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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亮的很透,远处是碧蓝的天。她躺在怀里,柔软无力,一缕阳光正投在脸上。平日疲惫的时候,也会这么沉沉的睡,病中,也这样躺在他怀里。
很平静,也,太过平静。
以为看错了,慌乱的掀开衣物,确认嘴角残留的血迹。像是草率擦拭过,留下一片晕开的血色,衬着一片死白。
擦去嘴角的血,收紧怀抱,不许她这么吓人。
“非非…”
睡得比以往都安详,依偎在他怀里,一只手从身前垂落。
叮铃铃,是腕上的铃。
“非非…”
凑近,亲吻,唇上没有颜色,一点点冰冷。
“非非…”
那只小瓷猫在笑,她躺在怀里却不笑,嘴角的血,竟然擦不干净…从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听过医生的报告,一拳差点儿捶在墙上。
直接外力所至的骨折,断端向内移位,几个月前受过伤的肋骨刺破了血管、胸膜,险些插到肺里,创伤性血胸引起长时间休克,至少有十个小时了。
医学术语,心里滴血。
以为她只是累了害怕了,手术室的大门开启的一刻,才了解自己的恐惧和疲惫。穿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心里似乎少了什么。
那以后漫长的昏睡期,每次疼得太厉害,她总是皱紧眉在睡梦里呻吟,也叫过他的名字。醒的时间少得可怜,连续的阻滞治疗都为了缓解胸部的伤势。
治疗方案是他首肯的,宁可她睡着,感觉不到痛苦。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她的安危重要,他已经向使馆告假,暂缓代办处的一切工作。
坐在病房里,手里是刚刚送到的文件,无法专心,不时抬头看看床边的仪器和点滴。
两天前第一次睁开眼是在半夜,说不了话,只是眨眨眼睛,看到他就哭了。眼泪流到发根里,嘴唇上一片白,轻轻嗫嚅,想叫他。
眼睛酸涩到无法控制,以为是错觉,看她想移动,赶过去制止。
“不动,非非。”扶住肩,就看见她掉眼泪。
“一定很疼,我知道,别哭。”
心里和她一样疼,站在窗边反复看那张断骨的胸片,推测那天下午发生的可怕事情。如今她醒了,眼神躲闪,仍然不安。
差点儿就失去了,一想到这儿,额角涨疼,握拳努力克制情绪,依然很难。
“睡吧,睡了就不疼了。”唇压在她额头上,醒了就好了,也没有病发症的迹象,实在是幸运。
想说话,再看看他,可眼睛上是黑黑的影子,睁不开。脑子里依然晕眩。
他的声音在耳边移动,手伸到被里暖着她的手,十指绞缠。
“睡吧,我在。”也许太累了,眼泪还没干,听了他的话,很快就睡着了。之后断断续续、醒醒睡睡,知道他一直在,胸口沉重的疼痛最强烈的时候,就反手抓着他。
Itzhak留在旧城探问事情经过,汇报的不是很清楚。那两个孩子,已经成了他们留意的对象。她还不能说话,偶尔从噩梦里惊醒,呼吸很急促。
即使意识恢复了七八成,他也什么没问,只是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睡着,等着下次醒来。
小手还是凉,指尖总是神经质的抽搐,睡着了也不踏实。几天了,脸色还缓不过来,苍白如纸,发丝凌乱铺在枕上,人更显瘦弱。
想到在柜子里找到她的时刻,心又收紧了。反复触摸着幸运的小瓷猫,手腕比以往还纤细,手链松松的挂着,小心的抬起,摸索着手背上注射留下的痕迹。
医生说不能太心急,这次的伤需要慢慢静养。她已经很幸运,没有开放性外伤,否则耽误那么长时间,会有生命危险。
真的幸运吗?一点感觉不出来。如果不来这里,这些无妄之灾,该是一辈子也不会遭受的!
心情复杂,好在大家心照不宣,给了很多独处的空间,不需要刻意隐瞒什么。这几天一直能在病房里处理公事,不用和她分开。
偶尔雅丽和Samir会来换他休息,离开的时候,心也悬在医院。所以,宁可困乏时在走廊里走走,冷水浇浇头。也许很快她又会醒了,这么想着,就坚持下来了。
手术后第四天,庄非才真正醒过来,说了第一句话。
脸垂在肩侧,看清了窗前的背影。那时候想打电话找他,可手机摔飞了,自己又动不了。不争气的想哭,然后就是痛彻心肺的一击。
比起上次受伤,已经坚强了很多,可还是害怕。
四天没有说过话,嗓子干涩嘶哑,试了好久,才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让…”
他回身很急,俯下身才看真切,发觉他也憔悴了。眼睛下面是青的,衬衫不是以往平整笔挺的样子,皱皱巴巴,草草挽到臂上。
额上很温柔的碰触,他脸上线条僵硬紧绷,又勉强笑了笑。
“我在…疼得厉害吗?”
身上像压了什么,很重很沉。四肢酸软疼痛,好久没有动过,感觉都是麻的。可看他撑在床边,出事后第一次感觉踏实。
心里柔软的感觉被开启,盖过了恐惧惊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背上一处疼得特别厉害,又不想让他知道,她其实很疼,浑身都疼死了。
凑近又问了一次,话到一半,指尖就沾到了眼泪。
眨眨眼睛不想哭的,怕他担心。摇了摇头骗自己,可眼睛的水气反而重了。手放在枕边,想换换姿势,使不上力气。胸口裹着层层的纱布,还是清楚的被疼痛折磨着,每一下呼吸胸口都要撕裂一样。
忍了半天,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关切,委屈了。
几乎是哭出来,“疼…”
终于能告诉他了,那时候特别害怕,只想他快些来。躺在冰冷的大理石路上,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
亲吻枕边那只小手。每根手指,手背的针孔,纤细的手腕,再从臂窝里抬起头,他的眼睛也红了。
“以后不会了,咱们再不去了!不许哭,胸口又受伤了。”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勉强抬起手,本想拍拍他的头,却垂在肩上。
“孔融…不哭。”
抓着肩上的小手一次次亲吻,心里又疼又柔软。
“非非最勇敢,什么都不想,好好养伤。”
抽抽泣泣,想说什么,又说不清。他在就好了,即使不说,他也一定能明白。
不能拥抱,只好俯身把她圈在怀里。肩上的衬衫湿了,衬衫的袖口,冰凉的小手顽固的抓着。
白色的病服在怀里发抖,只好给她讲故事,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大哥和亦诗的事情,说着能想到的所有快乐的故事。
再分开,她已经累得睡了,手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纤细的小臂垂在病服外,白皙的皮肤下是她的血脉。鼻尖上的泪珠还没干,嘴角已经安心的翘起来。
袖口拢住,贴在自己脸上,血液里有一种温暖,看着她沉睡的脸庞,移不开目光。
…一直都睡得最好了,可最近常常做噩梦。
有时候在哭墙广场,有时候在地下教堂,但最多还是那条无人的大理石巷子。突然闪出来的几个人影,裹着头巾,手里都有枪。
犹太区,怎么会闯进巴勒斯坦人呢?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被迫和Bluma松开手,向着相反的方向跑,那一刻,好像已经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了。
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就是很疼很混乱。
那个高大的男人抢她的书包,野蛮的撕裂声,没跑掉被摔在地上,有人踩,有人踢踹,头发被拽着翻过身,看不清遮住阳光的是什么。
大卫塔的钟声响了,胸口很疼,一团黑暗,有什么向着自己砸过来…嗬又吓到了,猛然睁开眼,看到灯光,然后是他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文件。
喘的很急,胸口疼得厉害。他已经察觉了动静,放下文件马上俯身过来。
出了好多汗,额上热热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心也有汗。
“怎么了?梦见什么?”病房里灯光很暗,他的面部也是模糊的轮廓,想到了苦难路角落的小旅馆,他曾经在窗边静静凝视。
为什么会想到那里?自己也不知道。支着手想坐起来,试了几次,不行。他看不过去,抱着背后,慢慢托了起来。
枕头立着,想让她靠着休息,可又不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贴着额头,比睡前热一些,病房的空调温度适中,也许是做噩梦引起的。输液过后,已经比前两天好了很多。
穿刺之后平稳了几天,胸膜炎才复发,和上次的表现很像。只是一直发低烧,几天里反反复复,人憔悴的厉害,精神也不好。
她并不哭闹,比以往安静坚强了很多,每次醒过来,说不清梦见了什么,就是盗汗气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着实在太着急,心里被揪紧的难受,请医生会了诊,换了药,希望能快些过去。一定是极累极疼,看到片子上那段断裂的肋骨,自己胸口也被扎到一样,流血了。
退了烧,她会笑笑,多说说话,坐起来吃些东西。烧起来没有精神,就闭着眼睛抓着背角,整天不说话,恹恹的。
不知道这次的伤还要折腾多久,使馆方面发来消息,再不好,按照惯例,必须送她去特拉维夫,再转送回国。一直没有告诉她,怕她知道了情绪会波动,更不利于伤势恢复。可就目前的状态看来,也许不得不送她回去了。
靠着他的肩,手不自觉还有些发抖,收紧了,贴着他的脸颊,凉凉的很舒服。醒了就不怕了,努力试着忘了梦里的事。
“没梦到什么,没做梦。”
知道骗不过,还是骗了,怕他担心。这些天一直陪着,特别难受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几个梦又能算什么呢。
感觉背上很暖,他拿过西装披上。肩窝上有烟味,他每天还是抽烟,闭上眼睛,想着他在病房外的样子。
“不许说谎!”压抑的叹气声,他还是知道了。
胸口疼,缩在他怀里却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非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Bluma去了哪?”
怀里的身子原本柔弱无力,又突然不自然的僵直,环在背上的手慢慢拢紧,好半天不说话。之前也试着问了几次,她总也说不清。有时候很害怕,有时候又很担心。
她在怕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从教堂去了哭墙,然后,在苦路上迷路了。”想着最后的旅程,对那段巷子的印象很模糊,好像从没去过,被Bluma牵着跑进去,以为是通往新城的道路。
“巷子很窄,没有什么人家,前面有好多阶梯,然后拐角突然…”
想到那几个拿枪的人,不自觉浑身发抖。惨叫声,对了,胸口被砸到的一刻,听到了惨叫,女人的,是Bluma吗?背上很凉,觉得冷,不由抱紧他。
“我不认识他们,有枪,每个人都有!”
她抖得很厉害,额头上的汗收了,眼看烧又要起来,后悔勾起了可怕的记忆。“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不问了。”拉过整床被子裹着,依然止不住瑟缩。
不只是身体的反应,更像是心里作用,一定收过极大的惊吓。正在担忧,胸口的衬衣上有拉扯。
很小的声音,胆怯又踌躇,已经藏了好多天的心病,“让,Bluma…是不是死了?”
被她问住了,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无论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巧合。出事也有一周了,Bluma没有露面,而Nahum方面看起来如常。
Bluma也受伤了?被救走了?又或者,她根本没受伤?总之,她应该没有死。
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把她抱紧怀里,贴在耳边,说了些安慰的话。
一起经历过死亡,以为看开了,其实还是看不开。环着他怀里满满的,感觉踏实。看着自己的手背,住院久了,注射的针孔密密麻麻的留下小小的红斑。血管清晰可见,腕子上的静脉承受过重,都瘀血了,哎。
“别瞎想,乖,不会出事的,养好伤最重要。”分散注意,从病服宽大的袖口里探进去,冰凉一路滑过微微发烫的肌肤,碰触到背上,她终于笑了。这两天,只有这样她才喜欢笑笑。
有些痒,被大手安抚,又感觉格外舒服。拉拉他的衣领,摸着硬硬的发根,心口空乏,说了很多话,有些累了。
Bluma一定没事,不想再担忧了,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他用阿拉伯语反复说着什么,听久了,还是不会说。只知道肯定是和我爱你很像的话。
“我困了…”
他当然知道她很累,但没有松开手,依然护着后背心口的位置,继续跟她说话。
体温还在升高,但是比刚刚的情形好很多,身上很放松,低头看看,脸上的神色也平静了。这样入睡,应该不会做噩梦。
抱着她躺回去,额头还有些烫,刚想起身去拿冰袋,她转过脸,很小声地要求。
“别走…”
“不走,不走。”放弃了冰袋,用手盖在她额头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陪着她睡。
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毕竟有醒过来的时候,不管经历了什么,也都过去了。只要把伤养好了,什么都在其次。
半夜,烧退了,出了汗。天蒙蒙亮,也没在烧起来。
他合衣靠在床边,手一直在被里,揉着她瘀血的手腕。走廊的灯光照进病房,光里是床头大家合送的一束小花。
她的生命就像小花,斑斓的色彩,蓬勃的活力,坚韧的生命,虽不名贵,却不会轻易摧折。
她会好的,很快就会。不把她送回国,一直留在身边,好好保护。
“…让…”
说梦话了,是个有他的梦,自然不是噩梦。
摘了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别在小发卷上。很淡的香,配着很平静的睡脸。不管是不是最美的,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这样就够了。
贴在她身边,闭上眼睛,忽视身上的酸疼疲劳,跟着她睡了。
“…非非…”
很多人在国旗下宣誓,嘹亮的国歌,光荣的头衔。也有一些人,隐身于茫茫的人潮,做着最冒险的事。原来不懂这种危险,这次懂了。
梓牧社里的同事,不管科索沃、伊拉克还是苏丹都要去跑,也有回不来的,虽然不像南联盟那年发生的那么惨烈,但是对一个家庭也就是全部了。
部里的两年,多少听些新闻,非洲的一起起袭击,领导事前给家属做了多少工作,但毕竟亲见的眼泪少,总觉得多半个世界是和平的。
来这里之前,害怕担忧。生活了一阵,又渐渐习惯了。可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挫败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好在有他。
一个人安静下来,看着苍白的四壁,老妈的电话里把事情粉饰过去,不想他们担心。
又又来了很多次电话,还寄了东西。伤了元气,说话不能太多,每次讲讲就谈到他。又又骂得很凶,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总之不该让她受伤。
已经把两个人的事挑明了,梓牧嘱咐好好考虑,不要草率,毕竟工作环境复杂,不能随便相信人。
可已经信了,还特别信,怎么办呢?
他去特拉维夫参加双边会谈了,现在不能整天陪在医院。好在这些日子,人已经精神了,能下地走动。再之前,他多忙也抽空待在医院,即使不在,会发短信来。
病了才知道多需要依赖一个人,比以往都要想念。被又又骂,还是会没用的想他。
不能太直接,只好短信里传传心意。迂回说些时事政治,每一行第一个字才是想说的意思。也不敢太暴露,短短几句。
他常常提爱沙尼亚独立、爱尔兰共和军,看了会心笑笑,也回给他那个字。
前几天赶回耶路撒冷太晚,就在病房停留一小下。能走动以后,想和他一起到花园里走走,那天终于去了。是自己走去的,他没扶,只是站得很近,累了可以靠上去休息。
把又又的话告诉他,等着反应。果然严肃起来,仔细考虑了好久。
“怨我吗?”很认真地问,眉头都拢着。
摇摇头,靠上去。别人一生不会遇到的事情,她都见识了,也算是奇异的遭遇吧,多吃些苦头。
想说些轻松的,可他并没有放开,还在想刚才的话。
花园里萦绕的香气,肩上披着他的外套,站累了,坐到他怀里。
“不怨,是我比较笨。”
自嘲的笑笑,大而化之总有惹事的一天,现在知道厉害了。身子突然转了方向,被他整个抱过去,很用力,搂得伤口疼了。
“送你回去好吗?”以为在说特拉维夫,想了想,摇头。
“我想在这儿,你要是去,我也去。”记得他在会堂门口说过的话,“你说了,你去哪儿,也带我去,不许耍赖!”
腰上的手收的很紧,他的身体僵硬,有心事吗,好半天不说话。
“我是说…想回家吗?送你回国!”
有些突然,听了睁开眼睛,扭着身子面对他,眼神是认真的。
“我回国?那你呢?”
无奈的苦笑,看了就知道不是好答案。“我得留在这儿,至少还要一年多。使馆有很多事情离不开人,不在这儿,也会去叙利亚或黎巴嫩。但你想回去的话,按规定…我也可以想办法。如果回部里,可以和你爸爸妈妈…”
“我不走!”声音颤抖,忍着疼抱住他,好像马上要被抛弃的小孩,“不走…”没说两句,竟然哽咽了。这次以后,总觉得生离死别是那么容易的事,稍不留神,就错过了。依然害怕,但不想当个逃兵。
脸颊边热热湿湿的,心软了,其实一直不舍得她走。可她朋友说得有道理,把她骗来执行任务,又受了伤,无论道义上还是情理中,都该给个明确的说法。
还能说什么呢?已经打了报告,尽快结束她的工作。不管以后是不是留在这边作翻译,至少不想她留在耶路撒冷再接近Bluma。任务可以放弃,她的安危只有一次,这次是万幸,下次呢?一定没有下次!
“非非,这里很危险,以后也许会更危险,如果回去…”想讲道理,她就是不肯抬头,抱着他呜呜的很伤心,只说我不走。
送回病房,坐在床上也不躺,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别送我走,上次…上次就去海法了…我不走,你说话不算数!”越想越难过,刚刚看月亮的心情都没了。
抽抽嗒嗒,想着没在一起几天又要分开,控制不住,哭出了声。眨眨眼睛,巴巴的掉眼泪。
他站在床边,拿了纸巾忙着给擦,身体刚刚好些,不想惹她难过,哭起来肺部负担重,呼吸都乱了,看她这么伤心,心里也难过了。又矛盾又自责,更多还是心疼。真送回去,确实放心了,可想念,也会杀死人的。
只好改口不提,抱着一起坐下来,揉着软软的卷发,把这个想法否定。“好好,让你留下,不走了。行了,别哭了,听话。”
哭了一身汗,趴在他肩上抽噎着,拉着手打勾勾,得到保证,才止了哭老实巴交的让他抱着。
哭声停了,然后是规律轻微的呼吸,手还勾着指端,像是盖了生杀予夺的大印,不许他反悔。睡着了,放回床上的时候,自己侧过身,往他的方向蹭了蹭。
已经依恋了,再难割舍。
离开医院,已经过了午夜。
独自在花园站了很久。刚刚她在怀里,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月色很淡,暖暖的夏风,心里却空空的。
明天还要回特拉维夫,后天也是,会谈开始以来周而复始的重复。今年如此,明年,也会如此。但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做。
太清晰了,是冷静,想太透了,又会活得很累。
不管刚才向她保证过什么,这次都要食言了,也许会很埋怨。
熄了烟蒂,月下的身影有些孤单。抬头看看,病房的灯黑着,她应该在梦里,睡得很好。
“Zusa,走吧,东西都放车上了。”Samir推开门,从外面跑进来。
站起身,终于换回自己的衣服,腰身松了,不过很快会胖回去,看了眼病床,终于离开了。
今天出院,来接的队伍很壮大,而他,竟然不在其中,又有几天不见了。
上了车,开出医院,看着街上巡逻士兵手里的枪,还是局促不自在,往Samir身边靠了靠。雅丽和牧都在说话,敷衍了两句,有点儿心不在焉。
路上的街景掠过,已经忘了有多久没上街了,快三个星期了吧。
不知道他今天去哪了,看着渐渐远离市区的道路,有些紧张。
“要去哪儿?”趴在座位上问牧,回答的是雅丽,拍了拍手让她宽心。
“去埃拉特,那边有国内的记者站,使馆让你休息一阵,那是以色列南部最好的度假地,可以好好玩玩。”
“是啊,Zusa,去晒晒太阳,好好休息。”
听到不回国,踏实了一些,可到了火车站,却上了北上去纳哈里亚的列车。座位旁竟然是Itzhak,还是冷冰冰的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手里的小说。
几个小时的火车,话并不多。
“参赞去约旦了,朝纲和牧他们留在耶路撒冷处理后面的事,你什么也不用想。”听了没再追问,坐得很累,靠到窗边,随着列车晃动,想着茫然的未来。
到海法,车停下来,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位子是空的。包厢上有人敲门,走过去打开,是列车员。友好的笑笑,提示她到站了。
迷惑不解,提着行李按着指引走到站台上。
这里是海法,第一次来,不喜欢这个城市,第二次来,竟然还是一个人。不理解这样的安排,坐在月台的空座椅上,不知道该去哪儿,该找谁。
海风吹拂到脸上,有孤单的味道,不许自己难过。
旅客都走了,空旷的月台上,抱着自己的小行李。直到下一趟列车进站的汽笛响了,才发现呆坐了好久。
叹口气,无奈的起身,往站外走。
太阳很暖,可心里凉凉的。
繁忙的街道声,再几步,就是这个海港城市的全貌了。
低着头正拿手机给使馆播电话,有人挡住了阳光。
“找我吗,非非?”
吓了一跳,手一松,哐的一下,手机摔到地上。好在可爱的小公猫早就换成手链随身带着,否则怕要粉身碎骨了。
顾不得蹲下身捡手机,叮铃铃响,钥匙环上的小母猫已经在对自己微笑。
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阳光太刺目,熟悉的咖啡色背景,条纹的领带,冷色却有温暖的效果。
声音错不了,仰起脸才想看清就被搂过去,很近的距离,很热的呼吸,来不及叫他,就吻下来。
提包掉到了地上,手臂自然环着,像小熊一样挂在他怀里。唇上柔软,轻轻的呵护,腰上的手,不敢太用力。
已经很克制了,还是旁若无人的投入,知道应该呼吸,到了最后,喘不上气,可怜兮兮的被他盯着用嘴吸气。
手机捡起来,收到他口袋里。脸被高高托着,就着阳光端详。太眩目,抬手要挡,腕上的小猫被劫持,很认真地抚摸,顺着小猫一直触到肩上,头发被揉乱了,舒服的闭起眼睛。
她提着书包走出车站的样子怎么也忘不了,离开时,还穿着一身病服,现在换回了该有的颜色。收腰的设计显得身形纤细,不盈一握。卷卷的头发垂在额上,低头摆弄手机。无措的深情,想马上冲过去接进怀里。
面对面,比记忆力清瘦得还要多,握着手机的臂腕细得让人心疼。唇上多了些吻出的颜色,眼珠清澈得像两汪泉水,张着嘴吸气还会急促,只好从唇边划过去。
单薄的体恤牛仔,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搂在怀里,会有些发抖。停在耳边最怕痒的肌肤里啄弄,她踮起脚,主动脸颊相贴。
就想停在这一刻,因为她,满足了。
“想我吗?”
分开时,都有重逢的喜悦,她眼睛湿润了,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像是笑,又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
牵起手,显然还不想走,以为离开就结束了。迟疑了一下,又马上打消约束的念头。这里不是耶路撒冷。勾到腰上,索性整个抱起来,提着她的小提包,往车的方向去。
车站前的广场,不介意别人的侧目。斑斓的石子路,大步流星,一直到停放黑色吉普的泊车区域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