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里的白布,找着地方靠过去,舒想着用什么理由能回绝邀请又步惹毛子律。最后也没什么好借口,索性实话实说。

“我有点累了,晚上想早点回家休息,不去好吗?”

子律正在开车,听出她声音有气无力,减了速。细想她四五天来确实精神欠佳,睡得极早,起身又晚,吃东西也比以往少了,这次身上来的反应似乎特别强烈。

“我这就回去,不舒服就别弄了,染料闻多了肯定不好,晚上我也不去了。”

“没事,你代表我去,等我好了再补,煮一下小波就送我回去,今天有点累了,睡睡就好了。你去吃饭吧,难得大家聚会,我没事,回来给我讲讲,我想知道说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子律还是觉得不放心。“你别弄了,现在让小波送你,到家给我电话。”

“嗯。你在哪呢?”

“车里。”

“那小心开车,我不说了。”

“好,回家吧,听话…”

电话里传来车流嘈杂的声音,后面一段听不清,已经挂上了。

回到炉子旁,小波依然奋力的扇风控制火候,舒把手里的布放进锅中,白色的经纬线上,一点点沁透深浅不一的蓝色。拿着勺子搅拌,锅里热气蒸腾,脸上虚浮了一层汗。染料的味道格外刺鼻,可调出的色彩比最初几次都好看多了。

小波汗流浃背,递过干毛巾给她擦汗,被炉火烤的心里燥热,加上工作室里本来的温度,干得唇上起了一层皮。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不像南方的湿冷,一到冬天,不管在哪她都要病一场,几乎年年都是年根低下,今年看来是要提前了。

“老师,您没事吧?”

帮她换了冷毛巾,舒镇在脸上清醒了不少。炉子上的热浪越来越盛,柴火噼啪作响,锅里水沸了,熏眼的蒸汽呛得两个人咳嗽起来。

汗不停的往下落,舒自己也觉得热得难耐,拿起长勺一次次周而复始的在锅里搅拌,看着锅里的颜色从蓝变紫,变成一片黑色,然后是一片白。

脚下一个踉跄,身子被什么撑住,勺子被强行拿走。

“你们这是瞎胡闹,屋里太热了,这么闷,那不是染料,是化工添加剂,有刺激性的。小波,快去把窗户都打开!”

韩豫进门就看见舒举着勺子在炉子边煮东西,脸色涨红,嘴唇上却是一片白,刚要提醒她,人已经往一边歪倒,赶过去即时扶住,再看助理小波,白胖的脸上也略带菜色,桌上几个打开盖子的盒身上写着很熟悉的名字。

韩豫把两个人带到空气流通的地方透风,好一阵,舒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才退下去。

“再煮该中毒了,哪有你们这么弄的,也不戴口罩手套,那些都是化工原料!”韩豫口气很重,说话间还给了小波脑袋一下。“你师傅怎么交待的,去自己喝杯水去,再拿一杯过来。”

小波揉着脑袋跑了,舒依然靠在窗边,撑着窗框想站好,半天身上都散了骨架一样吃不住劲。韩豫拉了椅子扶她坐下,找了件外衣披在她肩上。

“别弄了,再瞎弄该出事了。”

小波送水过来,韩豫浇灭了炉子里燃着的木柴,又找了东西盖住一锅刺鼻的染料。

舒靠在椅子上看着好不容易上色的布又这么搁置了,有些心疼。

“我没事。”

“有事就晚了!”

在染料里添东西也是她的意思,没想到那些蓝色的粉末会有这样刺激的效果。

“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最近总是煮不好,今天想煮出来,随便加了试试。”

“那也不能瞎填东西,化工原来都有毒性,不能随便用,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作东西得慢慢来。”见她还勉强的笑,韩豫更觉得不放心,索性把几个瓶瓶罐罐盖好了收在袋子里准备带走。

“晚上吃饭去吗?我载你。”

“不去了,想回去歇着。”舒喝了几口水,精神好了很多,拢了拢肩上的衣服,盯着韩豫手里的袋子。

“我拿走,别弄了。不去也好,再有几个星期就要走了,别病倒了,你回家好好歇着。他们在外边呢,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韩豫的面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之后是小波那张圆胖的白脸,似乎带着深深的自责。

“没事,你们去吧,小波送我回去,我和他说好的。”

舒休息了一阵才起身,去外间取了自己的大衣,围上围巾,小巧的脸庞沉在乳白色的衣领里,比刚刚看起来还要苍白。

韩豫跟在后面,目送她和学徒上电梯。

走出公社的时候,北风卷着树叶吹到身上,舒下意识往小波身边靠了靠,裹紧围巾。她自己清楚,最近这些天又瘦了。

为什么瘦的,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茉莉香片(下)——————

步行回家,不知不觉绕到卓娅店前,舒遣开了小波,决定推门进去坐坐。

前店的厅里有几个顾客,在一排绣片前精挑细选。卓娅正坐在店后的角落,手里拿着绷子绣一块手帕。

熟悉的一针一线,店里的一切都不陌生,又总是悄悄的改变。淘绣品的人越来越多,店里挂的好作品越来越少,老绣件更是难得一见。

正面墙上挂着最心仪的一件,好几年了,卓娅没舍得卖,每次到这里舒都要特意看上好久。

苗家女儿的百褶裙,每个褶皱里绣上不一样的花纹,生活里的每个小物件,似乎要把娘家的全部记忆都绣在嫁衣里带到夫家去缅怀。看着经历年月的针脚,舒还没过去,卓娅已经迎上来拉她坐。

“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忙吗?我给你沏杯茶去。”

“不忙,你绣你的,我随便看看。今天累了,他晚上不回来,和大家聚会。”拿过卓娅手里的绷子端详,细白帕子渐渐出了花形,很漂亮的一束并蒂莲,颜色也配得浓淡相宜。

“你干吗不去?挺好的聚会,躲我这儿干吗?”

正要说话,前面的客人挑中了东西,话说到一半卓娅去算钱,舒索性拿起绷子,反反复复看那朵莲花。当初自己学着绣了一阵,费时费力费眼睛,子律坚持不让弄了,说是可以偶尔玩一下,太消耗心神就算了。

后来,好像就是看得买的多,拿针线的时间少。放在家里的手帕,绣了个把月还只显出一两分图案。和卓娅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修鸳鸯,准备绣对双飞鸟就好了。

卓娅回来时手里端着茶,客人出了门,两个人说话方便了很多,舒喝着卓娅私藏的龙井,玩着笸箩里彩色的绣线轴,打发倦怠的精神。

“怎么不和他去?”

“应酬,有点累了,而且怕说到展览的事,我…去不了了。”

卓娅端起绷子正准备绣,听到她的话又放下,针别在手帕一角,不禁皱眉。

“为什么去不了?他不是要带你的吗?”

这次本来不介意掩在他的光辉里,做个微微黯淡的小配角,奈何要办理护照,提到家,她的兴致就消减了大半。

“没有护照,办又不是很方便,索性不去了。”舒懒懒的解释了一句,又拿起绣线缠在指上,松开又绷紧,反反复复。

“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个护照吗?”卓娅不明白,把绣线笸箩放在一边,拉着她正经谈事。细看下,她精神还不如前两天好,虽然笑着,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舒,是不是有什么事?”

“哪有!也没什么,家里一些琐事,好些年了。不去也好,留在这儿清静些日子,他天天在,日日对着也该腻了!”说起来轻松,舒心里多少是无奈,端起茶喝了几口,不知道找些什么说,“要给我的绣品呢?拿来看看吧,好久没见到好的了。”

卓娅看她面上透白,心里藏事的时候眉微微拢着透出了伤痕,摇摇头去里间找东西,临走把一束没拆的绣线交到她手上,“缠在轴上吧,绣到叶子时用。”

接过线,拆了封条,找到线头,在箩里挑了顺手的小线轴,舒一圈圈缠起来,目光游移在店面上的绣品里。

不大的店,过路的居民和游客时常驻足,如果再有些钱多宣传,其实卓娅的日子能更好。可她心性就是绣,不在意别的,对现在已经满足了。和自己一样,卓娅也是偏爱静多一些,不像柳紫柳叶姐妹爽利开朗,开了大大的成衣店。

目光又停在中堂悬的百褶裙上,虽然很喜欢,反而不好开口谈钱,显得生分了,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后再跟卓娅提。

有客人推门,撞开了门楣上的小风铃,及时调回视线,背光里看出是个年纪挺轻的女孩。舒继续低头绕线轴,卓娅在里间还没有出来。客人从橱窗看到店里,一直到了角落,突然拿起了笸箩里绣到一半的并蒂莲。

“挺好看的,这儿的东西都卖吗?”温文有力的女声,也很熟悉。

舒放下线轴,抬头看清年轻女人的面容,那晚巡展开幕时,两人有过几次目光交流,总觉得不是好像处的类型。她叫孟晓荷,舒记得很清楚。拒绝她入住的最后谈判,子律和高磊都参与了,她也在里间听了整个过程,对这个女人印象深刻。

孟晓荷脸色微变,很快回了个笑容,又是面上轻轻浮过。

“老板在后面,稍等一下吧。”舒起身,放下东西,无心在打量面前果敢装扮得孟小姐,她端详卓娅绣到一半的帕子,渐渐多了势在必得的气势。

卓娅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找给舒的绣件,看有客人在,过去招呼生意。孟晓荷就顺带接过几件新拼,在一旁认真挑拣起来。

舒面无表情的在角落里看了会儿,外衣本来就没脱,离开很方便,和卓娅示意打了个招呼,从店面另一边绕开,推开门出去了。

回到街上,不如店里暖,可心里却觉得松快,站在橱窗前还能见到店里两个人比比划划,指着墙上的某件东西,甩甩头,怕自己想多了,舒继续往家的方向散步。

因为常常到卓娅的店里坐,路也走习惯了,和五年前看不出大的分别,当初高磊的画室就在街的尽头,跨年的夜晚,被子律带出来,她朦胧记得也在这条街上独自走过。

正想到他,手机响了。

“在哪呢?为什么不等我!”

“已经快到家了,晚上等你回来。”

“真的不要紧吗?我现在回去?”

“没事,早点回来,少喝酒。”

“那你自己记得吃东西,累了就先睡一会儿。”

“好。”

挂了电话,已经到了公寓门口。开了自己的房门,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过来绣到一半的手帕,兴致乏陈,也就没有拿针。屋里静的有点冷清,坐起来去厨房煮上糖水,开了音响,拿过茶几上的画册,开了落地灯一页页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又响了,舒以为还是子律,接起来却听见卓娅的声音。

“怎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的客人把百褶裙买走了…出的价…走了又觉得舍不得…”

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疼了一下,很快又想到孟晓荷志在必得的眼神,也不好责备卓娅什么,毕竟只是一单生意。放下画册,坐正身子,舒想了想才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晚上子律进门时,客厅留着灯,她的钥匙放在进门的鞋柜上。桌上有汤煲,碗里还剩了大半,已经凉透了。走到厨房检查,看不出晚饭吃了什么,桌上零星放着几粒红枣。把打包的粥放好,关了客厅的大灯。

子律在卧室门口站定,光从身侧照进去,衬出缩在被单里的一小团。屋角的壁灯亮着,反射在落地窗上是自己的影子,舒早已经躺下了。

轻步进去拉了窗帘,走到床边蹲下身子。

她露出了一点点额头,光里看着白极了,把唇压在上面,亲到被单边缘的手指,和头发散着一样的味道。

褪开上层的毯子,露出她睡衣的丝绸一角,她也微微有了动静,在被子里缓缓转身,也不露出脸,又转到他看不见的另一侧。知道她没有睡沉,把被边一点点拨开,子律凑近叫她。

“起来吃点东西,我买了粥。”

她听了不动,手又在拉被子,被他半截挡住。

“起来吃点东西,煲了糖水连一碗都没喝,大家都说你瘦了!”

舒软绵绵的躺着,懒洋洋不想动,听过电话之后喝了两口糖水就躺下了,却一直睡不着,也不是伤心,就觉得不踏实。一条百褶裙,都不值得提起来告诉他。

“起来喝一点,还热呢。”

被子已经被掀开好多,身上凉凉的,舒不得不回过身看他。柔和的灯光里,他面容带着微醺的暖意,身上也有淡淡的烟味。凑近把她的长发拢到一边,想扶着她坐起来。

“不想吃。”

“为什么?”

见她赖着不动,发散在枕上,睡衣微微划开,露出了一片白软的肌肤,子律淡淡的酒意往头脑四肢百骸冲撞,又不敢随意亲吻。

“就是不想,不饿。”

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有些使孩子脾气,子律听了倒没有生气,只是脱了外衣扔在床上,趁她没明白过来,已经贴着躺到了床上。

烟酒味道一离近,舒眉间就锁起来,可还来不及抱怨,他的手已经掀开几层繁复的披盖,抽走了她腰间轻轻挽住的带子。

翻身过去压住她,她在被子里勉强挣扎推脱了两下,他隔着衣物衔住痣的位置,轻轻厮咬,就觉得掌下的肌肤一片热烫,耳边已经是她模糊隐忍的呻吟。

像是很快乐,又像是很痛苦,胸口濡湿的睡衣被完全褪开。欲望来的很强烈,沉默无声,腕间较量了几个回旋,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弃械投降了。

顾念着她身上累了,自己又喝了些酒,子律的动作舒缓却有力,手从背后滑过腰,把她翻转到身上,由着她无力生疏的摆弄,反而比平日的方式更觉得尽兴,情绪也高涨起来。

最近都是他尽量配合她到心甘情愿,所以见她无措的趴在那里要哭又不知该怎么办,鼻尖上都出了汗,子律不觉笑起来,又想到席间大家的话。

她并没有听话到任他摆布,但是这时候总让他出现肆意蹂躏的极大满足。动作回到主导,她揪着枕边的布料,喃喃的被逼出了话,看他的目光湿润温暖。

“疼吗?”

进逼后退,她努力喘着,后面的话都被他吻掉了。

胸口酸酸的委屈被惹得越发难耐,到后来,因为身体的释放,也觉不出难过,慢慢跟上他的节奏,舒只觉得晕眩而乏力。

结束以后,两个人懒懒的交织在一起,她讨厌他身上的烟酒味,又推不开,被他带去染了从头到脚的沐浴清香。回来弄干头发,本来准备休息了,子律刚躺下,却觉得她在黑暗里拉扯他身上的体恤。

“怎么了?”

他竟然还问,把她弄得这么累。

“我…饿了。”

暖融融的被子突然被他掀开来,翻身又压过来,衔住薄薄的唇啧啧亲吻好几下,心情大好,他脸上带着笑披衣下床。

“我去热,马上就好!”

手臂一带,身上又恢复温暖,舒却没有睡,撑起身子靠在枕上,开了床头灯,拿过画册打开。

外间是他忙忙碌碌弄出的声音,看着画册上的照片,也是一条很精致的百褶裙,而她,拥有的远比裙子多更多。

——————瑞士冰咖啡(上)——————

早晨舒先醒过来,披了他的外衣,收拾了卧室里的碗筷,穿着厚厚的毛线袜去厨房做早餐。

昨晚的粥很好喝,身上的疲倦睡过之后好了很多,把台上的干枣收在玻璃碗里,欠脚打开冰箱找培根。

只是热了一碗粥,他却把厨房弄得翻天覆地,害她收拾了好一番才各归各位。

蛋半面煎熟,培根配双面烤好的面包,一杯黑咖啡,端进屋的时候他刚刚醒,坐过去托盘放在床上,他抬眼看了面包盘里用茴香叶拼的“L”,疼爱的摸了摸她的脸,拉她过来亲吻。

每次她给他做西式早餐,都会有零星的装点,虽然“L”只是“律”的缩写,但子律总一味的认为那就是“love”,是爱,或者,是“老公”。他们之间没有明确表达亲密的称谓,但他依然渴望如此的细节,不管她叫什么,好听他就喜欢。

舒抱着马克杯喝热过的热巧克力,看他认真开动时大快朵颐的样子,觉得比悬着的一条裙子要耐看很多,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终于过去了。

“看什么呢?”

“没有…”

有些惊慌的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望着睡袍的带子。身上的睡袍是一对,都是蓝色,她的要小好几个尺码,他曾经沐浴过后一定要试穿,结果险些把她的撑破。而她套上他的,则像个斗篷坠在地上,把他弄得心动意乱。

难得平静的早晨,她头发只是随意的扎着,散乱在肩上,子律尝了口煎蛋,很嫩,培根味道也好,递给她吃,很配合得咬了一小口。

“感觉好点没?”

“嗯。”

他一手持叉,一手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摩挲良久,像是安慰一只安静听话的小猫咪。

“昨晚那样喜欢吗?”

一句话接不上来,目光躲闪,舒不争气的脸红了,下巴却被他托高,不得不面对。

“多试试就会了。”

他故意的说完,笑着一松手,任她抱着杯子躲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低着头恨不得整个脸都藏在杯子后面,但舒脸上越来越深的红晕还是挡不住,他吃好了早餐,推开盘子,一伸手又把她捞回床边,靠着坐进怀里。

“过来,有点事和你说。”

“什么…”

“昨晚想和你说来着,其它东西都差不多了,就差办签证了,要拿你的身份证,一会儿给我。我跟高磊说好了,我和你的办长些,展后我带你去布拉格和卢布尔雅那。”

他说的越多,舒的头越垂得越低,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告诉他。左思右想,实在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我…我不想去了。”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毕竟对他的反应很不确定,只能握紧杯子,让自己口气自信些。

子律听了明显感觉突然,很不解她突然兴起左右徘徊的态度。

“为什么?不是早说好了吗!”

“真的,我不想去了,我想…和卓娅去采风,不想出国了。”

几天前,也是在同一张床上,她说了想跟他去参展的话,如今突然变卦,还是如此牵强的理由,子律自然不会答应。

“不行,一定要去。机票都给你订了。”

说话间,收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用力。最近一阵子,为了能给她惊喜,他时不时抓着高磊商量细节,安排行程,猛地听她说不想去了,就觉得很是扫兴。

“你和他们去,我和卓娅…”舒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杯子被他一把抢走,按倒在床上。

“必须去,和我一起,卓娅那以后再说。”

“我…”

还想解释,奈何他根本什么都不听,拉开睡衣的前襟,对着胸前结结实实的咬了下去。

“干…吗…”

他总是一不顺心,就很粗暴的对待,也不顾她的感受。细嫩的肌肤含在口里反复折磨,牙关咬得越来越紧,她疼得抓紧他睡袍的领口浑身哆嗦,怎么也弄不动。昨晚已经应了他的意思,一早上要来纠缠她如何也不肯。床上托盘里瓶瓶罐罐,茴香叶摆的“L”,被两个人推推挡挡弄得乱七八糟。

睡袍大氅,身前还没褪掉的痕迹又烙铁一样被侵略了一次。整个身子凑过来压着,异常亢奋在她耳边威胁道:“必须去!不许说…还说…咬死你!”

她支支吾吾的反抗,根本什么也说不清,只想好好保护自己。难得温馨的早晨,因为第二次进犯变得混乱破碎。她早想过他会反弹,却没想到如此激烈。私密的耳语,求欢的动作,实施起来却好像有多恨她,非逼到绝境一样。

打翻了早餐托盘,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她忍无可忍的叫了出来,迫使子律终于停下所有疯狂的动作,盯着被按死在枕上的人。气喘吁吁力竭的倒在那,舒拒绝看他,眉尖的伤痕刻得很深,深到几乎刻到他心里来,和昨晚朦胧快乐的脸迥异,只剩下厌弃和排斥。

子律突然不忍心,觉得心烦意乱,猛地从她身上翻下床,踩到一地狼藉一脚踢开。见她负气的要转过身,扑过去把她从床上提起来,一并带到了阳台。

“和我去,一定和我去。”她答应的事,他恨不得当圣旨一样执行着,况且单独外出几个星期不见她,他着实舍不得,“听见没,和我去!”

她什么也说不了,理由也给不出,只是抵在他身上一言不发。她当然希望和他出去,希望伴在左右,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而这些,三言两语他又无法理解。

“和我去,去卢布尔雅那!”他像是任性的孩子一遍遍在耳边要求,她不给答案他就不放手,一件半褪的睡袍挂在她肩上,被逼问到最后,筋疲力尽,浑身冰冷,舒咬着牙还是下定决心绝然说了“我不去。”

子律听过身上僵硬,只把她放回卧室地上就摔门离开。空旷的房间里还有撞门的声音,站在凉透的地板上,舒弯身捡起他扔在脚边的睡袍,放回床上。

她依然如常的梳洗更衣,收拾了地上散乱的碗碟,打开柜门找了件他买的黑毛衣,温暖的毛线衣从头上罩下来,泪珠裹在衣领里落了一滴,不愿把头伸出来,也不愿意哭,抱着身子蹲下,只是趴在膝上告诉自己不和他去,一定不要和他去。

出门步行去上官苑,路上碰到小波。一整个上午,舒都在忙碌,煮了一大锅染布,不管颜色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就一直煮,心里却好像忧虑着什么,总是一阵阵心悸。中午勉强吃了些东西,又一个人埋在工作间里整理成品,打发小波在外面做事。

下午茶时间,小波正抱着染料锅出去清洗,猛然撞见师傅提着门神咖啡的外卖袋子进门,吓了一跳。

“您…”

“她呢?”子律不多话,夺过染料锅往台子上一放。

“师母…在里面晒东西呢。”

“嗯,你先出去,过会儿再回来。”

子律刚嘱咐完,小波早看出师傅脸色有恙,逃命一样连跑带颠的赶紧关门出去。

手里拿着夹子,林林总总的都是材料,子律把门神咖啡的松饼放到工作台边,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里间。

窗前拉起了一条粗绳,上面搭着染好的布料。舒正站在自己专用的梯子上,身上系着常穿的工作围裙,一根根解开系花的绳扣。

经她的手,褶皱散开,花型一点点露出来,很细的线条,像开片瓷一样,组合到一起是一幅细密的图案。

早晨谈得很失败,他到了工作室还是想不通,又找了高磊,仍然不能接受她不想去。于是拿了大把的资料,不管愿不愿意都给她填好了。本来打算过来要了证件就走,可见她的背影又恋恋不舍起来。

阳光依然有些耀眼,她下了两节梯子,解着下层的花结。指尖勾起,松开一分,花就扩大一分,总让他觉得她有魔力,在心里的分量一天比一天重。久了,已经不知道分开该怎么办,就希望能这么时时看见她。

子律一步步悄悄接近梯子,慢慢展开手臂,像是要保护她不会摔到,又像是要网住她一而再再而三悖逆他的心意。舒当成是小波并没有在意,刚要扶着梯子下去,身后突然被团团搂住。

熟悉的气息袭近,放松,又很快紧张起来。

像是柔软的丝绸在他臂间缠绕,转过来被迫面对,染着蓝紫色的手蹭到他外衣上,因为惊吓,甚至一两点弄到了他脸上,绳结在舒手上垂着,随着子律的步子一晃一晃。

打定主意不让她沾到地,高高托起来,欣赏着脱了线绳的小偶人,他知道她怕高,把她举到极限,仰着头执意问:“到底…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