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有姐妹去欢迎的,可是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能是第一个。
果然,夏青筠夏青笙率先跑了过去围住她“淳姐姐,你可来了。我们都盼着你呢。”
夏青心也恰是时候的迎了上去和她见了礼,微笑道“淳姐姐好。”
孙纤淳站住脚微笑着端详了她们半日,只是笑盈盈的不说话,等她们都叽叽喳喳说完了,一双眼睛里竟似能溢出水来似的笑道“妹妹好。”
第八章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
众人略略在老太太房里坐了会儿,便移步往前边的长荣堂用膳。
因为是家宴,所以一大家子的人倒都来了个齐全,太太的面子倒是大。夏青心冷眼瞧着热闹万分的情景,自己却看着夏母的方向笑了。
宴席开了四桌。中间用了金镶玉屏风隔着,一张大桌乃是男丁们的,以夏甫为上座,一圈儿坐了不下十五人。左手边是辈分略大些的长辈,右手边便是孙子辈。依次是夏子玉,夏子岐,二老爷之子夏子文,最后方是夏子然。
另一边便又分设三张小桌子。夏母便携了姨太太,孙纤淳和青筠青心一桌,夏子玉的夫人李氏在跟前服侍着。
另外两桌,一桌由大太太带着众姐妹坐着,夏青笙虽是嫡女,却也只随着大太太坐着,一边还不时的要拿眼去瞪夏青心。
一桌便由二太太带着近些的亲戚女眷列席。
老太太便拉着孙纤淳问她些话儿,诸如素日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的,孙纤淳回答得滴水不漏,都一一的答了,都是通用的家长里短。别人不觉得有些什么,夏青心却自然清楚不过这孙纤淳答话里的意味。
连喜好都捡着夏母喜欢的说,孙纤淳这话倒是颇有些讨好,不过这家里的姐妹也没有几个是不讨好夏母的,便也不大放在心上。
何况她如今根本不在意这些,她满心都是单薄的夏子然。
夏青筠也是个聪明的,看这光景也猜得到几分,何况方才看着那一大片兄弟,也就夏子然一个寒酸又不合群,她从不把这个庶弟放在心上过,但是夏青心可不一样,于是便笑着打趣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这般安静,莫非是心上有什么不快的?”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桌子就这么小,夏母和孙姨妈便俱都看了过来。
连翘在夏青心身后立着,顿时皱了皱眉,但现今是家宴,主子们说话是没有她插嘴的地方的,于是也只好暗暗的向夏青心递眼色。
夏青心如何需要她提醒,忙笑拉了夏青筠的手,目光却望向夏母和孙姨妈道“并不曾有什么不开心,只是午间用完饭便打了盹儿,想是有些积食,所以不大有精神罢了。”又转头瞧着夏青筠笑道“姐姐倒有心,连老太太都未曾发现,却不想被你看了出来。”夏青筠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忙低头捂着嘴笑,余光却见夏母正盯着自己瞧,顿时暗恼。
夏母便关心道“你这丫头素来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总告诫,你倒究竟未曾听。”这话说得虽重,但语气却轻缓,哪里有责备的意思。
孙姨妈便也忙往青心的小碟上夹了一著鲟鱼,边又慈爱道“老太太说的正是呢,既是积了食,便只吃清淡些吧。”
夏青心忙道了谢,又忙让孙姨妈母女。说话规矩无不周道,喜得孙姨妈夸个不停。
李氏便携了孙纤淳的手夸赞一番,又自己亲手给夏青心布菜,不过一会子时辰,这般女眷们席上倒是多了不少笑声。
夏母见状甚是满意,看着夏青心进退得宜,又不过分亲近孙姨妈和孙纤淳,暗暗点了点头。
见席间并无人肯多话,夏母便携了孙姨妈的手问道“六岁时我舅舅升了苏州巡抚,那时经常嚷着要去那地方看一看,但这么多年了,究竟不曾去。姨太太快给老婆子说说,扬州风土人情如何?”
孙姨妈嫁了扬州去,那乃是当今有名富庶的地方。别人只道它富,但夏青心如何会不知晓扬州乃古今第一风月场所。
多少文人骚客的风流韵事都离不了扬州,离不了扬州的河,自然,还有扬州的妓院头牌。
但她毕竟自穿越来以后未出门半步,且现在的扬州究竟是不是自己那个时代的扬州还未可知,便倒也真的存了几分心思听。
但大户人家果真便是大户人家,孙姨妈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最后也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她自然知道孙姨妈并不是不知,只是不想讲罢了,便只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方才算完,本来按着以前的规矩,吃完饭多半是还要到了夏母的房里坐坐的。
但夏母体念孙姨妈孙纤淳风尘仆仆,便吩咐大太太带了她们去休息,连带着众姐妹也不必去她房里了。
既然夏母也发了话,众人便互相约着散了,只剩青心还站在一旁。
夏母正和孙姨妈话别呢,见夏青心还在一旁候着,便颇有些诧异道“四丫头怎么还不走?”
夏青心浅笑着依进她怀里,“方才见着了三弟弟,此刻正好宴席散的早,便想约了他一同去汀香榭坐坐便回。特意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和聪明人说话,最聪明的做法便是不撒谎。
夏母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眼,笑的无比慈爱“这种小事何必还来问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守着规矩,既是姐姐想弟弟了,要他去你那坐坐又有什么要紧?去吧。”
夏青心虽然情知夏母会应,但听她答应了终究还是踏实些的。便喜不自禁道“谢老太太。”
老太太既然答应了,那太太那边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转身便要走,却忽然又住了脚,转头对着夏母笑道“老太太,我瞧着今儿大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这会子带了三弟弟过去,会不会…?”
夏母面上淡淡的,一边叫着榴莲去请夏子然,一边却道“理她做什么?小小年纪学的这般牛鬼蛇神的,纵然她聪明,也太过了!”
夏青心笑着应了是,缓缓的退出门去。
男女不能同席,这是最基本的规矩。榴莲便遣了丫头去将夏子然带出来,又冲夏青心笑道“三少爷在外面呢,姑娘去吧。”
夏青心便带着白芷连翘出来,走了没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小声道“姐姐!”
夏青心伸手揽住他,摸摸他只简单的挽了个总髻的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了“然儿…”
夏子然也抱住她,唤声姐姐,小手圈住夏青心的胳膊,闹着要她抱。
第九章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他年岁小,且穿的又单薄,竟是没什么重量般。夏青心只觉得什么东西咯得自己嗓子疼,忍不住便抱着他呜咽起来。
夏子然虽年岁小了些,但竟是极懂事的。掖着袖子替她擦泪道“姐姐不哭,然儿再不惹五姐姐生气了。”
他小小的脸上嵌着两个酒窝,抿唇的时候格外的好看。
夏青心闻言更是心酸,有心要分辨几句,但到底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揽了他摇头。
白芷和连翘最是知道二人亲近处的,当初夏子然生下来的时候,夏青心虽不能守在产房,但是在汀香榭急的跟什么似地,连带着太太的佛经也不肯抄了,坐立难安的。
待夏子然大些了,夏青心又到处想尽了法子搜罗些书来给他,教他认字,教他看书,简直就比母亲还要尽心。
可是这到底不是汀香榭,若是被有心人见着了,便又是一番故事了。连翘便走了几步,想要过去劝着些。
却还没等她们劝,来处便有几盏宫灯亮着过来了,又有人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在这儿哭呢?”
竟然是方才散席说要随孙姨妈回房的孙纤淳的声音,夏青心稍稍一愣,脸上的泪却来不及擦了。
她抬头的时候,那灯笼早到了眼前,孙纤淳瞧瞧她,又瞧瞧夏子然,忙一把拉起她来,关怀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暗道不好,一时间却想不到什么好理由蒙混过去,于是只好拿了帕子擦泪,勉强笑道“并没什么,不过因为我正病中,老太太遣然儿来看我,便一时间高兴罢了。”
孙纤淳于是蹲下身摸摸夏子然的脑袋,笑道“然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不许惹姐姐生气哦。”
夏子然中午时也去迎过她,所以也认得她,知道她是大太太的外甥女,他自幼被青心教的心思玲珑通透,马上便乖巧应道“然儿知道了。”
孙纤淳笑着示意跟着自己的丫环仆妇退了下去,拉了青心的手道“好妹妹,原本我是不该多嘴的,但终是忍不住,我有一言,还请妹妹听着才好。”
夏青心听她说的奇怪,一时间不知深浅,也忙回道“姐姐尽管说得,妹妹不敢不听。”
“诶。”孙纤淳便叹了一声,端详一会儿夏子然,又拉着青心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诚挚道“我那两个表妹,筠丫头倒也罢了,是个好的。就是青笙不懂事了些,我知道你素日里怕也是多受了气,只是咱们姐妹间玩笑嬉闹,什么说不得?外道终是不好,若是被大太太听去了,免不了与你和你母亲亲生嫌隙。今儿也幸亏是遇上了我,若是遇上了青笙她们,可怎么了得呢?”
倒真是个实诚人!实诚到在主家小姐面前说亲姐的不是,离间姐妹。
果然不愧是太太的外甥女,一番话说下来已经给自己下了套。难道她能顺着她的话去说,说夏青笙夏青筠作为嫡女欺压自己一个庶女?还是承认自己真的是在‘外道’姐妹的坏话呢?
想到这,她的心便咯噔一下,只是面上依旧茫然道“姐姐这话说的差了,我哪里还有别的娘亲?我娘亲可不就是太太么?”
孙纤淳却也不置可否,只将那手覆在夏青心手上拍了两拍,笑道“妹妹好好儿保重罢,你自己受些气倒也罢了,只是然儿年纪小小的,可比不得妹妹你这般周全。”她说着,竟也不顾夏青心,径直唤了丫环们过来走了。
夏青心自己却一时不意孙纤淳刚来第一日便在自己面前说自己表姐妹的不是,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了,才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这才第几天呢,就这般猴急了?
白芷和连翘不知道她的意思,忙凑上前去问道“淳姑娘和姑娘说了些什么?”
夏青心直待半日后才回过神,冷笑了一声,也不去回白芷连翘的话,拉着夏子然道“然儿,咱们走吧。”
倒是夏子然拉住她道“姐姐,为何淳表姐的话说的如此奇怪?我又不是外人,她却如何说你在外道呢?”
夏青心在夏子然身上费了不少心,只想着要他不和这夏府里的纨绔子弟一样,整日里胡闹吃花酒赌钱,因而从来不和他提这府里的腌臜事。只是毕竟在这深门大院里活着,自己的娘亲又只是个姨娘,他冷言冷语也不知听了多少,如何真的会不晓得?刚才一听,便知道那孙纤淳的目的不纯。
夏青心自然不肯告诉他这些,只轻描淡写的笑笑,道“你没听见她是在提醒咱们吗?估计她是看然儿可爱,所以有意亲近咱们呢。”
夏子然嘟了嘟他那小小的嘴巴,往孙纤淳去的地方看了一眼肯定的摇头道“才不是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太太那么厉害,她的外甥女能好到哪去?姐姐你骗我。”
大太太一向在府里以仁厚姿态示人,对几个姨娘们面上倒都过得去。平日里对庶女们倒也并不苛责,是以众人都夸她好。
夏青心一愣,蹲下身来仔细看他道“这些事情是谁教给你的?你听娘亲说的?还是听你旁边跟着的丫头们说的?”
夏子然是夏青心的半条命,她用了无数的心力要让他按自己想的样子生活。没有心机不算计,不设计人家不被人家设计。
她知道不可能,侯门大院,没有心机是活不下去的,可是她总以为为他做的多一点,再多一点,他就依旧可以是原来的样子。
她自己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他不可以。
夏子然忽然伸手抱住她,把头埋进她怀里,闷闷道“姐姐,我迟早要长大的。”他抬起头看看她,道“若姐姐你和三姐姐二姐姐一样,淳姐姐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如今这般示好,多半是要拉拢你站稳脚跟,说不定还要借力对付大姐姐和五姐姐,再看你们内斗,她再渔翁得利。姐姐,你要小心些才好。”
少年老成,以前夏青心不懂,如今却忽然难以抑制的心酸。
她轻轻俯身将夏子然抱起来,小小年纪的夏子然并不重,头搁在夏青心肩上,笑的才有了孩子的样子。
第十章 与君初相见,似是故人来。
三月十九日,大太太梁氏的哥哥生辰。
日始,大太太便带了穿戴一新的夏青筠姐妹两过梁府去贺寿。而夏子玉和夏子岐早在前日便过去帮忙了。
夏青筠这不是第一次到梁府,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年下才升了广州盐都衙门的盐督舅舅,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见林晋安。
十五岁的林晋安是个翩翩少年,他着了上好的葱白锦缎撒墨团的直身长袍立在门前对她们温和的笑,腼腆而温润。
晃花了夏青筠的眼。
年少的时光里总会有一个直直的撞进你心里的人,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的方式,不因为他有多么的好。只是时机对了,场景对了,心境对了。
当时夏青筠并不知道,她短暂的一生皆因这个和煦的笑。可是这是后话,毕竟谁都不能早知如此。
于是她的脸羞得通红,埋头跟在梁氏身后朝着内院去了。
梁府不同于夏府的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曲径通幽的意味,种植的也大多是奇花异草,让人不由得便沉醉进去。夏青筠走着走着,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白色身影。
一眼,一生。
她随着母亲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正房处。这正房又和夏府相似,她抬头望了一眼,虽换了新匾,但依旧书着‘和安堂’几个字,便知道是到了大房的舅母林氏处了。
果然,刚掀了帘子,便见她表妹梁采薇笑着迎了出来,冲着自己的母亲行了礼,又和自己说笑一番,便拉了青笙一起走。
她和青笙的感情最好,两个人进了房便腻歪到一处去了。
林氏笑意盈盈的拉了她的手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赞叹道“要说,筠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大太太向来信佛,是以心肠甚是慈悲,她微笑道“筠丫头是个懂事的,你大外甥和青笙都是说不得骂不得,也就筠丫头能替我想了。”
林氏转头看梁氏一眼,手里越发拉着青筠不放,爱怜道“也难怪你那么疼她。既是来了,便在舅母这儿多住些日子吧,正好我嫂嫂也带着儿子女儿来了,你们倒是正好热热闹闹的玩几天。”
夏青筠顿时心里一动,大舅母林氏是从五品武义将军林尚武的妹妹,刚才在门口站着的少年又是随着大表哥迎客的,那便十有八九是舅母的侄子了。
只是她虽然有心留下,但到底是不能作主的,于是便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看梁氏,手里的帕子已被绞成了一团。
梁氏素来和这个嫂嫂甚是交好,见她如此说自然也没拒绝的道理,笑着看了看夏青筠和夏青笙,回头笑道“既然如此说,筠丫头就留下吧。左右百花会也快到了,该和薇儿她们一起做些针凿女红,我们家那边哪儿有这里省心。”
夏青筠心内轰的一下炸开了花,想着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心底竟溢出丝丝甜蜜来。想要笑,却又忙掩了。
因着老太太近日身子都不大爽利,梁氏自然是要在家里侍候照应的,因此用过午饭便携了夏青笙回府去了,单单留了夏青筠在这边府里。
夏青筠送梁氏和青笙上了蓝绸红底的马车,方才转身和采薇说笑着往回走,身后跟了一大堆丫环婆子,她皱皱眉,拉了梁采薇道“好容易来一趟,咱们姐儿俩亲亲热热的散会儿步岂不好?要这么些人跟着做什么?白白坏了兴致。”
梁采薇听见这么说,便回头遣散了众人,自己挽着夏青筠的手沿着小花园一路行。
转过了芳菲亭时,却见一抹白色站在亭中不知做些什么,夏青筠略微放慢了脚步,故意引着采薇往那边看,不经意道“一年不曾来,这府里的风景越发秀美了。”
梁采薇便来了兴致,拉着她道“这有什么?姐姐你不知道吧?我父亲引了护城河的水做成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瀑布,夏日生凉呢。”
梁采薇尤其爱别人夸赞,乃是第一要面子的人,夏青筠如何会不晓得怎样引她上钩?
夏青筠的眼里便现出羡慕的神色来,“可是大舅母方才提的?”
梁采薇越发兴奋,拉着她小跑,边还笑着回头冲她道“没错,站在芳菲亭望飞瀑,又是另一番景致呢。我这就带姐姐去看。”
夏青筠平日里最是有规矩的,从来都规行矩步,这次竟也不顾那么多了,也不拒绝,任由梁采薇牵着跑。
待她们跑到芳菲亭时,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还没等梁采薇说话,那抹白衣已经闻声转过身来,见是她,便柔和的笑道“怎么跑得这么急?也不怕摔了。”
他的声音温软,叮叮当当的敲在夏青筠的心上,撞的她的心嘭嘭的跳。
梁采薇早高呼着‘安哥哥’扑过去了。
林晋安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这么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人家笑话你。”那语气里明明有遮不住的宠溺。
梁采薇犹不放手,抓着他的衣襟扯了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是我的表姐哦。”
夏青筠轻轻的皱眉,旋即又抬头笑道“见过哥哥”她说完,又好奇的看看林晋安身后摆着的桌子,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晋安轻轻推开梁采薇推至一旁,以便她们看清楚画上的内容,道“也没做什么。”
夏青筠走至桌前的时候,只见那黄杨木桌上摆了一副未完的画,旁边还放着文彩玉璧墨。那画上画的就是不远处的瀑布,执笔之人显然造诣极高,那飞流直下又不失清隽气的瀑布画得极好。但最绝的显然不是这瀑布,而是那瀑布旁边坐着抚琴的女子衣带飘举,飘飘若仙,像是就要从画上走出来一般,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梁采薇忍不住惊叹一声。
夏青筠却暗暗的提了心,开口道“林公子这画工颇有唐寅之风呢,风流不羁却又笔笔皆精。只是这画上之人…我倒看着甚是眼熟。”
林晋安有些迷茫的歪了歪头,“这画是思成哥哥要我画的,画中女子也是思成哥哥给的画像。许是你们的哪个姐妹吧。”
夏青筠于是放了心,转眼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画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刚被册封为太子良娣的丞相孙女,杜芳曦。如今梁思成竟打她的主意,这不是找死么?
第十一章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
夏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客来,大抵第一日要宴客,第二日便要邀客赏园的。
夏青心早起便听说夏青笙特特的邀了老太太要带孙姨妈等去她的醉月阁赏花,因着夏青笙自幼被太太和夏庆松娇惯着,是以她的住处精致豪奢,怕是连郡主县主的屋子也不过如此了。
夏母便也爽快的应了,还特地打发人要去请广安侯府的太夫人和姑娘们来逛,那边却说没空,也只好罢了。
白芷替夏青心罩上披帛,笑道“我前儿才去了五姑娘房里,她那的文殊兰和百枝莲开的真真是好看,一盆盆的摆放在院子里,我进去时几乎要以为是进了花仙的地方!”
夏青心笑着点她的头。取笑道“我原奇怪咱们院里这胖乎乎的棣棠花如何便开的这般枝繁叶茂起来,却原来竟是咱们白芷姑娘成日间只想着花仙那边的花,倒把咱们自己的给轻贱起来,竟也不去修剪了。”
连翘听她说的好笑,忙也笑道“可不是,我也嚷着该修剪了,她就是拦着不让!”
白芷见二人一唱一和的都打趣自己,丢了手上的绢子就要上去拧连翘的嘴,一边还笑骂道“小蹄子,你倒说起我来了,可不是你自己偷懒不肯去剪么!”
连翘忙笑着躲到夏青心身后,告饶道“好姐姐,我错了,赶明儿我就拿把剪子去将五姑娘那边的文殊兰给你剪几枝过来赔罪可好?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夏青心笑着伸手拦住了,道“好了,再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咱们过去罢。”
白芷便住了手,回头吩咐小丫头们顾着炉上正温着的茶,和连翘一起陪着夏青心往长寿堂去。
长寿堂今日倒也早早的便用过了饭食,想是今日厨房造饭打点汤水的婆子们又要抱怨了,夏青心没来由的一笑,向前去给夏母请了安,又朝一旁站着的李氏道“大嫂嫂今儿来的早。”
李氏笑着应了,因指着那空了的两个位子道“都没这两位早,现在怕都到醉月阁了。”
夏青心便知道她说的是夏青隽和夏青萱,自己却只笑了笑,上去拉着夏母道“老太太,怎么都这早晚了,您还不去呢?可是看不上五妹房里的花?那可没法子了,连那样鲜艳的花都看不上,我那院里长得胖乎乎的棣棠便更入不了您的眼了。”
夏母正歪着接茶,听说这话,那茶也不去接了,冲一旁的李氏道“快给我去拧她的嘴!四丫头的嘴皮子越发的刁钻起来,连我都敢歪派呢!”
李氏笑着应和,却也不动,只道“老太太这是要害我呢,自己舍不得碰四丫头,倒要叫我来做坏人!”
夏母便由着夏青心扶着下了贵妇榻,笑着指着李氏正要说话,便有个丫头打起帘子进来道“老太太,三姑娘正在外面哭着要见您呢!”
哭?夏母和李氏便都皱紧了眉头。
什么大事,要跑到这里来哭?要知道,女子是不能在长辈房里哭的,不吉利。夏青萱到底是因为什么,竟这般哭法?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夏母沉声道“让她进来!”
夏青萱进来时,果真泪眼迷蒙,一见夏母便扑着上去,哭道“老太太要为我作主!”
夏母眼神一凝,握着夏青心的手也使了些劲,却并不去扶她起来,只冲着左右道“你们都是死人么?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就由着她这么着?”
榴莲和柳眉便忙忙的上前将她扶起来,李氏也过去替她将散落的头发都梳理齐整,又拉着她在软凳上坐下。
夏母这才由夏青心搀扶着坐下了身,眼神望着夏青萱道“做什么这么一大早的就鬼哭狼嚎的?你太太没教过你规矩吗?还是你的教养嬷嬷都死绝了?”
夏青萱便委屈的瘪瘪嘴,忍着眼泪,哽咽道“求老太太饶恕,我原也不想,只是现在太太要罚我呢!还请老太太好歹救救我!”
“罚你?”夏母顿了顿,又问“为什么罚你?”
夏青萱却闭了口,偷眼看了一眼夏青心,闷闷的不说话。
夏青心自然是看见了这一眼,右眼皮也不安的跳起来,难道和自己有关?
夏母见她那副欲说不说的样子,沉声道“你既是不说,我便要去了,今儿是五丫头的东道,难道你要在这里闹一天不成?”
“别!”夏青萱忙又跪下,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道“因为…因为三弟弟将我的凤钗弄坏了,我便只戴了个寿字赤金簪子,谁知太太便发现了,说我不知规矩,故意要抹她的面子。没奈何,我便直说了,太太竟不信,说我冤枉了爷们,要拿我了我去见父亲。”
夏青心心跳猛地一跳,看向夏青萱的眼神便复杂起来。
凤钗,真巧。
夏母便转头去瞧夏青心,又叫夏青萱起来,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如此,我说一声儿就完了。你回去重新匀面罢。”
夏青萱却犹自跪着,颤声道“老太太,太太还说…还说我明知道爷们要另居别院,还引逗着他到自己房里玩耍,以至弄坏了东西…可是老太太您要明鉴啊,我素日和三弟弟没甚往来,那日原是五妹邀请三弟来吃点心,我便没顾着,谁知他就拿了凤钗去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