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哭,在这宫里眼泪是不值钱的。”淑慎面色和缓下来,认真地对嗣音说,“你既然答应父皇照顾我,就要履行承诺,我不想再住在坤宁宫,你何时接我回来?”
嗣音的心都要融化,彼时彦琛把这个麻烦骄傲的孩子送来给自己,原来真不是如旁人说的那样丢来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也懂淑慎他也了解淑慎吧,还有谁比她更窝心,还有谁比她更会体贴人?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她亦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所以那么的子侄里,彦琛独独心疼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你再等几天,我一定接你回来。”嗣音含泪在淑慎手里写下这句话,继而有些胆怯地伸手捧起淑慎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柔柔一记亲吻,可又抑制不住眼泪滚下来,忙抬手擦去,尴尬又幸福地朝淑慎一笑。
“我等你。”淑慎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一声,随即又骄傲不已地走了。
谷雨呆了半天,直到嗣音送了淑慎回来才醒过来,呆呆地问主子:“公主她…”

☆、110.第110章 责打

嗣音欣然一笑,满满的幸福洋溢在脸上,进宫快一年,她第一回有了家的感觉,这甚至是彦琛不能给她的。
可这样家的感觉有多奢侈,梁嗣音不知道,沉浸其中的她更不知道另一个伴随彦琛二十多年的女人,却从来都不曾享受过如斯的幸福。
“把子忻叫来,立刻,立刻把她叫来!”翊坤宫里,李子怡几乎是咆哮着向静燕下达命令。
当备受冷落的李子忻惶恐不安地来到翊坤宫,堂姐劈头盖脸地就问她:“当初静堇给你的东西还在么?”
“我…”眼神闪烁,脸色发白,李子忻显然很害怕。
“是不是你?”李子怡一步逼到她面前,几乎要伸手揪起她的衣领。
李子忻哭出来,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个东西我早就让立夏扔了…”
“扔哪里了?”
“不知道…”
寝宫外,立夏听见李子忻的哭声,吓得不行想进去看看,却有静燕抓住她的胳膊说,“你只管当差,主子们的事就别管了。”
翊坤宫外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堂姊妹二人在闹什么,这边淑慎回到坤宁宫,容澜已经在等她,因她与王海说失去承乾宫,但分明去的是符望阁,不等容澜开口,淑慎先自责:“只是想去看看梁贵人,方才母后正在与贤妃说话,儿臣等不及就先走了。与王公公那样说,就是不想他们大惊小怪地劳师动众。”
容澜虽然很惊讶,但没有要怪她的意思:“梁贵人好吗?你想去看她是极好的事,但往后还是和母后说一声,不然梁贵人也会难做。”
淑慎答应,却突然问容澜:“皇兄选妃的事,几时开始呢?”
“你是想凑热闹吧!”容澜不知淑慎听见了那些话,只当她好奇,也顿时来了兴趣,唤络梅,“你拿那些画像来,叫淑慎也看看谁做她嫂子好。”如是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容澜也没再多问淑慎去符望阁做什么。
转眼到初五,是皇帝每月定例去上书房问功课的日子,泓晔对答如流叫彦琛很满意,可泓昭的表现就差强人意,可恼的是这孩子心气还很高,竟反问他的父皇带兵打仗要读书做什么用,他想做大将军,他只想习武练功。
彦琛气恼,扔过一本兵书叫他解释书里的意思,那孩子哪里看得懂这些深奥的文句,捧着书愣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
“你皇爷爷八岁已临朝听政了,如今你也八岁了,却还是糊里糊涂不思进取、饱食终日不知所谓。”彦琛怒道,“下个月再来你若仍是这点出息,就再也不用来上书房了,你喜欢习武练功,朕自有地方送你去。”
泓昭不敢争辩,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彦琛怒问:“有什么不服便说出来,像个男人的样子。”
“儿臣不懂这兵书,四哥他也未必懂,父皇只责怪儿臣,儿臣当然不服气。”泓昭果然小孩子心气。
“泓晔,你来解释。”彦琛心里是有底的,以泓晔如今的学识看懂文句含义应当没问题,果然几页问下来,泓晔答得还算叫人满意。
“你服了?”彦琛再问泓昭,那孩子方嘟着嘴不敢再说话,可做父亲的似乎是怒极了,竟对方永禄道,“传廷杖,责五皇子二十板子,朕要他记得什么叫错。”

☆、111.第111章 就是你吧

泓昭挨打的消息传开时,众妃嫔正聚在坤宁宫与皇后说话,耿慧茹面上不变颜色,心里却早心疼坏了,坐在那里勉强作笑听旁人或冷火热的话实在如坐针毡。
却是这个时候,久不在人前出现的梁嗣音竟来了,众人都不免奇怪,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嗣音不知坤宁宫有那么多人,初到也有些惊讶,但今日是来履行对淑慎的许诺,她不能再辜负那孩子。向容澜与几位娘娘行过礼后,便让谷雨将来意说明。
容澜听过只是笑:“你们如今这样亲厚,本宫很高兴。”
年筱苒忽然插嘴笑:“可不是么,那天十四爷领着淑慎来问臣妾要人,臣妾就知道淑慎这孩子是极孝顺的,她们俩有母女缘分。”
此言一出,引众人哗然。
“原以为是有人嚼舌子无事生非,竟是真的?”宋蛮儿跳起来,凑到年筱苒面前煽风点火,“贵妃娘娘竟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说出来叫大家乐一乐。”
“这有什么可乐的?”年筱苒冷笑,“我活了这么些年,还第一次听说小叔…”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散了吧。”容澜在年氏说出难听的话之前开口,只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还对耿慧茹说,“皇上罚昭儿也是有心要他学好,你莫往心里去,本宫得了空就过去看看他,我的话那孩子总是听的。”
耿慧茹恬然一笑:“皇上管教儿子,臣妾有什么可多想的,还是臣妾无能叫皇上操这份心呢。”
“你明白最好。”容澜浅笑,随即的话却意有所指,“侍奉皇上是做妃嫔的本份,教导儿子也是你们的责任,有空多在儿子身上花心思,旁人的事莫去操心,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谁能样样周全?不要看不见自己已拥有的,只一味贪图那遥不可及的去。”
众人默然,均细细想着皇后的话,年筱苒知道容澜是说给自己听,可她心里的气谁又知道?这都到二月了,皇帝不仅不曾召见过她,益发连送去的茶点都退回来,旁人只是不知道罢,若知道这些细节小事,还不把她这个贵妃笑死?
因而她唯一恨的人,就是梁嗣音。
“娘娘好生歇息,臣妾等告退了。”贤妃立起来行礼,带头引众人散去,目光掠过年筱苒时忍不住在她失意的脸上留下轻蔑之笑。
容澜却又开口道:“明日皇上要召泓昀来说选妃的事,只怕是要定下的,你回去也好好想想,皇上想来是要听你我的意见。”
这般李子怡更得意,除了泓昀,皇子里最大的泓晔也才十二岁,这宫里再过四五年也不能有妃嫔得到她此刻的荣耀,什么叫母以子贵,此刻全写在李子怡的脸上了。
众人散到坤宁宫外时,李子忻携了钟粹宫灵两位美人来向李氏道贺,她们这一热闹,古氏、耿氏也不得不来凑趣几句。
年筱苒款款出来,瞧这光景心里难免失落。如今她真真没什么事可骄傲的,当初生下泓暄还没来得及炫耀便被太后薨逝将喜悦冲得一干二净,如今泓暄还是奶娃娃,自己又和皇上那样拧着,这贵妃的尊贵竟是摆着看的。
本想就此走,偏偏宋蛮儿那个多事精缠着她,李子怡也乐得做出贤惠模样与众人说笑,好不容易要散去,却见被皇后留下的梁嗣音安安静静地走出来。
见了众人嗣音自然行礼,宋蛮儿咋呼:“梁贵人和十四爷的关系可真不一般,没记错的话彼时在寿皇殿前险些被十四爷勒死的秀女就是你吧。”

☆、112.第112章 兄弟之情

这里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宋蛮儿再说什么,这个神叨叨的宋修容好像从来都懂有四个字叫“祸从口出”,并更热衷于挑战别人的底线。
嗣音此刻很感激自己这副倒了的嗓子,不能说话就不用回答,沉默果然是金。
宋蛮儿不依不饶,似乎存心要将年筱苒简单一句话闹大,不料平素寡言少语的耿慧茹却施施然过来,“蛮儿你不要逗梁贵人了,她病着呢。”
“耿姐姐…”宋蛮儿拿奇怪的语调唤了一声,随即笑得意味深长转身走了。
嗣音也奇怪,竟是耿昭仪一句话便治住了宋修容,这难道是一物降一物?好在耿慧茹似乎只是顺口那么一说,见众人散了她也走开,并没有与嗣音多言什么。
嗣音带着谷雨回符望阁,走至半程,因闻得隐隐花香而驻足,这二月才在头上,不知那一位花神竟先来了凡间。她好奇不已,且长久闷在符望阁早有心想出来走走,便起了玩心拉了谷雨寻那花香而去。
及至御花园,香气更浓,叫嗣音如痴如醉,谷雨却拉了嗣音道:“主子您看,四皇子怎么在那里,此刻不是该和公主一起在书房么?”
嗣音望去,果然是泓晔负手立在湖边,他个子还未长开,却已然一副大人的架势。不知受了什么驱使,嗣音竟朝他走了去。
“梁贵人。”泓晔察觉嗣音靠近,欠身施了一礼。
嗣音微笑,似乎在问:“殿下怎么独自在这里?”
也不知泓晔能否领会,他也只是笑一笑,又将目光转向潋滟湖光。嗣音转身在谷雨手上写下字,谷雨便道:“殿下,主子她问您五皇子还好吗?”
“不好,二十板子几乎要了他的命。”泓晔很直接,低声呢喃一句,“父皇好狠心。”
嗣音心头一紧,没想到泓晔会说这些。
他忽而扭过头,对嗣音道:“梁贵人不要告诉别人在这里瞧见我好么?我本是应父皇的命令去向母后复命的,只是走到半程想进来舒口气。”
嗣音含笑点头,在谷雨手上写下字。
“我不会说。”
“多谢梁贵人。”泓晔抱拳欠身,“泓晔先行一步。”言罢要走。
嗣音忽而搭了他的肩膀,似要挽留,在谷雨手上写下字说,“父皇责罚五皇子,亦是真心希望他好,爱之深责之切,将来你会明白。”
泓晔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为了这个。”他朝嗣音看了一眼,想起母亲曾形容这个女子饱读诗书、性情平和,此刻有些话竟很想对这位陌生的梁贵人讲。
“倘若今日我不将那兵书解释清楚,泓昭未必会挨打。”泓晔道,“我太急于在父皇面前做出表现,完全没有顾念兄弟之情,我也从不敦促泓昭好好念书,总觉得他的不好能更体现出我的好,这样的念头太可恶太扭曲了。”
嗣音微微皱了眉头,继续听泓昭倾诉:“我试过对泓昭说好生念书,可他一撒娇我就不想勉强他,一次两次我就再也不想对他说那些话,其实我这个哥哥也该罚,我没有做好一个哥哥,可父皇他…”小小年纪的泓晔竟长长叹了口气,又说,“泓昭他的骑射真真的好,父皇却从不夸奖他,父皇他看不到么?”

☆、113.第113章 不是普通的孩子

嗣音一激动,伸手握住了泓晔的肩膀,但很快意识到失礼,收了回来,匆匆忙忙在谷雨手上写字:“不要埋怨父皇,他比人任何都爱你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们,可他既是父亲又是皇帝,正如殿下你有你的无可奈何,皇上他何尝不是呢?更不要埋怨自己,你是很好的哥哥,你做得已经很好。”
“不是。”泓晔怅然,低声说一句,“泓昭方才说他恨死我了”便朝嗣音躬了躬身,扭头跑了。
“咳…”嗣音想开口喊他,又忘记自己不能说话。
“主子算了,殿下还是小孩子嘛。”谷雨劝。
一阵风过,花香又袭来,那甜而不腻的舒适感自鼻息沁入全身,让嗣音稍感轻松,心里却叹:“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
但难得出来走走,这御花园的初春光景美不胜收,她知道自己操心无用,到底将这些无端烦恼放下,含笑远眺园内美景,淡淡的笑渐渐洋溢在脸上。
然方才泓晔不知嗣音在后,此刻嗣音也不知有人也进入了她的世界。
彦琛远远地立在那里,伸手拦住了想上前通告的方永禄,他们尾随泓晔而来,却遇见了嗣音。遂静静驻足不再前往,只看那微风将嗣音的裙衫吹起、将秀发拂乱,继而把身姿与笑容都融入风里,融入这花香里。这一份恬淡,他最为珍贵。
“万岁爷,奴才只是想说,梁贵人的身子能吹风么?”方永禄好心提醒
果然彦琛眉头一皱,他竟忘记了,遂大步往前似要去捉嗣音回去一般。
恰巧一阵风过迷了嗣音的眼睛,她转身低头避风,再抬头便见彦琛朝自己走来。欣然之色瞬时浮现在脸上,急步欲行却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扭着身子就跌下去。幸而彦琛迅速赶上,在她坠地前将她抱起。
待站稳了,见皇帝一脸嗔怒,她柔柔地一笑,不知为什么那样欢喜,笑得看不见了眼睛。
“见到朕就那么高兴?”彦琛低声问。
嗣音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溢出甜甜的笑,她有高兴的事要告诉皇帝,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彦琛握着她的手,将冰凉的指尖暖在手心里,皱眉嗔怪:“朕不是叫老七给你两件大氅衣了么?为什么不穿,此刻春寒还厉害得紧,你原是喜欢生病吃药的?”
嗣音一愣,奇怪地看着皇帝。
彦琛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竟是放松了精神一时说漏了嘴,他本不想让嗣音知道那衣裳是自己送的。
“氅衣,是皇上托贤王妃赠的?”嗣音轻轻在彦琛的手心比划。
彦琛却沉着脸说:“送了又如何,你会记得穿么?”
嗣音心里暖暖的,却佯装委屈闷闷地低下头去撒娇,彦琛哼笑:“你还说不得了?”
“皇上现在心情好些了?”嗣音低着头,在他手上写下这句话。
“书房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彦琛嗯了一声,揽着她到一边坐下,“刚才你和泓晔说什么了?”
嗣音早猜到皇帝应该看到自己和泓晔,自然是不能瞒了,可她如今不能说话,用写的不知要说到何时去,便在皇帝手心写下来日再谈的请求,彦琛倒答应了。
“明日会决定泓昀选妃的事,朕有些犹豫。”
嗣音不解,写下“为何。”

☆、114.第114章 妾从不负君

彦琛一笑,“政治联姻是很残酷的事,嗣音,如果朕说朕不想牺牲泓昀一辈子的幸福,你会不会觉得朕这个皇帝很没用?”
嗣音暖暖地一笑,摇头,写下“您是好父亲。”
“是啊,朕多虑了。”彦琛的语气透着疲倦,他伸手撸过嗣音柔软细腻的额发,低声道,“他的幸福早就被朕剥夺了,不是吗?”
嗣音一时不明白,可再看彦琛的眼睛,竟从心里透出几丝惶恐,难道…
“富有天下如何呢?”彦琛笑,“朕只有看着你笑才会觉得做一个皇帝真好,因为朕是皇帝,所以不会让别人带走你。”
嗣音的心发颤,为什么这样的话,叫从骨子里透出惶恐和不安?
“老十四也好,泓昀…也好。”
“皇…咳咳咳…”嗣音又咳嗽,咳得满面通红眼泪直流。
彦琛却没有去拍哄她,一直等她静下来,看她带着娇喘抬起双眸,看她那双无论何时都清澈的眼睛。
嗣音伸出手,在彦琛的掌心写下:“妾从不负君。”,随即再忍不住眼泪,泣不成声。
他们俩毫无预兆地直接转入这个逃避了许久的话题,竟是谁也没在心里有准备,可嗣音这五个字分量之重,是彦琛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质疑的。
“朕信你,一直都信你。”
风过,抽起了树梢的嫩芽,一瞬间绿意漫过御花园的每个角落,花香从水面上来,带着暖暖的湿气,滋润了人心。
嗣音静静地靠在彦琛身上,方才那一瞬的不安已渐渐退散,他那一句“朕信你,一直都信你。”的分量之重,也是容不得她去质疑。可莫名地心里像是堵了什么,因找不到缘故,所以久久不能释怀。
两人静坐片刻后,彦琛怕嗣音着凉,便着方永禄将她送回符望阁,临别时嗣音才想起来告诉皇帝,淑慎主动要求回符望阁住,自己已问皇后娘娘讨得允许,说淑慎叫她觉得很窝心。
这本就是彦琛的目的,如是自然欢喜,却道:“明日给泓昀选妃,你也来吧。”
嗣音一愣,可见皇帝的神情似乎并不希望她拒绝,于是点点头,即便心里不喜欢也头一回勉强了自己。也许她是想成全彦琛什么,只是说不上来。
好在有淑慎,傍晚她下了书房从坤宁宫那里请了安回来,嗣音让谷雨给她做了好些爱吃的,听淑慎说叨书房里的事,到底将那份不安压下去。自然如今只是压下去,并非消散。
翌日皇帝下朝的辰光,坤宁宫的小太监来请嗣音,因是选妃的大喜事,她着了锦茜红折枝堆花的长衫,底下是藕色曳地襦裙,挑了镜花绫的披帛搭在臂上,反绾了青丝,鬓边一朵绢制簪花是淑慎赠的。
众人眼里的梁嗣音仅在过年时那一身吉服是鲜亮明媚的,平日不过穿青绿色藕色蜜色等素淡的衣裳,像今日这般模样,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待她到达坤宁宫时,容澜、李子怡也着实为之惊艳,李子怡自然不会奉承去,只是容澜夸了句,“这样打扮才好,瞧着也精神些。”

☆、115.第115章 赫娅公主

年筱苒姗姗来迟,见嗣音亦是一惊,嗣音的美她知道,只是这般精神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瞧见,难怪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只是一件衣裳的不同,便显出别样的气质。瞧着嗣音面上的气息,年筱苒心里益发得凉。
很快皇帝带着泓昀、晏璘到来,今日选妃一事皇帝真真只当是家事,除了正式颁发和亲诏书,便再没有于朝堂上提到这件事,如今也只带了晏璘,与皇后、贵妃、贤妃还有嗣音一起商议。
晏璘瞧见嗣音时,不免有些奇怪,贤妃是泓昀生母今日会自然在列,贵妃则是有她的尊贵,此外昭仪、修容都不在,偏偏她这个小贵人被邀出席,皇帝的偏爱似乎有些过了,也难怪有人会她下手。但他这个做臣子兄弟的自然不能对彦琛言明,而皇帝也绝不会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也未可知。
“朕让方永禄将画像都送与你看过,可有中意的?”彦琛坐定后便直接问儿子。
毕竟是人生头一遭,又是终身大事,泓昀难免有些羞涩,又因见到某人而心里起了涟漪,一时没有答父亲的话,便遭彦琛嗔怪:“堂堂男子汉,这有什么可扭捏的?”
贤妃怕皇帝动怒,忙对儿子说:“父皇既问你,你便如实说。”
“回父皇,这样多画像看下来,儿子着实眼花了,便选了浩尔谷部的赫娅公主。”泓昀道,“能饲养出那样好的马的地方,那里的儿女也定是好的吧。”
容澜拊掌笑道:“我儿竟与母后选的一样。”遂笑着对彦琛道,“那么多孩子里,臣妾瞧这个赫娅公主瞧着最有灵气最精神。”
彦琛只是嗯了一声,再看了看方永禄已殷勤打开的画轴,问了年龄生辰,半晌才说:“只是你这选人的缘故不许再提了,叫浩尔谷听见,只当我们把他的女儿当马匹了。”
在一旁默声许久的年筱苒忽而笑:“皇上,贤妃姐姐似乎不大满意呢。”
“唉?”李子怡没有防备,被年筱苒一句话顶着下不来。
年筱苒笑道:“我看姐姐绷着脸,似乎是不大喜欢呢。”说着从方永禄手里拿过画卷凑到李氏面前,“姐姐你瞧这孩子多精神,三殿下顶喜欢骑马打猎了,可见两人是兴趣相投的,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贵妃你等等再说。”容澜开口,睨了一眼年氏,转而便问彦琛,“皇上觉得呢?”
“浩尔谷部正日益强大,朕本就有心支持,如是很好。”彦琛道,目光忽地转到嗣音的脸上,见她那里有些好奇年筱苒手里的画卷,便朝她招手说,“你也来看看。”
嗣音一愣,看方永禄去拿年氏手里的画卷,仿佛感到那里有强烈的气场朝自己逼来,遂垂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等方永禄过来才站起来细细看了这位浩尔谷赫娅公主的容貌。似乎是被赫娅的英气感染,嗣音放松了许多,极自然地在脸上绽出笑容,因不能说话,便只朝帝后点了点头,意在很喜欢。
晏璘也道:“浩尔谷王喜欢汉文化,听说王室的儿女都会说汉语,前日和五皇兄打趣,还说昀儿若娶一个不会说汉语的,往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116.第116章 如此骄横

这句玩笑话算彻底打散了年筱苒才刚弄出的尴尬,李子怡见众人一致赞同,她一个人又如何能反驳,反正将来嫁过来没有不尊她这个婆婆的理,教导揉搓自有她的法子,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这样才有盼头不是。
“臣妾也是越瞧这孩子越喜欢,难得昀儿他中意,皇上您看如何决定呢?”李子怡也不理会年筱苒的挑唆,索性亮了态度。
彦琛道:“既然如此便决定了吧。”因对晏璘说,“这是你第一个侄媳,替朕操办得隆重一些,诏书你拟了与朕来看。”
“臣弟遵旨!”随着晏璘的领命,这间“大事”算定下了。
然分明一切出奇得顺利,却又平静得让人隐隐觉得不安。
彦琛别过众人,径直回涵心殿去,他总有忙不完的政务,甚至引人猜想是否用餐休憩时满脑子也是政务。容澜等根本劝不过,唯有叮嘱方永禄好生伺候。
这边銮轿缓缓行着,忽而从路边闪出一人,方永禄一惊,忙急步赶上来,恭恭敬敬地问:“娘娘怎么来了这里?”
来者正是贵妃年筱苒,她走了捷径而先于皇帝到此,但也因走得急,此刻还带着娇喘。
“本宫要见皇上,你去通禀吧。”
“娘娘…”
“去啊!”年筱苒面色冷峻,她身后梨乐、梨安等也赶了上来。
方永禄无奈,忙跑回来隔着轿帘告诉皇帝,彦琛那里却默声好似没听见,一直到銮轿行过年筱苒面前,仍不做出回答。
“万岁爷!”轿子从面前过的那瞬,年筱苒凄然唤了一声,随即泪如雨下。可銮轿终究远行,没有半分停滞。
她呆呆地在路边站了许久,梨安梨乐不忍主子站在风里哭,劝道:“皇上此刻忙政务呢,主子别多想,您先回去吧。”
年筱苒自己擦了眼泪,无力地摇一摇头,终一声叹息起步欲往回去。
却是这时候,方永禄手下的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喘着气笑对年氏说:“皇上召贵妃娘娘涵心殿一见。”
“真的?”阴霾迅速从她的脸上退散,年筱苒竟极不自信地又问了一边,“皇上真的要见本宫?”
涵心殿里静悄悄的,年筱苒几乎不记得上一次自己来此处是什么时候,但那个时候没有梁嗣音没有刘仙莹,没有那些年轻得叫人嫉妒的女人,只有她年筱苒,而彼时没有贵妃之位,却有贵妃之尊。
“皇上。”见到伏案桌前的彦琛,筱苒施施然叩拜下去,听得皇帝一声“免礼。”却是热滚滚的泪落满衣襟,只固执地跪在案前,不愿起来。
彦琛见状,轻叹一声搁下了御笔,离座款步到了年氏面前,却也不伸手去搀扶她,只垂着头问:“你几时变得如此骄横?”
“臣妾…骄横?”年筱苒抬头泪目相望,声音颤不能成句,“臣妾如今在您眼里,只剩下、剩下骄横二字了?”
彦琛不语,凝视须臾,方伸出手搀扶她,“撒娇过了头不就是骄横无礼么?究竟是你不了解朕的脾气,还是朕益发不能了解你?那一日朕如何与你与皇后说的,朕说从此把后宫交付给你们,可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便是方才在坤宁宫,你又兴起挑唆事端,贤妃老实不与你计较罢,若换了和你一样性子的,那泓昀的王妃只怕明年也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