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小杨这才终于放松了一点儿。她走到一条僻静的走廊上去,打开了李恋的手机。
幸运的是,李恋的手机并没有设置屏锁。小杨轻易就打开了她的通信录。
在最近联系人这一栏里,第一个名字显示的是“路”。看通话记录次数,应该是来往频繁。
小杨斟酌了几秒,最终用李恋的手机拨出了这个“路”的号码。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路远城那边正在参加一个饭局,身边坐着的都是一些在电子研究领域享誉盛名的专家。路远城已经成功牵线上了他们,正准备摩拳擦掌地开拓联城新的技术与事业。
看到李恋来电,路远城起身去门外的过道接听。哪知一接通,并不是李恋的声音。一个陌生女孩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什么人?”
路远城一愣,以为李恋手机遗失被人捡到,于是赶紧说:“我是她的男友,请问你是?”
小杨听了立即回答:“我是一个护士,这个手机的车主在二十分钟遭遇了车祸,现在伤得十分严重,在市第三人民医院急救。你赶紧过来啊。”
路远城一听,整个人当时就懵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根本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栏杆,因为用力过猛,而抓得骨节泛白。而喉咙就像被开水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心脏缺氧过后又抽痛。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即使当年失去李恋,纵然当初公司一蹶不振,就算自己处于事业低谷,也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从前与李恋分手,心里虽有恨,可总归想着她会得到幸福,她的身边有另一个男孩会爱她到老,倒也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一生。
从没想过生与死,也不曾意识生命脆弱。
现在,他毕生珍爱的女人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而他却正在离她千里之遥远的京城。
思维短暂地滞留了几秒后,路远城收起电话,僵硬地推开门,叫出了联城公司华北区的总监。
路远城只说了一句话:“我有事要走,让你助理帮我预订最早一班回C市的飞机,立刻马上!”
华北区总监跟了路远城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浮气躁面容冷峻的模样,顿时被吓了一跳,缓了好几秒才开口:“是,路总。”
几乎是一刻也不停留,路远城转身就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全身的骨骼冰冷僵硬,如一具行尸走肉。他没有开车过来,出了酒店以后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语气冷酷地催促司机加速。
当他终于系上飞机上的安全带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路远城坐过很多次飞机,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慢。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冲到驾驶室去,亲自驾驶。哪怕只提前一秒回到李恋的身边,他也心甘情愿。
飞机夜间飞行,速度比白天慢了许多。路远城浑身冰凉,就像在冷水里浸泡过一样。
小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飞机机翼上偶尔闪着零星半点的光。
赶回C市时已经快到午夜了。
路远城的司机早已在机场外等候,夜深寒凉,头顶一片孤独清凉的星光。
车子极速朝医院飞驰。路远城心里抱着一丝希冀,总觉得上天不会对他如此残忍。
那病房里躺着他深爱的女人,那是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她平安健康的女人。
路远城从不信仰天地,可是这一刻,他却祷告过了所有天神,祈盼他的女人平安。
赶到医院时,李恋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她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病房,全身上下安装了不少医用器具。
路远城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安静躺着的女孩,转而先去了护士站询问情况。
护士确认了一下身份才说:“病人伤得很重,左腿和右手粉碎性骨折,胸腔受到很大程度的压损,头部流血过多已经进入昏迷状态。所幸内脏没有受损,能不能醒来,就要看这两天的反应了。”
路远城颓唐地放下手去,脸色悲怆步履沉重地往病房走。刚走两步护士又叫住他:“这是病人的手机,有个路过的护士给病人做了急救措施,才给病人延缓了很长的时间。她已经走了,让我把手机交给家属。”
路远城接过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因为是重症病房,家属不能进入。路远城央求了护士,才借到防菌服,可以去看看李恋。
病房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
路远城站在李恋的病床着,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的脸被清理过,但还带着数倒明显的伤痕。
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很美,像一个安静的落入凡间的天使。
他爱她,爱他可爱的外表,更爱她美丽的灵魂。
如果她能醒来,如果她能平安,那该有多好?
、44|第044章
路远城彻夜未眠。当病房外的朝阳升起时,他仍觉得毫无倦意。
恐惧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能让人摆脱了生理需要,忘记了睡眠。
而李恋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一整晚上她都在输液,安安静静,毫无生机。
早上,医护人员过来查房,在检查了李恋的情况后,医生低声开口对路远城说:“没什么进展,继续观察。”
路远城颓唐地站在一边,神情悲怆。
护士强行将他拉出来,让他去重症病房旁的家属休息室休息,路远城就像失了魂似的,默默跟着护士出门。
过了一会儿,杜晓琳给李恋打电话。手机在路远城手上,他点开接听键,便听到杜晓琳在电话里说:“李恋,昨天没有回来?是不是去了路远城那儿?”
李恋平时很少夜不归宿,即使真的不回去,也会提前和晓琳打招呼。
路远城静默了几秒,嗓音沙哑地开口:“她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电话那头立马传过来杜晓琳的哭腔尖叫声,虽六神无主,但还记得要问是哪一间医院哪一间病房。
杜晓琳赶来得很快,连班也没去上,直接请了假就奔了过来。
在看到路远城沧桑憔悴的模样时,她心里就如被石头砸过一样,瞬间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地趴在重症病房外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恋。
路远城手指交叉,坐在病房外的条椅上一声不吭,时间过得缓慢无比,每一秒都是煎熬。
过了一会儿,杜晓琳悄悄去洗手间给江漓打了电话。她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了李恋的情况。
待她出来时,恰好看到路远城孤独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下抽烟。
他抽烟的样子十分纯熟,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烟起起落落。他就站在这一缕烟雾里,背影寂寞又苍凉。
杜晓琳走过去,极力地让自己镇定一些。她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路远城头也没回,背对着晓琳吐了一口烟雾后,才慢慢地回答:“不清楚,医生说要看她自己。”
杜晓琳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声轻如烟地问:“会不会…醒不过来?”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杜晓琳本不该说这样晦气的话。不吉利,没诚意。可是路远城心里清楚,她说的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恋的内脏未受损伤,骨折也能慢慢愈合。唯有头部的重伤是致使的,若是她求生意识不强,很有可能用不了几天,便会油尽灯枯。
路远城的手都在轻抖,那支烟送了好几次才又送到他的唇边。
不过一晚上工夫,他似乎已经苍老了十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双目无神,衣冠不整。
路远城说低低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再等等,她就醒来了。”
杜晓琳抹了一把眼泪,低垂着眼眸似自言自语:“她平时是一个十分专注的人,即使进了单行道,也不应该这样走神啊。”
路远城听了,心里猛然一紧,然后深深地拧上了眉心。
平时无论李恋做什么工作,都只能一次完成一件,并努力做到最好。开车时也是,路远城坐过她的车,知道她在驾驶时的状态,加上出车祸的地点离大道右转路口至少还有二十米远,如果她一早看到了那个小女孩,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才是。
可是她没有。
路远城灵光一闪,而杜晓琳却抢先惊慌地说:“是我…是我害了她?路远城,是我害了她!”
杜晓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她恐惧到连声音都破了音,眼上的泪水像不受控的雨,一颗接一颗从脸颊上滑落。
路远城立即去扶杜晓琳,将她带到条椅前坐下,疲惫又沉重地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晓琳用力地拽着路远城的衣服,满脸惊恐地说:“是我出主意让她开车去上班的,是我建议她这样做的!我告诉她,也许这样做,公司的人就不会那样误解她,也不会背地里议论她了。路远城,是我…是我…”
前因后果一连上,杜晓琳既害怕又愧疚。明明是温暖的医院走廊,她却觉得自己像被人丢进了冰窖。
路远城睁着严厉的眼,提高了一点声线追问:“什么误解她?公司的人议论她什么?”
“你还不知道么…”杜晓琳全身颤抖地说,“你们公司的人都说她被你包/养了,有人看到了她开的车,知道是你买的,所以有人恶意中伤她…”
“荒唐!”路远城低吼了一句,这才知道李恋进入单行道出神的原因。
明明因为李恋而担忧而恐惧,可是路远城却忽然多了几分内疚。这么沉重的心事,她一人独自背负,却未曾对他提及。
终究是他负了她。
路远城和杜晓琳各怀心思地坐在病房外,满脸焦灼。
又过了好长时间,杜晓琳却率先冷静了下来。她深吸几口气,说:“路远城,我们轮流来守着她,你先回去洗个澡吃点饭,晚上再来。她还在昏迷,我们不能也一同倒下。”
路远城坐了半晌,最后终于站了起来。
杜晓琳说得没有错,李恋生死未卜,他们不能在她前面倒下。
路远城离开医院以后先回了一趟家,他换了身衣服,又点了一些外卖。可是饭到嘴边,他发现自己依然毫无食欲,匆忙地嚼了几口,又将食物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下午,他去了趟公司。华北区总监已经将液晶面板开发的进展作了汇报,路远城极力镇定地处理完手头的重要工作,然后打内线叫了Bella。
一看到路远城,Bella倒是先开口:“路总,Lilian今天没有来上班,也没有向我请假。”
路远城靠在老板椅上,静静地看着Bella。这个和他并肩创业七年的女人,也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偷走了她的青春,她却无怨无悔为联城奉献了近七年。
对于Bella,路远城一直心存感激。可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向她摊牌。
“北涵,我们认识多久了?”路远城平静地注视着Bella,叫出了她的中文名字。
这几年以来,几乎已经没人在公司叫她的本名,所以Bella显得十分意外,以为路远城是忽然想和她叙旧。
“快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Bella答。
路远城眼光垂下来,虚空地看着客厅里的某处,又说:“北涵,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以前你想办法针对那些新来的助理,我装作不知道,可是这一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Bella心里大惊,面上却故作镇定,“路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路远城轻叹了一口气,又说:“上次Lilian跟我说,她去广州广源和程总谈判,却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连预先设定好的策略也完全不顶用,我就知道事有蹊跷。北涵,是你提前私下发了邮件给老程,是不是?”
Bella心中略松,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只是发了一封正式公文,忘记抄送你了,路总。”
路远城不拆穿她的谎言,而是继续说:“公司上下谣传Lilian被我包/养,也是你的杰作吧。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这么希望Lilian承受不住非议然后离开公司。”
Bella听了心里又猛颤起来,起起伏伏,像坐过山车一样。她仓皇抬眼看向路远城,而后者亦眼含心痛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写满了失望,写满了悲情。
Bella心中一凛,答:“路总,你没有证剧,不能胡乱指控。”
路远城忽然心生厌恶,看也不想再朝她看,转而偏过头去看桌上的一株绿植,声音威厉地说:“北涵,要我恢复你的电脑么?”
这话如一记响雷,终于惊得Bella无路可退。她双手交握地站在那儿,保持着优雅的站姿,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悲愤。
她稍稍提高了声音,不满地说:“远城,你明明知道我——”
“我爱她。”路远城堵住了Bella了话,亲口向她承认,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Bella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陪他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已不是上下级那样简单。
“不,不会的!你们才认识多久?而我们呢?你就是暂时被她迷惑了!”Bella有些歇斯底里,平日里端庄的主秘气质荡然无存。
路远城站起来,快速地收拾着自己桌上的资料与公文,然后说:“北涵,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的,你心里清楚。而Lilian,是我的初恋情人,比起你,我更早认识她。别再想这些令我厌恶的主意了。”
Bella终于崩溃,她后退了一步,失声尖叫道:“不会的!你骗我!李恋就是个狐狸精,你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你?她跟你上/床了对不对?路远城,我——”
其实那一天,路远城把李恋按倒在办公桌上,细细亲吻她的锁骨时,Bella就已经从门缝里窥见了这一幕。
她嫉妒李恋,嫉妒她轻易就能得到路远城的爱情。
她也恨李恋,恨她毫不费力,就夺走了她深爱的男人。
所以,她要想办法让李恋在联城没有立足之地,让她同前面那样妄图勾引路总的女人一样,从此彻底消失。
“Bella!”路远城声音严厉地打断了她。
他没有想到,这么肮脏的话语,竟然从他一直倚重的公司元老口中说出。路远城紧拧着眉头,说:“你给我闭嘴!她现在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满意了?”
Bella惊讶地张大嘴,有些难以反应。而路远城终究不想再和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将之前整理好的那一叠资料往Bella一扔,说:“如果她醒不过来,我这一生,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Bella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声音呜咽道:“路远城…”
如果爱情是一场冒险,那她心甘情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换得他一个怜爱的回眸,便死而无憾。
可是爱情终不如理想的那样丰满。更多的时候,它像一根坚韧的肉刺,让人痛不欲生。
离开公司之后,路远城又径直去了医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橘红的夕阳渐落,垂在天边如一朵孤独的太阳花。
路远城在路边帮杜晓琳买了一些食物,然后大步赶往李恋的病房。
才刚刚出了电梯走进走廊,他就一眼见到了江漓。
而后者也刚好看到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江漓就起身冲了过来。
两人只隔了十几米距离,江漓大步跑向路远城,咬牙切齿地挥起了拳头。
、45|第045章
江漓虽瘦弱,可是力气却很大,下手也十分重。
他一拳挥在路远城的脸上,使得路远城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下。帮杜晓琳带的晚餐也顺势落下,米饭和菜汤洒了一地。
江漓还不解气,继续冲上前去揪住路远城的衣领,另一手继续砸向后者的脸。
路远城连挨了几下结实的拳头,愣是一声不吭,亦没有还手。
江漓边打边咆哮:“你特么真是该死!该死!我就知道不能把恋恋交给你,你这个混蛋!”他越说越气愤,手中的力气也下得更大。
路远城被他打得唇角破皮流血,眼睛变得发青也不还手,就这么任由江漓在自己身上发泄。
他懂江漓的气愤,也恨不得能揍自己一顿,好解了对李恋的亏欠与愧疚。
江漓是个公众人物,可是眼下,他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公然在走廊上就与他人厮打到了一起。
所幸重症病房区的走廊上并没有几个人,值班的护士和杜晓琳见了这场景也都迅速跑过来解围。
江漓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力大惊人。三个护士加上杜晓琳才拼命将他拉开,和路远城保持一定的距离。
路远城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唇角发红。有个护士立即去拉他起来,小声地说:“你受伤了,去涂点药吧。”
可是路远城置若罔闻,面色寂静地抬起头,看了几眼怒火中烧的江漓,慢慢朝李恋的病房走去。
江漓难解心头之恨,还在挣脱护士们的手,并冲着路远城喊:“你特么是怎么保护她的?她躺在里面,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跟你在一起她都进了多少次医院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拼命!”
江漓二十四五岁,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尤其是看到自己倾慕了多年的女孩躺在重症病房不知何时能清醒时,他更是恨不得剥了路远城的皮。
杜晓琳死死地拉住江漓的胳膊,大声喊道:“我不是让你来打架的!别添乱了行不行?李恋现在情况这么不乐观,你就别再生事了好不好?”
走廊上闹哄哄的,有其他病人的家属好奇地出门来看。有人认出了江漓,小声地惊叹道:“那不是…大明星么…”
江漓终于放下手臂,看着路远城的方向,愤恨地低声咒骂:“我不会放过这个混蛋!”
护士们担心事情闹大,立即将江漓拉到李恋那间重症室的家属休息去。
而路远城就这么满脸挂彩地坐在李恋病房门外,神情不清,沉默不语。
杜晓琳过来拉他,把他也带到了家属休息室去。
两个男人各自坐在长椅的边上,一个面色沉重,一个气势汹汹。
杜晓琳说:“我求你们了,别这样行吗?有什么事,等李恋醒来再说可以吗?”
没有一个人答复她的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路远城慢慢抬起头,说:“晓琳,你先回去休息,累了一天了,饭也没吃,走吧,我在这儿。”
杜晓琳确实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她看了一眼两个神色各异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室内光线很亮,灯光如水,倾满整间屋子。
春天的早晚温差大,日头才落,已逐渐升起了一层凉气。
江漓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怒吼,不再咆哮。再开口时,竟已经换上了低微的乞求:“路远城,当我求你,离开她,好不好?”
路远城纹丝未动,不回应,也不转头。他垂头看向地面,灰白色的地板上,花纹流线优美,可是越看,却越头晕眼花。
江漓靠在长椅背上,已经换上了轻柔的声音。“路远城,你真的不适合她。不是因为我们是情敌,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想想看,为了你,她进了几次医院?上次若不是我发现联系不上她,丢下工作回老家去找她,她很可能就发烧死在了家里。可是你呢,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但也知道,她在你心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路远城薄唇紧抿,一句话也不反抗。
不难想象,李恋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为他而行走,又是如何受了Bella的刺激而心灰意冷意志消沉。
她为他付出了自己珍贵的全部,而他却总是不能理解信任她的感情。
感情的天平其实早已经在慢慢倾斜。
李恋剖心挖肺,将她最纯真最深厚的爱赐予了路远城,七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可是因为他,她却两度受到生命的威胁。
江漓没有转身,也没有等路远城的回应。他看了一眼窗外清冷的路灯,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或许喜欢她,可是她爱你的代价是要付出生命,你觉得公不公平?离开她吧,路远城。有时候,最爱的那个人,并不是适合共度一生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
江漓循循劝导。
他十分理智地分析路远城和李恋的这段感情,尽量客观地评价他们的一叶障目的相爱。
爱情或许迷人,如园子里的蝶,颜色绚丽,令人向往。
可是若以生命为代价,却绝非所值。
对于路远城来说,若是牺牲自己以成全李恋的爱情,那他定会毫不犹豫。可是在李恋的生命,与李恋对他的爱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她的生命。
他只要她活着。
此刻,他竟已没了别的心愿。不管公司的前景,不管未来的人生。只要李恋活着,他便愿意拿生命去换。
那个晚上,路远城和江漓都未合眼。两人心平气和说了许多话,陪伴他们的,只有头顶一盏孤灯。
很久以后的路远城回忆起当时的那个夜晚,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冲动的大明星,说出的那一番发自肺腑的箴言。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路远城对于生命与爱情,有了新的感悟。
第二天杜晓琳来接班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两个眼袋厚重的男人。
路远城已经连着两天彻夜不眠,身体已近极限。杜晓琳催促他回去睡觉,他却答:“她不醒来,我不睡。”
杜晓琳拗不过这个固执的男人,只得在担心李恋之余,充当起照顾两个大孩子的知心姐姐。
医生来查房时,李恋已经连着打了两天药水。她的各项身体肌能都在慢慢恢复,可是脑部的状况却不见好转,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向。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路远城和江漓甚至都在心里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们恐惧,他们虔诚地向上天祷告,期盼有神灵听到他们的声音,好让李恋醒过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
越多一天,路远城和江漓就越憔悴。两个男人偶尔会在深夜的休息室里倾心长谈,像深交多年的老朋友,而话题却永远都是李恋。
两个冷眉相对的情敌,因为共同喜欢的那个女孩,竟变得相谈甚好。
他们已经交换了信息达成了协议,只等李恋醒过来。
又过了一日,悦悦的妈妈彭怡也得到了消息,慌张跑到医院来探望。隔着重症病房的窗子,彭怡心疼得泪水直流。
她没敢让悦悦知道李恋受伤的消息。近日来,因为长久未见到心心念念的恋恋姐姐,悦悦一直十分想念她。
彭怡担心孩子受不了刺激,便瞒着悦悦独自前往医院。
而路远城果真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李恋不醒,他不肯去睡。虽然李恋的车祸并非他直接造成,可是路远城很清楚,是因为他,才让她心神不宁出此大错。
一周下来,连江漓都已经受不了,而路远城还在死扛着。
他已经极度疲惫,短短一周已让他暴瘦了不少,可仍然不肯阖眼休息。他担心自己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女孩。
李恋是在昏迷的第九天醒过来的。
当时,路远城已经形同枯槁。曾经英挺卓然的男人,苍老得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一天,医生例行去查房,在检查李恋头部的伤口时,意外见到李恋紧闭的眼珠转动了几次。紧接着,她一直在打着点滴的手也稍微活动了一小下。
医生和护士都觉得十分欣喜,主治医生立即弯下腰去,低低地在李恋耳边轻喃细语,试图将她唤醒。
终于,在医生的不懈努力下,李恋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雪白的世界。光亮太耀眼,逼得李恋又将眼睛闭上,适应好几次,才又努力地睁开,看着眼前这一群陌生人。
她仿佛睡了很久,又像做了一个兀长的梦。在梦里,好像见到了爸爸和妈妈,她想粘着他们,可是父母却一直催促她离开。
而当她真的离开,便睁开了眼,看到了自己劫后余生的新世界。
病房外的杜晓琳路远城和江漓三人听到动静,立即跑过去附在门窗上往里看。
他们看到李恋的眼睛闭了又睁,最终又清晰地张大开来。
就在那一天,年过三十的路远城忽然泪如雨下。像个孩子那样动情又真切,好像李恋醒来的那一秒,他终于获得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