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孝即刻相问:“何事?钟家人走了?”
“走了。”林大总管也有难色不知如何开口,拱手道:“九姑娘,老太爷请您去一趟。”
“夕落…”胡氏急忙起身拽住她,问向大总管,“老太爷应了?”
林大总管即刻回禀:“七夫人不必担忧,老太爷未答应。”
“那为何还要夕落去?”胡氏满脸不信,转身看向林政孝,“老爷,您倒是去老太爷那里表个态啊”
“娘,女儿去去就回,您不必担忧。”林夕落起身就往门口走,林大总管即刻追上,胡氏又坐在椅子上,捶手顿足,“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你担心恐也无用,一切都依着她自己吧。”林政孝怔后感慨此句,胡氏却火了,“那是你的闺女,你就这么顺着不肯帮忙?”
林政孝侧头问:“她的事,你我可能左右?”
胡氏怔住,整个人松懈下来,“可她终究是我的女儿…”
林夕落随林大总管行至“书闲庭”,林忠德还在此处的书屋中坐着,四面藏书,可其桌案上除却一杯凉了的茶水之外再无它物,他也在沉思当中。
听见林夕落到此,林忠德才从揉额之态抬起头来,茶水净眼,直挺坐好,林大总管为其换了茶便出外守门。
一老一少沉默许久,林忠德才开了口:“钟家人为何而来,你应以知晓,有何所想,不妨说上一说。”
“我不合适。”林夕落直接道出,“也不肯合适。”
林忠德瞪她一眼,“说理由。”
“这还能有何理由?谁乐意去当妾?”林夕落耸肩,“何况,您之前好歹二品左都御史,即便请辞,也不能任由他钟家欺辱,来要谁便给谁?他以为他是皇上?”
“不许胡言”林忠德急忙制止,林夕落叹气,继续道:“孙女斗胆相问,祖父真欲颐养天年?远离朝政?”
林忠德瞪了眼,随即上下审度打量,“我之事,与你去不去当这贵妾又有何干?”
“自不一样,如若祖父颐养天年,您自可听了钟家的,将孙女送过去,算是为伯父等人讨好巴结,免得您辞官归府,他们没了依仗被人欺辱,林家之名也就此消殆,如若不是,您就要好生思忖,皇上为何要赐婚给钟家,不允其再与林府攀亲交好。”
林夕落说完,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林忠德瞪视许久,深邃目光之中有惊、有恼、有叹,也有…无奈惋惜。
半晌,他才感慨一句:“你为何不是个小子?”
“这又不是孙女说的算的”林夕落心里翻着白眼,林忠德继续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林夕落站在这里只觉腰腿酸痛,索性寻一小凳子坐下,只等着老太爷想个通透。
并非林夕落聪颖过人,而是她刚刚在“宗秀园”候着消息时,挖空脑袋才想妥这一番说辞,而且林忠德未直接应下钟府所求,这无疑也是老太爷心思不定,这窗户纸捅破,林夕落心中有一半的把握,林忠德不会将其送去钟府,并非因她聪颖,而是她不可控。
官职之人,最怕便是事出突然,无能应变以对,纵使老太爷仍欲送一贵妾给钟府,也会选一听之任之的人,不会选她这种行事怪癖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忠德长缓口气,又是一番审度打量,“依着你的意思,送谁去好?”
“随意,只要非孙女既可。”林夕落说完,林忠德冷哼,“姐妹亲情,丝毫不顾,你这心思够阴的。”
“不以我为德,反以我为仇,有何姐妹情亲可言?祖父明明深知其中谁做手脚,何以斥孙女阴狠?”林夕落冷笑,“何况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林忠德瞪大眼睛,“这张刀子嘴,老夫早晚被你气死。”
“谢过祖父夸奖。”林夕落又一福礼,林忠德急忙摆手,“快走快走,一刻都不想再见你”
林夕落转身就走,林忠德其后吼道:“你来张罗与钟家的事,若出差错,定不饶你…”
回了“宗秀园”,林夕落与林政孝、胡氏说完这话,胡氏拍着胸口道:“还好不是送你走。”
林政孝感慨言道:“这也不是好差事,坏人都让夕落来当,这仇恐是结大了。”
胡氏仔细思忖,连忙问:“老太爷可说出选谁了?”
林夕落摇头,“未曾点出何人,但此事非瑕玉不可,无论是仇、是怨,她逃不掉。”
林绮兰嫡长孙女不成、林芳懿虽为庶嫡之身,抛开其脾性不谈,林政齐一次五品的官职在身,如为大理寺卿府的嫡孙为贵妾,这实乃伤了林府的名声,故而也不可,那便只剩下林瑕玉。
何况林瑕玉的理由也好找,一乃之前选定之人是她、二乃其年旬二十周岁,是府中庶嫡姑娘们年纪最大的,何况林政宏的官职低,从何方面来看,所选之人只能是她。
但林忠德谁都未提,明摆着想将这恶事归于林夕落身上,看她如何来解,林夕落心中冷笑,出这难题?那她索性就闹腾开来瞧瞧钟家人来此之后,整个林府都人心惶惶,只知老太爷将林夕落寻去后,便再无声息,这到底为何?
除却林绮兰外,所有人都觉莫寻到自家头上,给一不能人道的钟家当妾,纵使是贵妾那也等于送死,莫说姑娘受苦,自家脸面也无光彩?
但二日一早,便传出林夕落与林大总管已经派人四处寻觅婚嫁之物,甚至邀了“锦绣锻庄”的师傅来量衣,可这欲嫁之人是谁?
四处打探消息,却都摇头,那她总不会给自己做嫁衣吧?
有人沉不住气,直接到“宗秀园”问消息,可孰料这一日林政孝与胡氏都不在,细细问起乃是带着丫鬟婆子们出了府,不知去向何处,所有人都恐慌了,林夕落不会真找上自家麻烦吧?
一连三天,林夕落只让人筹备婚事,不提是谁结亲,林政辛出去应酬了喜事,归来便到“宗秀园”道:“今儿已有多人问过我,林家到底哪位姑娘出阁,我愣是撑着头皮没出口,九侄女,你这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啊?”
林夕落也在挠头,“何以卖关子?我是想不出辙。”
“那你就先筹备婚事?”林政辛瞪了眼,“还以为你已心中有数”
“我怎能懂。”林夕落揉着额头,她本以为这两天会有人沉不住气来问,她借机打探一下四房的动静儿,可孰料二房蹦的欢实,连大房都派许妈妈过来探问,四房却依旧死宅一般,无声无响?
林瑕玉和这四姨太太到底在作何呢?
林夕落越想越揉额,林政辛在一旁捶手顿足,“怎么办?要不我去与老太爷透透风?让他点一人出来便罢。”
“那他所点之人定会是我。”林夕落白其一眼,“如若明日还无动静儿,索性我去便罢。”
林政辛沉了气,“只能如此了。”
二人正值叙话,门外有小厮匆匆来报,“十三爷,九姑娘,钟家又来人催了”
“来此何人?”林夕落忙问。
“钱夫人。”
林政辛跺脚,“我去。”
“你去也无用,还是我来吧。”林夕落周整衣裳,带着春桃、冬荷离去,林政辛捶着手,转头便吩咐人:“去四姨太太那里。”
钱夫人今日来此也是被迫而来,那一日随同钟奈良到此为他定亲选妾,孰料魏青岩的出现将整件事都搅和开了,皇上为其赐婚,但私下他不能人道之谣言也随之传出,钟奈良这几日气的病卧不出门,更直言非那丫头不可,钟夫人今儿将其叫去,更是下了死令,此事必须谈成,林家要为此事负责钱夫人这也气火攻心,觉得自己委屈窝囊,这好事办成了孬事,还要她来负责?她招谁惹谁了?
来到林府,道出来意,下人们只道是请说话算数的主子去,这已有半个时辰还无音讯,可是有意将她晾在此地?
钱夫人心中越想越气,索性撒赖在此不走,吩咐林府的丫鬟们倒茶,接连砸了三个茶杯,不是茶温、就是茶凉、要么便是茶不可口,丫鬟们接二连三的换,她接二连三的闹,直到门口有人传话:“九姑娘到。”
九姑娘?钱夫人手中握着的茶杯顿住,这名字怎听的如此耳熟?
待瞧见林夕落踏入这门,钱夫人瞠目结舌,大惊失色,这…这不是自己弟弟要的那个女人吗?

第五十一章要命

钱夫人惊愕呆住,林夕落与其对视后便走进屋内,坐于主位之上。
丫鬟们送上茶,林夕落抿了一口,见钱夫人还在瞪眼纳罕,才出言道:“钱夫人,两日不见,您不认得我了?”
“你、你怎么…”钱夫人停住,随即恼道:“林大人好歹也曾二品左都御史,如今却让一姑娘自己来谈婚事,荒唐透顶”
“自谈婚事我不介意,但与您谈不上,钱夫人今日所来何意?”林夕落扫着茶,钱夫人即刻道:“自是为了贵妾之事,你刚刚说与我谈不上是何意?你们当家作主的没了人,让你一姑娘抛头露面?堂堂林府如此侮辱大理寺卿府?与你说不上,让你们当家的来”
林夕落冷笑:“这个家是我在当,您若谈便与我谈,不然便送客了?”
“你?”钱夫人瞪了眼,“你们林府出了何事?让个庶嫡的姑娘来当家?”
“您又不是我们林府的姑奶奶,问这话不合适吧?”林夕落冷言冷语,钱夫人心中愕然未缓过来,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做了来此之前,只想与林家好生说道说道,也让钟奈良出上一口气,可谁能料到如今林府出来的人正是他要娶回家做贵妾的姑娘?
仔细回想,那日她看此女就带着一股子冷漠蛮气,今日才对上几句话就被她噎的张不开嘴,虽说事出突然,未在心中做好准备,但即便心中有了准备…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沉默许久,钱夫人翕了翕嘴,却半个字没吐出来,林夕落让春桃将雕针和雕木拿出,她又把玩在手中…
钱夫人正想开口,瞧见她手中的那把刀锐利刺目,心中颤粟,再想钟夫人逼着她谈事,她总不能就这般回去?
“那婚事你做的了主?”钱夫人又问一遍,林夕落扫她一眼,“林府与钟府早前的婚事已定下,那自不能违,既是贵妾,便有迎娶之事,钱夫人现在就下定?”
钱夫人皱眉:“还未选人,谈何下定之说?”
“林府已有所选。”林夕落说完,钱夫人道:“结亲之事可并非林府一面之词既可,我弟弟瞧上了你,你有何条件,尽管说吧。”
“可我没瞧上他。”林夕落淡语,钱夫人冷笑,“你一庶嫡出身,我弟弟瞧上你,那是你的造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可应?不过一七品小官的姑娘,也如此跋扈,着实该学学规矩”
提及林政孝与胡氏,林夕落的目光微凛,站起身,朝着钱夫人走去,钱夫人盯着她手上那雕刀便往后躲,林夕落依旧凑进,又道一遍:“我说了,我没瞧上他,那这婚事索性就了了,我来之前您砸的茶杯都乃老太爷的心爱之物,银子就不用您赔了,老太爷六十花甲您来给磕三个头既可,否则我可派人去钱大人府上要银子,我不送了钱夫人?”
林夕落话停,却在钱夫人的身上来回扫量…直起身,林夕落转身出了门,钱夫人抚着胸口,待其出门后才叫嚷惊吼:“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林夕落未回“宗秀园”而是直接去寻了林大总管,吩咐道:“盯住四房,钟家恐不会善罢甘休。”
“您是要将五姑娘送去?”林大总管斟酌许久才探问,林夕落沉默半晌点了头:“如若钟府执意不肯罢休,也只能如此。”
林大总管应下不再提起,转了话题说起金四儿,“…已经与其谈过,他道是明晚来见您。”
“如今顾着府里头的事,身边少个跑腿儿的,您可有能分派的人?”林夕落只觉如今事情繁杂,她身边的春桃和冬荷虽乃丫鬟,可毕竟都是姑娘家,总不能当男丁使唤,吉祥虽机灵,可他是天诩的伴儿,林夕落纵使自己苦累,也不愿抢小家伙儿的人。
林大总管斟酌半晌,迟疑言道:
“都是听使唤的,不够机灵…有一人合适,就怕九姑娘不愿用他。”
“何人?”林夕落问。
林大总管答:“肖金杰肖总管。”
林夕落怔住冷笑,“他倒还真是个狗腿子…”
李泊言向魏青岩回禀林府请求:
“那日大人与林大人一同进宫之后,林大人递了辞呈,但钟奈良得皇上赐婚,林府无颜遮面,故而请大人这方能帮忙圆两句话。”
魏青岩冷哼,“林忠德那老东西也着实油滑,寻人找门路,让你来与我说。”
李泊言未开口,魏青岩挑眉看她,“你那丫头如何了?”
“您说卑职师妹,她如今在掌管林府宅事,卑职今日前去还见她忙碌不堪,未有闲功夫,林大人…为其出了许多难题。”李泊言忆起夕落现状,不免神色复杂,虽他问了林政孝为何如此,可这位老师却半晌未答出来魏青岩听此紧蹙眉头,见李泊言也神色纳罕,不知因由,魏青岩多了几分好奇,“钟府与其可还有瓜葛?”
李泊言答:“应该不会再有。”
“这老东西,又耍什么花招…”魏青岩沉默许久,才道:“你去回一声,告诉他这事我知道了。”
李泊言领了命,即刻便往林府赶去,魏海瞧他急促模样,调侃道:“瞧这小子猴急的…”
“他驾驭不了那丫头。”魏青岩道:“没听刚刚他已称之为师妹?”想起那大行叩礼的丫头,魏青岩心中也有纳罕之意,两次接触,一乃骑马吓昏,二乃及笄插簪,可前后对比好似判若两人?
思忖半晌,魏青岩道:“盯着点儿林家,林忠德定会再出仕,他纵使不投我,也绝不能投齐献王”
李泊言赶至林府,行至“宗秀园”时,林夕落还未归来。
胡氏本就闷声憋气,见到李泊言到此,可算寻到唠叨的人,接二连三将钟家人点名要林夕落当贵妾之事说出,“你说这钟家人到底为何如此?夕落这是招了哪门子怨了,当初我就不该纵容她,直接让她与你定了亲,也没这等子乱遭事”
“少说一句”林政孝阻挠,李泊言也觉尴尬,但听闻这个消息,他多少心中有数,“钟奈良与齐献王关系交好,齐献王与魏大人乃对头,姓钟的也屡次吃了亏…”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因这个…”胡氏连忙道:“那可否还请魏大人帮忙?”
李泊言没出声,林政孝道:“你就别多操心了,林府婚事,怎容外人干涉?”
胡氏也觉她刚刚过分,怔后道:“我也是急了。”
三人俱都无言,未过半晌,林夕落从外归来,见李泊言在此,上前行了兄妹礼,李泊言回之,问起钱夫人到此之事,林夕落倒是一身轻松,随意道:“打发走了。”
胡氏瞪眼:“打发了?不硬来了?”
“还留她用饭不成?”林夕落知胡氏担忧,哄逗她道:“如今府里头女儿做主,我还能让自个儿吃了亏?娘,您就放心吧。”
“放不下心,你一日不嫁,娘这心一日松不了。”胡氏说完,有意看向李泊言,李泊言轻咳两句,与林政孝道:“魏大人已经知晓林大人的请求,学生着急前来就为此事,还是莫与钟府瓜葛太深才好。”
林政孝拱手,“替我谢过魏大人。”
李泊言回礼,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离去,胡氏看他背影,缓言道:“这也是不错的…”带了几分哀怨的看着林夕落,林夕落连忙转头,她好不容易才与李泊言划清关系,怎能因胡氏一个眼神就从了?
胡氏知她在躲,拽她看向自己,林夕落求救的看向林政孝,孰料自己这位老爹早已远遁,根本不见了踪影。
此事,一个小脑袋瓜的影子映进了院,林夕落即刻大喊:“天诩”
“姐”外面一声童音,随即跑进来一小书生,“大姐,你有空啦?”
“何事?”林夕落问。
林天诩挠头讪笑:“你上次给弟弟的印章已经残了,萝卜太脆”
“行,这就去给你再刻一个。”林夕落拽着林天诩就欲走,胡氏冷哼,“这就想跑。”
林夕落脚步更快,胡氏连跺两脚,赌气道:“定要捉你好生说说”
钱夫人回到大理寺卿府将今日之事说出,钟夫人瞪眼,“一个庶系的丫头还敢说看不上我儿子?让其做一贵妾都乃抬举,不知天高地厚,还反了她”
“母亲,您是没瞧见,”钱夫人想起林夕落那副阴冷模样:“这丫头名为林夕落,是林家老七的女儿,她可不能拿寻常丫头想比,我寻林府的人打探过,这林府中最不守规矩、最跋扈的就是她,连连闯了不知多少祸,还…还手里握着刀雕木头,这哪里有姑娘样子”
钱夫人说完,又看向钟奈良,劝慰道:“弟弟,要不这亲事就算了吧,左右皇上都已赐婚,为一贵妾不值如此,实在不成,换一人选?”
“换?当然要换,我也要看看,林忠德那老东西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来。”钟奈良面色阴狠,咬牙道:“还有这个林夕落,我也要定了,纵使要不来她的人,我就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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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奴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说旁人不觉,但肖金杰对此话实在刻骨铭心。
最早在林府他就是个小打杂的,后被二姨太太待见,提了总管,风光多年,孰料因九姑娘一巴掌他便破落了,隐忍许久又得二姨太太叫去传话,被十三爷噎了一顿大馒头,他又一边站了。
如今林府天翻地覆的改变也让他心惊胆颤,这位九姑娘他只见过两次,可哪一次他都没落着好,今儿再听林大总管让他去见九姑娘,肖金杰的腿儿立刻就软了,这不是九姑娘闲着,准备拿他开刀耍着玩吧?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肖金杰美味用过、干草嚼过,硬窝头啃过,如今只求有填饱肚子的饭菜既可,再无奢求。
跪在地上,他浑身发颤,旁边所放便是冰盆,浑身冰冷却一身水珠,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虚的。
林夕落看着他,除却审度心中也在思忖,肖金杰这奴才,典型的喂两口就跟人走的畜生,他的身上根本瞧不见情义二字,可只要喂得饱、唬得住,他倒是个做事的奴才,善人善用,糙人糙用,这宅府大院里还少不得他这样的人…
“肖总管,您这几日过的舒坦?”林夕落撂下茶杯开了口,肖金杰浑身一颤,脸皮都哆嗦着却仍能挤出来笑:“九姑娘,您骂奴才,奴才能不能舒坦,还不都您一句话?”
“把你的嘴闭上一口大黄牙”林夕落斥出,他即刻嘴唇禁抿,林夕落道:“你说说最近府里头的事,你都听了多少?给我讲讲。”
“呜呜…”肖金杰不敢张嘴,却也不能不出动静儿,林夕落瞪他一眼,肖金杰低头回话:“奴才只知道九姑娘及笄之礼十分热闹,二姨太太身子不好,出了意外,还有人说钟家的人来定亲…”
林夕落:“嗯?”
“那根本都是瞎掰胡扯,钟家的人是来给姑娘及笄之礼捧场的,九姑娘着实风光。”肖金杰这话说完,只觉得额头冒汗,林夕落瞧其这副模样,吩咐道:“那府里头若有人传闲话怎么办?”
“奴才抽死他”肖金杰抬头,即刻又低下去,闷头道:“九姑娘,奴才之前虽有错,但好歹还有双手、有两条腿儿,奴才愿为九姑娘卖把力气,请九姑娘赏奴才这一机会?”
“你还好意思跟我讨差事?”林夕落话语说出,肖金杰即刻道:“奴才总不能在府里头吃闲饭?光吃饭不干活,奴才也没这份脸啊,”
林夕落冷哼,“我告诉你,你那点儿腌臜心思莫以为我不知道,饭我给你一顿饱的,事你也要给我办的利利索索,但凡让我不满意,”林夕落拎拎手里头的纸张,“你就自个儿洗洗脖子,寻根绳子吊死了事”
林夕落将纸张扔下,肖金杰捡起来看却是一张死契…双手哆嗦,他的牙快咬出了血,这张死契是他卖身入林府时所签之物,也是他啃窝头也离不了林府的根由,如今九姑娘将其拿出,无非是在警告他掂掂分量别有贼心,肖金杰哆嗦着双手,咬着牙,仍出笑脸:“九姑娘,奴才本就是林府的人,如若办不好差事,打罚还不是您一句话?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办事,您就等着瞧好吧”
“那就在这死契上,再摁一巴掌?”林夕落看向春桃,春桃拿了章泥,肖金杰故作杂耍,哈着手,捧着那章泥好似宝贝似的供着,抹于手上,一巴掌摁下,随即双手奉上,“九姑娘,奴才往后就是您的人了”
林夕落道:“这话我听着不顺耳。”
肖金杰仰头大喊:“奴才往后就是您的狗”
林夕落冷哼,春桃递过去一把银子,肖金杰接于手中,眼睛都放了光,林夕落道:“去把你那牙都用银子镶上,满口大黄牙,我瞧着恶心。”
肖金杰连忙磕头,林夕落起身离开,春桃扶其上了轿,回头厌恶的看了肖金杰一眼,悄声道:“九姑娘,他用得住?这人也太没骨气了。”
林夕落无奈叹气:“他若是有骨气,我反倒不敢用了。”
回了“宗秀园”,林夕落用了饭便回屋歇着,虽说是休息,但手中仍旧未忘拿起绣针,绣着那幅百寿字,胡氏进门就看着她,越看越心疼,“娘帮帮你?雕刀用不得,这绣针还没问题。”
林夕落摇头,缓言道:“绣的再丑,也是女儿自己绣的,如若您帮忙,这绣字再美也是女儿的错,娘,放心吧,女儿不累。”
“整日说你不累,瞧瞧你这小脸,都瘦了一圈,这才几天功夫啊。”胡氏嘴上唠叨,拿起水果就往林夕落的嘴里喂,林夕落咬着一口,手依旧不停。
胡氏心里头有意提一提李泊言,可还未等张口,门外便有丫鬟来回禀事,丫鬟一走,又是管事的到,管事走了,便是春桃来回:“九姑娘,金大管事到了。”
胡氏这话未说出,索性咽回肚子里,起身先出了屋,林夕落瞧其叹笑摇头,娘就是娘…
金四儿候在“宗秀园”的正堂,与林政孝二人在叙着闲话,林夕落到时,他二人正说着老太爷花甲之寿邀请的宾客已有退帖子之事。
“…老太爷在位时,都当成祖宗供着,出门但凡提及林家,谁不点头哈腰?如今倒好,这帮孙子改头换面全都忘了早先老太爷对其恩德,忘了老夫人的施舍,翻脸不认人了”
金四儿大嗓门一嚷嚷,转手给林夕落请安,“九姑娘。”
林夕落坐于一旁,伸手让金四儿也坐,丫鬟上了茶,林夕落感慨道:“还钱不忘借钱恩,现在没人记得这句话了,也都无这份良心了,连金大管事都看不过去了,您倒还真是个义气人。”
林政孝此时借机离去,金四儿又起身道:“九姑娘,叫奴才来有何事吩咐?”
“老太爷的花甲之寿,可耽搁不得啊金大管事。”林夕落开口直言,金四儿道:“没银子,怎能继续修下去?这之前的惯例,可都是先付三成匠工银子,如今一分不出,让我何处去找人?刚刚九姑娘也听见了,如今旁府已有人退了帖子来,连官家之人都如此做,何况这些做买卖的?以前巴结着林府,如今脸上还跟你挂了笑,其实都踹不出好屁来,奴才说话糙,九姑娘不要见怪”
“无论礼言还是糙语,只要有道理我就认,但金大管事也知晓现在府中情况有变,您总要为府里分担一二?”林夕落对他倒多几分苦口:“老太爷花甲之年突遇此事,官员退帖子他已心中不舒坦,如若这寿诞再办不爽利,这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