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她狼狈躲避的时刻,又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石块,精准地重重打在她的膝盖、肩肘、背部,唐悦踉跄一步从树上摔落下来,她本已避开原来那个松软的地面,却没想到这一个落脚之地还是已经设置好的陷阱。
毫无防备地,她整个人笔直地掉下去,这陷阱极深极险,危急时刻,她的倾城牢牢嵌入陷阱的一壁,借着月光向下望去,她能看见那陷阱深处似乎泛着无数的银光,赫然是成片的钢针。
如果刚才就这样掉下去,肯定会被钢针扎透。唐悦向上望去,不知什么人竟然花这样的工夫来杀死她······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在这片静寂中特别恐怖。
“唐悦,真想不到你会跟你爹死得一模一样。”
唐悦心头一震,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句话一说出口,她的心底有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之感。如果她还有丝毫的记忆,便应当听出这个女子的声音,她十分的耳熟。
“明珠,你做得很好。”那女子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魁梧男子的身影在她身旁出现。
唐悦的手臂渐渐脱力,她集中心神,屏住气息。
那男子突然冷笑一声,道:“但是明珠,难道你看不出她还没死么,如果她真的跌下去,早该有惨叫发出,可你是否听到她发出一声呼叫?”
站在这片陷阱之上的,正是欧阳啸天父女二人。
欧阳明珠轻呼一声,提起灯笼向下一照,才道:“哼,原来你真的还没死,真是命大!可惜你也坚持不了多久,我就等着你跌下去肠穿肚烂!”
她的笑声中既有得意,又充满着怨气!唐悦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得罪了这样一对父女,只是一声不吭,握牢了倾城刀。
“想不到在这么偏僻的小镇子上还能遇到你,也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居然在镇子里没能认出我,这陷阱本是猎户用来捕捉野兽的陷阱,我们改造一番后竟然连你这样的武林高手都能抓住,可见老天与真的是要让我报这杀妻之仇!”欧阳啸天冷笑。
唐悦手心里冷汗涔涔,手臂上的力气也在渐渐消失,身体变得越来越沉,她知道那钻入右肩的银针上一定有麻醉的药物,自己至多不过再坚持小半个时辰而已。此时听这人如此说,她突然想起在镇子里遇到的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她当时哪里想到这个乞丐竟然是一流的武林高手,甚至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要杀死她,甚至还打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机关。唐悦苦笑,这就是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欧阳啸天只认为唐悦是因为他的伪装而找不到他,怎么会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还在为自己的乔装而洋洋得意。
月光下,欧阳明珠面容憔悴,衣衫破烂,长期的风餐露宿、四处躲避让她早已不复当初那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如今即便别人看到她,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小乞丐婆子就是当年欧阳山庄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小姐,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前,却碰到一片虚空,欧阳明珠心中一顿,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气暗中升起,她那串颗颗璀璨的珍珠,已经为了要生活而被父亲强行变卖了,如今不知正挂在哪个庸俗女人的脖子上,她脸上娇嫩的肌肤、圆润的双颊、已因为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而变得十分瘦削,为了躲避其他门派的追捕,她甚至连洗澡都不敢,别人隔很远都能闻到她身上恶臭的味道,没有任何人将爱慕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从前被那些高贵优雅的贵公子趋之若鹜的美人,如今已变成连市井之徒都不会看上一眼的脏女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唐悦,她不但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害自己变得什么都不是。原来,岛上的比试之后,苏梦枕虽然依约放了欧阳啸天父女,却不知为何江湖上仍有消息传出来,说他们杀死了九念大师,害得正道在拜月教面前一败涂地,所以武林中各路人马都在或明或暗地追杀他们。
有家不能归,有钱不敢去取,刚开始倒还好,他们白天躲躲藏藏,晚上出来抢些东西,也不至于太惨,但后来追踪越来越严密,他们大的城镇不敢去,只好躲在小地方,除了些许食物什么也不敢去偷,就怕引来追捕,沦落到现在的份上,都怪唐悦!
她阴冷地道:“爹,我今天要亲眼见到这个女人死,报我娘的血仇!”
欧阳啸天却突然道:“唐悦,明珠的话你都听到了,如今你要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吩咐,否则我会等你精疲力竭,亲眼看着你像野兽一样肠穿肚烂。”
“你说什么!”欧阳明珠尖厉地道:“你疯了啊,爹,她是害死娘的人,你还要放过她?我不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然而,她的声音突地停顿,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唐悦听到这一记耳光声,并没与觉得放松,而是心头阵阵发冷,相比之下,她更还怕那个中年男人,只觉得对方的心思比那一心置她于死地的年轻女子更加险恶。
欧阳明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看到男人扭曲黑瘦的面孔,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被她叫做爹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长期的奔波躲藏,如丧家之犬的男人,已不再是那个疼爱她的父亲,他现在变得跟那些粗俗的人没什么两样,总是出言骂她,甚至喝醉了还会动手打人,自从娘死了之后,欧阳啸天就不再是她那个值得尊敬的父亲了!
欧阳明珠的眼中,泛出惊骇的神情,欧阳啸天心头一颤,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蠢丫头,苏梦枕这么护着他,知道她落在我们手里,肯定会来救她,到时候你还怕我们要不回属于我们的东西!难道你想东躲西藏一辈子?”
欧阳明珠的脸上放出异彩,整个人已下载跳了起来,顾不得暗中发疼的脸颊,惊喜道:“爹,你是说——”
欧阳啸天冷笑道:“就算再不济,我们取到倾城刀在杀了她也不迟!”
欧阳明珠闻言,愣了愣,仔细想了一番,最后还是道:“可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浪费了好多时间,好不容易抓着这个贱人,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她?”
欧阳啸天面色阴沉可怖,道:“谁说要放过她,我们不过是用她做饵罢了,等想要的东西到了手,你想抽筋扒皮都可以。”
月光中,唐悦看到一条绳索垂落下来,正好在她身边。
“不想立刻就死的话,将这绳子系在腰上。”欧阳啸天粗声粗气地道。
唐悦一怔,一时竟然有些犹豫。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再过片刻她就要掉下去,到时候神仙也难救活,但如果她抓住这条绳子,落在那对父女手上,只怕也是生死未测。
只听那欧阳明之冷冷道:“唐悦,你害怕了吗?”
唐悦凝神向洞口的方向望去,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脸部轮廓,唯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让人心生恐惧。唐悦心念一动,用另一只手伸过去将那绳子拉过来,想尽办法才勉强在腰上扣成死结。
拉她上去的过程中,有三五次唐悦都撞在岩石上,明显是上面人故意想让她吃苦头,但唐悦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刚落到地面上,一只手就伸过来点了唐悦的穴道。
欧阳明珠笑道:“山水有相逢,老天爷到底是要眼睛的。唐悦!你肯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我们吧!”
唐悦身体的力气已彻底虚脱了,况且那银针有麻痹的作用,她连半死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算他们不点她的穴道,她也没有办法制伏眼前这两个人。她只是略带茫然地看着对方,完全不知道究竟他们对她有什么样的仇恨。
欧阳明珠的声音中不知有多少的怨毒和愤恨,若是没有欧阳笑天的阻挡,她恨不得立刻就将唐悦在此地千刀万剐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然而当她看到唐悦茫然的眼神,心中大为疑惑,不免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唐悦道:“我不认识你们。”
欧阳父女面面相觎,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戏耍他们,欧阳明珠一脚踢在唐悦的腰间,冷酷道:“你再跟我们玩花样,先划花你的脸!”
唐悦平静道:“若我真的是认识你们的,早该在见到你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怎么还会中你们的圈套?”
这一点欧阳啸天原本也是有些疑惑,现在听唐悦此言不免大惊。
“你再耍花样!”欧阳明珠怒不可遏,抬起手掌,便向唐悦的头上一掌拍下去。
突被欧阳啸天一只手在半空中拦下,“爹!”欧阳明珠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倒不像是在撒谎。”欧阳啸天冷冷道:“况且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什么不要紧,关键的是她就是唐悦。”
唐悦道:“你们想要用我来引苏梦枕,可惜他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欧阳啸天道:“那是你低估了苏梦枕对你的重视,打从你进了镇子开始,他后脚就到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可惜他被我故意想法引开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轻易落在我们手上。”
原来那天唐悦离开苏府三天后,苏梦枕就快马出了门去追她,她孤身一人,靠两条腿走路又怎么可能快过骏马,只是苏梦枕追上她以后也不着急,就慢慢在后面跟着,唐悦竟然也没有察觉。
他们不再言语,取下她身上的倾城刀,将唐悦整个人提起来,欧阳啸天冷笑,用力拉动绳子,整个人便悬空挂了起来,她亲眼一瞧,却看到脚下不到一丈处便是那黑幽幽的陷阱洞口。
唐悦失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如何?”她心底委实是不愿意见到苏梦枕,更是不愿意再亏欠对方什么人情。
话未说完,欧阳明珠已冲上来甩了她一记耳光,怒道:“你这个贱人,害得我们这么惨,居然还敢问我们是什么人?老天让你落在我们手中,你放心好了,等得到我们想要的,我就送你上西天!”她的声音如今已变得粗哑难听,过了片刻,她又笑道:“不,我不会立刻杀了你,我会日夜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你有这种能耐吗?”突地,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唐悦的脸色变了,心跳似已突然停止,甚至连血管里的鲜血都已停止流动,她想起这个声音了!苏梦枕!这是苏梦枕的声音!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年轻人,容貌极出色,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波光流转,然而神情却淡得很,看见唐悦被他们捉住还受了伤,他却还能耐心地靠在树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欧阳啸天厉声道:“苏梦枕,你来了!”
苏梦枕道:“l两位刚才还说要找的人,现在就在你们面前,何必如此惊讶。”
欧阳父女交换了个眼色,欧阳明珠扶剑的右手,已经死死握住剑柄。
欧阳啸天咬牙道:“好,很好。”就在这时,突然听见空中两声异响,两根银针,自欧阳明珠一直攥着的左袖口飞了出去,笔直地向苏梦枕的咽喉而去。
苏梦枕微微一笑,不过是一挥手,那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一笑,道:“欧阳姑娘如此厚爱,苏某担当不起,还是还了你吧。”当他说到“还是”两个字,手中银针已飞了回去,欧阳明珠还要来挡,欧阳啸天却已看出她根本无力阻挡,抢先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只听见叮的一声,银针被欧阳啸天手中的长剑隔开,飞向他处,只是在这一瞬间,欧阳啸天的身形也向后退了一步。
欧阳父女对看一眼,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自从李虹死了之后,欧阳明珠便替代了母亲在剑阵中的位置。两道剑光在黑暗中雪亮耀眼,欧阳啸天手中长剑笔直滑向苏梦枕的胸膛,而欧阳明珠的剑集中在对方的下盘。
苏梦枕笑道:“二位同仇敌忾,果然是父女情深。”他说完这句话,欧阳啸天的剑已劈入了背后的树上。可惜苏梦枕已安稳地避开并且将欧阳明珠的攻势全数化解。
欧阳啸天眉心皱起,再次腾身一跃,剑光如一条游龙,欧阳明珠见状,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闪电般袭向苏梦枕的所在,苏梦枕微微笑着,身子却突然向后倾斜,竟徒手夹住了二人的剑尖,只听哗啦啦一阵锐响,两把长剑齐声而断,欧阳明珠惊魂未定,竟弃剑而逃,欧阳啸天大吼一声,挥起断剑扑向苏梦枕,苏梦枕身上并未有丝毫损伤,欧阳啸天自己却眼睛赤红,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凶狠。
苏梦枕虽不吃亏,但到底被一个武林高手死死纠缠,无法分心去救唐悦,便听得有人大声道:“苏梦枕,你还要动手,当真不怕我杀了她吗?”
他闻言,一掌击退欧阳啸天,回身望去,果见欧阳明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停在唐悦的那根绳索之上。
苏梦枕似笑非笑地道:“欧阳姑娘,这是何意?”
欧阳啸天头发蓬乱,此刻抓住机会退回欧阳明珠身旁,大声喘着气,待心神稳定后,他才道:”好女儿,那位苏教主只要敢动一动,你手里的匕首也不妨抖一抖,让他知道我们手中还握着一个美人儿的性命才好。“
欧阳明珠道:”苏教主,我们本不欲与拜月教为敌,只是······她顿了顿,脸上染上一层寒霜,接道:“我们失去的委实太多了些,不得不讨回来。”
苏梦枕道:“哦,二位失去的,又和我有何关系呢?”
知道凭借自己二人尚无法将苏梦枕制伏,冷静下来的欧阳啸天道:“苏教主,我们父女今日所为全是被逼无奈,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也不得不向你下手。只是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还不具备跟你讨价回家的能力。”
苏梦枕笑道:“欧阳庄主还真是坦白。”
欧阳啸天道:“但到了今日,却有天赐的良机让我们利用。”他看了唐悦一眼道:“苏教主,这位唐姑娘生得如此美丽,又是你苏教主的红颜知己,今天她如果有什么万一,苏教主心疼不心疼?”
苏梦枕故意笑道:“唐悦跟我无亲无故,又不是我的女人,哪里谈得上红颜知己,欧阳庄主真是说笑了。”
欧阳啸天道:“那你便当我说的是笑话好了。”他冷冷一笑,夺过欧阳明珠手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斩下,那绳索立时断了,唐悦整个人笔直地向着漆黑的洞口落下,欧阳啸天一步赶上去,又拉住了那已断的绳索,唐悦虽没有坠入陷阱,身体却还是重重撞在树干上,她闷哼一声,却咬牙不语。
苏梦枕有些怔松,欧阳啸天却大笑道:“我是不是说笑话,苏教主看明白了吗?方才如果我没有伸手拉住这根绳子,唐姑娘这么摔下去,不粉身碎骨也要被钢针刺成野猪,到时候苏教主后悔可也是来不及了。”
苏梦枕淡淡扬眉道:“原来这是威胁我······”
欧阳啸天面色阴沉,狞笑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你如果不想她死,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苏梦枕道:“说说看。”
欧阳啸天冷冷道:“你听着,第一,我要你立刻放消息出去,杀死九念的是唐漠,不是我。“
苏梦枕道:”这个消息,你自己来放不是更快?“却见欧阳啸天面色铁青,苏梦枕叹道,“唉,我倒忘了欧阳庄主现在在江湖上是条丧家犬,你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谁肯白白为你跑腿。”
欧阳啸天的面色青青白白一阵,终于忍住,道:”第二件事,我要你立刻将欧阳山庄还给我。”
苏梦枕弯起嘴角,道:”好!“
欧阳啸天的神色放松了些,接着道:”第三件事,我要你永远不为今天的事情向我报复。“
苏梦枕点头道:“我答应,现在你可放人了么?”欧阳明珠面色一变,抢先道:“不行,你将这三件事情做完,我们才会考虑放了她。”她这样说着,眼中却闪烁着阴毒狡诈的光芒,她根本不想放了唐悦,甚至打算苏梦枕一走就立刻杀了她。
苏梦枕眯起眼睛,瞧了这父女一眼,道“这么说,要等我完成你们的要求,才肯将她还给我么?”
欧阳啸天点头,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唐悦衣衫凌乱,面颊已被打得青肿,嘴角还有血丝,显然欧阳父女恨她入骨,若是真的将她留在这里,只怕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她就已经被折磨死了,苏梦枕远远望着她,心中一阵闷痛。
唐悦抬起头,终于看了苏梦枕一眼,那眼中已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说不清道不明,但苏梦枕却觉得那仿佛是一种暗示,希望他走开,永远不要再回来。她并不希望他按照他们说的做,更不希望欠他的人情。苏梦枕读懂了这个含义,并为此而心生怨恨,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进入她的内心,那个人明明都已经死了,她的记忆也早已消失,却还是不能讲苏梦枕这个名字刻入她的心底。
他缓缓闭上双目,心里喊着:“唐悦,唐悦······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而且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欧阳啸天却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急道:“你还不快去做!”
苏梦枕猛地睁开眼睛,俊美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杀气。
欧阳啸天的手握在绳子上,脸色却已变了,迎面只见一片剑光,是剑,苏梦枕的剑,那柄看起来决不出众的剑。
欧阳啸天急忙闪避,剑光紧随而至,他躲过一道剑光,却又见千万道剑光,铺天盖地而来。
欧阳啸天急忙闪避,滚到一边,欧阳啸天手中还握着唐悦的性命,这时候不敢放开也不能放开,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护身符,若是唐悦真的死了,苏梦枕便会更无顾忌,到时候······只是这样一来,捉襟见肘的人反而成了欧阳啸天,苏梦枕便是瞧准了他舍不得放弃唐悦这道护身符,才才会毫无预兆地抓住这个瞬间向他出手。
然而机会只有一瞬,苏梦枕本可以在这个片刻夺过主动权,但不知为何,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竟没有能从欧阳啸天手中抢过那根绳索。
一道银光,哧的一声,划破苏梦枕的衣襟,险险击中了他,放暗器的自然是欧阳明珠。
欧阳啸天早已清醒过来,大吼一声,猛地松了绳子。
唐悦的身体仍然是麻痹的,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自己下落,却在突然之间有人拉住了那根救命的绳索,这个人是苏梦枕。
唐悦看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不要——”
在这个瞬间,欧阳明珠所有的银针都发了出去,一共十六根,而同一时间,欧阳啸天的匕首也袭上苏梦枕的背部,只要他松手,便可以很轻松地避开那暗器。
只要他松手,绝不会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那样一来,唐悦就要当场殒命。
苏梦枕没有动,在最后的时间他所做的,就是用力将唐悦整个人抱了起来,搂在自己的怀中,他终于将她抱在怀里,而且没有丝毫的隔阂,苏梦枕一只冰凉的心里,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温柔感觉,他知道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未曾想到也有真心想要护着别人的一天。
他低头,唤了一声:“唐悦······"这一说话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唐悦不敢置信地抱住他的身体,有八跟银针,刺入他的背上,四根在他的背脊,还有四根在他的左腿,那柄匕首,已深深扎入他的背心,几乎是从背后穿透。
“公子!”林间,突然听见有个少年的大喊。
接下来,是拜月教的人赶到,欧阳啸天和欧阳明珠都被带了下去。
唐悦满身的鲜血,只觉得惊恐充满......如果苏梦枕死了......那么她.......才是那个害死他的人,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目睹一切的小怜心有余悸,道:“唐姑娘,你可有打算未来的事情,公子清醒的日子眼看也快了,到时候你可想好怎么回答他。“
唐悦道:”随缘吧,这三个月,我已经想了许多许多,却没有答案。“
小怜道:“听说唐公子亲自来看望你,你却不肯见他,这是怎样一回事?”
唐悦道:“我虽然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可苏梦枕说得对,那些过去的便过去吧,即便是故人,若不必要,不见最好。“
小怜道:”这······但是唐公子是你的大哥,他如今一个人重新支撑起唐家堡,你真的不想回去帮助他吗?“
唐悦道:”你家公子这么问,还是你自己想问?“
小怜道:”没······我家公子还昏迷着,是我自己想问。“
唐悦道;"那位唐公子······你说他是我大哥,可我心底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而且,如今我与你们在一起,我不想为唐家堡带来什么麻烦。”
小怜道:“唐姑娘你真是太多虑了,我只知道人啊,要行得正坐得端,管他什么流言飞语,有一句话叫做,清者自清。”
唐悦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许说不清的落寞。
小怜眼珠子一转,道:“不见也好,以后你只要想着我家公子就好了,其实啊,上次你离开后,公子一直偷偷保护你,他这么爱你,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啊。”
唐悦垂眸,刻意不去看小怜的眼睛,“我······我很感激他。”
小怜道:“感激有什么用,你要回报啊。”
唐悦道:“你家公子也说过,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
小怜呸了一声,撇嘴道:“什么不能强求,公子若是不强求,还去追你回来做什么,他放你走可不是就此放过你,依照公子的性子,是非逼得你自愿回头不可的。”他顿了顿,又道,“我又没叫你现在点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家公子的。”
唐悦惊醒的时候,一身冷汗,梦里见到欧阳啸天狰狞的脸,苏梦枕鲜血淋漓倒下去的情景,现在醒来,大脑却还是有些懵懵的。有一个人伸过手来,抚摸了下她的额头。
唐悦定定地看着他,道:“不好意思,把你也吵醒了。”
那人笑了笑,低声说道:“你又做噩梦了······当初,真是我做错了。”
唐悦很明白他这句话,因为他已说了不止一遍,她想说话,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梦枕见她不做声,慢慢道:“当初我不该让你走的。”
唐悦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不对,这双眼睛不该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应该是带着笑容,却冰冷得让人连心脏都冻结起来,可是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唐悦发呆,苏梦枕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唐悦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了。
他俯下身,在唐悦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亲,声音更温柔,又道:“睡吧。”
她脸色苍白,轻轻闭上了眼睛,苏梦枕一直等她的呼吸平稳,才重新在她身边躺好,侧着脸看她,她经常会在梦里莫名地哭泣,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他们已做了五年的夫妻,但很多东西,她并没有真的忘记,也许正在她的脑海里作祟的,还是过去的那些记忆。
苏梦枕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窗外的明亮的月光,忽然,竟觉得有些伤心。
第一次看到唐悦的时候,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而他那时候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从来不曾将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充其量,只是一只对着他故意装作很凶恶的小猫而已。却没想到,慢慢地,这个面色苍白、眼神明亮的小姑娘竟成为他心里最难拔除的一根刺,时间越长,越是锥心。
武林中高手的对决,拼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智。欧阳啸天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本科一在第一时间救下唐悦,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现在看来,这种方法虽然好,却给唐悦带来难以消除的后患。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苏梦枕便觉得后悔,他原本没有想到,让她看自己重伤的模样,竟也会吓成这样,其实,栽那场对决中,他陷入险地,被欧阳父女重伤,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只是希望唐悦感激他,他想她放弃无谓的流浪,留在他的身边,但他不愿意开口挽留,不愿意做卑躬屈膝的恳求。苏梦枕不是这样的男人,但这一切抵不过想让她变成属于自己的那种急切的心愿。虽然做好了不惜一切的准备,但那时候受的伤却是真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下来,得到唐悦,照顾唐悦。可是,唐悦如今已经嫁给了他,已经彻底成为他的,但他心中,还是时时不安,刻刻难宁。
她虽然留在了他的怀里,可想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商容。
也许她嘴里不说,心里是想着商容。
唐悦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苏梦枕这个人吗?她真的只是为了感恩才留在自己的身边?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真情么?
苏梦枕想到这些就心痛。
这五年来,他为了她已经不常在江湖中走动,只因为她以前受伤过多,身子不好,需要住在温暖的地方。他到处为她寻找调理身体的良方,陪伴在她的身边,委实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拜月教中。
天天跟她守在一起,他明知她的心里可能有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苏梦枕不是委曲求全的男人,但他都忍了下来,爱与不爱,他本以为就是得到与得不到的区别,却未想到得到之后,贪心地想要更多。
苏梦枕觉得怨恨,世上既然已经有了他陪伴在唐悦的身边,为什么还要多一个商容的存在。纵然那个人已经死了,那又如何,唐悦可能不知道,商容的祖母曾千方百计为治商家的怪病找来的稀有灵芝,也是被苏梦枕设计毁掉的。
苏梦枕看不起商容,对这个善良温情的男人,苏梦枕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屑,但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却不屈不饶地跟苏梦枕斗了一辈子,直到如今,他的手轻轻放在唐悦的胸前,想着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商容的存在,他可以杀死现实里的情敌,她心里的那个该怎么办?
唐悦现在虽然记不起,但以后呢,谁能保证她永远记不起?她心里的商容,苏梦枕无能为力,除非连她本人一起给毁了,这一点,苏梦枕做不到。苏梦枕的感情没有人能阻挡,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想要的女人,但如果真的输了,他不是输给了商容,而是输给了唐悦。
“该起床了。”唐悦被人温柔地在耳边这样催促着,她睁开眼睛,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头顶传来了男人的笑声,手被松开了,刚刚一直觉得微热,想要被放开的手,一旦真的被人放开,唐悦却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寂寞。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背后突然少了一层温暖,便觉得有些不习惯。苏梦枕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药草的香味,已经过了五年,唐悦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味道,并且感到依恋。
小怜有一件事说得没有错,嫁给苏梦枕,并不是一件如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的事,心境仿佛与那时候不同了,这样想着,唐悦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怎······怎么了······”
“我有事要带他出去,大概傍晚就回来,想吃什么就吩咐小怜,不许乱跑。”
“好······”唐悦小声地道,察觉到男人低下头想亲吻她的脖颈,脸就慢慢红了。
苏梦枕出去了,唐悦松了一口气。五年的耳鬓厮磨,那种恐惧感已经没有了,却有一种奇怪的羞涩和紧张,始终消磨不去。
小怜很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唐悦笑着看他,不管多久,他总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开心,冲劲十足,对一切充满了兴味。唐悦一直微笑着,以一种观察孩子的有趣表情看着小怜,直到他突然消无声息地倒下去,唐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从窗前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抚在腰间的倾城之上,却只摸到一片虚空。
从那一次之后,像是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似的,苏梦枕连倾城也不让她碰触了。
唐悦皱眉,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慢慢走过来,那僧人有着绝佳的相貌,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巴,任何一样单看都并不出众,但合在一起看过去,就是比常人要出众百倍。一瞬间,唐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奇怪地盯着那僧人的相貌,只觉得头脑中的思绪开始纷乱。
“我已找了你五年。”那僧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什么使命似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苏梦枕实在是将你藏得太严密,我几乎以为找不到你了。”
唐悦惊讶地看着这个人,有些迷惑,心道这人难道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为什么找了五年都不肯放弃,经历过欧阳父女的事情,她对自己的过去蒙上了一层阴影,也不再总想着要找回来了。也许那些过去的,就是不该想起来的。
“你找我?”唐悦这样说,乌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紧张。
“是,找你。”那年轻的僧人笑了笑,“想不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快要嫁给我的师兄,可现在你却成了苏梦枕的妻子。”
慕容小雨待了半个时辰,便起身走了。
唐悦一个人,在窗前坐到天黑。屋子里却没有燃灯,唐悦一动不动坐着,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原本以为心脏疼的都要撕裂,却没有想到疼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唐悦呆呆看着花园里的景色,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拜月教高高在上的拜月教主,为她不惜性命舍身相救的情人,平日里温柔缠绵的丈夫,五年多来形影不离,还有不可计数的缠绵......到头来,他竟然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疯子。
疯子,这个男人真的是个疯子......而这五年来,她生活得平稳幸福,甚至在天天爱上苏梦枕。自己以前爱过的那个人,却孤单冰冷的死去了。她曾经那么那么爱着的那个人,却死去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情的时候。
那个慕容小雨讲述的故事,初听之下,自己还懵懵懂懂,如坠雨雾之中,可慢慢的,那些记忆,都一点一滴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还有那张温柔俊朗的脸,回想起来,锥心刺骨,唐悦只觉喉中一甜,竟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泪水终于不可抑制的滚落下来,像是再也无法停止。
推门进去的时候,唐悦的手还在颤抖。里面住着的这个人,已经上了年纪,却看起来还是很年轻,那一双眼睛更是让人觉得心动神摇,难以逼视。

唐悦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无意中闯进来,这人惊疑复杂的表情。还是苏梦枕将她带出去的,但是那一次,他却难得的生了气,从此之后,她便没有再来过这间最偏僻的屋子,但她却知道了,这里住着一个很奇怪的男人,武功尽失,近乎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废人,他看起来不像是苏梦枕的父亲,也不像是他的朋友,那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却从来也没有露过面?
以前唐悦会觉得奇怪,但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在慕容小雨将真相告知她之后,这里住的人,是轩辕郎日,是唐悦的亲生父亲。
唐悦看着他,两人默默地对视,轩辕郎日慢慢地说道:“苏夫人,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唐悦心中一跳,眼睛里却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轩辕郎日叹了口气,说道:“苏夫人,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他若是知道你来过这里,一定不会高兴的。”
唐悦默然摇头,道:“我只是来看自己的父亲。”
轩辕郎日听了这话,神情大变,气息不稳,过了半天,才说道:“你还是什么都记起来了。”
唐悦苦笑,面上已是一片凄然,“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轩辕郎日说道:“因为你。”
唐悦摇头说道:“苏梦枕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轩辕郎日没想到她如此的平静,道:“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有一件事倒是没有骗我的。他说过,会娶我的女儿,好好照顾她,来报答我养大他的恩情,原来我以为是讽刺,却没想到他是真的爱上你了。”
唐悦忽然响起了去世很久的商容,心下一阵绞痛,勉强笑道:“可是他的爱,却害死了很多人,若可以选择,我情愿什么都不要。”
轩辕郎日想了想,终于道:“当初我抛弃你娘,也害得你吃了很多苦头,你有没有恨过我?”
唐悦静了静,道:“我知道你是我爹以后,确实是恨过你,但现在,我已经不怪你了。”
轩辕郎日听她这样说i,纵然平日里心肠如何冷酷,眼睛却也禁不住一热,只是他是个何等的人物,怎么会将内心的情绪表露出来。
“今天我来找你,是想求你帮我。”唐悦慢慢地道,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轩辕郎日略一犹豫,道:“如今我的武功已经废了,还被软禁在这里,但若你想要杀了苏梦枕,我还是有办法的。”
唐悦看着轩辕郎日的眼睛,说道:“杀了他?”
“唐悦,你是个痴心的孩子。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苏梦枕,一生一世你喜欢的人也只有一个。”轩辕郎日笑了笑,颇有些落寞,“这一点,你跟我的薄情,跟你娘的狠心,都不同。”
唐悦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同?”
轩辕郎日一愣,突然有些语塞,半晌终于道:“因为你爱的人,终究是商容,在你的心里,从未背弃过他。”
唐悦听他说“商容”,浑身一震,只觉得心中气血翻腾,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轩辕郎日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下目光一黯,不再言语。
“我来求你······是想要让你帮我,忘记今天我听到的一切,关于过去的一切。”唐悦一个字一个字地,却已经将嘴唇咬出了鲜血。
轩辕郎日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阵,低声说道:“我突然不明白你了。”
唐悦惨笑,道:“我也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了什么,这五年......这五年我——”
轩辕郎日温言道:“苏梦枕心机深沉,他若是想要做成一件事,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他都会等到。”他接着道,“我只是不理解,你要忘记这一切,难道你还要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唐悦眼眶一热,泪水再次落下,滚到了唇边,与唇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她竟然也不去擦拭,只慢慢地道:“是,请你帮我,就算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轩辕郎日还在犹豫,他不理解唐悦这样做的用意,正在这时,院外却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娘,娘,小郎回来了......:那小孩子呼唤着,仿佛还奔跑着到处寻找娘。
唐悦突然站起来,将门紧紧扣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几乎已经像是要崩溃,咬牙道:“求你帮我。“
轩辕郎日想笑,却笑不出来,一张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僵硬,他道:你们......竟然已有了一个孩子——想必你很爱这个孩子。”他叹了口气,仿佛终于明白过来。
唐悦苦笑,“不,知道真相之后,我好恨他,也恨我自己,更恨不得这个孩子从未出生过,我现在不能见他,决不能——”
轩辕郎日凝注着她,吐出一口气,道:“你怕你自己会忍不住杀了这个孩子——”
唐悦一惊,像是受到了某种剧烈的打击,她已经被这一切逼入绝境,“不,我不会,我不会的!”
轩辕郎日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竟然连站着都很费力气,道:“你是怕重蹈你娘的覆辙。”
多么荒谬的决定,如果让别人来选择,只有两种选择,杀了苏梦枕,或者远走天涯,但唐悦不能,因为她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郎儿。如果她选择保留现在的记忆,那么这个孩子与她,会变成怎样的关系,或者她会变成另一个温雅如,而那个孩子······会不会······
轩辕郎日慢慢地道:“我终于明白你跟我们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你根本不像是我的女儿,你的心肠,太软了。”
唐悦面色惨白,仿佛就要倒下去一般,但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他不能变成世上另一个我,我——”
她爱商容,永远不会改变。有的人只要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但她必须放弃这种感情,为了她的儿子不会重蹈覆辙,他的笑容是那么天真,依恋她的感情也都是真的。如果她还记住一切,那永远都无法面对他,她突然明白,温雅如不是不想爱她,而是永远无法爱她。
就像现在一样,当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不想,不想不想苏朗变成另外一个唐悦,那些悲伤和痛苦,她不能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再次品尝到。但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恨。所以,只有封存自己的记忆,只能这样······
这是她的选择轩辕郎日决心为自己的女儿,做第一件事,也许是最后一件。
让她的愿望可以实现,忘记一切,与苏梦枕继续相爱下去。
苏朗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找到自己的娘,那时她已经哭花了一张小脸,窝在角落里抱着腿抽泣个不停。
唐悦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怎么了?”
苏朗哇的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月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四岁的小孩子窝在唐悦的怀里,抽泣着,小声地抱怨。
“你爹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爹去给娘买药,说了......晚半个时辰回家。”苏朗乌黑的眼睛,还泛着泪花,声音还有些哽咽。
他们的身后,轩辕郎日还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唐悦抱着苏朗离去。他突然能够理解唐悦的抉择了,在这个时候,看到涂鸦那样温柔地抱着那个孩子。他知道唐悦总有一天会爱上苏梦枕的,但他并不感到悲伤和愤怒,因为这是唐悦说自己的选择。
月色温柔,轩辕郎日觉得一阵疲惫,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