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去卫安房里伺候的时候,就斟酌着同她告假:“家里小孩儿又病了,您是知道的,我就那么一个女儿…”
换做平日,李嬷嬷是决计不至于先知会卫安的,卫安房里的事向来是她说了算。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卫老太太待卫安上了心,卫安又快跟着卫老太太去通州,她这个管事嬷嬷若是行差踏错,稍不注意就要吃排喧。
卫安已经同薛先生说完了话,正看着汪嬷嬷替她收拾衣裳,有些无奈又亲昵的同汪嬷嬷道:“不必住很久,人又多…祖母是去养病的,嬷嬷别给我带那么多衣裳首饰了…”
等转头听见李嬷嬷要告假,她怔了片刻才应了一声:“那嬷嬷去吧,只是最迟后日就要启程去通州了…”
李嬷嬷就一叠声的让她放心:“您放心,我就出城去瞧瞧去,瞧完了就仍旧回来的,您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蓝禾有些疑惑的目送李嬷嬷出去,见玉清有些疑惑,也忍不住开口:“姑娘,上回李嬷嬷告假,不就是因为说她外孙要去豫章却生了病,所以去照顾吗?怎么这回又生了病?人到底是去豫章了还是没去啊?”
给外孙看病什么的,显然是李嬷嬷找的借口。
究其原因,怕是因为长宁郡主有吩咐了,卫安有些恍惚,又觉得心里有些沉重。
这么多天了,她仍旧也还没想好,如果她不是长宁郡主的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屋里一时静的有些吓人,过了片刻卫安吩咐蓝禾玉清下去守着门,这才拉住了汪嬷嬷的手,声音有些发颤的告诉她:“嬷嬷…”
之前汪嬷嬷其实或许已经从她的言行里窥得了一些端倪,可是要说知道全部,却是没有的,卫安冷静下来,把长宁郡主怀疑她身世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汪嬷嬷。
汪嬷嬷上一世到最后甚至是为了她死的,忠心完全信得过,卫安拽住她的手握的更紧:“滴血验亲未必准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孩子了。”
汪嬷嬷被震惊的差点咬了舌头,半响也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卫安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她对卫安的情分早已经超越了主仆,现在听卫安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哽咽,只觉得心里酸的很。
难怪长宁郡主对卫安一直冷淡的过分,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何况卫安还被以她亲生女儿的名义养着,长宁郡主心里肯定不会开心。
她心里发酸,揽住卫安的肩膀:“这是怎么说…”思绪有些混乱,整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劝卫安:“可能郡主是糊涂了。何况,就算您不是郡主的孩子,那也是五老爷的孩子吧?那郡主无论如何也称得上您的母亲…她对庶出的九小姐不是也不错吗…”
就算不是长宁郡主的孩子,总归也该是卫阳清跟哪个女人生的,否则这两夫妻失心疯了吗?帮别人养孩子,何况看长宁郡主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很有可能卫安大约是卫阳清的私生女了。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长宁郡主未免太小气,男人哪有不贪新鲜的,退一万步来说,要恨也该是恨五老爷才是,跟一个孩子计较做什么?
当年卫安自己又不能选择到底来不来这个世上,这么折腾一个小孩子,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只是郡主被老王爷宠坏了,养成了这副说一不二的性子…真是让人头疼的厉害。
第55章 变数
话既然说开了,汪嬷嬷想了又想,终于知道卫安为什么对秋韵的事那么上心,又去跟老王妃要人,原来不是为的弄清楚为什么长宁郡主不喜欢她,而是为了弄清楚她的身世。
她心里很担心:“如果郡主把那滴血验亲当真了,会对您不利吗?”
大约是不会的,只不过长久的冷淡罢了。
卫安想起上一世无所事事的在后院数叶子的那几年漫长难熬的时光,眼里闪着一点水光,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不会的,母亲不是那种人。”
“那咱们以后怎么办?”汪嬷嬷有些怅惘又有些迷茫:“郡主要不是您母亲…”
这一点卫安却早在汪嬷嬷刚才说就算不是长宁郡主的孩子,也总归是五老爷的孩子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就算是她真不是长宁郡主的孩子,她也总是卫家的人。
只是大不了…对长宁郡主敬而远之吧。
卫安记得上一世最后长宁郡主替她隐瞒让她得以保全,可是长宁郡主日积月累用冷淡和漠视在她心里捅出来的伤口,历经前世今生也依旧在流血。
她所受的苦,大约已经足够偿还不是亲生母亲又冷眼对她那么多年的长宁郡主了吧?
卫安拍拍自己的脸努力的笑了笑:“如果真不是郡主的孩子,那我就离郡主远一些…”她吸了吸气:“不管怎么说,就算我是父亲和别人的孩子,母亲总算是容忍了我的存在,养大了我。”
虽然未必是心甘情愿的养,虽然之前养她未必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可总归是让她平安长大了。
汪嬷嬷就更加心疼。
李嬷嬷也心疼的很,只是这心疼自然不是对着卫安的,她看着风尘仆仆的自家女婿,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赶得这么急?你做人也太死板,该躲懶的时候就该躲懶…豫章来京城千里远,你只用了一个来月就到了,也太实诚。”
其实一个多月也算不得很赶了,可是对自家人,李嬷嬷总是心疼的,见女婿讪讪笑着不说话,就又问他外孙好不好:“来哥儿怎么样了?我说他年纪太小,不用急着带去,你就是不听,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你们家的独苗。”
“好着呢。”吴朋总算是找到说话的机会,连连摇头:“您知道的,小公子也快长大了,我们也是想着离得近一些总是好的,等到以后小公子身边要添人,来哥儿希望也大些。”
李嬷嬷哂然一笑,凭她跟郡主的亲近,她同郡主说上一声就是了,哪里还需要这么费劲儿?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接了吴朋递过来的信,问他:“郡主怎么这么急着要你回来?就是为了我去了信的事儿?上回不是已经寄了信回来了吗?”
前几天她才收到一封信呢,看来是长宁郡主寄了信之后又决定派吴朋来京城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吴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喉咙里干的厉害,也顾不得礼数了,抄起旁边的水壶猛地灌了一口水,咽下去了才道:“是老王妃给咱们郡主去了信,郡主生了气…”
李嬷嬷知道,这两母女向来容易为了卫安的事大动肝火,有些无奈:“这回又是为的什么?”
吴朋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您看了信就明白了。”
李嬷嬷见他热的厉害,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掉,抬手捂住了口鼻让他先去后头收拾收拾,自己铺开了信看信。
等看完了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怪不得郡主这样生气,原来老王妃竟然去信,说是问郡主要七小姐的生辰八字,想把七小姐配给镇南王世子庄奉,还叫郡主不要过问七小姐的亲事。
这母女俩个,一点儿默契也没有。
李嬷嬷觉得自己头疼,想了想又觉得好笑。
这叫做什么事儿啊?
老王妃对一个根本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外孙女这么上心,为了她甚至还同郡主生分了。
她想了想自己家郡主的脾气,忍不住又替郡主觉得心酸,这就叫做鸠占鹊巢罢?也难怪郡主生气的…正经的十一小姐可没七小姐在老王妃那里得脸。
她长吁短叹了一阵,又觉得很是为难,郡主说,别叫卫安被老太太拿去养。
可是这事儿哪里是自己能做主的?
少不得得想想别的法子了,她出了会儿神,就见吴朋已经重新收拾好进门来了,之前的那股子嗖气终于没了,她这才觉得好受些,问他:“郡主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具体怎么叫卫安别被放在卫老太太膝下养,又要叫卫安同老王妃生分,郡主没在信里写,肯定就是吩咐了吴朋来传口信了。
吴朋挠了挠头:“有吩咐,郡主说,让您尽管放开了手脚去做,反正老太太也是不管的,只要避着些老王妃就好了。”
想必是送去豫章的信还没到,郡主就先派了吴朋出来了,以至于竟不知道现在老太太不仅要养着卫安,连去通州别院,都得带着卫安一同去。
她心里犯了难,总觉得郡主做事有些不合乎情理。
就算是讨厌卫安,就如同晾着一只小猫小狗那样也就完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何况什么叫做放开手脚呢?
她到底先给长宁郡主又去了封信,不管怎么说,卫安是主子,她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她怎么好放开手脚?
这么一耽搁,她回了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了,清早她就从西角门进去了,见角门上看守的婆子们都怯怯的,忍不住扬了扬眉。
等到了卫安的院子才知道,原来竟是出事了-----听说老太太要去通州别院里休养,朱家世子上门来请罪了。
李嬷嬷只知道大姑奶奶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委屈,听说朱家世子来请罪了,就忍不住道:“那大姑奶奶可未必能跟咱们一同去通州了。”
清早的空气清新得叫人心旷神怡,炎炎夏日,也就是这大清早的,人能有会儿舒坦的时候,她听见卫安房里有了动静,收敛了心神去请安。
第56章 交代
朱芳最后是被卫琨乱棍打出去的,卫玉敏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没有告诉小辈的道理,可是就算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卫琨也知道能叫衍圣公府和平阳侯府降低身份连番赔罪,又叫老太太和大姐姐伤心愤怒至此的,绝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姑息的小事儿。因此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他一点儿没有留情,率领护卫们狠狠把朱芳揍了一顿。
二老爷和三老爷下朝回来去老太太房里请安,听说了消息都纷纷皱眉。
“他们这消息也太快了,之前朱芳不是一直当缩头乌龟吗?恐怕是知道平阳侯夫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又看您要去通州休养了,所以才慌了,想着无论如何要先拦着您。”二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可耻!”
实在是真的可耻,卫老太太却已经不见怒气了,光会发怒的人是最没用的人,你生气有什么用?把自己气死了别人也不见得有一点儿愧疚和影响,叫别人生气,那才是本事。
她倚在圈椅里,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得意:“慌了好,这才是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他们慌张的时候…”她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语气变得很严肃:“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不用我教,想必你们已经很明白。我昨晚彻夜同你们说的话,你们想必如今也已经想明白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你们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我自问对得住你们。不管什么时候,卫家出了事,你们也逃不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至今想起昨天晚上老太太的话还觉得背后生寒,站起来齐声恭敬应是。
卫老太太挥了挥手:“下去吧,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咱们家不知道是谁案板上的鱼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刀拍死在砧板上…别的心思,你们暂时都收起来吧。”
二老爷三老爷不敢再说,唯唯诺诺的应是,三老爷又忍不住问卫老太太:“您去通州打算住多少时候?不如把小五和小六也带上,也好陪您说话解闷儿…”
卫老太太说的是,这世上的嫡母,再周全也没有她周全的了,三老爷是很知道利弊的,真心实意的对卫老太太道:“您身边人多些,儿子们也更放心。”
卫老太太才摇头,外头三夫人就亲自过来回话,说是衍圣公府老太太亲自登门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人家是超品的诰命,帖子也没有就来了府里…
孔大老爷和孔二老爷亲自陪着人来的,卫老太太想了片刻,吩咐二老爷三老爷出去待客,让三夫人把孔老太太引去花厅。
孔老太太身体不是很好,面色还很难看,等见着了卫老太太连忙往前颤颤巍巍迎了几步,一把握住了卫老太太的手。
“我知道这事儿我家那两个做的实在混账!”孔老太太怒极,顾不上寒暄,直奔主题:“可是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不同你说那些虚的假的,她们也是上了人家的圈套。”
这一点卫老太太自然很清楚,可是此刻她却并没接话。
孔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她们合力开了家药铺,请了大夫坐馆,这么多年了也一直好好的没事。可是就前阵子,不是京郊蝗灾吗?京城大户人家多有赠衣施药和施粥的,她们也就有样学样,让大夫去义诊。谁知道却出了人命官司…”
她见卫老太太蹙眉,就连忙道:“你知道的,出了人命,那家人不肯甘休闹的厉害,说我们是假道学真小人,用假药来害人…”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我那两个媳妇是没经过事的…被人一说就头脑发热了,只想着把事情死命压下来,再加上有心人一直挑唆生事,就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
她坐在卫老太太跟前,低声道:“我没脸求你原谅,不管什么原因,犯了错就是犯了错。只是老姐姐,她们两个都是生儿育女的人,我们孔家一下子处置两个媳妇儿,实在太惹眼了。”
果然是环环相扣,这件事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
孔家太太开的药铺,哪里那么容易就出人命官司?不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朱家会这么巧得到消息?鬼都不信。
只是朱家也真是胆子大了,竟然敢找上孔家。
这事要是成了也还罢了,卫家不知道这中间的猫腻,为了卫玉敏的名声又是理亏的一方,只有巴望着这事情不会被发现的,遮掩还来不及,朱家自然为了继续要挟孔家也不会出去乱说。
可是坏就坏在这事情失败了,现在朱家的打算落了空,而孔家为了平息卫家的怒火,追根究底一查到底,最后查出来了朱家。
再加上方家…
朱家现在一下子结结实实的得罪了孔家卫家和方家。
卫家自然是无所谓,他们没放在眼里,可是孔家和方家呢?这两家没有一家是好招惹的。
孔家人只要以后下帖子避开朱家,只要在外头略微透露那么一丁点儿什么,朱家以后就臭了,恐怕没有哪家人愿意再同这样的人家往来。
而方家?
他们多的是法子能把朱家恶心死。
卫老太太知道孔老太太的意思,面上神情放缓,终于不再横眉冷目:“那您的意思…”
孔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她们两个,以后不会再管孔家的事了。一下子休两个媳妇儿太难看…不过这回我们府上出了假药的事儿,她们怎么也脱不了关系,自请上普慈庵去替那个死去的百姓诵经…”
孔老太太听说卫老太太要去通州休养,什么也顾不上,先就来给卫老太太一个交代。只希望这个交代能叫卫老太太觉得满意…
卫老太太沉默半响,过后点头:“还要劳烦您一件事,不知道您肯不肯答应。”
孔老太太大松一口气,连忙答应:“只要我们家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第57章 申饬
出了城,京城的喧嚣就都抛在耳后了,可是卫玉敏的心情却并没有因着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就好一点,垂着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大夫人搂着她不住垂泪:“那个人狼心狗肺,你别再想了,再想也只是叫自己伤心。”
卫玉敏苦笑一声趴伏在小几上,看着上头摆着的一座小画屏发呆,半响才摇头:“母亲,早在得知他算计我的那一刻,我就对他死心了。我还没有自甘下贱到那样的地步…”
能有的选的时候,人的底气总是会更加足一些。
那些没有娘家依靠,娘家没人可以出头的女人们或许才会选择忍着,可是她卫玉敏从来就没想过要忍。
她抿了抿唇,提起朱芳的时候眼里有遮不住的怨恨:“我担心的是焕哥儿和元姐儿…朱家的人起先不冒头,却让焕哥儿和元姐儿挨个来府里,不就是为着让我心软吗?现在祖母不管不顾的领着我出了城,我怕他们一气之下拿他们撒气。”
大夫人想要摇头,想要说怎么会,毕竟朱焕和朱元都是姓朱的,是朱家的孩子,可是想到朱家能干出之前的事来,这话就又咽了回去,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祖母总会有法子的,你别担心…朱家,不管怎么说,你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
通州的庄子已经收拾的极干净,三老爷派来的管家林管事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迎人,见了老太太先磕了头,这才起来回话。
别庄是这几天打理出来的,时间算是仓促了,可是该有的却也样样都有,庄子周围都是庄家和郁郁葱葱的树,宽阔开朗,叫人看着心里就少了几分阴霾。
总共五进的院落,卫老太太住了东边的正房,西边那边就全数留空,卫安跟着老太太住,卫玉敏和大夫人就住了正院旁边的一座小院子。
知道卫老太太要来,到处都做足了准备,庄头媳妇儿进来同卫老太太说今晚的菜色,很有些忐忑:“仓促之间来不及预备什么,叫人进京城采买又晚了…”
卫老太太向来不在这些小节上与人为难,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碍事,你尽管按着你的安排来。”
打发了来请安的庄子上的下人们,卫老太太就有些疲惫,趁着下人们整理东西,就先睡了一会儿,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或许是人少的缘故,通州的星星都比京城的要多,满天繁星闪耀,衬着一轮缺角的月亮,竟能照明。
卫安搬了一把椅子,正坐在廊下用心的糊灯笼,听见卫老太太醒了,连忙起身进去:“祖母要喝水吗?”
这个孩子真的是很体贴人,很多事做的比贴身的大丫头翡翠和青鱼都要细心周到的多,卫老太太由着花嬷嬷给自己梳头发,看着卫安交给青鱼的东西,轻声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卫安就笑了,一笑起来就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的像是一个孩子,一笑起来让满室生辉。
“我在学着做萤火虫灯笼。”她眉眼弯弯的像是天上月牙,显得人又温柔又美好:“听说这乡间的孩子们都这么玩。”
紧绷了几天的心弦了,卫老太太很累,可是听见卫安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做萤火虫灯笼,就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悠闲,做好了吗?”
卫安就有些苦恼:“骨架难编,学了很久没有学会,最后只好叫王妈妈给编了个现成的,我正在往上头糊灯笼纸。”
卫老太太来了兴致:“我来教你。”
卫安笑的更加开心,又带着一点惊讶:“您也会吗?”
她当然炸掉卫老太太会,事实上她原本没什么糊灯笼的兴趣,只不过为了哄卫老太太高兴才学罢了-----从前卫老太太还在做姑娘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提着一盏萤火虫灯笼了。
卫老太太招手把青鱼手里的灯笼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一阵,聚精会神的一层一层把灯笼纸给糊好,上头留了个圆形的孔:“到时候用纱网罩住,萤火虫就不那么容易死…”
说着大夫人来请卫老太太去用饭,看见卫老太太同卫安挤在一块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看了卫安一眼。
这个姑娘总有法子让卫老太太开心起来。
晚上的晚饭简单却并不简薄,厨子是从京城带来的,利用乡间的原料反而把菜做的更加叫人食指大动,卫老太太少见的多用了一碗火腿鲜菇汤,见卫玉敏郁郁不乐,就放了碗:“担心焕哥儿和元姐儿?”
卫玉敏闷闷点头。
卫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语重心长的道:“我若是你,再担心,也不亏待自己的身子。你若是倒下了,你还指望谁能善待他们?朱家那帮豺狼虎豹吗?”
卫玉敏就更加担心忐忑:“祖母,我就是知道他们是豺狼虎豹,才更加害怕…”
朱家不是会给人留活路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更丧心病狂丧德败行的事来?
“他们没机会的。”卫老太太唇角噙着笑意:“你以为我为什么领你来通州,是真的因为养病?还是怕了朱家?都不是…”
卫玉敏听不大明白,可是等到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听见京城那边送来的消息,她才明白了为什么卫老太太会托病避到通州来。
三老爷让人送了消息出来,今天一大早,宫里往平阳侯府去了人,严词呵斥朱家主母平阳侯夫人铁石心肠,面对害了病的灾民毫无恻隐之心,冷眼看着人死了还去衍圣公府敲诈钱财。
这罪名听起来真是…别出心裁…
卫玉敏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朱家竟会遭到皇帝申饬。
皇帝金口玉言,他呵斥朱家主母说朱家主母禽兽不如,那朱夫人…
不能活了。
皇帝这么呵斥她了,她没有活路了,要是不找根白绫吊死,以后朱家满门都要被天下人耻笑。
大夫人愣了半响,转而就冷笑出声:“真是恶人有恶报,老天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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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夜行
总被人骂天收的天收的,可是真正被老天收走性命的,没听过几个。
谁说是老天要收她们?是卫老太太要收他们。
朱家敢拿她的孙女不当人,敢算计卫家,她就敢剁掉朱家伸出来的收!
朱家怕是还做梦呢,以为卫家不会把事情闹大,以为衍圣公府会为了名声遮遮掩掩,这种溜须拍马起家出身的人见识就是不够高,不知道这世上人心总是多变难以揣测的。
孔大太太孔二太太当初能为了孔家名声就听他们的要挟,自然能为了遮住更加大的丑闻不遗余力的下死力-----拉皮条的名声要是传出去了,孔家以后如何在世上立足?
孔家是丢不起这个脸的,谁动他们的脸,他们就要跟谁拼命。
朱家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以为手里握着一个害死人的把柄,就认定孔家会屈服,却不想想,孔家也不是傻子,他们一查到底,什么查不出来?
何况还有方家。
方家把消息递进宫里去,方皇后为了维护弟弟,当然是要把责任往朱家身上推,她跟隆庆帝的感情又向来不错,再拿之前的明皇后哭一哭,隆庆帝原本就对小姨子心怀愧疚,听说卫老太太还被逼去了庄子上,还病了,对朱家会留情吗?
不会的,虽然为了保全卫家和孔家的颜面不会把卫玉敏的事提到明面上,可是他多的是法子整治朱夫人。
卫玉敏惊得简直不知如何反应,呆了半响才恍然大悟:“祖母您是故意的,以退为进…”
卫老太太叫了隆庆帝很多年的姐夫,这个姐夫未发迹的时候很是谨小慎微的做人,同她的姐姐和她的关系向来是极好的,她当然知道怎么能叫隆庆帝发怒。
卫安也知晓这个道理,卫老太太不是寻常的老太太,她愿意的时候,是很有本事的。
所以她挑明卫家的处境,甚至把明家的过往也拿出来说,就是为了激起卫老太太的斗志。
卫老太太笑了笑没有回答:“所以我说,不管什么时候,担忧和生气都是最没用的。不管事天塌了还是地动了,首先要稳得住,稳得住,才能想以后的事。”
卫玉敏心悦诚服的应了是,又问卫老太太:“那焕哥儿和元姐儿…”
卫老太太脸上就添上了些阴霾,提起朱芳的时候脸上神情不屑至极:“那个中山狼聪明狡猾的很,他知道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申饬他。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可是对于你和我们卫家来说,这两个孩子却不能放弃。权衡利弊,他也知道该怎么做。现在要是把我逼得再急一些,我‘病势沉重’了,恐怕他是担不起这个干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