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欺负过朱元的下人,挨罚都是应当的?这么些年,家里没欺负过朱元的人,那可是屈指可数,难道一个个都得学狗爬学狗叫,让朱元出气?
朱元微笑着看了朱三太太一眼。
朱三太太被她这么一看,觉得自己的心思简直如同小孩私下耍手段却被大人一眼看穿一般拙劣,她不由得有些恼怒。
那边阮嬷嬷却已经艰难的趴伏下了身子,艰难的学着狗叫爬出去了。
朱元在她背后跟着,俨然如同遛狗的主人,光芒万丈。
朱三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胸口痛的厉害。
正文卷 第九章·有病
阮嬷嬷一路上都将唇抿的紧紧的成一条线,她在府里风光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年少的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受主子们训斥都是极少的,更别提当众学狗叫这样的事了。
简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从此抬不起头来。
她阴沉的盯着马车,像是在马车上盯出两个洞来。
有什么了不起?!孟家让她过去,说不得就是要找她的麻烦,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吃些苦头。
王妈妈却正跟朱元说起王嫱来:“今天才回了城,当是就觉得身上有些不好......”
王嫱跟婆母孟老夫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孟老夫人青年守寡,好不容易将孟符拉扯长大,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动辄插手儿子的房里事。
王嫱又是太傅嫡女,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婆婆这么刁难,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硝烟味十足的。
而这硝烟味因为王嫱生了女儿之后四五年无所出,便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若不是王嫱后来怀上了身孕,恐怕孟符的贵妾就要进门了。
而就算是王嫱怀孕了,孟老夫人也没有放松对儿子媳妇的管控,提出要让孟符的表妹给孟符做妾,好双管齐下,保证替孟符生下儿子。
王嫱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跟孟老夫人在庙里吵了起来,气的连夜离开庙里,动了胎气的。
这回王嫱难产生下儿子,简直九死一生,王妈妈还以为孟老夫人怎么也得弯腰低头了,谁知道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孟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还说她们是在夸大其词,哪里会有什么十二三岁的富贵人家的姑娘会医术的,还偏偏就懂妇人生产。
王嫱向来受不了委屈,孟老夫人直指她撒谎,说她挑拨她们母子关系,王嫱便让王妈妈来把朱元接过去,让孟老夫人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
换句话说,这回就是过去受气的。
王妈妈记着主子的叮嘱,觑着朱元的面色带着些小心的说:“我们老太太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说的如此小心翼翼,朱元却已经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了。
她嗯了一声,很自然的说:“我都知道。”
王妈妈登时愕然。
都知道?外头人都说孟老夫人深明大义,一个寡妇艰难的带大了儿子,儿子出息又是个清名远扬的好官,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朱元难道知道的是这些?
王妈妈还想再叮嘱两句,转眼间马车却已经停了,外头已经有跟车的婆子搬来了脚凳,她只好先下了车,又把朱元扶下来,借着走路的空隙小声的叮嘱朱元:“老太太重规矩,不喜欢别人顶嘴.....”
已经到了孟老夫人的院子,果然连守在廊下的丫头们都屏声敛气,丝毫不敢言语,见了人来,都垂眉敛目的去打帘子,一叠声的往里头报信。
朱元一进了们,先收入眼帘的便是手里握着佛珠,也正朝她看来的面无表情的孟老夫人。
她没有上前行礼,孟老夫人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率先发难:“这就是你们说的,这庆州府名门大户人家的姑娘?进来了不声不响,连个礼也不知道行,如此不知礼数!”
王妈妈就急忙陪着笑脸:“朱姑娘是还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
朱元挑了挑眉,眼睛直直的盯着上首的孟老夫人叹了口气:“老太太,您有病。”
整个屋子便更诡异的安静了,连伺候着孟老夫人在她跟前跪下来捶腿的小丫头,也收起了手大气不敢出。
孟老夫人也不过愣怔了片刻,便大怒着让人来把朱元叉出去:“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丫头.....快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阮嬷嬷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一时竟然都顾不上在心里幸灾乐祸了。
说朱元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傻,一来就对着老太太骂人有病,没好下场是肯定的了,谁不知道孟大人事母至孝,可是这样一来,朱家也免不得被连累......
王妈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面急忙去拦,一面对着朱元使眼色:“姑娘,话可不能胡说......”
“老太太是否总是心悸,晚间无法入睡,不能仰卧,否则便觉得心脏不堪负荷,总是口渴.....”朱元落后一步,看着孟老夫人诧异的神情,镇定的道:“又是否小解起泡......”
前面的还可说是王妈妈提前给朱元漏了口风,可是后头这个.....她可连儿子都不曾提起过!孟老夫人狐疑的皱起眉头:“你如何知道?!”
阮嬷嬷已经目瞪口呆。
她能确定朱元是头一次见孟老夫人,难道朱元能隔空诊病不成?!
“看出来的。”朱元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捏了捏自己被婆子攥红了的手腕,活动了几下又抬头看了孟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又是否时常觉得自己双腿浮肿,有时早上起来甚至不能行走......”
孟老夫人骇然:“你连脉象也不曾替我诊过,你如何知道?!”
这已经是她连续几次问你如何知道这个问题了。
朱元有些不耐烦,难道她师从杨若宁,不仅能读推背图,也能金针治百病也告诉她们吗?
“老太太治病吗?”朱元挑眉望着她,见孟老夫人神情骇然,便微笑道:“加上孟夫人的诊金,若是您要治的话,得付我双倍的钱。”
王妈妈:“......”
孟老夫人一张脸真的瞬间就成了调料盘,什么颜色都齐全了,竟然还真的是个大夫......
不过就算是真的大夫,也是个眼皮子浅什么都不知道的毛丫头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打发走了也就是了。
孟老夫人将下巴合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治便治?不诊脉不开药,你这种治病的方式,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正文卷 第十章·刁难
“老夫人还要管大夫怎么看病怎么开药吗?”朱元声音冷淡,瞥了多宝格后头隐隐绰绰的人影一眼,微笑问道:“老太太既然得了病,而我又能治,为什么不仅不求我治病,反而盘问不休?”
孟老夫人一时语塞,努力板着脸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你行迹古怪,一个大家闺秀竟在破庙歇脚,竟还说什么会医术,我如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医者,反而倒像是......巫!”
大周律,除云贵湘地之外,若是有人以巫自称,那是要杀头的。
这是大罪,阮嬷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孟老夫人,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老太太明鉴,这是我们朱家的大小姐,自幼就养在家里,怎么会什么巫术呢?!”
孟老夫人立即便抓住了关键:“那便更奇怪了!一个世家贵族的姑娘,哪里学来的一身古怪的医术,又师从何人,有何凭证?!”
阮嬷嬷说不出来。
朱元一直都被丢在后山上养着,朱家人对她的要求仅仅是不要死了,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身本领。
倒是绿衣从朱元身后探出头来:“我们姑娘的医术是神仙教的!”
孟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那便是没有凭证了,既然没有凭证,还说不是巫术?!”
朱元却根本不怕,呵了一声便冷笑反问:“既然若是少见稀有便是巫,那这么说,孟大人三元及第,大周立朝到现在也不过出了两个这样的人物,孟大人也是巫了?”
屏风后头传来几声咳嗽。
孟老夫人愣住一刻,紧跟着便暴怒:“胡说八道......”
“既然这世上真有天生便聪明的人,那我会医术,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朱元冷冷的看着孟老夫人:“再说老夫人难道见过真正的方士巫医,不然怎么如此斩钉截铁的将人归类?”
孟老夫人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吐着信子怨毒的看着朱元,半响才冷笑了一声:“我不要你治,你既然治好了我的儿媳,便依照你的要求,你要多少诊金,去帐房取就是了!”
阮嬷嬷松了口气。
“等一下一起取。”朱元却不走了,笑着看着面前的孟老夫人低声说:“你们府里除了你,还有人有病。”
王妈妈张着嘴:“......”姑娘,你这样是会被我们老夫人打死的!
孟老夫人目光沉沉,面色不善的看了她身后的阮嬷嬷一眼:“你们朱家的人,都是这个德行?”
阮嬷嬷被点了名,看了朱元一眼,立即就要摇头撇清。
可是朱元下一刻就往前走了一步,好巧不巧,一脚正好踩在了阮嬷嬷撑着地的手掌上。
十指连心,朱元用的力道恰好让她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尖叫。
孟老夫人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朱元开了口问王妈妈:“昨天晚上见的那位小姑娘,今天是不是又病了?”
......!
真是神了,真的是神医!
王妈妈顾不得孟老夫人的愕然和满屋子的寂静,急忙说:“可不是,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还没事,今天一到家就不好了,哭着喊着.....把别人的脸都给挠花了,后来被人捆着.....”
说着说着,王妈妈真哭起来了:“我们夫人刚生产完,虚弱的很,想去抱她都不成.....现在正困在屋子里......”
这原本是孟家的秘密。
不管是孟老夫人还是孟符,或者是王嫱,都不想让女儿时不时会发疯伤人这个秘密传出去。
可是在瞒着的同时,大家的心里都纠结不已。
孟符和王嫱自然是希望遍寻名医给女儿治病。
孟老夫人却觉得这是个影响家族前程的隐患,极力阻止。
疯病传扬出去可不好听,谁知道疯病会不会传染?若是女儿有病,父亲会不会也忽然发病呢?家族中有这样的人,谁敢让你放心在官位上当官啊?
孟老夫人的意思,是找个机会,把这孩子给静悄悄的处理了,或是弄哑了,送去哪座庙里庵里也是一样。
可是王嫱怎么舍得?!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舍得。
婆媳之间因为这件事已经吵了无数次的架,向来不以娘家势大压人的王嫱都忍不住写了信回娘家求援。
可是从前还算是给王家脸面的孟老夫人在这件事上却坚决不肯让步,一口咬定这就是个祸害,不仅影响孟符的前程还影响王家的名声。
王家只好暗地里寻找名医给孟文娴治病,另一面再努力的在这中间调停。
原本孟文娴已经好一阵没有发病了,大家都以为事情在变好了,谁知道今天早上回了家之后,孟文娴就又犯病了。
她竟然想去动襁褓里的弟弟。
这让孟老夫人大怒,不管王嫱的哭求逼着孟符把人给连夜送到庄子里去,以后再寻个由头送去哪座庵里。
少则珍奇多则贫贱,孟家不缺女孩儿,孟老夫人有不少的孙女儿,孟文娴又是高贵的王嫱生下的,在她看来尤其碍眼。
她当然不在乎孟文娴的生死。
可是王嫱怎么忍心?
幸好.....这位朱姑娘真的是料事如神......
王妈妈急忙请朱元去看孟文娴的病:“您快去给我们姑娘看看......”
孟老夫人却声色俱厉的阻止:“不许去!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带进我们家来!”
王妈妈僵住了身子,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更多的还是委屈的回过头去,看着孟老夫人辩驳:“朱姑娘当真是庆州府名门出身,又有一身好医术,昨天还救了夫人一命,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为什么老夫人却偏偏不肯让她给姑娘治病?”
难道真的要孟文娴死了才好吗?!
一般人家的当祖母的老人家,听见孙女儿的病可以治了,该多欢喜,哪里还会跟孟老夫人这样,千方百计的加以阻拦,咄咄逼人?
孟老夫人固执己见,丝毫不肯退步:“我们家的事,不劳一个外姓人操心。”她皱纹密布的脸上现出些厌恶来:“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下人!”
正文卷 第十一章·告你
屋里寂静无声,孟老夫人满意的看着一众静默的人,冷声下了逐客令:“我们这里没什么需要治病的人,更不需要看什么大夫,凡是大夫,都喜欢把病人的病症说的严重,好来衬托自己的医术......”
阮嬷嬷心中快意,朱元敢在家里横行霸道,竟然还敢让她学狗叫,所仗的无非是孟家人会给她撑腰,可是看现在孟老夫人的态度,分明是对她不以为然的很,甚至把她打成巫.....
真是小孩子啊,不知道高门大户里遍地都是隐秘。
更不知道这后宅真正能做主的是谁。
现在别说跟孟家关系再进一步了,连救了孟夫人的好处都拿不到.....
她眼里露出不屑和讥讽来,要不是在座的是孟家人得罪不起,她现在已经跳起来嘲讽朱元的异想天开和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只是她的得意没有维持太久,就被快步进来的一个虚弱的妇人打断了。
王嫱被丫头搀扶着艰难的走进来,片刻不停的朝朱元走过去,郑重其事的朝朱元缓缓跪了下去。
太傅嫡女,知府原配,给她行这样大的礼,为的只是自己的孩子。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要朱元来说,世人常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是绝对渔有道理的。
管生不管养,管养不管教的男人多了去了,唯有女人最苦,十月怀胎九死一生诞下孩子,从此一生都被孩子套牢,悲欢喜乐都随着孩子的一举一动而被牵动。
就如同她,死了娘便什么都没有了,有父亲跟没有父亲有什么两样?
也如同孟文娴,她的母亲为了她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不惜下跪求医,可是她的父亲呢?
上一世孟符可是很快就听从王家建议从王家族里又娶了一个继室,孟文娴过的并不如意,最后更是因为疯病而被退了亲一头吊死了。
孟老夫人已经气得发怔了,气怒的冷笑了一声:“好!好!好!我的话如今是没有人听了,仗着你自己娘家势大,在我们家作威作福,连婆母的话也时常顶撞,你这种不贤惠的妇人,你这是要把我们孟家的名声至于何地?孟文娴有疯病的事传扬出去,要我们阿符以后如何在孟家和朝堂立足?!”
孟老夫人咳嗽了几声,涨红了脸指着已经被朱元扶起来的王嫱冷笑:“你今天要是敢违逆我的意思,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巫医给文娴看病,我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一纸诉状告到御前去,告你大不孝!”
她有一座贞节牌坊,因为替亡夫守孝三十余年,一力带大儿子,连庶子都给带大了,又将嫡子供成了进士,孟家族里和当地衙门给她立了一块贞节牌坊。
天下人都知道孟老夫人是个顶顶有情义的女子,她要是开口数落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声基本上也就完了。
而她要是真去衙门里告王嫱大不孝,哪怕王嫱的爹是太傅,也吃不消----大周向来是以孝治天下的,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就是一座大山,什么也不动就能让你喘不过气来。
绿衣有些犯嘀咕,悄悄的对着朱元说:“姑娘,这位老夫人好凶啊.....”
王妈妈也是手足无措,一边要去扶着王嫱起来,一边就劝她:“夫人,要么就.....算了.....”
谁不知道孟老夫人把孟符看的跟宝贝疙瘩一样,孟文娴的疯病传扬出去会影响孟符的官运的话,孟老夫人可不是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孩子么.....只要身体健康,迟早都是生的出来的,现在不就又有一个小少爷了吗?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王嫱的目光却瞬间变得凶狠至极,她狠狠地瞪了王妈妈一眼,才斩钉截铁的道:“朱姑娘,我求您给我女儿治病.....”
她对着孟老夫人讥讽的笑了一声:“至于老夫人要去衙门告什么大不孝,也不必了,现在本地的父母官不就在屏风后头吗?您要是去告我大不孝,那我是该去告他什么?告他没有人性,愚孝懦弱,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女儿去死而置之不理吗?!”
孟老夫人被气的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的嬷嬷扶的快,险些就要摔倒了,可饶是这样,她也被王嫱这番话气的够呛,捂着胸口一直叫痛。
一直在屏风后头的孟符终于坐不住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个箭步便奔上去扶住了孟老夫人,娴熟的将孟老夫人安置在了座位上,急忙让人去拿药来。
孟老夫人被他扶着,之前的尖酸刻薄一扫而光,跌坐在座椅里老泪纵横:“阿符啊!当初我便说过,齐大非偶,门不当户不对,注定不好结亲.....你唯有那次忤逆了娘,看看,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来?!这些名门贵女,哪里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活到如今的艰难......”
一屋子的人都被孟老夫人这转变给惊住了,唯有王妈妈和王嫱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王嫱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讥讽的浅笑。
孟老夫人握住孟符的手,猛地咳嗽了几声又哭了出来:“阿符!你为了山匪的事忙的脚不沾地,可是你看看你媳妇儿她何曾心疼过你?!这是什么光彩的事么......要是闹出去,你以后如何立足?旁人会说,你有个得了疯病的女儿,说不得自己也是有疯病的.....”
孟老夫人一定是唱戏的天才,这唱作俱佳的,说不得年轻的时候也能登台成个角儿呢,朱元摸了摸下巴,镇定自若的出场了:“老夫人,您很看重孟大人的官声和名声吗?”
王妈妈在旁边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就没有见过比孟老夫人更看重名声的人,孟老夫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名声两个字活着的。
孟老夫人握着孟符的手看过来,淡淡的带着轻蔑笑了一声:“像你这等抛头露面不在乎脸面的女孩子,当然不知道这名声两个字何等紧要。”
正文卷 第十二章·骂谁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听见主人家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起自己,早就已经受不住了,面皮薄些的,肯定要转头就走再也不来了。
王嫱在京城长大,很清楚名门世家的女孩子的自尊和骄傲,立即便出言反驳:“若是没有朱姑娘伸手,如今我已经不在这里了!遇上这种生死之事,我只看得见朱姑娘的医者仁心,看不出什么不合规矩来!”
她翘起嘴角讥诮的笑了一声:“名声自然好,若是没事,谁不想要名声?可是难道名声比命还重要?!”
孟符一直呆在一边,从始至终除了关怀母亲之外,不发一言。
王嫱看的心灰,自嘲似地垂下了头:“不管你们怎么说,朱姑娘是我请来的,就是我的贵客......我要她替娴儿治病。”
孟老夫人气的厉害,一口气没有上来,胸口急剧起伏,很快就已经喘不上气。
孟符有些慌了,急忙催促下人:“老夫人的药呢?!快拿上来!”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王嫱一眼叹口气:“阿嫱,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我娘身子不好......”
以后再谈?王嫱忍不住反唇相讥:“还有以后吗?次次都是这样,每次不管什么事,只要老夫人不愿意,下次再谈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可是这次不一样.....娴儿是你的女儿!她的病明明能治,她就为了所谓的名声不肯让人治,你竟然也就答应?!”
孟符皱着眉头看着孟老夫人,对王嫱的话充耳不闻,看见孟老夫人撑起身子指着朱元,就厉声吩咐下人们:“请朱家姑娘出府!夫人的诊金是多少,让帐房尽数结给她!”
绿衣睁大眼睛,看看朱元又看看王嫱,莫名发觉这大官的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当。
这位大官的娘真是好厉害,简直完完全全把高门儿媳踩在了脚下。
王嫱面色苍白,见了那些婆子想来拉朱元,便急忙要喝止,可是她产后虚弱,又气急攻心,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孟符看也没有往这里看一眼,正忙着给孟老夫人按胸口,让她顺气。
戏看够了,朱元拍了拍手躲开那些婆子,上前一步将王嫱扶起来,摇头叹气:“看你嫁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孟符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朝着朱元看了过来。
好听的话他听的多了,清官、孝子、探花郎.....这些词他都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骂他的话他也听的多了,左右也不过是些奸猾,沽名钓誉之类文雅的话,猪狗不如这四个字.....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何况庆州府的山匪尾大不掉,朱家这回可还牵扯其中,正是急着找他帮忙的时候,这个朱家的姑娘竟然敢如此大胆!
孟老夫人比他更激动,如同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指着朱元就道:“拉出去!拉出去!辱骂朝廷命官.....打她一百杀威棒!”
真是太大胆了!阮嬷嬷瞪大眼睛,这个朱元是中邪了吗?一天之内像是变了个人似地,见谁怼谁,竟然连知府和知府的娘都敢得罪!
谁看不出来啊,这知府家里头,王嫱是做不得主的,孟老夫人和孟符才是主人家....
她想着,又在心里忍不住冷笑。
真是蠢,到底还是太天真了,连马屁都拍不准,这回可要拍在马蹄上了....这样也好,回去以后,让三太太准备厚礼来赔罪道歉就是,至于朱元.....等到大老爷和大太太回来,有她好受的!
朱元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孟符的视线,小姑娘生的瘦弱,连声音也是细细的,如同琴弦绷在上好的沉香木上:“当孝子当昏头了吗?我为什么骂你,你都不知道?”
.....!
这个小姑娘!她骂人,好像还很有道理,还要别人自己想想为什么!
王妈妈有些惊恐的看了她一眼,孟符平时在家里可说一不二,王家带来的老人,犯了错,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连王嫱求情都没用。
朱姑娘,你这么说话,真的会被我们老夫人和大人打死的!
孟符终于舍得正眼看她了,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好大的官威啊。”朱元笑了一声,虽然这么说面上却半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孟大人,你不是猪狗不如,你是什么?”
......这哪里是个小姑娘该说的话!孟老夫人气的喘不过气来,手指发颤的指着她问:“你说清楚,我儿子一生清清白白的,他为官清廉,乐善好施,他做了什么,你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张口就这么辱骂他?!”
“为官清廉、乐善好施或许都是真的。”朱元挑了挑眉,上前一步站到孟符面前:“可是清清白白吗?从他知道你对你孙女儿做的那些事却视而不见开始,他就不清白了。这不过是一个愚孝的、受尽了妻族好处却还是能反咬一口的....猪狗不如的人渣罢了。”
我的娘!王妈妈这么想着,竟然也就真的喊了一声,拍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受尽了妻族好处,却还是装着清高的样子,这话王家的人其实都在心里抱怨过,可是抱怨归抱怨,真的说出来.....没有人会嫌自己太命长的,眼前这个小姑娘,可真是.....胆量惊人啊!
王嫱却已经被她话里的讯息给惊住了,她拉住朱元的手,看了面色铁青的孟符一眼,问朱元:“什么....他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因为生产大出血,她到现在还虚弱的很,脸色剪纸一般脆而薄,看着朱元重新又问了一句:“他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朱元看了她一眼,问孟符:“是我来说,还是你们自己说?”
她环顾了一圈屋子里一直努力装木头的下人们,似笑非笑的看了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
孟老夫人忽然猛地拔高了声音:“妖言惑众,胡说八道!”她指着已经懵了的阮嬷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让你们当家的夫人来见我!让朱家能说的上话的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