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他们并不懂“老公”和“老婆”这样的爱称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以为自己满心欢喜,只觉得想与对方共度一生,只想要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亲昵称呼,全部用到对方身上。
越是年轻,对这种称呼的感受,就越纯粹,越动人。
沈西的心倏尔变软,她走过来,轻巧地勾住陆离的脖子,附上他的胸膛,将唇靠了过去。
她温热的唇瓣印在他的脸上,如一只灵巧的手,瞬间点燃了他心里的火焰。
陆离低头攫住她的唇,用力深情地与她热吻。
初秋的夜里,轻风簌簌,暖黄的路灯下,两条细长的影子胶着在一起,缠缠绵绵。
如果可以,就这么吻到地老天荒吧,沈西想。

、46.第46章 整点心情

事情最后得到了顺利解决。
陆离赔偿了医药费和营养费,又私下塞了一笔钱给红发男,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红发男常在酒吧厮混,打架斗殴次数不少,可像这样被打之后,还能得到一笔钱毕竟是少数。所以对于这个结果还挺满意。
回到学校以后,沈西一脸不悦地对陆离说“看看看看,这么冲动,一下子就花了这么多钱,都抵得上我兼职两个月的工资了。”
陆离显得很高兴,但口气仍是酷酷的“只要你不被欺负,花多少钱我都乐意。”
“真的?”沈西眉梢一挑,语气轻盈地问。
“当然是真的。”陆离笑起来,嘴角的创可贴跟着咧开。
沈西举起手放在自己脸边,故作凶猛地说“给我一千块钱,不然我就打你的女朋友!”她说得顺溜极了,一双湛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陆离“…”
哪知道晚上两人见面的时候,陆离真的带了一千块钱现金来,往沈西手里一塞,真心实意地说“给你一千块钱,拜托你对我的女朋友好一点儿。”
沈西听得目瞪口呆,感觉整个人都托到了云上,轻飘飘的。一颗心瞬间融化,化作无声却绵长的细流,汩汩地奔腾远去。
后来,沈西把这个桥段讲给韩青青和毕婧听时,毕婧就率先站起来,说“这个陆离,撩妹真是一绝啊!难怪连你都能追到!”毕婧说。
沈西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满不在乎,可是内心里却是极甜蜜欣喜的。
韩青青听了后,倒是嫉妒极了。她立即想到了自己。
仔细想想,现在她与骆云野整日就是鉴定文物,修补文物,或许讨论文物。三句话不离文物,哪有陆离和沈西这么有激情?
所以晚上韩青青去骆云野家的时候,就默默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有些低迷地问他“骆云野,你说,咱们俩这个恋爱是不是谈得太平淡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骆云野往椅背上一靠,眉目惊讶地问。
韩青青心里藏不住事情,照实就把陆离和沈西的故事讲了,末了还说“他们俩就像小说里的人物似的,刺激又惊险。”
骆云野扫了一眼桌上的一个白色信封,面带笑意,声音清淡地说“所以你是希望我为你打架,还是直接把钱交给你?”
韩青青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刹时脸一热,转移话题说“希望你毫无保留地教我做文物修护。”
得。
又回到文物上来了。
骆云野扬起好看的嘴角笑起来,周身气质仍清如水淡如风。
他把那个白色信封拿起来,朝韩青青面前一递,说“给你的礼物。”
韩青青疑惑地接过来,慢慢打开来看。她将礼物整个抽出来以后,立即喜上眉梢地轻声惊叫“呀!是民澈欧巴的签名照耶!”
照片上,宋民澈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双手抄在裤兜里,正望着镜头俊朗地笑。
韩青青认出来,那身衣服和那个背景,都是电影《欢喜情人》中的场景。她拿着照片又笑又闹,圆地转了好几个圈圈,看得骆云野醋意大发。
“青青,你确定要在你男朋友面前这样喜欢别的男人么?”骆云野双手交叉,眼里的光芒有一点危险。
韩青青不答却问“云野,快说说,你是怎么弄来这张照片的?”
骆云野瞬间泄气,敢情在她看来,弄一张明星的签名照片对他来说莫非很困难?
韩青青面色红润,眼睛里波光流转,像一汪清澈的溪水,闪着湛湛的光。
骆云野醋意更浓,连连后悔不应该托朋友要一张签名照片来讨她欢心。他站起来,步步朝她逼近,韩青青顿觉压力,抬起头接着后退了一步。
两人的脸已经挨得极近了,韩青青有预感,下一秒钟,骆云野的唇就会要落下来。
只可惜这个时候,韩青青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韩青青只好慌忙跑过去从包里掏出手机。骆云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又平平稳稳地坐了下来。
韩青青的电话接得一惊一乍“你好,什么?真的?啊?那可以啊!”
一个电话两分钟,她总共就讲了这几个字。
挂断电话以后,不等骆云野问,她就自己扑过来,欢呼雀跃道“骆云野,市广电邀请我去做晚间节目!好棒啊!”
听到这个消息,骆云野也替她开心,至少,她的播音主持能力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总算那些辛苦和努力没有白费。
还没高兴一分钟,韩青青又骤然停下来,脸色恢复沉静,说“如果我每天晚上要去市广电做节目,那还怎么跟你学习呢?”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
骆云海挑了挑眉,示意她自己决定。
一边是市广电的好机会,一边是她目前热爱的文物修复,要如何取舍呢?
她耷着脸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骆云野“骆老师,我们大四的课不多,我白天没课的时候就来好不好?”
骆云野每周除去一次录《民间瑰宝》节目,带河州大学选修课四堂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看到她如此心切地想继续学习,他当然答应。
这样一来,韩青青的时间就更加紧张了。
每天早上是雷打不动的英语口语学习,白天没有课的时候,就去骆云野家学习鉴定文物与修护,碰到要上课,又坐骆云野家坐地铁回学校来。
而到了晚上,她又要坐车到市广电去,主持八点档的音乐点歌节目。
如此几天下来,韩青青就累得散架了。
慌忙地度过了一周之后,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消化不了,于是又饶有兴致地对骆云野出主意。
“云野,你说,我干脆搬到你家住好不好?从你家去市广电和去学校,都比较近!”韩青青说得情真意切,一点儿也没有想占骆云野便宜的意思。说到最后,她又接着游说“你看,暑假我也是住在这里,咱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嘛?再说我还欠着你钱呢,多为你工作,我好还债啊!”
骆云野也心疼她东奔心跑,有时看见她拼命学习,也觉得于心不忍,所以听到她主动提出要来和他…同居,他自然是乐得接受的。
两人达成一致,韩青青立即喜笑颜开。
过了半晌,韩青青又像小猫一样的靠过来,小脸一耷,有些可怜兮兮地说“云野哥哥,我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答应我。”
这是在她意识正常的情况下,第一次叫他“云野哥哥”。
骆云野一怔,笑答“说说看。”
“我想睡你的床…”韩青青小声说,片刻后她又解释,“你的床真的睡得好舒服啊!那么大,怎么翻身都不会掉下去,又柔软!所以,云野哥哥,让给我睡怎么样?”
骆云野眉心一拢,抬眼看向她。片刻后,他声音醇厚地回答“好。”
韩青青立即开心得跳起来。
第二天韩青青就把简单的行李搬到了骆云野家里。
这样一来,工作和学习效率果然提高了很多。早上的英语新闻她已经听习惯,日子久了竟也能听懂**不离十。
没课的时候,她就一头扎进骆云野交给她的书里,又或者找一件仿品来临摹釉色花纹。碰到要上课,她就直接搭乘地铁到学校,上完课又回到骆云野家来。
而吃完晚饭之后,她又会直接乘坐地铁去市广电,录制节目。
韩青青最近接手的这档节目名字叫《整点心情》,算是一档音乐类的节目。每到晚上八点,就会有不少听众发送短信到节目的公众平台上,讲述自己一天的心情,另外可以点一首自己喜欢的歌。
这类节目较之于明星访谈,要简单得多。
所以台里在斟酌人选时,贺炜直接就推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韩青青。
韩青青在暑期兼职时的成绩与表现有目共睹,上级领导几经商议,最终接受了贺炜的建议。
《整点心情》的听众大多是一些学生或者晚归的年轻人,他们会在听到韩青青动听的声音时,编辑短信发送过来。
韩青青提前准备了很多备用音乐,在找歌的时候,会用这些轻柔明快的曲子代替。
她很喜欢念那些听众短信,用低沉柔和的嗓音,一句一句念出他人的心情,对她来说,竟是一种无上的喜悦。
晚上,她照例整装待发,坐上了主播的位置。
八点一到,公众平台就立即有短信飞了进来。她讲完开场白后,就开始念听众信息。
今天的第一条很奇怪,信息很长,韩青青扫了一眼,就开始念“青青晚上好,关注你你们频道已经有几年,很喜欢你的声音…今天和昨天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就像这许多年来一样,我都没有特别的心情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不知何时是尽头…今天想点播一曲《愿时光尽快老去》,送给我自己…”
韩青青很少看到这种颓唐的信息,念的时候也尽可能更加深情。导播已经在搜索《愿时光尽快老去》这首歌,韩青青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安慰这位听众的话语。
可念到最后一句时,韩青青却突然停顿了一下,心仿佛瞬间被上一扯,生生拽出些许疼痛出来。
那条信息的最后一句话写的是“我是你们的老听众宋柯。”
宋柯。
多么熟悉又刺耳的名字。
韩青青有此走神,时间蓦然停顿了三秒钟。
对于直播来说,三秒已经算是一个漫长的卡壳,导播立即在耳机里低声提醒。
韩青青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将那句落款念完,然后切入了歌曲。
…是宋柯吗?
还是,只是巧合?这个名字如此普通,重名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为什么偏偏他要叫宋柯?他怎么能叫宋柯?
一个小时的节目,韩青青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每次快速念完听众的信息后,她就快速地将歌曲切入。
可即便是这样,“宋柯”这个名字,还是如一团火焰一样,烧得她心痛难耐。
好不容易熬过一小时的直播,韩青青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关掉卖克风的那瞬间,贺炜的电话立即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咆哮,一如从前一样“韩青青!你又在搞什么?这就是你的专业水平?”
“贺主播…”韩青青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都声音都带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贺炜听到她的声音,顿时一惊。以前他骂她骂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见她哭过,今天不过说她两句,她情绪就这么反常了?
贺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马上挂断电话,又拨出了骆云野的电话。

、47.第047章 不是小偷

晚上九点多钟的市广电,灯火仍旧通明。这个点,还有数位主播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听众带来欢乐。
大厅里的灯光很明亮,韩青青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往外走。
宋柯。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回忆如潮水,瞬间铺天盖地。
嚣张跋扈的女人,双手叉腰,指着母亲的鼻子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你是什么素质!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要脸,小小年轻就学着偷东西!”
母亲泪水连连,双手死命地搓着衣角,喃喃地解释“真的不是这样,青青她真的不会拿你们家的东西,真的没有,小少爷,你说句话啊,真的不是青青拿的…”
一个价格数百元的人偶玩具,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与人对话,在那些年还属于特别新奇的东西。
宋柯站在门角里,冷眼地看着自己的继母指责辱骂家政阿姨,一言不发。
无论韩母怎么苦苦哀求,她最终还是被辞退,并扣掉了工资以赔偿那个机器人偶。而韩青青,也被冠以了“小偷”之名。
这么多年过去了,久得韩青青都以为自己都忘干净了这件事,哪知道那么巧,在给骆云野做家政服务时,打碎了他的青玉人偶雕像?她又想了起来,那段灰暗的过往。
暑假的时候,韩母提起过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他叫宋柯。
宋柯啊…明明自己都极力隐藏得那么好了,为什么偏偏冒出一个叫宋柯的听众来点歌呢?韩青青想。
走出市广电大楼,初秋夜里的风吹在脸上,萧瑟,刺脸。
韩青青低着头,默默看着地上面自己的影子,细长又萧索。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连带着心情也是乱糟糟的。
她伸出手来,想把遮住眼睛的头发拨到耳边去,可是手一附上脸,却触及到了冰冷的液体。
她是什么时候哭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自行流出,竟根本不需要征得主人的同意。
啪嗒,啪嗒。一滴一滴,缓缓落下。
一直快走到公司楼下的地铁入口时,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青青仍是呆呆的,想侧身让那人过去。她走得很快,又不想与人正面碰面,所以远远地让人,不想被人撞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青青。”对面那人忽然伸了手过来,一把将她搂过来,拥在怀里面。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头发,柔软的指腹在她的头顶摩挲。
“青青。”他又喊了一声。
韩青青抬起脸,看到骆云野焦急又心忧的目光。路灯下,他的脸被照耀成浅淡的黄色,灯光打在睫毛上,投下细细的波痕。
他的眼底,满是关切。
贺炜打电话来告诉他韩青青反常的时候,他就恨不得自己能瞬间位移挪到她的面前来。
在骆云野的印象里,韩青青从来没有哭过。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她打碎他的玉雕时,她也能镇定勇敢地向他承认错误,并坚决分期赔偿。
那一次,他记得她分明已经害怕得要死,却仍咬紧牙关,等着他的回应。
这样坚强勇敢的青青,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在广播节目直播的时候,突然走神,甚至落下眼泪来?”
“云野…”看到骆云野,韩青青只觉得心里一松,就像一个航行了无数昼夜已经累得筋疲力竭的人,终于找着了依靠一样。
她软软地扑在他的怀里,眼睛竟又像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顺着白皙的脸庞落下来。
“云野,我——”她艰涩地张嘴,心中似有无尽的话语要向他倾诉。
骆云野用力搂住她,支撑着她的身体不滑下来。“青青,回家再说。”
韩青青冷静下来,任由面前的男人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绿化带旁边的车旁,又给她开了车门。
从市广电到蝶翠园不远,没过多久,骆云野就稳稳地将车开到了自己家楼下。
他温柔地牵着韩青青,一步一步走回去,在明亮的走廊灯里,刷开了自己家的门。
韩青青坐在沙发上,目光仍然有些呆滞。骆云野转身,刚想去为她倒杯热茶来,却见韩青青拉信他的走,慌忙说道“云野哥,别走。”
骆云野又只好停下来,心疼又怜爱地看着她,嗓音里充满了疼惜“青青,发生什么事了?”
韩青青没有马上回答。
沉默了近一分钟后,她却抬起憔悴的眸子来,直直地盯着骆云野看,她张嘴便问“骆云野,一个人的一句话,能改变另外一个人的一生,你相信这句话吗?”
骆云野一愣,立即想到自己的父亲当年为避免纷扰,而执意将他送出国,从此大洋彼岸,习惯了孤独的少年,从此踏进了无声的文物世界。
如此,也算是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吗?
“我相信。”骆云野点头。
“我真的不是小偷。”韩青青忽然说,提到“小偷”这个字眼的时候,她的眼睛倏尔就红了,“云野哥,我真的不是。那个男孩的机器人,真的不是我拿的。可是他的妈妈却一口咬定,就是我偷走了,于是害得我妈妈被河州所有家政公司除名,只好带着我回到老家去。云野哥,你相信我吗?我不是小偷。”
韩青青的情绪一些激动,她反复强调这句话,急急地想要得到面前人的认可与赞同。
相处了这么久,她的品行,骆云野自然是最了解不过。她从来不觊觎他家的任何值钱的东西,也从未开口向他要过什么名牌商品,甚至会一分一毫地记下自己所欠的债务,这样心灵剔透的女孩,怎么会是小偷呢?
骆云野双手搂住她的背,好让她依靠得舒服一点儿。
“青青,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骆云野声音温润,在这寂静的夜里,铿锵有力地抚慰着她的心。
这句话触动到了韩青青的心,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连声音也开始颤抖“为什么有钱人说的话,大家就都相信?为什么我们没有钱,就要说我们是小偷?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真的努力解释过了,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们说的话,还说我这样的乡下小女孩,眼红别人的高档玩具,是很正常的…云野哥,为什么?”
当金钱出来说话,真理却沉默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韩青青语句混乱,前后说了很多话,骆云野才将她的意思全部连贯起来。
他的心当下一沉,无尽的心疼在心里蔓延,他放在心里珍视的女子,竟然有这么不愿回想的过去。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为什么不能保护那个弱小又可怜的她?
骆云野抱着韩青青,细细地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珠。
过了老半天,他才轻声开口问“今天怎么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韩青青一怔,很明显是心抽痛了一下,几秒后,她却还是开口慢慢说“今天晚上的节目里,有一个听众发短信来点歌,他的名字…叫宋柯…”
宋柯?
骆云野蹙了蹙眉,眼睛微微向上扬起。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韩青青全然没有注意骆云野的表情,只是继续说“我妈妈告诉我,当年那个冤枉我们的小男孩,名字就叫宋柯…”
电光火石灵光一现间,骆云野的脑子似乎有两股记忆自动串联了起来。
他把韩青青的身体扶正,眼神里是诚恳与认真“青青,我再问你一次,你去过北远小区吗?”
北远小区是骆云野的父亲罗市长住的地方,他曾向韩青青问过两次这个问题。可是前两次,韩青青都迅速回答说没有。
可是如果,她真的去过北远小区,那么,他记忆里那张哭泣的脸,是不是她?
听到骆云野第三次问这个问题,韩青青也明显一愣。片刻后,她才慢慢回答“我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放暑假没有地方去,爸爸也不在家,我就跟着妈妈到雇主家去干活,去过很多小区,我忘记了有没有你说的北远小区。”
骆云野拢着眉心,嗓音低沉地继续问“那么,你说的宋柯,当年应该只有十来岁,现在差不多二十出头?他的额头上,是不是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韩青青一惊,立即推开骆云野。与此同时,她心里的惊天巨浪瞬间大力席卷而来,冲得她连连后退。
“你…怎么会知道?”韩青青惊恐地问,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与恐惧。
骆云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可是他的眉心仍然紧紧蹙在一起。
过了老半天,他才一字一句,慢慢回答“我在父亲居住的北远小区里,就有一个叫宋柯的男孩,当时我还没有出国,对他也有印象。我记得当年,他的父母离婚以后,他叛逆了好长一段时间,还与他的父亲打过架,很小的男孩子,额头上就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韩青青目瞪口呆地听着骆云野回忆,还没等她接话,他又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你被他家冤枉,一个人站在楼栋下哭,我见过你。时间久远,远得我都记不起当年那个默默流眼泪的女孩了。”
在骆云野的记忆里,那一日的韩青青,就如同今天一样,默默地汹涌流泪,却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好像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她便会以如此静默又无声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48.第048章 共枕同眠

过了很长时间,韩青青才冷静下来。
听骆云野说起这个“宋柯”的故事,她仍然觉得自己置身梦里一样,光影斑驳得不真实。
她的人生因他人的一句话而留下了污点。而她的母亲,也因为那个男孩的沉默,而不得不离开了家政行业。
轻轻松松,不过几句话,从此改变了她们。
哭了很久,韩青青的眼睛都哭肿了。
脸上精致淡雅的妆容早已经哭花,看起来就像一个花了脸了小猫。睫毛膏一蔟一簇沾在眼睑处,留下黑色凌乱的痕迹。
骆云野把她搂在怀里,过了良久,才轻声开口问她“要去找他吗?”
他没有说是谁,但是韩青青知道,骆云野说的是宋柯。
她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
年少的时候,如同龄的男孩子冤枉,在大人的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寻常孩子过家家。可是,对她来说呢,却留下了永难消散的阴影。
在往后的好多年月,她变得胆小,变得怯懦,变得只赶躲在言情小说里,恣意地幻想人生。
可是如今天,这个男孩出现了。她应不应该去找他?应不应该为了当年那件遥远的事情,去向他寻得一个真相?
韩青青还没有回答,骆云野却忽然先开口“青青,我们一定要去找他。”
那语气无端笃定,听得韩青青都是一震。好像在他看来,所有让她舒坦的事情,他就理所当然地去做。
韩青青流了不少眼泪,人也哭得累了,头昏脑涨地去洗澡。
她刚一走,骆云野就拿出手机来给父亲打电话。罗旭清可能刚刚睡下,过了老半天才接通,电话里,他的声音却仍然铿锵有神“云野,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骆云野站起身,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抄到裤兜里,走到窗边去,嗓音平淡地说“爸,向你打听一个人。宋柯,住在您那个小区里的,您认识这个人吗?”
“宋柯?”听到这个名字,罗旭清稍稍一怔,“你说老宋家的孩子?”
罗旭清口里的“老宋”也是一位退休老干部,同罗旭清一样,住在北远小区里。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的离退休老干部都住在这个小区,当年这个小区的修建,也主要是为了给他们提供分配。
骆云野不太认识“老宋”,只继续问“您知道宋柯家在哪里吗?”
罗旭清沉吟几秒,声音苍劲地回答“小时候你不是还去过宋叔叔家吗,就在我们前面那一栋七楼。你突然要找宋柯那小子做什么?”
骆云野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话,只是说一点小事,而后并没有闲聊,便挂断了电话。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双眼放空地看了看满室古香古色的文物古玩,只觉得心里滋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与**,刺穿他的心脏,就快要破腔而出。
他想到之前的某一天,韩青青站在客厅里言笑晏晏,笑着告诉他,说她要保护他。
那是人生第一次,他听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说这样的话。他记得她当时眼睛里的坚定,与丝毫毋庸置疑的执着。
她永远灿烂和热烈,即使偶尔吃醋和撒娇,也尽是小女孩的娇柔媚态。
而这一次,她哭得梨花落雨,凄凄楚楚。他绝不希望自己心爱的那个女孩,抱着一个永难释怀的遗憾而忧伤终生。
韩青青已经洗完澡回房间去了。
明明是秋天,骆云野却觉得空气里仍然有一丝燥热。他松开了衬衫的领子,换了一双鞋子去浴室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