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诩略有些馋,林夕落则是道:
“谢过六姐姐,如今我自罚禁食三日,改日再厚颜去你那里讨玩。”行了福礼,林夕落则看向天诩,天诩连忙给林绮兰鞠了躬,姐弟二人便往外走。
林绮兰纳闷的看着她们离去,自罚禁食?这还真是古怪的很…
“姐,为何不去?”出了门,林天诩忍不住问。
“那么馋?”林夕落弹他一指头,林天诩揉揉额头,“也不是馋,姐,先生今天给我看了他的罚字,很厚的一摞。”
林夕落挑眉,早将此事忘至脑后,这人还果真自罚?林竖贤还真是个怪人回到“宗秀园”,林夕落独自回了东阁,将书卷全都摆出,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日垂西方、红霞照天、雾月盈亮至夜空星斗,这一直到入睡时分,林夕落都没有走出东阁。
胡氏看着一桌子饭菜,担忧的道:“这早、中、晚都未用食,她还不得饿坏了啊,老爷,您说怎么办啊”
“奴婢刚刚送进去的蜜茶都还在杯碗中,九姑娘纹丝未动。”春桃在旁补了句,胆怯的看着林政孝。
林政孝摊手无奈,“我不过是斥了一句,话语未重,她便这般脾气?将来如若嫁作他人妇,怎能还如此孩童心性”
“这不是还在家中?”胡氏越想越不安,“她不会真的要退婚约才肯用饭吧?”
“父母之命,怎能任她儿戏?”林政孝捶着桌子,林天诩在一旁插话道:“今儿绮兰姐还请我们去她院子里吃点心,大姐拒了,说在自罚禁食。”舔舔小舌头,“过两天能去了吧?”
这话道出,胡氏的担忧更重,直盯着林政孝,林政孝也是瞪了眼,坐不住椅子起身道:“胡闹,怎么这个拗性子,我…我去看看。”
林政孝行至东阁,只见里面莹莹灯火澄亮,冬荷守在门口,见到林政孝到此急忙起身行礼,林政孝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从阁窗看向屋内,隐约能瞧见林夕落在桌前翻书的模样。
“咳咳。”林政孝轻咳两声,屋中没有声响。
冬荷这一日算多少明白这位九姑娘一心绝不二用的习惯,急忙伸手敲门禀道:“九姑娘,老爷来看您了。”
沉上几秒才有清脆之声传出:“进来吧。”
林政孝皱着眉头,只觉脚步沉重,可依旧推门走进屋内。
“爹。”林夕落未起身,依旧落目在书上,林政孝板着脸走到桌前,拿起一本,面露奇色:“咦?这是谁给你的?”挨册看起,心中也起了读阅之意。
“竖贤先生说女儿行字太过规整,无笔意,不用心,所以先让女儿熟读书法大家的诗作书籍,而后再韵笔。”林夕落拿出其中一本,“此人诗作文字洒脱,字应挥毫潇洒,”再拿一本,“这人文辞尖锐,字应锋利不羁。”
林夕落说完,则看向林政孝:“父亲,您应知晓这些书法大家,女儿评的可对?”
林政孝拿过读上两篇,再见书作之人,不免言道:“你说的无错,倒是也读出几分门道。”
“女儿现在倒觉先生的‘字如人性’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林夕落继续的低头,可又觉林政孝在一旁站着有些别扭,只得撂下书本,说起了今日见闻:“六姐姐与七姐姐都瞧见了,一个尖锐刺头,一个端着嫡系的架子,不过今日芳懿说六姐要订亲,她许的是何家人?怎么好似芳懿很不屑似的?”
林政孝听此话,沉半晌,嘱咐道:
“此事都与你无关,只观书本即可,还不是老太爷想留竖贤为婿,将绮兰给他,可惜他科考高中就接着守孝三年,此事便未再提,也只是老太爷与你大伯父、三伯父还有为父知晓,但你大伯父在大理寺行事,前些时日大理寺卿来提了亲,如今在议。”
“原来如此。”林夕落笑道:“恐怕现在知道的可不止是祖父和两位伯父、还有您了”
林政孝无奈摇头,“与我们无关,只左耳听、右耳冒。”
“父亲说的是。”林夕落笑着道:“天色也不早了,女儿明日还有画科,虽只三科,但每科都三日一堂、先生们的课业又多,女儿今儿绣布又看书,实在累了,想要歇了。”
林政孝怔住,随即点头起身,林夕落扶其送到门口,摆手关上了门。
吹了灯,屋中没了声响,林政孝站在门口要起步,而后才恍然想起:“我、我这是干什么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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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木屑
五月日暖,鸟语啼鸣,窗外柳绿花红,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
林夕落在族学已经呆了半个多月,逐渐适应了此地的生活。
李泊言自那日后未再出现,这着实让林夕落少了一丝心病,纵使梦魇偶尔浮出脑海,可她坚持挥去不提,连胡氏偶尔试探提起,她都沉默应对,这件事…不可焦急,还要慢慢审度再思。
禁食二日,林夕落未起身,胡氏就端着粥来喂,她不吃,胡氏就哭,林夕落没辙,只得将禁食自罚之事抛开不提。
百尺针绣还在进行,而女学画科让她略有失望,不过是习些绢花竹兰,为绣科描绘打个基础,虽画意先生极有水准,可她不愿意教,也无人敢说嘴,故而,林夕落的精力更多放在读书习字之上,半月书法大家的行文熟读,今日终乃合卷持笔之日,她的心里很是期待。
铺开纸张、砚墨备好,狼毫润之,林夕落沉了一下又撂笔,长喘一口气后,才又迅速提起,落笔行书,随心之辞落下,满意的撂下了笔。
拿起纸张,仔细端看半晌,她的嘴角露出笑意,而此时,林竖贤也从前面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纸张,单看这字略露惊诧,显然是林夕落的字有卓然变化,可再仔细一看,林竖贤皱了眉,口言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能思此句甚好,可书习这一句,本应小楷,你何以行草书?‘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林夕落瞪了眼,取回纸张一看,她刚刚不过是落笔试字,都未想写的是什么,孰料这林竖贤倒会挑错儿,说她草书论语是不敬?反而还又以论语之词损他,说内在质朴胜过外在文采就是粗野,文采胜过质朴就是浮华…这果真是文人酸腐之气一身“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林夕落索性又来一句:“先生未免太过小气。”
林竖贤冷哼一句:“子曰,巧言令色,鲜人矣。”
不服?还说她巧言令色没仁德?林夕落这硬气涌上,即刻顶道:“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你…”林竖贤气的瞪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死板僵化,还是这样一个女子?
果真好心无好报,这等女子怎会出现在林家如此大儒礼规之家?
林夕落不等他继续,反倒另铺纸张,簪花小楷、隶书魏碑小楷各自又写一遍最初那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而后双手恭敬交与林竖贤:“子曰:君子不器,先生过目?”
林竖贤被最后这一句噎的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本想在她这行字上再找出些毛病,可字迹入目,他却惊讶更甚,早前挑她行字无心,可此半月过后,她果真大有长进,这字迹行云流水,无之前的规整僵板,簪花小楷更像绘字优美…
林竖贤的眉头越发皱紧,而此时也有更多人将目光投来,这二人在此言论半晌,隐约听去都是论语之词,这怎么评着字,反倒说起了圣人之言?着实让人想不通透。
林绮兰有些坐不住椅子,而林芳懿更想去探她的字,而此时,窸窸窣窣便有议论声起,转而嗡嗡开来,林竖贤没有管制,反而继续凝眉思考。
他是在思考林夕落的字还应如何改进,可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大有问题了。
这位先生可是状元之才,旁日教习不过点评一二便能使人茅塞顿开,如今却在这位九姑娘面前卡住不动,这到底是九姑娘的字太好?还是这位先生有什么别的想法?
林绮兰虽坐不住椅子,可她顾着脸面还未敢上前去看,林芳懿却不同,眼珠子一转起了身,走到林夕落的旁边,嘘声道:“九妹妹,惹了先生不悦?”
林夕落摊手耸肩,半个字没说,林芳懿没忍住再问:“你写的是什么?让先生这般凝思?”
“闭嘴。”林竖贤不悦念出二字,倒是吓了林芳懿一跳,再看林竖贤皱紧的眉头,着实委屈道:“先生,学生的抄字已写好,您为何不给瞧瞧?单给九妹妹看,难道学生的字比不得九妹妹的字?”
话语说着,还不忘踮脚抻头看,林竖贤背手退后,话语道:“字体本性,怎可有攀比之心?何况如若单从字形、字意来看,你的确不如她。”
林竖贤将那张各体行字的纸张放下,林芳懿即刻过去看,随即目瞪口呆,不敢信的看着林夕落。
林夕落来这族学可才半月之余,而且这半月都在看各书法大家的习文,根本没有撂笔写过一个字,而她之前被罚的横、竖、撇、捺也不过是部首,她根本不屑去看,也不觉这林夕落能比得过自己。
可如今再瞧,林竖贤话语中的刺让她面容瞬间通红,耳边却依旧还在响着林竖贤的品评话语:“你的字与此比较,多焦躁、浮夸,重形,却根基不稳…”
林竖贤的点评一出,周围议论声音更大,林芳懿只觉格外羞辱,咬着嘴,瞪眼看向林夕落,狠言道:“九妹妹,这不是你从哪本书上拓印的吧?是你自己亲手写的?”
“刚刚成笔,怎可如此胡言。”林竖贤斥责,而此时的林芳懿却顾及不了这先生的指责,怎么看林夕落都不顺眼。
她从出生以来便是这林府中众多女娃中姿色最佳的,有二姨太太的指点、父亲、母亲的指导,她更是琴、棋、书、画、绣样样精通,连气势上都能压这位嫡系之女林绮兰半分,更有让她喘不过气的架势,虽为庶嫡的身份,但林芳懿偏要处处都是第一,处处都抢这风头。
自小便如此长大,如今快至及笄之年,她更盼着自己有个好归宿,之前林政齐还曾惦记这林竖贤,可林芳懿却根本不愿,只道此乃靠着林府过活的书生有什么好嫁?
不耻、不屑,这是她历来看待族学中众姐妹的姿态,如今却被这先生说出她不如林夕落,她林芳懿怎能被如此侮辱?
眼见这方出了事,林绮兰也有些坐不住,思忖好由头起身行步过来,先给林竖贤鞠躬赔罪,“先生,她自幼就被宠着,养成的刁蛮脾气,还望先生不要责怪。”这方说完,随即就指着林芳懿便是道:“芳懿,你怎可如此说九妹妹,难道只允你好,旁人都是虚假的?怎能如此霸道胡闹。”
“你再写一遍,我才信”林芳懿冷瞪林绮兰一眼,便看着林夕落眼睛都不眨,林夕落没成想会出这样的事,只随意敷衍:“信不信由你,我为何要再写一遍?”
“你不写,那这张纸就是拓印,非你亲自写出,什么稳重、什么根基,都是虚假之词”林芳懿气恼怒骂,更是把她那张纸拿起来撕个粉碎“放肆”林竖贤惊愕,这旁日乖巧善学之人怎么忽然泼辣无理?这里还是学堂,门口可还供着圣人之像。
林芳懿执意不肯退,反而强词夺理,“先生,怎是学生放肆?学生要她再行几笔端看,难道不是诚信好学?信之服之,有何不对?可她这副模样着实是瞧不起人,学生有无理之言,学生认,可她这傲气姿态,先生难道不责?”
“芳懿,你够了”林绮兰站出来道:
“你与九妹妹虽未有两月的差距,可你依旧是个姐姐,你怎能如此欺辱九妹妹?九妹妹的字写的比你好,你心中不服罢了,何必扯诳言让先生难为?如若再不肯罢休,不肯认服,可别怪我禀明先生、再去找母亲与三叔母说说,拘你好好学学礼义廉耻”
林绮兰的添油加醋却让林芳懿更为恼火,“你想找大伯母来压我?”林芳懿冷哼:“那也要我认服才行,否则我就去老太爷那里告她个虚假求名,不肯再写?这笔,不用也罢”林芳懿说着,拿起林夕落的狼毫狠狠的撅折扔在地上,“你不是不肯写?那还要笔作何?索性全都撅了”
“你太过分了”林竖贤气的说不出话,而林绮兰此时也惊愕不已,这林芳懿把毛笔弄折,可着实反了天春桃在一旁也瞠目结舌,连忙将其余的笔都收起,可林芳懿好似疯了,看着春桃有动作,冲过去便将林夕落的书箱都扔在地上,一顿脚踩,随即还是讥笑道:“还是不肯动笔?那要这书箱又有何用?”
林夕落看着她,脸上半丝表情都未有,林竖贤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等事,不知该如何是好,如若是书童,他大可持尺罚板,可这是一群女娃,又是族妹,他虽为先生,可终归要守个礼制,只得吩咐小厮:“快去将大夫人请来。”
林芳懿在疯耍,林天诩站在林夕落一旁,都是一同习字科,他虽坐在远处,可依旧在族学之内。
害怕的攥紧林夕落的手,林天诩的小脸惊恐之态,林夕落安抚的拍攥了攥他的手,却听林天诩道:“姐,你写副字给她看看”话语中带着愤懑,可说过后又胆怯。
林夕落低头看他,而林芳懿却在一旁继续道:“写?笔都碎了拿什么写?哈哈…”
“九妹妹,姐姐的笔给你用。”林绮兰话语虽柔,却是煽风点火。
林夕落冷瞪她二人,刚刚本无事,如若不是这林绮兰添油加醋怎会如今之态?何况林芳懿撅折毛笔、砸书箱,目光中根本未瞧她,而是在看着林绮兰,姐妹争斗她成了替罪羊?
林夕落冷笑,吩咐春桃道:“绣针拿来。”
春桃呆楞,却连忙取出绣盒,林夕落从里面挑选出四根绣针,用布条捆的紧紧,一袖扫开桌上纸张,即刻手下刻字于木桌之上木屑纷飞,刻痕现出,字迹刺眼,却让所有人都震惊呆住一笔草书行句,林夕落的手已被绣针咯出血印,行至林芳懿的跟前,将手上血迹抹在她的脸上,轻声道:“如若往后你再敢动我的物件一丝一毫,我就在你脸上刻个‘贱’,信不信随你”
…
PS:感慨:今天,4月20日,去年的今天,正是琴律脑出血发病的那一日,一年了…三百六十五天就这样的过去,疼痛、苦涩、眼泪、煎熬、失忆、回忆、站起来、倒下去,再站起来…片段浮现脑中,琴律在笑着流泪,不要阻拦我,不要劝慰我,因这是幸福的泪水,琴律最想说的是:亲爱的们,我挺过来了无论以后如何,我只盼望着能安稳度过一个又一个4月20日,盼望着看你们嬉笑怒骂,看你们调侃斗嘴,看你们监督我不许熬夜劳累,这是我的愿望,期待、永远…
晚18:00有加更章。
我爱你们…
第二十三章 印章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字字刻于桌上,行云流水、字锋锐利,林竖贤扫开木屑,口读出声。
林夕落早已领着林天诩离开族学,而林芳懿依旧呆滞在原地,如傻了一般。
刚刚看着林夕落握针刻字她就惊呆说不出半句话,而后再见她手渗出血,却依旧紧握绣针,刻字的力度更重一层,丝毫不停,直至此句刻完都是十四五年岁的女子,谁见过这狠场面?莫说是个女子,就是一高粗壮汉恐怕也不敢这般尝试。
而刚刚林夕落与她说的那一句话,让林芳懿从心里绽开了冷,浑身惊骇酥麻,一动不敢动,眼珠颤的酸疼,直涌出几滴泪珠,下意识伸手抹脸,却看到一手的血红,浑身抽搐颤抖,这…这不是刚刚林夕落与她说话时,抹在她脸上的血迹?
“嗷”的一声惊嚎,林芳懿直躺的就昏了过去。
林竖贤此时只盯着那木桌上的字,而后方早已乱成一团,林绮兰连忙吩咐丫鬟过来抬林芳懿,教谕们都跑进来,又跑出去找大夫,姑娘们吓的躲的躲、走的走,转眼这学堂里就没了人,只剩林竖贤还在盯着木桌上的字,半晌过后,才又捧着《祖训》去求见老太爷。
林夕落带着林天诩往“宗秀园”走,林天诩的眼睛一直都不离开林夕落,惊诧中带着好奇,可见林夕落的脸沉着不敢开口问。
“看什么?”林夕落使劲儿弹了他脑门一指头,林天诩“哎呦”一声伸手揉,可脸上却挂着喜,“大姐,你太厉害了”
“厉害在何处?”林夕落举着手指,“答不对,继续弹。”
林天诩急忙双手捂头,想后才道:
“芳懿姐太欺负人,绮兰姐想做主却又不能服人,姐姐厉害,我觉得大姐最厉害的是能用针刻字”随即看向林夕落的手,已经用布条缠上,“大姐,你是早就会刻字么?”
林夕落的手放下,随口道:“刻字与写字岂不是一样。”
“才不一样,大姐糊弄人。”林天诩嘟着嘴,不依不饶,林夕落抬手又弹他一指头,“不许胡乱说,不过是喜欢玩而已。”
“大姐给弟弟刻个名章,弟弟就不胡说。”林天诩拽着她,“不过得等大姐手伤好了。”
林夕落看着他个小赖皮的模样,心中的怨气长叹消失,狠捏了林天诩的小脸蛋一把,脸上露了笑…
二人回了“宗秀园”,谁都没有提族学的事,而就在林政孝与家人要齐用饭时,门口有小厮来请,道是老太爷在“孝义阁”,请他过去。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目送林政孝出门,随即连忙到饭桌前猛吃。
林政孝也十分好奇,这晚饭的功夫,老太爷把他叫去作何?这些时日,他都跟随着林政武在外逢迎寒暄,老太爷偶尔提点,也没对他太过上心,而今日没有半分苗头就叫他去“孝义阁”,这可是老太爷的私地,鲜少会与人在此谈事。
行至门口,让人回禀,等候不久便有人召唤他进去,未等见着人,却先听“诵读”之声,这好似是林竖贤?
老太爷沉着脸,依旧在看林竖贤提笔背诵《祖训》,这写了足有一个时辰还没停笔,他也着实无辙,而后寻了人去打探,又叫了教谕们挨个回禀,才知今日族学出的事。
虽说今日之事是芳懿起的祸端,可怎么屡次都少不了老七家的闺女?
故而,老太爷才将林政孝叫来,他要好生的问问,这夕落到底怎么回事。
林政孝进了门,林忠德的脸上写满了不耐,再见林竖贤诵读《祖训》,手书罚字,林政孝的心里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不会夕落又闯什么祸了吧?
还未等林政孝心思落定,就见林忠德摆手喊停,“行了,竖贤,停一停,来了你便在此诵祖训,自罚,可好歹你要说上一说,你这到底所为何事?”
林竖贤撂笔合书,朝着林忠德、林政孝挨个的鞠了躬,“事情的经过族长您已知晓,但无论谁对谁错,侄孙都是首当其责,因侄孙乃是先生。”
“父亲,这…这到底何事?”林政孝状了胆子问出口,即便他不先开口,老太爷也放不过他,否则急招他前来为何?
“混账”林忠德拍案怒骂,“夕落怎么回事?口出狂言还木桌刻字?一姑娘家如此不知礼数规矩,你这当爹的颜面何处存放?”
“夕落怎、怎么?”林政孝被“口出狂言”、“木桌刻字”二词吓的不知所措,本是早已打算好如若是她又犯了规矩,立马出面认错,可这二词一出,着实让林政孝开不了口,口出狂言他半信半疑,可木桌刻字这怎么可能?
未等林政孝开口,林竖贤则又鞠躬道:“事情始末还是让侄孙再叙,今日侄孙教习行字,指点之余与学生攀谈,夕落字迹大有长进,评判之余,芳懿行此不信夕落字强于她,夕落性格冷僻,不肯再写,芳懿撕掉她的书本纸页而后折断了她的笔,踹烂书箱,而后夕落才绣针刻字在书桌上,至于口出狂言…应该说的是临走之余,说如若芳懿再动她的物件,她就刻字在其颜面之上,故而才将芳懿吓昏。”
说完,林竖贤转头看向林政孝,“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口出狂言’、‘木桌刻字’。”
林忠德手捶桌案,看着林竖贤与林政孝,“混账”二字未再出口。
那些教谕、小厮的回话,虽说已经把事情始末说了个大概,可却不敌林竖贤这三言两句,偏颇夸词听着都觉恶心。
“那木桌呢?去抬来”林忠德喊着门口小厮,“还有那刻字的绣针”
林政孝抹了额头的汗,这五月傍晚最是清爽之日,可他却浑身湿透,林竖贤身板笔直,静候旁侧。
屋内鸦雀无声,连喘息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未过多久,那刻有“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的书桌被小厮们搬了进来,还有一纸包,里面几根歪曲断针,小厮连忙道:“回老太爷,这刻字的绣针被洒扫婆子给收了,都是这碎丝条子。”
林忠德摆手,小厮褪去,林政孝忍不住先迈一大步凑近桌子,看上面清晰刻字,字锋撇捺之处,偶有红迹,明显是血渍。
林政孝的眉头紧皱,而此时林忠德也站起身,缓缓踱步至此,“恩?这字是夕落刻上?”
林竖贤拱手道:“是,侄孙亲眼所见。”
林忠德再看那几根歪曲铁丝,仔细的拿起捏了捏,“不见这字、不见这针,还真难想象这得是个什么丫头,尖锐霸气,字如其人,这才回来不足一个月,听她的名字耳朵都快长了茧,可惜了,怎不是个小子?”扫了林政孝一眼,“怎么这么不像你?”
林政孝忽然被这般质问,不知如何回言,这话问他?他都不知这姑娘怎么忽然变成如此模样之前的温婉哪儿去了?之前的伊人没了影?倒是乖巧、大度、有主意更敢出头,虽说变化太大,可林政孝倒觉如此甚好。
眼见林政孝这磕磕巴巴的模样,林忠德也是沉叹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二房也着实的太嚣张些。”
林竖贤看了一眼林政孝,林政孝只当哑巴,林忠德没得二人回嘴,老脸又沉下来,“这字虽写的不错,但如此刁狠也不应该,说话将姐姐吓昏过去,这怎是妹妹所为?”
林竖贤轻咳一声,林忠德才觉出姐妹好似不对?以大欺小才违祖训,这以小欺大也算不上犯纲常吧?
“这就快是我的寿日了,罚她写个‘百寿图’,算是给我的寿礼吧”林忠德说完倒是点了点头,林政孝连忙谢过,再吹捧两句,倒是让林忠德很顺心,这才放他归去。
林政孝与林竖贤离开“孝义阁”,林忠德的脸立马就落了下来,吩咐身边的林大总管去给二姨太太传话,“你去问问她,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这话她可明白什么意思…”
林政孝回了“宗秀园”,看着林夕落与林天诩二人直直等候的模样,只是苦笑的摆手,吩咐了老太爷让写一百个“寿”字的寿礼后,又派人请了大夫,给她手上的伤好生包扎涂药,就算了事。
林夕落虽不知老太爷此举为何,但见林政孝时而投来的讶异模样便可知,今日之事父亲应全都知道。
可他不提,林夕落也不去说,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林天诩不许多嘴,林天诩赖着与林夕落一起行字玩耍,此事也就此翻过…
自此日之后一连数日,林芳懿都未到族学修习,林绮兰日日都与林夕落在一起同学、同休,林夕落着实厌烦却还硬推不得,毕竟老太爷已经找过一次林政孝,如若她再惹出麻烦,老太爷恐怕不会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