然后拉拉初龄的手指头,“小妹妹好好吃饭,快长大。”说着把自己手里握了许久的半块栗子饼往初龄嘴上塞。
众人看着大惊,都以为皇帝会推开泓暄,谁想他却含笑看着这对儿女,而初龄也不害怕更舔了舔,笑得眯起了眼睛。
容澜忙过来抱开泓暄,笑着说:“哥哥可不敢给小妹妹吃栗子饼,妹妹还没长牙呢,要噎着的。”说着嗔怪皇上道,“还说心疼女儿,这样子也不拦着。”
彦琛却笑:“他们兄妹情深,朕若推开泓暄叫他往后不敢亲近妹妹可怎么好?”
年筱苒心中暖暖的,皇帝到底没叫人失望,转眸去看梁嗣音,她似乎才听见动静看过来,很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众人笑便也跟着微笑而已。
她如此的表现,再对比李子怡把孙子当宝贝一样供着还轻易不让人靠近的模样,后者真真是叫人看不惯的,有时候一些人讨人喜欢一些人招人厌恶,实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才刚玩得好好的初龄突然开始哭闹,彦琛哄了半日也不见好,奶娘说许是饿了,容澜便要她们抱下去喂奶,嗣音因见女儿哭不免心疼,便也跟着去了。
果然初龄是饿了,心满意足地喝了奶后便懒懒欲睡,嗣音亲自抱着哄了哄了,她便在娘亲怀里睡着了。之后留下谷雨,嗣音回皇帝那里去。
出来时远远瞧见方永禄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他们看起来是相熟的,只是方永禄面色不大好,许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嗣音也不多管闲事,只是回到了席上。帝后自然照例问两句,她说初龄一切都好,便又静静地欣赏场下的表演。
不多久方永禄回来,他招手络梅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那络梅也是眉头紧蹙,继而回到皇后身边,容澜听过更是满面怒容。她静静地坐了片刻,似在心底犹豫什么,还是彦琛看出妻子脸色不对,出言问:“怎么了?”
容澜这才避开众人,低声将事情说了。彦琛面色冷冷地,不屑地一笑。
“要不要派人去林子里找一找,或者臣妾派人去…”
容澜话未完,彦琛便打断了说:“林子那么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你派人去还不如…”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嗣音,不知是何种心思作祟,此时此刻他便是觉得若有嗣音出面,会更有意义。
于是众人正好好地看着表演,忽而见梁淑媛被皇后带走,再回来,便不见梁嗣音了。
原来方才和方永禄说话的人,正是王府管家的儿子,管家自己不敢跑开怕王妃发怒,便遣了儿子来猎场,本来他也不想多事,可看朱氏命令下人折磨周桃,就怕出了人命不好对晏珅交代。
只是他儿子到了猎场却找不见王爷,幸好年轻人脑筋活络,便撒了银子以父亲的名义托人传话给了方总管,这才把王府里的状况送到了上头去。
容澜闻言是怒不可遏,她最恨女人手腕毒辣,何况这朱氏从来都不是贤惠之人,对晏珅也乏于照顾,她早就不满了,今日更是怒极。但万万没想到,皇帝竟让她派梁嗣音前往,不由得糊涂彦琛到底是想让他们彼此两清,还是要晏珅感恩嗣音一辈子?
随嗣音同行的还有方永禄和络梅,这两个人一来在帝后身边怎样的位置皇室皆知,二来他们见过大场面也稳得住,万一那朱氏发疯,只怕孱弱的梁嗣音挡不住,再有便是有他们在多少还是带了避嫌的味道。
晏珅喜欢骑马,所以定康亲王府本就在城郊处僻的宅邸,距离猎场不算遥远,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方才皇后只是匆匆讲了讲发生了什么以及要自己做什么,一路过来嗣音倒格外得平静,她对干预别人家的事没有兴趣,来也只是奉了帝后的命令,或者在她看来,事情未必到了要帝后出面的地步,以她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是想象不出一个女人可以毒辣到如朱氏这般。
方永禄心里有算计,便不许门子进去通报,管家的儿子便一路领着众人闯了进去,果然见正厅里有十来个人,而三四个女人正按着一个娇小的年轻姑娘,那孩子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乍见这样的场面,嗣音内心猛颤。
朱氏突然见到衣着华丽的陌生女子带着一群人进来也有些奇怪,端着那股子傲气站起来,一眼见到边上的方永禄,便倒吸一口冷气,只是她猜不到这个女人是谁,她离开京城太多年了。
“方公公别来无恙。”朱氏含笑客气地说,“这位是…”
可何若诗和戴媛已跪拜下去,口中喊着:“妾身,参见淑媛娘娘。”
朱氏一怔,没想到来者竟是梁淑媛,因旧年中秋那件事,远在西南的她也听说了丈夫和这位皇帝妃嫔的暧昧不清,一直猜想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吸引丈夫,此刻瞧见倒也服气,那一身妆花缎的百蝶穿花华服果然高贵无比,虽不至于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可也美得让人炫目。
“妾身参见梁淑媛。”她无奈,越过何若诗和戴媛,向嗣音施一礼。
如此厅堂里所有人都跪拜下去,一时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周桃暴露无遗,嗣音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到她的身边,那孩子遍身的惨状让她牙齿都恨得打颤,她冷声出言问朱氏:“弟妹这是在做什么?”
“新人进门都要学规矩,妾身怕两个妹妹年轻教不来,这才特地从西南赶回来。”朱氏竟倨傲如是,此刻都不肯松口。
“倘若本宫不来,王妃要打死她么?”嗣音起身,微震衣袂,难得透出凌厉的目光逼向朱氏,她是恨毒了这般下手毒辣的人,也心疼那周桃,“本宫做不到你这样,不过也想教教你们规矩,王妃久在西南,那里比邻南蛮野人,只怕早把我汉人的三纲五常忘得一干二净。”
她款步到上首坐下,吩咐络梅说:“找大夫替周氏疗伤。”又问,“方才是哪几个动的手?”
那几个中年女人吓得发颤,不问也知是她们了,嗣音便道:“方总管看着办吧,本宫只知道对付恶人不必讲什么道德伦理,她们怎么对付别人的,就怎么回报在她们自己身上好了。”
方永禄冷笑一声说:“娘娘恕罪,奴才是管宫里的事,外头的事奴才可不敢插手,人家不懂规矩咱们要懂是不是。奴才看娘娘还是等王爷回府来,让王爷发落好了,是打是杀王爷自有定夺,娘娘犯不着叫人落了口实。”
嗣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也道:“罢,便依方总管所言,不过王妃是皇室命妇,本宫倒有义务教导她规矩,不如以周氏苏醒为时限,王妃就在这里跪着反省,想想在西南那里那么多年丢了什么,等你都想起来了,该学的规矩自然也就学会了。”
朱氏如蒙大辱,虽不敢逾矩起身,却仍高声道:“娘娘突然来府里干涉我王府家事,是不是也太没有道理了?妾身到底是一家女主人,教训一个侍妾难道也有错?娘娘这样岂不是要长那些奴才贱婢的威风,要将妾身这个正室王妃置于何处?”
“你做这些时,又将王爷置于何处?”嗣音道。
“娘娘果然更看重王爷,妾身倒想反问一句,您这样不顾礼节插手小叔子的事,又将皇上置于何处?妾身真真是要多学学娘娘,可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在冷宫里待一年出来又封妃的。”朱氏冷笑,意指嗣音和晏珅的暧昧纠葛,后一句更是冲动之下不管不顾说出口的了。
嗣音没有激怒,静静地望了她须臾,开口对方永禄道:“皇室命妇冒犯后宫妃嫔,当如何处置?”
方永禄低沉地说:“各有不同,最低的惩罚是掌嘴。”
嗣音咯噔握了拳头,冷声道:“那就掌定康王妃的嘴,然后告诉她是谁派本宫来的。”
方永禄沉沉地应诺,向身边的小太监们递过眼色,便有人上去按住正咋呼的朱氏,一人对她道了声“不敬”,随即如方才她的嬷嬷掌掴周桃那般全还给了她。
嗣音终是不忍看便扭过头去,可那噼噼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这是她第一次以皇帝妃嫔的身份惩罚一个人,可是她万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为了那个满身是刺的男人,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要牵扯到他,如果可以她很想对彦琛说:往后再不要让我做与他有关的任何事。但彦琛定有他的打算,自己已不能为他分担家国天下的重担,难道连这一些小事也不能做吗?
想到这些未免伤神,而嗣音又不想听见朱氏的嚎叫,便起身往后头来,想看看那个受伤的周桃。管家忙殷勤引路,路上还说:“娘娘真是不知道,这周主子硬气得很,被王妃这样折磨,竟一声也不哭,奴才都折服了。”
嗣音闻言愣住,没想到一个乡下小姑娘竟有如此坚毅的脾性,不由得叹一声:“果然是配得上王爷的人。”言罢才觉失语,可到底是心里想的。
来到周桃的屋里,却见络梅抹着眼泪出来,见多了的她竟也这般心疼,可见那周桃伤成了什么样子,络梅更是不顾礼节恨恨地说:“这样狠毒的女人早就该休了。”
嗣音叹一声,问她:“醒了吗?”
络梅颔首道:“醒了,只是呆呆的不说话,奴婢们为她清洗伤口,跟她说若是手脚重了就说出来,可这位小主子真是硬得很,一声都没有吭,看着她身上的伤,奴婢忍不住…”
“你也是,别叫人笑话。”嗣音宽慰一句,便由她去熬药,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小丫头们都忙着行礼,床上趴着的周桃也转过了头来,她呆呆地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女人,可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晓得她为什么来救自己,是王爷派来的吗?那晏珅他自己在哪里?
“不要害怕,我是皇上的梁淑媛,你既是王爷的新人,便是我的弟妹了。”嗣音含笑,抬手示意众人下去。
“见过梁淑媛。”周桃趴着在枕上磕了磕头,“我这样子不能给您行礼了,请娘娘恕罪。”
“不必想这些,你要好好把身体养好,别让王爷担心。”嗣音笑,她的身上盖了薄薄的锦缎被子,便看不见身上的伤,但脸上…嗣音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算见没见过这周桃,此刻她双颊红肿,连眼睛都被挤了上去,倘若下一回再见到正常的她,自己还能认得出么?
“娘娘,是王爷让您来的吗?”周桃怯怯地问一声。
“当然不是,亲王怎能让皇帝的妃嫔做什么呢?”嗣音不经意地教她一些规矩,又笑道,“不过王爷很快就会来的,只因他带着慎儿没入林子里去了一时找不着,又怕府里出什么事,皇上和皇后才派我来看看。没想到…”
她轻声一叹,心中很是酸涩。
“娘娘,王爷他平时叫我桃儿,您也这样叫我吧。”周桃红肿的脸上露出笑容,却是又牵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眉,忽而一行眼泪不自觉地从两边滑落,她似苦笑了一下说,“我太疼了。”
嗣音眼睛倏地湿润起来,险些也要落泪,硬是笑着说:“回头我让大夫给你开止痛的药,吃了能睡的那种,好叫你少吃些苦头。”她掏出丝帕伸手想去擦周桃脸上的眼泪,可看着那红肿的面颊,她竟是下不去手。
“桃儿。”她也这样唤她,“要是想哭的话,也等好了才哭,不然王爷他怎么舍得给你擦眼泪?”
周桃听见这话,竟是温暖得想笑,可一动面上筋肉又是疼痛难当,眼泪扑簌簌下来,她羞涩地说:“我不想哭的,它们自己就出来了。娘、娘娘…您怎么了?”
“啊?”嗣音尴尬地笑起来,扭过头抹去面上的泪水,她为什么要哭呢,心疼这个孩子,还是心疼她对晏珅的执着?果然他们是般配的吧,对于情感的态度竟如此相似。
此时一个小宫女进来,对嗣音道:“方公公已经掌完亲王妃的嘴了,不过那王妃疯了似地乱骂人,死活也不肯跪着,正叫几个小太监压制着呢,公公说来问问您的意思。”
扭头看了周桃一眼,她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嗣音便道:“告诉她,她若敢站起来就是违抗我,该怎么处置方公公心里最清楚不过,掌嘴也好打板子也好,都按双倍来算。”
那小宫女应下,许是也瞧见周桃可怜的模样,故而得了这个命令竟有些兴奋,以她们的立场来看,都是恨透了这些心狠手辣作威作福的主子的。
“我以为你会让我息事宁人。”嗣音笑道,“若是别的王府里,侧妃侍妾受了正室的欺负,想来都会求他们家王爷不要把事情再闹大,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温柔贤惠,当然我也是小人心思,兴许人家就是这样贤惠善良的。”
周桃却呜呜地说:“其实我娘说了,被狗咬一口又这么能咬回去呢,人是不可以和畜生理论的。”
嗣音一怔,心底发笑,这小丫头竟也是厉害的。
“总之我也不想和她理论什么,王爷在的话我就全听王爷的,王爷不在,就娘娘做主好了。”她这样说,眼底也没有一丝恨意,竟是真的不屑和那朱氏理论,不过眸子里还是很期待,“王爷几时能回来呢,想要他带我回家。”
这一声“回家”到底还是露出她心里的害怕和彷徨,叫人好不怜爱。嗣音笑道:“你安心睡一觉,醒过来王爷自然就回来了。”
周桃却带着恳求的神情望着嗣音,肿大的双颊稍稍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嗣音会意:“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不会再叫她来欺负你。”
周桃心满意足地笑了,其实她完全不了解这位梁淑媛,可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好安心,原来宫里的妃嫔娘娘是这样温柔可亲的吗?一直以为她们都是高高站在云端上的人,而自己只是个乡下小丫头,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说上几句话。若说自卑太过了,只是她明白自己与这些贵妇人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吧。
想着想着,周桃静静地睡着了,但许是太疼的缘故,她睡得很浅,时不时还会皱一皱眉头睁开眼,兴许是怕嗣音会走,几次确认了嗣音就在身边后才终于安心地睡熟了。
嗣音轻轻挑开她身上的被子,络梅没有给她穿衣服,而是覆了一层蚕丝,肌肤从蚕丝下透出来,竟是伤痕累累,臀股间红肿异常,皆是一条条的血印触目惊心。含泪轻轻将被子再与她盖上,嗣音竟又忍不住落泪。
这样的疼痛和折磨,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若哭几声求饶向那朱氏示弱,也不至于被打到这样的地步,也是她太强硬益发激怒了那个疯女人,才会挨了更多的打吧。
“那个女人…”嗣音想到朱氏那副嘴脸,完全无法理喻一个人怎么能心狠手辣成这样,倘若她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欺负,也怪,她也没有孩子,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的。
☆、374.第374章 晏珅,住手
“娘…”梦里的周桃似乎在哭泣,呜呜咽咽地喊着娘,嗣音如今为人母,一想到若是她的初龄遭这样的罪,心里就撕碎了疼,不由得含泪悄声地哄,终是安抚了她的噩梦,周桃又静静地睡去。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下人们送来点心茶水嗣音也只是吃几口,容澜说等晏珅到府里她就能回猎场去,她剩下能做的事就是静静等待。
猎场这里,收猎的号角声终于响起,淑慎今日满载而归,自然功劳还是在晏珅教导有方,她得意得抱着自己活捉的一只白兔来找嗣音,却不见母妃的踪影,正纳闷,又见皇后单独带着十四叔去帐子里了。
“皇姐,快去看我和四哥捕到的猎物,有一只小狐崽子呢,四哥说带来给你看过后就放了它。”可容不得淑慎去问发生了什么,她就被两个弟弟带走了。因见众人皆神色平静,便也没多想,只以为母妃去帐子里照顾初龄。
这边容澜已将家里的事告诉了晏珅,他听得双目通红,拳头捏得骨骼咯咯作响。
“我说什么也没意思,你自己回家看了便知道,但是听皇嫂一句话,别做太出格的事,皇嫂总是站在你这边给你做主的。”容澜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完全没有底,这孩子的性子最经不起激,也是掐着他这个弱点,皇帝才算是治得住这个弟弟。
“多谢皇嫂,回头我会把梁淑媛送回来。”晏珅说这些话时脑袋里已经发懵,他匆匆辞别了容澜,跑出来牵过马匹奔腾而去。
那急促的马蹄声不免引人注意,淑慎和泓晔远远瞧见十四叔离去,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可不是叫人奇怪么,那位梁淑媛也消失了很久。
“不会有什么事吧!”淑慎嘀咕,脸上已遮不去担心的神情。
泓晔笑着安慰她:“有父皇在,不会再有人欺负梁淑媛的。”
淑慎一愣,却没说什么。
策马扬鞭,晏珅恨不得能飞回去,他怎会不了解朱氏为人,他不敢想象桃儿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此时此刻他无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不带她来猎场,谁又会吓到她?就是被吓到又怎样,总比现在被那疯女人折磨强。
越想心中越怒,晏珅握着鞭子的手都几乎要磨出血来,疯了一般赶路终于在日落黄昏前回到了家里,他下马就往家里奔去,便看见朱氏同何若诗几人跪在厅堂。
朱氏已经料到晏珅会回来,本该害怕的她却硬撑着强硬的面容,在她看来,这个对自己无情无义的男人,又凭什么来指责自己的行为?
“王爷…”管家迎上去。
“桃儿呢?”晏珅压着满腹的怒火问。
“主子在屋子里躺着,梁淑…”可管家话没说完,他家王爷就如风一般消失了。
方永禄那里也才走过来想施礼,还没到跟前人就不见了,他无奈一笑,回身对厅上跪着的人说:“你们自求多福吧。”
奔入后院,晏珅一头扑进了周桃的卧房,却见嗣音坐在床边,正捏着帕子在她脸上擦拭什么,听见动静回过身来,只是淡然地一颔首,而后伸指比了个嘘声,示意周桃睡着了。
晏珅放轻了脚步一点点靠近妻子,一瞬见看到她红肿扭曲的面颊,整个人都颤栗了,他没有再靠前,他不晓得自己还会看到什么。
“受了很多苦,我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大夫说都在皮肉上,养些日子总能好的。”嗣音道,“你既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可意外的是,晏珅似乎根本没听嗣音说什么,他木愣愣地继续走到桃儿身边,颤抖着手掀开她的被子,那一瞬嗣音似乎听见他拳头里发出的骨骼声。
“我…”嗣音又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晏珅猛然回身向外跑出去,她本能地意识到要有事情发生,竟不自觉地追了出来。
在路上,晏珅已愤然抽出了腰际的佩剑,待一步跨入厅堂,何若诗等见王爷如此,都吓得尖叫起来。
朱氏终究是傲气的,竟站起来伸着脖子迎着他说:“你要杀我了吗?你杀啊,有种就往这里砍。我堂堂王府正室,还不能收拾一个贱婢吗?”
“谁动的手?”晏珅的声音沉如野兽低哮,额头上的经络都凸了起来。
没有人敢承认,谁都不敢想想他握着剑要做什么,晏珅怒极,忽一声将剑指向戴媛,“谁动的手?”
戴媛几乎要被吓晕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向边上几个女人,“她、是她们…”
晏珅凌厉的目光掠过去,已将那几个女人吓得不轻,她们醒悟过来匍匐在地上哭着求饶,很没有义气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朱氏的身上。
晏珅慢步走到她们面前,这一个个女人在她看来不啻是吃人的魔鬼,而桃儿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更吞噬了他的理智,高高地举起利剑,面对这几个已吓得瘫软的女人,他丝毫同情不起来。
“啊…”尖锐的叫声划空而出,嗣音未入厅堂,听得已顿了脚步,那尖叫声太可怖,她不晓得晏珅究竟做了什么。
然此时此刻,厅堂里已鲜血四溅,朱氏站在一边吓得目瞪口呆,只怕连呼吸都停止了,而血溅出的一瞬,戴媛已经晕厥,何若诗则手脚发软,缩在角落里颤抖。
方永禄也呆住,看着地上断落的几只手,他不晓得回去该怎么向帝后复命。而此刻,晏珅已经把剑指向了一旁的朱氏,方永禄想开口制止,可眼瞧王府管家一出声就被他犀利的目光瞪回去,自己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要干什么?晏珅你疯了吗疯了吗?为了一个贱婢你真的要杀我吗?”朱氏嚎叫起来,恐惧感袭来,连声音都变调了,“你也要砍我的手吗?我是你的妻子啊,跟了你那么多年的人啊,晏珅,晏珅你放过我吧。”
“现在你要我放过你,那刚才你有没有想过要放过桃儿?如果梁淑媛不来,你是不是要打死她?”晏珅咆哮,利剑已逼近朱氏,“到现在你还口口声声贱婢贱婢,你要我凭什么放过你。”
朱氏瞪圆了眼睛,尖叫道:“你要杀了我吗?你要杀了我吗?晏珅你想想清楚,我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让你杀的,今日你敢动我一根手指,朱氏一族不会放过你的。把你的剑放下,放下!”她又哭起来,意识错乱地威胁晏珅道,“你要是敢动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个贱女人的。”
“好,我成全你!”晏珅怒极,挥手劈下手里的长剑,却是剑刃将触及朱氏脖子的一瞬,嗣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晏珅,住手!”
那一声喊,震住了他的手,更重新将理智缓缓灌入他的脑袋。
嗣音已顾不得满地的鲜血,跑过来挡在了朱氏的面前,亦是颤抖着声音说:“桃儿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可你要知道,这一剑劈下去,她往后去哪里等你回家?”
身后的朱氏已轰得一声瘫软下去,尖叫着嚎啕大哭,仍不依不饶地咒骂晏珅和周桃。
可是对视的两个人却似乎听不见这些,晏珅仿佛是头一次这样静地凝视嗣音,他看得见她眼中的自己,迷茫、愤怒、挫败,毫无理智。
“桃儿她在等你,她一直在等你回家。”嗣音渐渐平复了喘息,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她说要等你回来带她回家,她说什么都听你的,晏珅你冷静一些,多为她想一想。”
仿佛也是嗣音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看着晏珅的眼睛,竟为他眸中的情绪所动容,每一个深爱自己女人的男人,都会让人感动吧。
“你别吓着她,桃儿已经受了太多惊吓了。”嗣音缓缓说,硬是克制着心里的酸楚,她很怕自己再说一句话就会落泪。
晏珅终于将目光从嗣音脸上收回,他缓缓将带血的长剑收入剑鞘,继而抬眸对嗣音说:“我送你回猎场,今天…谢谢你。”
“我也很喜欢桃儿。”嗣音淡淡露出笑容,却又摇头说,“我自己回去就好,方总管和络梅都在,路也不远。”
她这样说着,轻轻提了裙子向外头去,满地的鲜血早染红了她的裙摆,可嗣音却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向外走。
才到门外,她忽而又回身,笑着对目送自己的晏珅道:“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帖吧,我想这是你能为桃儿做得最好的事,不然即便她嘴上不说,心底还是会为你担忧为你难过的。她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晏珅静默,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嗣音莞尔,静悄悄离去。直到上了马车看见自己裙摆上的污秽,她似乎才缓过神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苦笑地自嘲:方才我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