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冷眼看了她一眼:“你替我送封信给她。”
又让她出去。
陈嬷嬷早已经看出了不对,眼看着到了要用晚膳的时辰了,却也不敢提用膳的事儿,拿卫安来做由头:“表小姐还一直在偏厅等着呢…”
可从前百试百灵的灵药如今却显得没那么管用了,老王妃仍旧充耳不闻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让卫安进来。
卫安不敢说话。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太假太多余了。
直到老王妃开口问她:“安安,你是不是早就觉察出不对了?”
卫安直视老王妃,不敢躲闪:“李嬷嬷私下跟秋韵说话的时候被我听见了,可是我也不确定…所以想见见清荷…”
老王妃嗯了一声,又扯了扯嘴角:“现在你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卫安没说话,喉咙发紧,眼眶发涩,好一会儿才恭恭敬敬的应是。
老王妃又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把这个事告诉我?既然你父亲都已经说了这事儿永远不会外传,你怎么会还要想到来跟我坦白?”
卫安衡量了一会儿,并没有说知道长宁郡主的性子,知道她肯定会来说,抿着唇看着老王妃:“不敢再心安理得的享受您对我的好…所以想跟您坦白…”
她很努力的没有哭出来:“怕到时候如果您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却并没有告诉您,就真的再也不理会我了…”
长宁郡主还没有一个孩子做的坦荡,老王妃勾起嘴角笑了笑:“好…”她看着卫安,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跟前,一如既往的慈爱的抚了抚她的脸:“你这样说就好…那这件事,我们就都当没发生过…”
人活着这一辈子真是太艰难了,她的亲生女儿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有办法奉养她,说的难听些,长宁从小跟她并不亲,可卫安却是她完完全全一手养大的,要真正论亲疏,不能说完全,可卫安的分量,真的不比长宁轻多少。
何况她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呢?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的…
第115章 记情
卫安知道这是句假话,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显然是不可能的,不管是谁都做不到,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始作俑者并不是她,责任不在她身上,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中间毕竟是从此隔了一堵说不清道不明的墙。
可是宁愿要这样有残缺的好,也不要到时候假象被刺破以后分崩离析无法挽回的难堪。
她顺着老王妃拽住自己的手跪在地上,心甘情愿的磕了几个头。
夜已经深了,葛嬷嬷还在偏厅外头转悠,等到她出来就连忙迎上去,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阵就陪着笑道:“姑娘,郡主有话叫我带给您。”
到底老王妃刚才听了卫安的身世都没发作出来,葛嬷嬷是个人精了,不敢对着卫安太过放肆。
汪嬷嬷很有些警惕,一面护着卫安一面想往前走:“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可不信郡主会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到时候脏的还是卫安的耳朵,伤的还是卫安的心。
葛嬷嬷有些恼怒,尽量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七小姐!不管怎么说,到底您是记在了郡主名下的,郡主的话您都不打算听吗?!”
卫安就站住了脚,心平气和的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母亲是不是让我好自为之,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伸手去拿,否则天是要收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的?”
长宁郡主对付她的法子无外乎就是两点,刻意的冷淡和尖刻的嘲讽。
她上一世已经领略的很透彻了,曾经像是利箭一样插进心脏的话到了如今,说起来也不那样难以启齿。
只要长宁郡主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这样的心机女,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熬不过去的?
这些什么都不算。
葛嬷嬷却惊得呆住了,不明白为什么卫安竟然把长宁郡主要说的话说了个九成九,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汪嬷嬷颤抖着身子拦在了卫安跟前,气急了红着眼圈说:“郡主心里有气,做什么冲着小孩子撒?当初她能懂什么?我只知道老爷已经三令五申过,此事不许再提,郡主却要这样耳提面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葛嬷嬷还不知道卫安跟前这个奶娘竟然也有了这样的胆子,退后了一步理了理思绪,笑着冲卫安弯了弯身子:“不管怎么说,郡主到底是让您长到了如今…人总要知恩图报的,不说旁的,老王妃难道待您不好?就看在这个情面上,七小姐也应当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便是老王妃仁慈,也不该得寸进尺不知分寸…”
汪嬷嬷越发气的厉害,抿着唇替自家姑娘委屈。
别人都说卫安变了,变得聪明又厉害,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么些天从来没敢闭上眼睛。
卫安却轻轻的朝葛嬷嬷颔首:“你回去吧,请母亲放心,不该我拿的,我一分都不会要。”
葛嬷嬷嗤笑了一声,财帛动人心,何况是一个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孩子,这话说的也太随便了一些。
可她话已经带到了,也无意在这个时候再惹老王妃心里不痛快,知道已经不能再说,笑着福了福身子:“您心里知道分寸自然就最好。”
见卫安要走,又最后提醒卫安一声:“郡主的意思,过些日子要把您接到身边去教养。”
汪嬷嬷一路都憋着气没说话,在这间专程为卫安布置的雅致又不失富贵精致的屋子里,竟头一次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好像再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成了葛嬷嬷嘴里那贪心太过,不知分寸的人。
好容易熬到了第二天告辞,汪嬷嬷才松了一口气,对卫安说:“以前最爱来王府,怕回家去。现在却巴不得快回家去了。”
处境不同,心态自然也就不同了。
卫安笑笑没说话,去同老王妃辞行。
陈嬷嬷陪着她进去,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提醒:“几乎一夜没睡…”
老王妃见了卫安却精神尚好,朝她招了招手,问她:“要回去了?”
卫安应了,跟她说:“家里还有些事,等我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了,再来陪您。”
“回去也好。”老王妃笑:“我也还有些事弄不明白,等我弄明白了,再叫你来。”又交代卫安:“别说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话,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旁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就算不是你的亲外祖母了,却也绝不能当你是个陌生人。只是,当初决意全部留给你的东西,只能减一减了…”
到了这个时候,老王妃还在顾虑她,还在替她着想,卫安抱住她的胳膊,把头枕在她肩上,带着哭腔摇头:“我不要,您都留给母亲吧…”
老王妃不置可否,笑着替她擦眼泪:“从小你就是这副模样,痛极了难过了也不肯哭一哭。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这样的脾气,我若真不管你,你以后可怎么办?”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说撒手就撒手,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的,何况是人?
又温和的再跟卫安说了一会儿话,才让陈嬷嬷送她出去,自己却坐在窗前提笔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写信。
还是二哥卫珹来接她,见了她先朝她眨眨眼,然后才笑:“老祖宗说家里来客人了,急着要你回去。”
卫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上门?
卫安略想一想,就猜到估计是卫瑞那边有消息了,精神一振,朝卫珹点点头,上了马车。
卫珹在外头骑马,走了一阵就咕哝着打马到了马车旁边轻声告诉她:“碰见二世祖们出城狩猎了,要绕路走。”
京郊围猎围场近几年都快荒废了,时常有野兽蹿出来伤人咬人,因此今年自从隆庆帝透露过要秋猎的口风之后,不少贵族子弟们都开始先练手了。
原先卫安是并没当回事的,可是这回冯家出了事,再听见围场,她就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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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乔装
义兄当年好像就是在围场的时候出了事…
卫老太太已经等了她许久,见了她先端详了一阵,问她:“没为难你?”
卫安冲她摇头,跟她说了老王妃说的话,卫老太太就沉默下来,好一阵才道:“她的确跟那两父女是不同的。”
老镇南王要是真能活到今天,未必就不会落得跟明家一样的下场-----实在太张扬了。
顿了顿又拍拍卫安的手:“通州有消息来了。”
卫瑞查东西向来谨慎仔细,动作也快,只是卫安也没料到他能快到这个地步,听见卫瑞先说杨怀的儿子,挑了挑眉问:“死了?”
那一瞬间卫安周身的气势委实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连卫老太太也被她的锋芒毕露吃了一惊。
卫瑞就紧跟着点头:“说是去当官的路途当中遭了劫匪,死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冷笑了一声:“可我去了杨大人的老家,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如此,那个在世上本应该已经死了的杨庆和还活的好好的,不仅活的好好的,还交游广阔,活的不知多潇洒,在安远当着个推官,上头的知县根本管不住他,对着他要点头哈腰的,连学政等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我去的时候,他还在家里修新房子呢。”
果然事情有蹊跷,如果没有猫腻,为什么要诈死?
卫老太太问了一声:“用的是真名?”
上一世到死也没人还知道这件事竟然是朱家跟杨家有勾结,当然就没人想着要去找杨家的麻烦,杨家老家又在安远,离京城千里迢迢音信不通,更加没人去找了,杨庆和一辈子也就活的安安稳稳的。
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连掩饰也不掩饰,就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真名真姓,在安远鱼肉乡里。
卫瑞点了点头,:“真名姓,半点忌讳也没有。”
卫安微微一笑,想了想问卫瑞:“那瑞大叔现在把人带回来了?”
卫瑞有些吃惊,先去看卫老太太,然后才问卫安:“你怎么知道?”
“既然本来是个死人,现在又活了,就算是不见了,杨家难道还敢明目张胆的找吗?”她不卖关子,见卫瑞若有所思,就又问:“这一路回来,有留下痕迹吗?”
虽然卫瑞办事可靠,可是在关乎安危的事上,多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卫瑞知道卫安担心什么,压着声音告诉她:“您放心,我万般小心,杨家那个贵公子,被我给迷晕了,迷迷糊糊的只会睡,我托词他得了疹子,没人愿意接近…只是没有进城。”
没有进城才是对的,现在卫家恐怕是被曹家那帮人盯得死死的,卫瑞进来恐怕都被查了个清楚,只是卫瑞是真的通州庄子上的管事,因此进来也并不惹眼。
卫安若有所思,杨庆和没有进京,可是她却一定要在参加临江王府的堂会之前从他嘴里问出当年的事来,寻找一个突破口,这就有些难办了。
卫老太太问卫瑞:“你没问出什么来?”
卫瑞就拿眼看了一眼卫安:“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他总觉得卫安的聪明来的很有些蹊跷,并不仅仅只是聪明而已,更像是好像早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因此才看这些问题格外敏锐一些。
可是卫安又分明才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卫安想了想,跟卫瑞说要去通州。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略微思忖就摇头:“太引人注目了。”
“装作瑞大叔的女儿,带上纹绣和素萍,是使得的。”卫安自己却想的很清楚,劝卫老太太:“我们要跟临江王谈交易,总得有些筹码在手上,眼前的杨庆和,我们自然是能直接交给临江王,可是这样一来,这人情就显得不那么大了。而且,我总觉得杨家还有故事。”
卫老太太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想了想就嘱咐卫瑞:“我再给你寻个由头,说是庄子上收成还是不对,让二少爷跟着去整治庄子上的奴仆佃户们,你要帮我把七小姐护好了…”
卫瑞郑重地应是,一路上小心翼翼,等到了庄子上才来得及松口气,见天色已经全黑,就吩咐人摆了饭。
卫珹不比卫琨沉稳,可是却也是个极机灵的人,毕竟是三老爷的长子,是极有眼色的,老太太既然让他出来对册子,他就大张旗鼓的去前头召集人手查租子了。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倒是的确没人再注意卫安。
卫瑞就引着卫安去了后院粮仓,这里是堆粮食的地方,卫瑞把他往谷堆里一藏,根本没人能发现-----粮仓钥匙只有他和亲信手里有。
杨庆和已经狼狈不堪,这几天他吃喝拉撒都在这谷堆里,整个人面色蜡黄得像是哪里来的乞丐,见了光就拼命的挪动。
卫安却不嫌弃他脏,对这一滩污渍也只当视而不见,笑着坐在卫瑞摆好的长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杨庆和,低声问他:“杨少爷,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杨庆和目光恼怒又不解,嘴巴里塞着东西,呜呜呜呜的乱叫。
卫安没让卫瑞拿下他嘴里塞着的破布,先告诉他:“我听说,你并没有去南京的吏部述职,后来吏部派人查问下去,才知道你是在赴任途中遭了劫匪…既然如此,你可是个死人了,就算是现在你真的死了,你爹也不能怎么样,你说是不是?”
杨庆和蜷缩着身子,离卫安远远的,却不再发出声响了。
卫安盯着他看,直到把他盯得恼羞成怒转开了脸,才又笑:“现在你的性命可掌握在我手里,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粮仓里热的惊人,杨庆和全身上下粘粘糊糊的没一处是舒服的,听见卫安这话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更好了,看来是真的知道东西的。
卫安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想着你父亲跟曹安有关系,手眼通天。可是毕竟他是人,是人就有人力所不及的地方…譬如说,等他查到你在哪里之前,你的命很可能已经没有了…”
第117章 歹毒
杨庆和原先被人看到狼狈模样的羞恼渐渐过去,看着眼前就算是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眉眼精致的小孩子,只觉得如果不是被捂住了嘴,实在该大笑三声。
他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绑了他,却原来是个小毛孩子。
他当然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简单的话也不会绑他了,可是再不简单,也就是个孩子,恐怕也就是抓住了他还活着这个把柄,想要求他老爹做什么事罢了。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也根本不怵----什么杀不杀,真要杀了他,还这么麻烦千里迢迢把他给带来?
他镇定下来了,卫瑞就开始皱眉-----卫七到底还是太小了一些…
卫安却并不恼,蹲在一旁笑着给杨庆和数数:“我听说你有十来个姨娘,算上通房什么的,恐怕还要更多吧?可是你怎么就没生出几个儿子来呢?到现在也就一个儿子…”
杨庆和这才觉得古怪,这个人对他家的事知道的简直太清楚了,清楚的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卫安却没停,还笑着把玩自己的指甲:“我还听说你父亲在老家给曹安立了个生祠,是不是?我听说当初生祠是抢了一个员外的地皮,那个员外告状不成,最后被你们给安排做了生桩?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那个生祠也不稳了,妖魔鬼怪么,没有祭祀恐怕是不能得以长久的…”她说起来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对着杨庆和笑了笑:“你跟你儿子,做生桩恐怕也挺合适的…”
卫瑞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都陡然变得吓人起来,实在不知道卫安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想到她说什么生桩,更是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杨庆和更甚,才刚放松了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着卫安的眼神像是刀子。
卫安已经让卫瑞把他嘴巴里塞着的破布拔了,满面笑意瞬间敛尽,冷冷的问他:“是想活,还是想死,你可以自己选。”
杨庆和呸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那我告诉你。”卫安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带着居高临下的自信:“当初承恩伯趁着卫家宴会溜进女眷所在,是谁给他指的路?朱芳为什么能跟卫家求亲?这些杨少爷总该知道的吧?”
杨庆和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寻常那等好糊弄的小姑娘,旧事被翻出来,还是这么隐秘的旧事,他胸腔剧烈抖动了一阵,撇开头坚决的摇头:“我说了,你说什么,本少爷一个字都听不懂…”
卫安耐心到了极致,抄起旁边装粮的铁簸箕哐当一声砸在了杨庆和的头上,把他整个人都砸懵了,才冷冷的立起来站在他旁边:“从现在开始,我问的话你不好好答,我就切你一根手指,你这手指的用处不必我提醒你吧?”
她一个眼神,卫瑞已经动作极快的从鞋子旁边抽出一把小匕首放到了杨庆和手边。
杨庆和很想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在玩笑,可是看着卫安的眼神他就知道绝不是,皱着眉头问她:“你究竟是谁?”
卫安不理他,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当年承恩伯偷藏卫家女眷手帕,跟你是不是有关系?”
杨庆和瞪着她,眯着眼睛低声咒骂了一声:“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卫安已经朝卫瑞看过去了。
卫瑞心里其实有些犹豫的----这人可有大用处,瞧卫安这架势却是要把人给折磨死的,这可不大妙。而且卫安终究是个小孩子,恐怕只是嘴巴上说的厉害呢?
卫安却已经数起数了:“第一根手指!”
卫瑞不能在这个时候堕了卫安的威风,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果真把杨庆和一根尾指给断了。
杨庆和痛的嘶了一声,紧跟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捂着自己的小指蜷缩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狂吼。
卫安上一世见这些酷刑见的多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倒觉得杨庆和矫情,镇定自若的看着杨庆和面前的一滩鲜血,声音仍旧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寒冰:“我再问一遍,你若还是不说,就再断你一根手指。”
杨庆和已经不敢把她的话再当成玩笑话,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再看看卫瑞手里那把还在淌血的匕首,握着手指艰难的颤着嗓子应了一声是。
“是你爹的手笔?”卫安好像什么都知道,对着比她当上两三倍的杨庆和仍旧循循善诱似地:“朱家给了你爹什么好处?”
疼痛是容易让人脑子变迟钝的,杨庆和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紧跟着说:“铁矿…”
卫安笑了笑:“可是你们家好像并没有发大财----你们老家在绍兴安远,我查过了,你们的产业并没有增多,你的日子过的也没有一掷千金…钱呢?”
杨庆和没有说话。
卫安却并没有再叫着要剁掉他一根手指了,坐在旁边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修生祠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银子大约是给了曹安了?换了你爹的前程?”
杨庆和至此才真正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本来就是盛夏的天气,他汗流浃背又痛又晕,一时竟然真的晕了过去。
卫瑞让心腹拿了水上来把他泼醒了,卫安眉眼冷淡的问他:“清醒了吗?清醒了,咱们就继续吧。”
杨庆和一句话没答。
卫安轻声道:“你把当年的事,都跟我说一遍。凡是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说罢又看了看他掉在地上的那一截手指。
杨庆和手抖了抖,冷着脸半天,终于还是妥协,张开了嘴。
他说的杂乱无章,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卫安却一个字也不开口,沉默的坐着听,间或大有深意的瞧他一眼。
杨庆和每每要说出口的假话立即就转了个弯,这个小姑娘邪门的很,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拿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怕到时候又惹得她开口说什么断一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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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内应
当年的旧事多且杂,许多过程连杨庆和自己也不清楚,他的任务反正就是陪着承恩伯到处玩耍,培养感情,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抛出卫家大小姐来。
不过后来承恩伯倒是没照着他们想的那样,真的去偷卫家姑娘贴身的东西-----到底是在世族长大的,虽然荒唐,却也知道分寸。
很怕卫大老爷会把他给生吞活剥,因此怎么说,承恩伯都没敢动心思。
所以后头只好给灌醉了,糊里糊涂的再把东西塞到了他怀里。
卫安眉头动了动,听到这里抬手打断了一下,然后问他:“卫大老爷还在的时候,应当是管束森严,承恩伯哪里有那么简单能摸到女眷那里去,是不是有内应?”
杨庆和吞咽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迷迷糊糊的看着卫安,这才问:“你是卫家的人?”
不然怎么对卫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卫家发现了当年的事不对,开始查当年的事了?!
卫安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我还知道你家有多少口人,你爹在外头有多少个姨娘通房,难道我还是你家的人?”
杨庆和就识趣的闭了嘴,把头往旁边一偏说饿了。
卫安勾着唇角看他一眼:“这里这样脏,我拿了东西来恐怕你也吃不下。不如我们大家都少费些劲,你快些说,说完了,自然饿不死你。”
这个小姑娘着实软硬不吃,难对付的很,杨庆和看着她的眼神,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说什么,嘟囔了一声才又开口:“是有内应,不过你们找不到了。”
“是谁?”卫安却不放松:“你只需告诉我们就行,找不找得到不是你该关心的。”
杨庆和就知道她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行了,嗫嚅了一下才吐出一个名字来,紧跟着立即就又道:“可是已经死了,跟卫大老爷一起死在了云南!”
卫安一怔,眼睛利箭一般朝他看过去,片刻后才挪开眼神,嗯了一声,又道:“说了这么多,咱们说说正事吧。不知道杨大人这么苦心孤诣的帮助朱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庆和半垂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个你还用问我?你这么神通广大,自己难道不知道?要是不知道,你也不会找到我了…”
卫瑞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目光放在卫安身上,心里有些打鼓-----七小姐的确是聪明敏锐的有些不像话了。
卫安很好脾气的呵了一声,而后就道:“那好,我来问你来答吧。是曹安的意思吗?”
杨庆和没有否认。
卫安也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坐在杨庆和对面,问他:“你父亲最看重哪个儿子?”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的,杨庆和没大明白。
还是卫瑞出声:“杨大人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养子-----当年无所出所以抱养来的。幼子便是这位了…”
也就是说,杨怀是子嗣不丰的,现在杨庆和失踪了,足够要掉他半条老命了。
卫安最后再瞥了一眼杨庆和,让卫瑞把他的嘴给堵上,自顾自出了门。
屋外阳光正盛,走廊拐角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只不知哪里来的猫儿,卫瑞跟了几步跟上卫安,有些糊涂的压低了声音:“七小姐,您问出什么了?”
他怎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似地。
卫安摇了摇头:“剩下的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知道该知道的也就是了。”她转过头问卫瑞:“他嘴里刚才说的那个赖总管,您认识吗?”
卫瑞嗯了一声:“是咱们家的老人儿了,当初也是跟着去过战场打过仗的,很得世子的信任。”
就是这份信任,反而要了卫大老爷的性命。
卫安沉默一回,让卫瑞去查:“查查他,他死了,可他总有后代吧?总不能都死了…家生子都是盘根错节的,不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