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梦到自杀前后的日子。她分不清自己在医院什么时候真正清醒过来,有了意识。但是,总记得她在一条悠长的走廊里被推走了,像妈妈那样,他跟在她身边抓着她。她要被推进一扇大门的时候,使劲叫了他的名字,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在梦里会见到分别前的他,机场入关时的他,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他。他的生日那晚,他们时刻也没分开过。
现在,她的生日到了,却是一个人。
他一定有什么原因才没有联系她,怕她伤心吗,还是他遇到了什么?
她虽然常常猜测,时时都在担忧,但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因为那两句“等着我”。
她的寻找,就是等待。他的寻找,就是回来。
她相信,他会回来的。
从包里拿出医生开的润喉药,吃了一片,听着机场的韩语播音。课程,还不算正式开始,她只是到系里报道,和中文老师和学生都见了面。
刚刚到韩国的头几天,有些水土不服,加上饮食还不习惯,她有些轻微感冒,休息了几天。
她跟的中文系教授人很好,准了假。几个中国留学生给她推荐了一位汉医,开了去火驱寒的药。感冒好的很快,最近只是偶尔咳嗽,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天气和习惯。
其实,首尔和北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以前只是想象,真的留在这里了,习惯起来并不难。毕竟,这片半岛就在中国的一隅。
语言还是不通,好在这里会英语的人很多,学校的生活也很简单。中文系四年级几个快毕业的韩国学生很愿意和她交流,大家住的也近,偶尔会一起在食堂吃饭,或带她去超市买东西,帮帮她。
虽然听过很多中国人在韩国受歧视的传闻,但是到了这里,一切还好。
她的宿舍很简单,摆着几本中文书。床头有个笔记本,记着他离开以后每天的生活。等他回来的时候,要给他看。
她在学校图书馆买了一张韩文的中国地图,又买了一张韩国的,都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北京,汉城,釜山,画上突出的色彩。
涂色的时候,想到了他们那个曾经的争论。她喜欢汉城这个名字,觉得有历史感,但是他喜欢首尔,那是一种大韩民族的独立和未来。
以前,他坚持的时候,比她顽固。后来,他很少在她面前坚持什么。他变了很多,她也变了。静下心,准备工作,学习,和等他。
他坚持让她等,她绝不会放弃。她从北京,一直等到首尔。
从早晨大巴驶进机场到现在,她一直沉浸在积极的情绪里。今天是生日,她不想让二十八岁的自己还是个以泪洗面、脆弱的女人。

还是那个老位子,今天也没有人坐,机场的角落,也很少有人会打扰她。
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看里面的那条短信。可惜,在这里,这部手机根本不能联系任何人。在这个国家,也没有人使用这种手机。
她到韩国第二天,就租了一部新手机,主要是为了生活,但是用的很少,只有子恒知道那个号码。
本来子恒想请假陪她过来。但是她觉得太麻烦了,已经给子恒添了很多干扰。能够得到这个机会,她很珍惜,不想拖累子恒,所以还是婉言拒绝了。
子恒打过两个电话,问她是否安顿好了。那时正有些感冒,也只能大致搪塞一下,不想让他担心。她把话题扯到木莲渡蜜月,听子恒说了很多她没看到的。
木莲和常昆,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常家对木莲也好,除了给常昆生个宝贝儿子,木莲什么都齐全了。
原来常常觉得那种琐碎的生活,并不浪漫,就像木莲每天面对的那些帐目。但是看着她和常昆平平淡淡的走过来,才知道那样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惜,晴美没有看见,自己和孩子孤零零的走了。她们三个,离幸福的距离并不一样。现在看来,她曾经最接近过,现在,反而远了。
轰轰烈烈,有时候比平淡多了太多艰难坎坷,走过来,她才羡慕那种平易中的生活。两个人看看电视,做做饭,散散步,拉着手,走下去。
他回来的话,这些就实现了,只要他回来。
看着汉水的吊坠,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指纹。越来越喜欢这条河了,绵长的流过这个城市。北京没有河,这里有。每天看着那条短信,有时候,也是看着这个吊坠。
他,也把汉拿山时时带在身边吧!不管身边发生着什么,他一定把那个吊坠带着。他让爸爸送来手机的时候,故意交换了他们的吊坠。
已经见过了汉水,现在的心愿就是去济州岛,看看真正的汉拿山,和他一起爬到山顶,手拉着手。
机场,有很多商店买韩国的明信片,其中就有汉拿山。她选了那张,寄给了爸爸。
Cris家那晚之后,再也没和爸爸见面。第一次感觉,有些想念。
当初那样告别,确乎是她不负责任。但是因为爸爸,东奎才能回到她身边,告诉她真想,所以她不再恨他。谢阿姨也好,厉鹏也好,她都不再怨恨,包括爸爸所做的一切。那不是一朝一夕的累积,但是她都放开了。
爸爸能为了东奎来看她,也是为了她帮东奎来找她。这么想,多年的恩怨就淡了。其实,他除了忽视,没做过其他伤害她的事。也许,他只是和母亲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或许,独自带着自己,对一个刚刚丧妻的男人,确实太难了。
她在明信片上写着:爸,我在韩国,一切都好,勿念,自己注意身体。简简单单的,但是让心里舒服了很多。没有太多奢望,也不想再打搅他现在平稳的生活和另一个家庭。她,毕竟属于父亲的过去,一段写满悲伤的过去。妈妈离开的太早了,爸这些年,也并不容易。
“*—#¥@¥”一串听不懂的韩文打断了她,下意识抬头,面前站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胸前的十字架。
很快明白过来,在地铁里也遇到过一次。韩国是基督教和天主教国家,教会有很多交友平时在公共场所募集善款。
她不信教,但是相信面前的不是坏人。打开包,她拿出了几千韩元,投到了他的箱子里,听着他一连串的感谢。
你好,再见,谢谢这几句韩文,现在已经很熟悉了。
她摆摆手,没有要他谢,轻轻压住男人手里的盒子,试着用英文说了一句话。
“Please,pray for Ell Dong Kyoo,thanks!”她不确定用韩文读的他的名字准确不准确,但是又重复了两遍。
“Ell Dong Kyoo?”面前的男人说了一遍,她连连点头,那是他的名字,他教过她很多次,但是她说得没有韩国人那么标准。
男人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说了一长串韩文,她听不懂,但觉得那是保佑他的话,自己也把汉水的吊坠合在手心里,闭上眼睛,用中文默念着。
“东奎,快点回来,保佑你。”
“妈妈,保佑奎平安。”
“一定要平安回来。”
睁开眼,眼眶有些湿了,刚才的男人已经走远了。最近很少哭了,偶尔在夜晚读那条短信的时候会流泪,有的时候幸福,有的时候伤感。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给的。
也许,他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她,或者不愿意让她知道再受伤,所以这么久一直没联系。现在,除了看看短信,在这里等待,她也做不了什么。
平安夜那晚,Cris曾经说过,她和奎开始的时候,其实没有开始,他们结束的时候,她只留了这条短信,只是她不知道那就是结束。
她没有回答,就像无法接受那句求婚一样。她不想伤Cris,但是她觉得,他们还没有结束。来了这里,她更坚信这点。
表面看来,确实,除了七个字,她什么也没留住。“不要别的,就要你”也许是承诺,也许是戏言。但那些都是外人的眼光,因为他们不了解奎,也不了解他们走过的每一步。
他们都是受过伤的人,再付出就不会轻易放弃。最初,他并不知道那句中文里意味着什么,她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认真的,直到她告诉了他意思,他回应了她承诺,她才知道,他们早就认定了。
相识的最开始,他就那么说,那么笃定的要她。现在,她能放开吗?即使他真的有个女儿,她能放开吗?
不能,她知道自己不能,就像她笃定他一定会回来那样。握紧自己的手机,她靠回椅子里,在机场这个清冷的角落,默默念着什么。
她把手机放回了书包里,转头看着停机坪上忙碌进出港的航班。
总有一天,她的手机还会响起来,他会给她打电话,给她消息的。那些航班,总有一架,会把他带回来,总会等到的。

三个多月了,从日本上飞机的时候,一身疲惫。
中间往返韩国、美国好多次,找人,找医院,直到一切都安顿好了。
“谢谢!”慧明抱着孩子,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看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她的话。
真的对不起厉俐,没有给她一点音信。寻找的过程太艰难,心里的煎熬让他挣扎过很多次。找到的,可能是灾难,也可能是终结,他不敢面对她。
“谢谢。”慧明安抚着怀里扭动的女儿,又轻轻说了一声。她一直想说声谢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他回过头,眼神是诚挚的,慈爱的拍了拍孩子的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一个回答。
飞机起飞了,他又看向窗外,默默感受着攀升,感受着离开。
真的很累了,把手伸到西服口袋里,找寻着。
看到了云层,也摸到了他的吊坠。
那不是他的,那是厉俐的。

天很晚了,二十八岁生日,在等待里度过了。她收好自己的手机准备离开机场,起身时,看了眼窗外。又有飞机起飞,不知飞到哪里。她也想飞,飞到有他的地方,但是现在不知道方向。
她坐的大巴驶离了机场,她最后看了一眼停机坪的方向,今天所有从美国来的航班,都已经抵达了。正有一架飞机盘旋降落,它,又是从哪来的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等待一天,让人疲惫。她所谓的寻找,其实很茫然。二十八岁的开始,因为他不在,也是茫茫的。
今晚的星很多,她抬头认真的寻找着夜空,她那颗,到底去哪了?心里不是没有乌云,但是她不许它挡住那颗星。西方的奎星,出现在东边的天空,就不会陨落。
大巴上开始了韩文播音,她收回视线,闭上眼睛靠在座位里,安静的听。这些日子,除了工作,来机场等他,其他时间,她都在学韩文。
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她要说给他听,用韩文告诉他她等的多艰难,多焦心。
手机里的那几个字,她要用韩文读给他听。
她也要他,除了他,别的都不要。
他们开始之前,其实已经开始,他们结束的时候,只是一段短暂的分离。他们还没有结束。她不许这样结束。
车窗上,倒映着一双眼睛,淡淡的泪痕和疲惫。
大巴驶上了高速公路,加快了速度,把她带远了。
同一时间,她刚刚看到的那架飞机,降落在仁川机场。

 

 

 

 

 

 


第五十章迷路小孩

 

 

 

买了去釜山的车票,在站台等车,手里拿着一本学韩语的书和韩国地图。
那本地图,打开到釜山的那页,她等车的时候,偶尔低头看看。
其实还看不懂,但是买了,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上次去的时候有他在,这次自己一个人,多少多些无依无靠的感觉。
看看手表,快到时间了,往返一次,大概六个小时,应该中午前后就能到达。准备晚上就回来,明天还要准备下周的课程,而且,没有他,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毕业班快交论文了,她一直帮着教授辅导几个准备答辩的学生,最近工作也比往日忙些。想去釜山,主要还是想他。
生日过后,手头的事情多起来,整个星期都没去过机场。有时候,甚至打个电话问讯航班的时间都没有,赶着这个周末,她抽出时间去釜山走走。
等的时间长了,习惯成了自然。学生问她为什么来韩国的时候,她说来学习,也来找一个朋友。
他们追问是不是男朋友,她笑了,有些酸楚,但是点点头。
其实,他不只是她的男朋友,更是她的家人。他不回来,不联系她,让她像个流离失所的人,心里空荡荡的。
听到车进站的声音,合上手里的地图放进书包里,在站台上排好队,准备上车。
韩国的列车和中国的不同,设备更先进,乘客的素质也更高。没有拥挤,一切都很井然。她在车厢靠窗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身边和对坐的座位依然空着,她又拿出书,准备继续看。阳光从窗外射到车厢里,让人很暖和。再有些时候,就是四月了,天一天天暖起来,她的冬衣,也要穿不住了。
这一冬,她都穿着那件咖啡色的大衣。下雪的时候,就加一条厚厚的围巾。现在天热起来了,大衣很快就要穿不住了。
翻出包里的mp3,找到课文对照的录音,开始一边看一边听。她是在用心学习,所以抓紧一切时间。听着韩语,也会不那么心神不宁。录音里的一男一女,声音都没有他好听,但是,说的都是他教过的话。
曾经,她说错的时候,他会罚她,现在,没有人教,她也不知道说的好不好。也许,该在学校里找个韩国学生辅导她一下,她可以顺便教教中文,两个人作语伴。
以前在大学学英文的时候,也是这么学下来的。她其实没有比别人聪明,只是刻苦多一些。
韩语比起英语,要难上很多,从发音到语法,有时候觉得,确实比少年时候学习吃力了。但是,还是认真的一字字学着。最近,韩语的拼音已经越来越流利了。
只要是为了他,再难的,她也学。
对面有人坐下了,是一对韩国夫妇,中年的样子。没有刻意的恩爱,但是落座的时候,丈夫扶了妻子一把。
厉俐继续低下头看书,别人的幸福,她看看就够了。
身边的座位有人坐下,她没抬头,一会儿那人又离开了座位,车子慢慢启动了。
她看着手里的书,听着录音,慢慢的静下心神。车厢里有很轻缓的音乐,让人踏实。拿着书,靠在座位上,就着窗外的光。
有些累,今天为了赶这趟车,起得比平时早些,怕路上找不到路。
光线里,书上的韩语字母越来越模糊,她靠在位子上,越来越难以专注,眼皮很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列车晃动的节奏很规律,她在梦里,又见到了东奎。站在电梯间等着她,打开电梯门的一霎那,他走进来,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二十六楼,曾经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在那间首尔就坐在他的对面,后来坐在他旁边,再后来,靠在他怀里。
他们一起看窗外的景致,路上的车流与人海,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不知道是什么颠簸了一下,厉俐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坐起身,身上盖的一件西装外套滑了下去,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一时有些茫然,对面的中年妇人好心的帮她捡起了书,她的先生,只是友好的笑笑。
身上的外衣,是谁的?
回头看向身边的座位,空空的。刚刚那个离席的人,也许一直没有回来。
摘掉耳机,听见广播里有韩语的提示,后一遍英文,她才听懂,还有十分钟就到釜山了。这一睡,竟然这么久。
把书和mp3放好,她抱着身上的西装,想向对面的夫妻询问,又因为语言不通,没有张嘴。直到列车进站,她看到窗外的英文标识,也没放开身上的西装。
是谁?
她带着西装下车,随着人流往出口走。
不时环顾四方,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落在人流最后,走得很慢,心里莫名。
会是奎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出来呢?或者是别人?
她想停下,不想走了。她想知道,谁给她披的衣服,更想知道,那个人去哪了。如果是在中国,她能说,能问,不会像现在这样。
出了站,她站在广场上,看着四通八达的路,写满韩文的路标,行色匆匆的路人,抱着手里的西装,觉得举步难行。
她本想去找那家旅社,那家中药铺的。现在,却哪也不想去了。她把西装仔细检查一遍,每个兜都翻遍了,什么也没有。
这个尺寸,比他的大一些,但颜色,是他喜欢的。
是他吗?是吗?
为什么不出来见她!
她站在车站门口,看着最后一个旅客出来,依然没有一个认识的。走到车站的售票窗口,她又买了晚上回程的票。
然后回到车站里,走在月台上,开始寻找。
从正午的太阳,一直到傍晚,她一直没离开月台,也没放开那件西装。她心里有些难过,但是没有哭。找不到他,没有路,她就在车站等。

看着她安然抵达釜山,Cris并没有下车。当初本想追到韩国的,在机场买票的时候,他犹豫了。
这么追来,又有什么用呢?她倔强的断绝了和他的联系,不就是为了跑到韩国等另一个人吗?
不知道她这一走,还会不会回北京。
他最终没买机票,回了办公室,忙他的案子。
虽然在意她,但是他还不能失去理智。工作很多,她已经占去了太多时间。所以刻意把她的事情放在一边,想让自己抽离。
但是忙完案子,他还是来了。向她的朋友打听到她的消息,他去她的学校看了看,一切还好。
之后回到北京工作,安心了一些。她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即使他不在身边,也能好好过下去就行了。
最近刚刚接手一个新案子,要回美国大半年,有些突然,但是他接了。走之前,他又来了韩国。
这次分别,可能时间会很长,一定会担心她,也会想念吧。
她变了很多,但是依然没有接受他的感情。他也许,也该放手了。看着她一个人在站台上等车,手里还拿着韩语书看,觉得她专注的样子并没有那么脆弱了。
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个坚强的人。在进他办公室的时候,手里时常拿着一份财经类报纸。为了工作,她是个肯学习的人。
现在,为了感情,她也在学习坚强。虽然,她看起来还是有些疲倦。
车子启动不久她就睡着了。他和她身边的客人换了座位,把西装盖在她身上,看着她安然的睡着。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平静而祥和,他不想惊扰她,离开了。
她走出站台的时候,他又踏上了返程的路。
这次回国,他不需要太牵挂她。
半年后回中国,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去。但是,那似乎不是他能掌控的事情了。
突然很想念Charlotte。一年多没见了,她应该又长高了很多。现在,她也是大姑娘了,可能,也开始谈恋爱了。
在回程的车上,Cris望着窗外的风景,感觉很平静。
厉俐,他只能祝福她了。
希望那个人,快点回来。别让她再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苦苦的追寻。
他离釜山越来越远,离厉俐,也越来越远了…
****
那件西装一直挂在门后,两天前回到首尔,她又开始投入到工作里。尽量不去想那件衣服的事情。
那天,她在车站从中午等到晚上,什么也没等到,只带回了这么一件西装和满心疑问。因为论文的事,她无暇多想,就把它挂在门后,时不时看看。
手机响了,她正专心在写字台前给一篇论文修改语法错误。是黄教授打来的,不知道什么事情,今天下午没有课,她拿了几个论文回来修改。
学校图书馆有些吵,她没有留在那,随便买了点吃的就回了宿舍。
“教授,是我。”
“有几件事和你说,现在方便吧。”
“您说吧,我在改论文呢。”
“四年级文化方向的几个学生,这周末要模拟答辩,你准备一下。经贸方向的,刘教授那边也在弄。答辩结束后,他们还要准备HSK考试,有些没通过11级的,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下周开始,会给你安排一些时候给学生补课。”
“好的,我应该都有时间。论文,我这两天尽量改出来。”
“还有,机电学院有一批学生要去中国实习两个星期,想让你过去一下。他们可能要去北京的一个经济开发区看看,知道你是北京来的,想让你介绍一下北京的情况。他们学院随行的韩国老师里有一两个会说中文。”
“好,我等他们通知吧。只要和系里的课程不重复,就没问题。”
她最近刚刚给一年级本科生开了现代汉语课,一个星期有七八节固定的课时,备课加上手里修改的论文,其实也不轻松。
“对了,听说你想找个语伴?我手里有个研究生,是经贸方向的,你可以抽空见见。”
“谢谢您,看看有没有时间吧,最近有些忙,可能没时间学韩文了。”她把几件要办的事记在笔记本上,未来的日子,看起来会更加忙碌。她的韩语,只能一点点学习了。
“学吧,难得在韩国有这么好的语言环境。到时候,我把学生的联系方式给你。”教授还是坚持了一下。
她没在推却,只是希望把手头的事情先做好。“好,听您的,我先改论文了。”
“慢慢改,语法错误可以帮他们改,但是论文的结构不要动,到时候让他们自己改,不能让这些孩子太懒了。”教授笑着嘱咐,之后挂断了电话。
她继续改论文,一字一句的认真的看着。整个下午和晚上,她的台灯一直亮着,写写画画,标注着需要修改的地方。
当老师就是这样,安静的一个人忙碌,之后在课堂上才有发挥施展的空间。这种日子,似乎回到了她的小公寓里,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时间理会客厅里看电视的两个同伴,她们出门了,总会把她反锁在家里,怕她写得太专注,屋里来了坏人都不知道。
累了,直起身捶捶肩膀,然后低下头继续写。现在这盏台灯上,没有妈妈的笑脸,那盏灯,她留在了北京。相似的情境,不相似的心情。那时候想念妈妈,现在,只是想念他,希望他平安。
直到夜很深,她依然在窗前忙碌着。

“子恒,下个星期去韩国,HSK考试你不是要去那边监考吗,名额下来了。”刘主任进门,把正式的考试函件放在了子恒桌子上。
他正在草拟一份在韩国中小学普及汉语教学的文章,放下笔,赶紧拿过手里的函件打开。
看着上面安排的详细日程,和中方监考老师一栏自己的名字,才算真的放心了。
厉俐一走就是好久,木莲和他都很担心,但是都没有机会去看她。当初说要送她过去的时候,她坚持回绝了。这次难得赶上一年一度的HSK高级考试,他最后一刻申请了去韩国监考。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是考试地点就是她所在的首尔大学,多多少少会有碰面的机会。
看看她好不好,才能真的放心。每次打电话,她都是报喜不报忧。上次那个美国人问了她的地址,不知道去没去看她。
东奎,一走就是四个月,她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是劝她,显然是没有用的。
把公文放回到信封里封好,继续提笔写文章,却很难专心。想到厉俐,难免有些惆怅,虽然他们只是朋友了,但是依然希望她能过好。
现在这样漂流在外的生活,其实并不适合她。但是她很坚持,不听别人的劝阻。
前一阵子,班里几个同学陆续结婚了,聚会的时候有人问起她,他只说她去韩国工作了。大家算算,也有一半的同学成家了,没成家的,也都有个伴。
他的婚事,也许就在今年吧。
而厉俐呢,他不知道,她是否等的到。
曾经放在钱包深处的那张毕业时的合影,早已经揉皱了,现在,换上了另一张。厉俐,已经不再是他生活里的那点痛。
他只期待一个星期之后能见面,希望看到她一切都好。
****
她去机电系谈中国实习的事情,才知道机电学院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校区。赶过去的时候,她迷路了,也迟到了。
晚上,本来还约着和教授介绍的那个研究生见面呢,现在看来,估计赶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