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她杀死了,为了你的不确定,你要把我们俩都毁了!”他突然转过身,眼眶红了,慧明怀里的孩子被他的声音吓倒,大哭了起来。
“我,负担不了治疗了,所以只能回来。”慧明在背后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这个孩子有残疾,我只能给她找个父亲,因为,我负担不了了。”
女人的声音,变得凄惨,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发自内心的无奈。“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不知道,现在也没法知道,我只想给孩子找个依靠,好好治病。”她,是个自私的母亲,但是又有哪个母亲不自私呢?
东奎停顿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确实可怜,孩子也很无辜,但是她的作法,依然太自私,太残忍了!
她把自己的不幸,变成了别人的不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母实情!你知不知道你的欺骗,对厉俐是什么!你想过吗!你的孩子,不管是不是我的,她至少活着,厉俐可能要死了,为了你的一个推测,一个假设,她可能要死了!”他说出死字的时候,觉得心撕裂了,他的过去,要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剥夺,甚至杀死。
刽子手,不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而是他荒唐的过去,不负责任的过去。
“我没想到,但是,我不敢说,说了,你父母不一定会接纳我。”慧明知道自己错了,昨天在神社,躲在暗处看着他疯了一样的为了那个女人冲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不管她是不是,我现在顾不了那些,你和我去见我父母。给他们个交代。”他抓起慧明往外走,“如果她是我的,我养她一辈子,如果她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他也无暇想这些,他必须用手里的人换他的护照,保住了厉俐,才能保住一切,虽然,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是自己的,但是他顾不了那些。只要能拿到护照,不管他是不是父亲,也许都愿意养她一辈子,只要能换回厉俐。
但愿,还来得及!

 

 

 

 

 

 


第三十五章不堪消磨

 

 

 

烧完了地图,她开始慢慢收拾客厅里的狼藉。
几个房子,几个月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是灰尘。在她烧完地图以后,只想把房子收拾好,让木莲再回来的时候,是个干干净净家的样子。
也许,木莲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但是,她依然要收拾,收拾到一尘不染。
这是她最后落脚的地方,最后的家。
她拿来以前的毛巾,浸湿水后,开始一寸寸擦拭这个房间。
晴美离开的时候,她做过一次,想把留在这房间角落的每一滴血迹都擦拭干净,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流血,没有人离开。
现在,她打扫,因为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她可以用双手摸索这房间的每一片记忆,慢慢收藏到心里。
她跪在地上,从客厅开始,一点点的清理。眼前的地板,滴落了她的汗和泪,擦净,继续往前。
她想她们两个,想过去,想妈妈。
但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晴美和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她很累。一天一夜不吃不睡之后,她知道自己剩下的体力有限。她不能把它浪费在伤心和眼泪里。咬着嘴唇,她拼了命的擦。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累到想睡去,想在此刻就结束,但是她不允许。
跑到厨房弄了更多的咖啡吃下去,让那些苦给她清醒,她要清醒地过完每一秒。
太久没有吃东西,咽下咖啡,胃开始翻腾,她又吐了。没再勉强自己吃,把呕吐的秽物清扫干净,她回到屋里继续打扫。
晴美的、木莲的、自己的。每一处,都是快乐,也都是悲伤。
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她要走了,以后,不能回来了。
清理了整个房间,起身的时候她站不起来了,几乎摔倒在地上。手在颤,扶着东西爬起来,却站不稳。
她的大限快到了吗?她不知道。
****
东奎终于拿到了他的护照。
没有长谈的时间,他只能保证,孩子是他的,他认,不是他的,他会尽力帮忙,但是此刻,他必须回中国,没有否则。
父母接受了,在慧明的忏悔和恳求中,他们知道了实情,拿出了那本护照,交到了东奎手里。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的问题。更不知道,以后将如何面对东奎。
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真相,会是现在这样。
他们以为,只是争取一个需要进门的孙儿,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的隐情。他们可怜那个孩子,可怜那个母亲。
但他们最可怜,最后悔的,是对东奎和厉俐做的一切。
那个孩子,可能是东奎的。但是,只是可能。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们却向那个女人宣告了一切。
东奎离开时的决绝,让人觉得他不会回头。因为那个离去的女人,可能回不来了。
而留下的这对母女,将要面对的,也是悲剧的一生。
她是个有残障的孩子,将一辈子无法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也无法发出她自己的心语。因为母亲孕育她的时候,吞食了不该接触的药物,让她在胚胎期注定了一生的残疾。
一个至今父不详的孩子,可能是东奎的,也可能不是。
林慧明,隐瞒了所有人,为了女儿,想找到一个依靠。直到面对另一个死亡时,才不得不透露了真相。
三个女儿,两个老人,都被这一切搅乱了。
南真躲在姐姐的怀里,哭得很厉害。她是那个把信交到厉俐手里的人,如果她真的没有想开,走了绝路,她将无法原谅自己。
南映,办了那张入籍的申请,把它封存在信封里,交给了妹妹。
父母,南珠,配合导演了一场戏,谁也没有给厉俐一个机会。这个清晨,他们甚至还在坚持藏着东奎的护照,消磨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他带回了真相。
东奎出门的时候,留给家人一句话。“我不回来,她死了。我回来,带着她一起回来。”
然后,他走到慧明面前,“带着孩子去化验,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永远做个不负责的母亲。这里都是我的家人,用他们的血,一切都清楚了。”
他离开了,没有回头,不再留恋。
他只能奔向他最后一点希望。
追赶时间,追上她,追上他们即将错过的幸福。
****
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书桌上找到笔纸。
“木莲,希望你和常昆幸福。”
“常昆,替我们好好疼惜她,别让她伤心。”
“子恒,早点结婚,这么多年,对不起了,我会保佑你们永远幸福的。”
“希孟,谢谢你能陪着子恒,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小民,要好好干,不要总被别人欺负!”
“爸,不和你告别了,把我忘了吧,厉鹏比我幸运,我去看妈了。”
“…”
她给身边能想到的人,留下一句话,不管是不是能看到,她想有个告别,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前,她不能见到这些人了,算是留了个遗憾吧。
纸的最下面,她写一句话,给自己。
“厉俐,女,生于3月3日,享年——27岁。”
看着自己的名字,她有些不舍,这个相伴了27年的名字,就要完结了。
“厉害,伶俐,严厉…”不同人,给了不同的解释,但是她的生命,最终却是悲剧在诠释。
她找了十五年,找来的只是一场空洞的闹剧。
她累了,要休息了。
不再去回想那个夏日,她遇到了一个人。冬日里,她交出了自己。午后,她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她已经想好了,想好了很多计划,一纸无法实现的计划。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打开。在最后一页上,写满了名字,男孩的,女孩的,她从来没有说过。
每天,记下日记,她要给他们的孩子起一个名字,一个男孩的,一个女孩的。
她从很早以前,开始收集,开始思量。
因为他问过,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都是可悲的脚本,在她走到尽头的生活里,不想再阅读。
她看着那些名字,合上了本子。
该走了,把日记本放在抽屉里,像每晚睡前那样。放下笔,她打开了台灯,让那张写满字的纸,在灯光里看着更温暖。
认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蔓延的雨痕。妈妈在天上哭了吧,替她伤心了。
她,要去找妈妈了,在妈妈怀里,好好休息了。
“我走了,晴美。”她站在客厅里,对着晴美的房间,带着泪,告别。
“木莲,再见了。”
她跨了出去,阖上生命里最后一扇门,她不想再疼了。
结束吧。
在没有被人找到之前,她,需要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结束自己的伤悲。
在雨雾中,她消失在花园里。
****
他错过了最后的航班,跑到机场柜台的时候,最后一班去中国的飞机,已经在跑道滑行。
下一班,在凌晨,几个小时之后。那是一天前,她回国坐的航班。
他,得到了护照,却错过了时间。无形的时间,也是残忍的时间。
别无选择,他坐在机场的登机口,拿出了手机。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有人接听,电话一端很嘈杂,像是酒吧。
“Hello?”
“是我!”
“什么事?”对方的英文,依然有那日咒骂时的不快和愤恨。
“去找她,别让她出事。”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去找她!”
“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对这电话大声嚷了起来,“去找她!快去找她!我错过了飞机,赶不回去了,快去找!”他报着自己的公寓,自己的公司,她的家,他能想到的一切地方。
他赶不及了,必须让另一个人试一试。其实,另一个人也应该赶不及了。
厉俐,不是个甘心被找到的人。如果她存心躲,谁也不能找到。
更何况,中国那么大,北京那么大,去哪找她?他知道的几个地方,实在是太有限了。她能躲的地方,实在太多。
对方没再听下去,挂断了电话。
他再打过去,没人接。
他又拨了木莲和子恒的电话,打破了很多个安静的夜晚。
他从回到旅馆,看到那部手机,就知道晚了,赶不赶得上,他不知道。
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消逝,他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
当他在急诊室外等着她的时候,至少离她很近,推开一扇门,就能看见,就能拥有。
而现在,他们隔着汉水,隔着汉拿。
他再多的努力,都只是不堪。
他在机场的窗前跪下,对着窗外的停机坪。
已经受伤的右手上,是他们的戒指,他慢慢取了下来,攥在手里,送到嘴边。
如果他错过了,如果,真的错过了。
他会和她一起去。
让她有个伴,有个保护,有个依靠。
坟冢里,她不能再孤单下去。
他会让两个戒指,葬在一起。
他真的,不能失去,真的不能。
机场的灯光里,一个硬朗的背影,却蜷在一起跪在窗前。
他,对着暗沉的夜,流下了眼泪。

北京的雨夜里,一个男人冲出酒吧,其实他已经醉了,却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冲到迎面的出租车上,几乎被撞倒。
坐在车里,Cris拿出手机,做了最理智的事情——报警。陈述着他刚刚听到、记住的那些地址,
不管过去的恩怨如何,在最后的时刻里,他必须先找到她。
他可以得不到,但是,她必须活着。
和他一样,还有几个男女,从不同的方向奔进了雨夜,开始寻找最后的希望,寻找迷路的人。
他们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爱她。

 

 

 

 

 

 


第三十六章日暮途穷

 

 

 

雨中的北京,慢慢日落后,黄昏的光晕因为阴霾,找不到一个出口。
雷声,时断时续。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这个城市的街道。
让人想起某个雨中的傍晚,一个女人独自淋着雨,走过了某条街道。
她曾经在路上停留过,等待过,但是也错过了很多东西。
她淋着雨,走在一个陌生的丛林里,在寻找她自己的那棵树,那片叶。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因为大地荒芜了,生命也就荒芜了。
那辆出租车,停在了大学门口的小面馆,车里的人,看着从面馆里走出的一对学生,男孩遮着雨,和女孩拉着手,跑进了学校的校门。
车开走了,停在一座办公楼前,那里的某一层,有一间很好的办公室,有一杯很美味的巧克力牛奶,有一个很内敛深沉的好男人。
车又开走了,破开雨雾,开到一家医院前,车里的客人,紧紧盯着医院的大门,车窗里,沾染了与外面不同的雨雾,客人哭了,隐忍的哭着。
车走远了,又去了很多地方,绕着这个城市。
司机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客人还要去多少地方,只是缓缓开着车,按照要求,一站站的经过,一站站的停留。
一家小超市,一间中学,一条胡同…
他们开过了很多,很多街道,走了很远。
雨,越来越大,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雨夜来了,一家一户的灯光鳞次栉比亮了起来。司机没有打开车灯,在街灯的光亮里继续慢慢开着。
他已经知道最后一站,不想让光亮打扰车后的客人。
几十分钟后,车送到了那里,然后很快离开。
一生也许只会碰到一次的乘客,就像生活里很多的偶然一样。
他,没有再多留恋,开着车回到灯光绚烂的繁华里。
经过路口的时候,他抬头。
大厦繁如星斗的灯光里,有一盏,慢慢的熄灭了。
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一颗,也没有…
****
谁也没有找到她,至少到现在,谁也没有找到。
Cris又赶回她家的时候,她的朋友也已经都回来了。
木莲拿着她留在写字台上的那张纸,不知道下一步还能去哪里找。
那是她的遗书吗,她什么也没留下,就是走了。
她给自己的生卒,标注了时间。她不想活了,或者活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在三天前快乐的飞离北京,三天后选择死亡。
在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她逼上了绝路,屋里的人都不知道。
外面的雨声很大,冲进房间的子恒一身湿透了。
“找到没有!”他对着屋里的人吼着,他去了他们的大学,去了她的学校,她的公司,去了东奎的公寓,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警察都去干吗了!”木莲抓着常昆的衣服,死命的摇,“还有哪!还有哪!”
“李东奎!我宰了你,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蛋,你不是人,不是东西,你把厉俐弄哪去了,常昆,常昆!”木莲突然失控的大叫起来,半年时间里,晴美死了,现在又是厉俐,这世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尖利的叫声,在深夜听来,很可怕。
啪!
木莲萎靡的退了一大步,常昆冲上前,抓住子恒的手,把木莲抱到自己怀里。
子恒那一巴掌,让屋子重新安静下来。
Cris拿过那张纸,看到她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他现在,什么好女人都不需要,只想她能平安的活着。
“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了?”Cris放下那张纸,开始回忆东奎交待的那些地方,他们到底有没有漏过什么,到底有没有疏忽了什么。
子恒和常昆跟着冷静下来,开始搜索可能的地方。他们相知多年,对她的了解却是有限。她的生活太简单,她的亲人少的可怜。诺大的城市,她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爸爸家没有去!”木莲突然抓住常昆的手,“我们没去她爸爸家。”
“应该不会的,”子恒分析的所有可能里,这个最小,她与她父亲,已经成了陌路,不会再去找他。
她最伤心的时候,一定会离开让她伤心的人。
“也许呢!”木莲不放弃,又转过去看Cris。
去看看吧,Cris这么告诉自己,从他们嘴里知道她童年的事情之后,他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地方。她不可能去找自己,没有东奎的世界,她谁都不会去投靠。“走吧,也许她去了。”
也许,只是也许。
大家又出发了,在雨中直奔厉俐那个没有得到过亲情的家。
她父亲开门的时候,看着几个陌生又隐约见过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外国人。每个人都淋了一身湿。
“叔叔,厉俐回来了吗?”木莲抢先上前。
老人摇摇头,没有出声。不用说,他已经能猜到出了什么事。
“您知道她会去哪儿吗?”一个年轻人,语气很急切。
那日看着她和那个韩国人进门时的预感是对的。她和他,是不会幸福的。
因为,他们脸上的感情太深了。
太明显了!
太深的感情,并不意味着幸福。太深的感情,禁不起伤害。
任何事情,不能做到极致。
做到了,就将破碎。
厉俐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悟到这个道理。还是那么往死里钻。也许,因为她拥有的太少了,他给她的太有限了吧。
“你们去她妈妈那吧!”老人冷静的声音,透过窗外的雷声,传到几个人耳里。
她妈妈,已经过世十五年的妈妈,她,怎么去找她妈妈?
除非…
“她妈妈葬在什么地方?”Cris最先反应过来,拉起木莲往外走。
他们想了所有的地方,唯独错过了她最难割舍的。
——她妈妈的墓园。
****
开车到近郊,隐约,似乎经过了山,也过了桥。
一路上,雨打在窗上,车里的几个人,因为恐惧变得异常安静。Cris没有说话,向常昆要了烟,一路都在抽。
她,真的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吗?她,不再有任何留恋了吗?
到底是多么愚蠢的感情,可以把她逼到如此境地。
到底,她和那个男人又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想,这个世界突然没有那个倔犟、开朗、认真、他爱着的女孩。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那是她给他的遗言吗?如果是的话,他不接受,也不领情,他不要好女人,没有女人比她好,有,也不是他要的了。
“她会去那干吗?”木莲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说完,她突然趴在常昆的肩上哭了起来。
“也许不是。”子恒的头脑很乱,但是他觉得还有希望,“说不定我们都错了。”
又是磨人的沉默,车子在不太平缓的路上继续前行。
三十分钟后,雨夜的墓园门口,刹车声突然响起。
两辆从不同方向几乎同时到达的车,险些撞在一起。车灯打在彼此的车身上,照亮了大雨中错乱的黑夜。
几个人下车,看到了墓园的大门。
也看见,东奎,从另一部车里走了下来。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碰到一起的,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后的绝望?
谁也不知道。
东奎没有停下脚步,转身往墓园走去。他在飞机上,想到的最后的可能,也是最不想看到的可能,就在这里。
下了飞机,他一刻没停,直接搭车奔过来。
他,希望是自己错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错了。
她,不在这里,一定不在。

雨很大,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
冬夜的寒意已经慢慢弥散,而墓园里不知所依的离魂,让阴森多了一层恐怖。
工作人员打着手电,带着一行人,往塔林的深处走去。
每个人都很害怕,虽然打着伞,但是他们的身上已经湿透。雨越来越大,冬日里第一场如此大的雨,是在给谁哭泣?为谁送行?
走过很多的墓位,倒伏的石碑,前面越来越黑,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东奎和Cris走在最前面,紧紧跟着工作人员。东奎曾经来过两次,知道大致的方向。他亦步亦趋的搜索着周围,他不想找到什么,又害怕找到什么。
成排的墓碑之后,是一座苍白的灵塔,在黑夜的雨中静穆着。
那上面,镌刻着逝去者的名字,超度着已亡人的灵魂。
他们往前走,寻找那个属于厉俐母亲的格子。
几个月前,在拜望她父亲之前,他陪她来过,给那两棵小树培土浇水,取了两片松枝带回家夹在本子里留念。
他,熟悉这里,因为有她,并不觉得死亡的恐惧。
但是现在,他害怕,从没有过的害怕。
工作人员突然停了下来。手电对着远处的地面照了过去。
雨很大,夜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所有人的视线里,都是一片黑暗。
但是他看见了,在灵塔的前面,她和他一起种下的两棵小树之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倒在地上。
那团黑色,一动不动,任雨水冲刷着,湮没在夜色里,但是他看到了。
他奔了过去,不顾一起的奔了过去,向着已经破灭的希望和死亡奔了过去。
冥冥里,他知道她会选择这里,找不到妈妈的那个孩子,最后会回到妈妈身边。
他知道,她会来这儿,他早就预感到她会来这儿。只是,电话里他没有说,如果她来了,只有一个可能,不会再有希望。如果她来了,她已经做了惩罚他的选择,没有给他任何转寰的余地。
木莲停了下来,拉住了常昆和子恒,走不下去了。她顺着那柱手电的光,看见了倒在泥泞中的黑色身影,也看到了那双湿透的鞋。
那是某个早晨,晴美最后穿过的那双鞋。

东奎摔倒在冰冷的雨中,一身的污渍,手伸直就能摸到身前的人。
他抬起头,看见了她。
厉俐静静的侧躺在灵塔前,手放在身前,闭着眼睛,像是每次睡去时的样子,也像他用手机捕捉的那个美丽瞬间。
那白晰的额头上,错乱的发丝都在滴水。只是,她的手上没有戒指,她的耳垂上,也已经没有星星。
雨水恣意的淋透了她的身体,也浇碎了他的心。
一张死白的面容上,唇边竟然有笑容,像是梦见了最思念的人。他看到她脸上那安详和解脱的死亡。
她,摆脱了一切苦难,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也结束自己。
她,死了。
他不敢碰她,不敢触摸她的冰冷,他不想证实死亡,他不许她死,他不许自己失去她。他还没有解释,还没有道歉,还没有追到她,不许她死。
那只是个误会,彻头彻尾的误会。
雨水进到了眼睛里,和他的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凝固的几秒之后,他还是伸出了右手,用带着戒指的右手,去抚摸她的额头。
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女孩,静静地躺在雨地里,躺在他面前。
那个,为他扎耳洞的女人,要嫁他的女人,离开了他。
她,是冰冷的,比雨水更加冰冷,已经,没有了温度。
夜半的墓园,突然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啼着血,镌着恨,惊起了无数不归的灵魂。
“厉俐…”

 

 

 

 

 

 


第三十七章生死纠缠

 

 

 

她死了吗?
她没有!
但是看懂那证明的一刻,她的心死了。

Cris挥拳把东奎打倒的时候,他正死死把厉俐抱在怀里,不顾一切的样子,像是要杀死自己,或者再杀死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