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淡淡地道:“嬷嬷,我可从来没答应过帮她什么,不过是耐不住她的苦求,勉为其难地行了个方便,带着她去见祖母,之后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周姨娘明明可以背着人来找自己,却偏偏要选择在人来人往的花园,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放任不管。如果就让她这么跪在那里哭哭啼啼,自己成什么人了?别人又会怎么议论?尤其她现在身子娇贵的很,如果真的有闪失,自己不是白白替林氏担了残害欧阳家子嗣的罪名?周姨娘就是算准了这点,才会明目张胆地算计自己,的确是个聪明有心计的女人。只是她既然这么做,必定是破釜沉舟了,至于她见到祖母以后是要哭诉自己被主母迫害呢,还是要求情保住这个孩子,可就与她欧阳暖无关了。周姨娘既然想要借她的手见到祖母,她自然要顺水推舟,让自己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才是,周姨娘若是没本事,只会被林氏反咬一口,若是有能耐,自然能让林氏脱层皮!想必这一场狗咬狗的精彩大戏,不会让自己失望才是!
想到这里,欧阳暖微微笑了:“菖蒲,周姨娘体弱,你还不扶着点儿?”
周姨娘一看到菖蒲那双手靠过来,立刻使劲儿往后缩,生怕被那双铁手碰一碰自己要痛两天,赶紧道:“大小姐仁厚,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得动!”
欧阳暖的笑容多了两分亲切:“那姨娘千万小心着些。”刚刚跪的那么狠,现在膝盖都还是青的吧,脸色居然还能半点都不动容,周姨娘真有几分忍劲儿。也是,近些年欧阳治身边的女人纳了不少,如今留下的不过是小猫三两只,能在林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欧阳治向来是偏爱美色的,却也自始至终认为林氏体贴大度,是个合格的主母,但凡他觉得她好,自然会一直维护,单单从张文定那件事情便可以看出来他分明是偏袒林氏。但作为男人,他的尊严和地位是不容侵犯的,林氏妨碍了他的子嗣是大过,就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脸无情了……欧阳暖这样思忖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可亲。
到了李氏的寿安堂,张妈妈已经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态度亲热得很,只是看见了周姨娘,表情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了。
欧阳暖对周姨娘和气地笑笑:“姨娘在外面稍候片刻吧,我先去回禀祖母。 ”
张妈妈见到欧阳暖如此行事,不免暗中点了点头,大小姐果然是个稳妥的人,知道没有老太太的准许就贸然带人进去必然会受责怪。她亲自为欧阳暖打起了帘子:“大小姐,请。”
欧阳暖走进去,李氏一见她就笑了,招手道:“暖儿,过来尝尝。”欧阳暖笑着向摆放在炕上的小条几看了一眼,见南酸枣糕、脐橙糕、胡萝卜糕、南瓜糕等十几个果蔬糕类和丁香李、相思梅、鲜杨梅、长寿果、美味果、桔饼、金丝密枣这些蜜饯点心摆了满满一茶几,不免笑了起来:“祖母怎么这么好兴致?”
“还不是你姨娘,她知道我爱吃这些,说京都的点心虽然精致却到底不如原汁原味的好,特地从南方托人捎过来的。”李氏笑地十分亲切。
这个姨娘,说的自然是李姨娘了,欧阳暖上去挨着李氏坐了,顺手拣来一个长寿果吃了,道:“嗯,的确和京都的口味不同,还是姨娘孝顺祖母,连带着我也有口福了。”
李氏听她这么说,笑的更开怀了,道:“其实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关键是这份心意难得的很。这府里现在除了你隔三差五就送东西过来,就数得上你姨娘最有心了。”
李氏说的不错,欧阳暖明面上来请安,却不知送来了多少礼物,其中有一幅被原夫人珍藏的珍品观音双面绣,乃是耗费数名绣娘运用流行的戗针、擞和针、扎针并结合一度失传的蹙金、平金、盘金、钉金箔等不同针法,花费了三年时间才绣成,气派庄严,美丽夺目。当初李氏一眼看中了此物,林婉清却因是宁老太君所赠不愿割爱而惹得李氏心中暗暗不快,欧阳暖从方嬷嬷口中得知此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幅珍品刺绣送了过来。在她看来,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对付林氏势必要拉拢祖母,如今李氏对自己如此亲厚,自然是大有缘故。然而欧阳暖脸上却不露出分毫,面上笑嘻嘻的,道:“向祖母尽孝是孙女的本分,现在有姨娘一起承欢膝下,祖母当更高兴才是。”
李氏闻言点头,轻轻拍着欧阳暖的手道:“好孩子,当真没辜负我护着你们姐弟的一番心意。”
欧阳暖笑得更温柔更谦和,李氏说的没错,她如今是挡在自己和爵儿身前的一道厚重的盾牌,只要有李氏在,林氏断断不敢明面上与自己撕破脸。
她提也不提还有个周姨娘在外面候着的事情,陪着李氏喝喝茶品尝美食,间或说几件爵儿身边的小事来逗她高兴。张妈妈在一旁看着,倒有些不明白了,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大冷的天把周姨娘领到老太太院子里却提都不提,就这么白白晾着人吗?真是太捉摸不透了……
张妈妈琢磨了半天,终于开了口:“大小姐,周姨娘还在外头站着呢,外面风大,你看是不是请她先回去?”
李氏一听,立刻皱起眉头。欧阳暖像是突然想起来有周姨娘这个人一样,眼中微露懊恼,生怕被误会一样急着解释:“是啊,跟祖母说的高兴差点忘记了,一早经过花园的时候我被周姨娘拦了下来……”
李氏笑了起来,和蔼道:“有什么事慢慢说,不必着急,你怎么把人领到这儿来了?”
欧阳暖轻声细语,将刚刚遇到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随便发表意见,只是把所有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倒是隐去了林氏软禁折磨周姨娘的那一段,这事当事人来说效果更好。说完还一副担心的模样道:“我本来不想管这些事,可听她说有了爹爹的骨肉,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死活跟着我们,孙女实在不好赶她走,祖母可别生暖儿的气呀!”
李氏闻言一愣,听到周姨娘竟然怀有身孕的时候眼皮子一跳,连脸色都凝重了起来,欧阳暖看到她这副反应脸上顿时露出不安的样子:“祖母,暖儿是不是做错了?”
☆、.031 状告主母的姨娘
李氏脸色缓和了几分,道:“你这个孩子心地真是太善良了,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她找上你还不是看你年纪小好糊弄?”
“祖母教训的是,暖儿的确是莽撞了。 ”欧阳暖眼圈立刻就红了,颇有几分愧疚的模样。
李氏其实并没有对欧阳暖生气,如今后院事务被她交给了李姨娘,欧阳暖若是强出头就是越俎代庖,而带着人来寿安堂就不一样了,事关重大,李姨娘当然做不了主,一切是自己说了算,所以欧阳暖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的,李氏看着她不安,心里反倒软了,转而安慰道:“暖儿,我只是提醒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儿罢了,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欧阳家的血脉,你倒没有做错。”说完,她便对玉蓉道:“去请周姨娘进来。”
不一会儿,周姨娘跟着玉蓉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见了李氏就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然后又给欧阳暖行礼,李氏淡淡地道:“起来吧。”
周姨娘这才战战兢兢爬了起来,拘束地站在屋内,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欧阳暖,像是指望她开口一样。欧阳暖却状若无意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李氏冷冷盯了她一眼,道:“暖儿说你在花园拦住她硬是不肯走,到底有什么委屈连李姨娘都解决不了,需要求到我这里来?”
李氏虽然有心给周姨娘一点颜色看看,免得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到处惹人笑话,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扫过她并不明显的腹部。欧阳暖在一边冷眼旁观,对于李氏的心态看得一清二楚,如今欧阳府里只有自己和爵儿一对姐弟,剩下的就只有林氏生的欧阳可,对于将传宗接代看得极重的李氏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子嗣重要,这也是欧阳暖敢于直接带着周姨娘来寿安堂的原因。她笃定李氏再心狠,都没法对自己的亲孙子见死不救……
周姨娘闻言一震,声音微微颤抖地道:“老太太,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与主母林氏有关,李姨娘实在是做不了主的,我只能来求您!”
李氏倒是被这话说得一愣,她以为周姨娘不过想昭告天下说自己怀孕了以求得自己的重视罢了,没想到竟然与林氏有关,不由得沉下脸来:“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周姨娘又跪下,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脸上全都是豁出去的神情:“老太太,我自知身份低微,在后院里一直敬重主母、伺候老爷,谨言慎行,小心翼翼,我一直以为,能得到老爷垂青已经是万幸,其他不再奢求。谁知老天爷垂怜竟让我怀了身孕……只是从那一天起,我的院子里便不再安全,日常的份例被克扣不说,下人们也多有欺凌,在我院子门口接二连三的有人窥探,饭食里藏有红花,香包里含着麝香,房门口还有人悄悄布置了冰块……”
李氏脸色越听越难看,自古以来主母整治妾室的法子多得是,她不想管也懒得管,可欧阳府里子嗣太少,这两年自己没有少把林氏提过来训斥,让她要想方设法替治儿开枝散叶,她竟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李氏盯着跪在下面的人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确定没有弄错吗?你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你们主母所为?”
“老太太,我绝不会弄错!既然我已经到了这府里,有些事情也不会藏着掖着,我是老爷上峰送来的,他为了调教我歌舞还曾请来青楼里的一位老嬷嬷,那老嬷嬷曾说过大宅门里主母对付姨娘的法子不胜枚举,让我一定要小心,是她教我认识红花麝香的。”周姨娘这时反倒平静下来,有条有理地答道,“所有这些送来的东西,我一点未动都留着,丫头环儿可以替我作证,她是欧阳家的丫鬟,爹娘都在府里,并非我从外面带进来的,绝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姨娘冒大险诬陷主母、蒙骗老太太的,老太太尽可以找她来。”
“啪”地一声,李氏手边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欧阳暖面色似惊诧万分,声音却十分平稳:“周姨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诬陷主母的罪名可是你能承担的!哪怕你真的身怀有孕,老太太也不会轻易宽恕了你!”
周姨娘抬起脸,斩钉截铁地说:“大小姐,您心地纯善当然不会想到继夫人是个口蜜腹剑、心肠狠毒的妇人!若是她只是针对我一人也就罢了,可她针对的是我腹中老爷的骨肉!这些年来,不止我被她处处迫害,连半年前急病暴毙的柔姨娘,去年上吊的王姨娘,前年被老爷宠幸后跳井的丫头玉红,三年前的良妾汪氏意外坠湖无一不是和她有关!关于我刚才所言,老太太可以派人去我院子里查证,我愿意发下毒誓,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实之处任凭老太太处置,上刀山下火海被活剐也绝无怨言!”
这话一说,不要说李氏,连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震惊了,足足有一会儿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氏还要问什么,就听见丫鬟玉蓉惊呼一声:“周姨娘晕过去了!”
张妈妈眼明手快地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掐了半天人中没有效果,回头看着老太太:“您看怎么办?”
李氏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压抑不住对子嗣的关心,道:“去请王大夫来替她诊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怀了孕!”
周姨娘被人扶到隔壁屋子去休息了,李氏的表情始终阴晴不定,欧阳暖心中不免为周姨娘暗暗喝了彩,果然是在林氏眼皮子底下安然活了这么久的女人,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说完了话再这么一晕倒,请来大夫一诊治真的怀了孕,祖母必定心软,纵然不重重惩治林氏,也非要为她做主不可!况且,状告主母这种事可不是好做的,贸然惊动了林氏,人家将所有证据全部销毁,周姨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这么一晕过去,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劳心费神,李氏自然会去查证!
“张妈妈,带人去周姨娘的院子把那崔妈妈和丫头带来,还有她所说的证物,一样不可少!”李氏冷冷地道,眼神冷酷。
☆、.032 只待东风起
张妈妈低头,应了一声是,立刻带着手底下的妈妈们去了。
欧阳暖眼见这种情形,轻声对李氏道:“祖母,今日这件事牵涉到娘,我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吧。”
李氏愣了愣,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沉声道:“不,你留下,也算作个见证。”
欧阳暖微微点点头,留下来看戏么,她自然是愿意的,横竖这把火一定会烧的林氏面目全非,看她这个贤妻还怎么做得下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丫头领着王大夫来了,老大夫慌慌忙忙进门还以为是老太太病了,一看李氏好端端坐在炕上,纳了闷。李氏慢慢说道:“王大夫,您为我诊治数十年,是我最信任的大夫,今天请您来,是要为一位姨娘诊治,这事关我家族的子嗣大事,请您一定尽力。”
王大夫医术高超,德高望重,寻常人家请还请不到,这还是看了李氏的面子才肯来,让他给一个地位低下的姨娘看病当然是不妥当的,但老太太如此郑重其事的说了,王大夫便点点头道:“老太太放心,老夫自当尽力。”说完,便在丫头的引领下去了隔壁。
王大夫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对老太太道:“隔壁那位夫人,的确是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
李氏闻言眼中顿时亮起光彩,忙道:“劳烦您坐在一边喝杯茶,待会儿还有事要麻烦您。”
王大夫坐到一边喝茶去了,这时候,张妈妈风风火火回来了,还捎带回来一个管事崔妈妈,一个丫头环儿,以及不少女子日常用的钗环首饰香包衣裙。李氏沉声道:“王大夫,还请上前去验一验,这些东西对孕妇可还安全?”
王大夫面带疑惑地走上去,一一翻看了,先放在手上摩挲半天,接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刚开始略带疑惑的表情越发凝重,又重新把所有东西检查过一遍,甚至连胭脂都打开盒子沾了点放在口中尝了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终于明白老太太这是找他来干什么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李氏,脸色黑的像是锅底一样,真是想不到这是找他验这个来了。李氏见他神情有异,不由自主问他验的如何,他却皱着眉不说话,李氏问了再三,他都沉默不语。
欧阳暖郑重地道:“王大夫,您出身杏林世家,父亲还做过宫中御医,家学渊源,若是连您都不肯跟我们说实话,祖母实在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王大夫目光凝重,心里捉摸再三,终于开了口:“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老太太,这些东西你是从何得来,全都是害人的污秽东西啊!”
这时候,一直瑟瑟发抖的崔妈妈突然两眼一翻,吓得晕过去了,她就没周姨娘那么好的待遇,谁也没管她,就任由她倒在那里。环儿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厌恶的神情。
李氏一听王大夫说了这样的话,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她看也不看崔妈妈,叹了一口气道:“王大夫,现在不必说,我都明白了。请您先去一边休息,张妈妈,着人去请老爷、夫人和李姨娘!”
欧阳暖自动自发坐到王大夫下首陪着他喝茶去了,张妈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大小姐,心里暗自点头,不声不响点了把大火,眼看这阵东风一来就能把整个屋子烧得一干二净,她却坐到一边喝茶去了,果然是个狠角色,实在看不出清高自持不善争斗的前主母竟然能生的出这种女儿,真是不简单啊!
李姨娘的院子离李氏的寿安堂最近,第一个到,一来就看到这屋子里凝重的气氛,联想到周姨娘来找过自己的事情,顿时就明白过来,立刻垂头屏息道:“老太太找我,不知有何吩咐?”
李氏却换了向来和蔼的脸色,冷冷道:“你且跪下,等老爷和你主母来了再说。”
李姨娘向来在这里受到优待,没想到这次一来就受到这种待遇,但还是听话地跪下了。欧阳暖轻声细语道:“祖母,地上凉的很,李姨娘身子肯定受不了,还是——”
李氏看了低眉顺眼乖巧万分的李月娥,也觉得自己似乎迁怒她了,但也不好让她马上就起来,道:“去给她拿个垫子。”
丫头立刻上来给李姨娘加了个大红妆团花缎垫子,她低下头,老老实实跪着。
不一会外面就有人通报林氏来了,欧阳暖明显看到李氏眼中的火气和不满,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脸上却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幸灾乐祸的样子,反倒还带了几分担忧,倒还真有点情真意切的样子。
林氏进来后跟平常一样行礼问安,李氏却不叫起,只是把她晾在那里,林氏跪在地上,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她自从嫁到这个家里就是当家主母,老太太虽然不好伺候却也从来没有刻薄过她,现在倒让她和一个姨娘一起跪着,简直是当众给她难堪。欧阳可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见到这种情形勉强笑道:“祖母,地上凉,娘身子不好,是不是让她先起来说话?”
无巧不成书,刚才欧阳暖也这么说过,李氏就给加了个垫子,现在欧阳可说了,李氏却挑起眉头:“她身子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我没让她起来,就跪着吧。”
欧阳可脸色一白,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欧阳暖和王大夫,越发觉得疑惑,到底是怎么了?张妈妈打圆场道:“二小姐,你先去那边坐着吧。老太太和夫人有话说呢!”
欧阳可没奈何,只好到欧阳暖的下首坐下,只是脸上的疑云越来越重。可是欧阳暖脸色平静,祖母李氏又黑着一张脸,让她不敢随便开口询问。
屋子里始终没有人说半句话,沉寂的可怕,丫鬟婆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李姨娘有个垫子到底好些,林氏却在地上跪得双腿麻木,摇摇欲坠,欧阳治终于进了门,一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有点愣神。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怒气,孩子们还在一边呢,你这么罚婉如……不好吧……”
李氏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了,锐利的目光射向欧阳治,口中平淡无波地道:“都在正好,也让她们看看听听,以后多学着点,王大夫,把你查到的东西好好跟咱们老爷说上一说吧。”
☆、033 山雨袭来风满楼
李氏这么说,都没有叫丫鬟婆子回避,就是不忌讳这件事传出去,林氏的罪名一旦作实,就再也没法在下人面前端着一副主母的架子了,也就是说,李氏是不准备再将管事的权力还回去!欧阳暖这么想着,脸上担忧的神色却越发深重了,仿佛对林氏是出自真心的关怀。一旁的欧阳可看见她的神色,气得想吐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跪着的林氏是她欧阳暖的亲娘呢!
张妈妈早已叫了一排丫头,把周姨娘院子里的东西都端来放在桌子上,欧阳治看着这些胭脂粉盒、衣裳首饰之类的物件,脸上也露出惊奇来。
刚才还等着欧阳治来救场的林氏一看到这些东西,脸色立刻就变了,李氏一声冷笑,冲着王大夫点点头,王大夫走了过去,指着胭脂粉盒道:“这些是周姨娘屋里的胭脂水粉,我已经验过,里面藏有少量的水银,若是不懂医理的人肯定不知道,水银有剧毒,但少量使用并不会死人。有些腌臜地方……用喝水银的方法避孕,但肯定对身体有很大伤害,长期用的话只怕性命不保啊!”
腌臜地方?欧阳治一想,脸色就变了,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王大夫拿起一张纸包着的茶渣,道:“我仔细检查后,发现里面混着些红花粉末。 ”
王大夫出身杏林世家,家学渊源,对于这些药材再清楚不过,即便是一些宫廷秘药,乃至民间偏方都少有他不知道的,他说是就肯定没错,欧阳治脸色越发难看了。
王大夫却还在继续说,“这盒香膏里面,带了不少的石榴籽粉末。”
石榴籽?欧阳治不禁问:“石榴籽有何效用?”
王大夫慢慢道:“加了石榴籽香膏会更加细腻柔软,而且香气馥郁,却能够抑制怀孕,若是孕妇的话,这种东西是大忌,一旦用量多了就会小产。”
欧阳治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死死盯着这些东西说不出话。
可事情还没完,王大夫继续拿起一件颜色鲜艳的撒花烟罗衫道:“这衫子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从过去留下来的医书里面看到过类似的案例,所以刚才特意抽了里面的一根丝,仔细查验后发现其实这衣服上的丝线是用树胶、椰子和蜂蜜浸湿的羊毛绵球织造而成……老太太和老爷可能没听说过,其实这种东西早前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恶毒法子,若是长期穿着这样的衣服,生出来的孩子只怕……只怕是……活不成的……”王大夫硬着头皮说完,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氏胸前急剧起伏,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愤怒的情绪,道:“够了!王大夫不必多说了,谢谢您为我们家尽心尽力,日后定当重谢!来人,送王大夫出去!”
这是要清理门户了……欧阳暖冷眼看着,像是在看人世间最大的闹剧,表情自始至终很平静很安宁。 欧阳可却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咬出鲜血,说不出一句话。
“老太太,刚才这些东西是——”欧阳治也被这些阴毒的法子惊骇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哼,这都是为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李氏冷冷哼了一声。
欧阳治脸色大变,先是惊喜周姨娘怀孕后是勃然大怒,谁这么胆大妄为竟然敢害他的孩子……
林氏没等欧阳治说话,先发制人,抢先道:“李姨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亏得老太太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敢暗害老爷的亲生骨肉!”
李姨娘吃了一惊,花容失色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太太、老爷明鉴!”
李氏猛地一拍桌子,眼神狠厉地看向林氏:“都住口!去把崔妈妈弄醒!”
张妈妈使了个眼色,自然有妈妈们上前七手八脚把崔妈妈弄醒了,她一醒过来老脸就吓得发白,哆哆嗦嗦跪下了:“老太太饶命啊!”
“你老实说,到底是谁让你把这些东西给周姨娘用的?若有一句不实的话,我揭了你的皮!”李氏恶狠狠地道。
崔氏看了林氏一眼,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不敢说。欧阳治上去就是一脚,狠狠揣在崔妈妈心口:“该死的老奴才,再不说就连你全家一起发卖了!”
崔妈妈被一脚踹的一个踉跄仰面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却只能硬撑着一口气爬起来跪好,这时候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当真是两难,李氏却一声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府里你是老妈妈了,李姨娘刚进门没一个月,管事不过几天,能劳的动你吗?”说完,她的目光像是毒箭一样射向林氏,道,“你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你派人送去周姨娘那里的,你还敢赖在李姨娘头上,好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欧阳暖这时候淡淡看了李姨娘一眼,李姨娘本就机灵,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怎么做,马上爬起来跪倒在欧阳治的脚底下,脸色煞白一片,惊慌失措地道:“老爷!不是我做的……我进门前虽然也是书香门第,到底是小门小户,这些腌臜东西简直是闻所未闻!要不是王大夫说起,我连听都没听过!老太太说的是啊,我才管事几天,崔妈妈怎么可能听我的指派!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她跪在地上反复不停地叫着冤枉,泪水涟涟,比梨花带雨还要惹人怜爱。
欧阳治一看心都碎了,李姨娘脸上慢慢都是不知所措和委屈,想来也是,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那种阴狠的法子绝不是她能想得出来的,何况她才接手没几天,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安排这么精细复杂的害人法子!他想了想,先扶起了李姨娘:“不用哭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起来站到一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