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眼睛里的水光流动着,在烛光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娘——”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样美好的玉石,怎么能和一块碎瓦同归于尽呢?娘能忍得,你也忍得,慢慢等待吧。”
李长乐低下头,良久没有应声,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接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历,京都的达官贵人们纷纷赏雪煮酒,欢喜异常,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场大雪陆续下了半个月,造成了灾难,西南边陲数十万人受灾,皇帝十分震动,下令缩减开支,开仓救济,并责令文武百官上对策。一时之间,奏章如雪花一般飞上了皇帝的案头。
亭子里,拓跋真一身深蓝色长袍,衣襟与袖口处都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海翱翔仙鹤图,配上镂空金缕腰带,再饰以通体碧绿竹节佩,看起来风姿潇洒,卓尔不群。他手上的黑色棋子,迟迟也没有落下去。
李敏峰看着他,微微笑道:“三殿下还在忧心灾情么?”
拓跋真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最终落了子:“哪里,政事自有太子殿下操劳,我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李敏峰淡淡道:“三殿下,你我相交多年,你又何必瞒我呢?”
拓跋真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是疏朗一笑,道:“看敏峰兄,似乎对灾情的解决成竹在胸了?”
李敏峰落下一枚白子,随口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开仓放粮那一套,陛下的耳朵都要生茧了吧。”
拓跋真点点头,笑道:“的确是,父皇这两日把臣工们都召集去骂了一通,责令他们三日内想出彻底根治灾情的良策,可惜,并无人敢于献计。”
也许不是不敢,只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去冒险罢了。李敏峰并不戳破,只是催促道:“三殿下,该你了。”
拓跋真不言语,眼睛却望向李敏峰的身后,李敏峰诧异,回头一望。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三个少女在丫头仆妇的拥簇下袅袅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袭绯色衣裙,有着牡丹的艳丽却无一丝俗艳,举手投足间灵气逼人……回廊两旁盛开着一簇簇品种名贵,姿态万千的梅花,大朵大朵的花怒放着,梅花傲雪的奇景,竟然生生被李长乐的美丽压了下去。
李敏峰忙朝拓跋真望去,果然,对方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李敏峰心头暗笑,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妹妹会不动容的,拓跋真再淡漠,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他挑了挑眉毛道:“长乐你倒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时候来,害的三殿下都把下棋给忘了!”
李长乐看了拓跋真一眼,巧笑倩兮道:“有事耽搁来晚了,长乐以茶代酒,向三殿下谢罪。”
拓跋真哈哈一笑,起身回应:“哪里哪里,大小姐这样的美人,纵然等上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李长乐的脸色微红,想起母亲提醒他,在帝位未明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动摇的话,立刻摆正了容色,只矜持地坐下,道:“这是我的两个妹妹,常喜和常笑,上次三皇子已经见过了吧。”
拓跋真的目光在脸上带着羞涩的李常笑和望着自己眼睛发亮的李常喜的脸上一扫而过,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不过是庶出的女儿,不必放在心上。
李常笑垂下头去,自己不过是来做陪客,只要凡事不出声,莫抢了大姐的风头就好。
李常喜却掩不住面上的红晕,先前她还有些担心自己的伤疤会影响到出嫁,昨日大夫人单独让她过去,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和三殿下相处,言谈之间颇有许嫁的意思,让她喜出望外。三殿下虽然出身不高,可毕竟有一个地位高贵的养母武贤妃,纵然将来无法登上帝位,也至少是个位高权重的亲王!这样好的婚事母亲居然会想到她,这让原先因为雪里香引发的怨恨一下子淡了许多。
“刚才三殿下可是在为灾情担忧?”亭子里熏着暖炉,李长乐睫毛上很快化了一层雪珠,更显得美目流盼,气质高华,给人一种既想呵护亲近,又让人不忍亵渎的感觉。
拓跋真点头,望向亭外的鹅毛大雪,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李长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看见雪中有一个丫头,撑着一柄竹伞,伞下一个披着红羽大氅,粉雕玉彻的年轻女子,看到她的一瞬间,李长乐唇角忽的抿紧,又很快松开,眼里爆出慑人的厉光,瞬间的狰狞表情,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李常喜先皱起眉头,道:“李未央,你又在那里干什么!”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一眼凉亭里的众人,勾起唇畔的一抹笑容,故意慢腾腾地走过去:“未央见过三殿下,大哥、大姐。”
李常喜鄙夷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盅:“天气这样冷,百姓都在受灾,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采集梅花上的雪水,当真是没心没肝。”
李未央笑了:“百善孝为先,我是为老夫人采集梅花雪水,怎的,五妹有意见?”
李常喜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李长乐看了一眼李未央,反倒柔声道:“妹妹,天气寒冷,你多保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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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忧伤,表示没话说
050 雪中钓鱼
李未央微笑:“多谢大姐关心。”自从上次在荷香院里吃了亏,李长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自己不但温柔可亲,更是处处礼让,再也不复失态的模样。
想也知道,大夫人必定言传身教了一番。
与李长乐相比,李未央身上少了奢华的妆扮,显得年纪非常小,而且稚嫩。但拓跋真一见到她,就会想到当日在大厅上她咄咄逼人、光芒万丈的样子,不免对她多了三分注意,此刻笑道:“三小姐请坐。”
李未央并不推辞,仿佛看不到李常喜的冷脸,挨着李常笑坐下了。李常笑悄悄向她投来一个友好的笑容,李未央有点惊讶。
在前生,李常笑和如今一样,懦弱善良,听话懂事,后来大夫人将她嫁给了五皇子,可是五皇子毕竟生母高贵,所以李常笑只屈居侧妃,正妃性子跋扈,她日子过的很不如意,后来接连掉了两个孩子,神智渐渐失常,成了李家的一枚弃子。如今再看到李常笑一副友好的笑容,李未央不免有点难过,她不能改变每个人的命运,但若有一天,大夫人等人都被剪除,这个妹妹的命运,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再看另外一边,拓跋真微笑着与李长乐说话的模样,李未央不由笑了,当年大夫人把宝各押了一半在太子和七皇子的身上,在权衡了之后,还是将李长乐许给了声势渐旺的七皇子。谁知后来七皇子却因为拓跋真的构陷失去了皇位的争夺权,大夫人立刻用老夫人去世需要守孝的名头,阻挠了婚事,直到拓跋真登基,李长乐才被接回来,在京都却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所有人都嘲笑李家留着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最后留成了老女。
当时自己还十分同情她,在大夫人的请求下,经常接她来宫中散心,却想不到真正愚蠢的人正是自己,人家早已情愫暗生,不过碍于京都风声鹤唳的局面,还需要自己在李长乐的身前作个箭靶子而已……后来她仔细想一想,其实拓跋真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李长乐,不过是因为地位低被父亲拒绝,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依照他的性格一定耿耿于怀,等到功成名就,自然可以赢得美人、一洗前耻了。
拓跋真注意到李未央的目光游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感到奇怪。
李长乐突然道:“其实,长乐倒是有主意,可以化解这场天灾。”
拓跋真一震,幽深的眼眸中浮上几丝兴味。
李长乐朗声说道:“其实雪灾乃是天祸,实在不可避免,却可以用人力设法解决。一则是开仓放粮,在各大衙门口设立粥铺,解决灾民的燃眉之急。”
又是开仓放粮,拓跋真眼睛里露出失望之色,脸上却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长乐不疾不徐道:“二则,是要请陛下举行一场祭天仪式,邀请满朝文武百官和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同去祈福,由皇室牵头捐款,百官应和相应。有皇室和群臣作表率,京都达官贵人自然不敢怠慢,到时候可以募集到数不清的财物,也可以解燃眉之急,更可向天下人展现陛下的仁心仁德、亲民爱民之心。”
拓跋真的目中划过一丝赞赏:“说得好!大小姐这回真是出了个好主意。”他想了想,道,“到时候,还要请李丞相带头捐款了。”
李长乐和李敏峰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这是自然的。”
拓跋真微笑道:“当然,我会请太子向父皇上折子,告知天下这是李家大小姐的善举,想必父皇必有赏赐,大小姐的美名也会传遍天下。同时,捐款后属于李丞相的财物,自然完璧归赵。”
李未央微微一笑,拓跋真反应很快,现在他还是依附于太子的,自然不可能越过太子提主张,但若是表明这是李家大小姐的功劳,一则太子顾及李家,定不会专美于前。二则,恰到好处地向李丞相示好。三则,拓跋真定会想方设法让太子去不成,然后自己亲赴灾区,领了这份让天下万民敬仰的好事。
这算盘打得太响了,李未央不由淡淡冷笑。
李常喜看李未央若有所思的模样,冷笑道:“看三姐这样子,莫非是有什么比大姐还好的主意不成?”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大姐的主意自然是好的,但这并不能解百姓燃眉之急,陛下现在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治灾的策略。”
“哦?你有什么策略,说来听听。”李敏峰挑起眉头,这个三妹可是生长于民间,琴棋书画都很平平,可以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他不信,她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李未央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李长乐蹙眉,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沉痛的开口,“每次我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那些百姓却正颠沛流离,饱受苦难,我就实在寝食难安,妹妹,你若是有什么良策,说出来供三殿下参详就是,千万不要藏私。”
李未央淡淡一笑,什么同情百姓,什么寝食难安,你李长乐一顿血燕都要吃掉五百两银子,在这里大言不惭装什么善人呢?不外是想要树立贤名,待价而沽罢了。
她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反而笑道:“要救灾,不外乎几条必行之策。一则对需要赈济的灾民进行登记,此后,就按登记的名册进行救济,确保陛下的恩惠能落实到每个灾民身上,尤其是鳏寡孤独疾病者要重点得到救济,避免哄抢或者分配不均。二则实行劝分。让富有之家无偿赈济灾民,或者向灾民减价出售粮食,并给予所有向赈济灾民的富户给予荫庇子女的奖励,对不参加劝分的富人予以惩罚。三则设立粥厂。由各大衙门设立煮粥的场所,施粥赈济灾民。这也是朝廷一贯的做法,只是官员们却都并不尽心,若是赈灾的效果与官员当年考评晋升挂上关系,他们非关心不可——”
众人原本都等着看笑话,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吃惊的神情。
见李长乐流露出嫉恨的眼神,李未央微微一笑,鱼儿,就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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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你尾毛要让女主去帮三皇子想法子,你有病吗?
秦:谁说是在帮他,斜眼,也许是在挖坑给他们跳呢
051 据为己有
“四则减免赋税。遣使到灾区宣慰豁免灾民三年赋税,让灾民能够感念陛下的恩德。这么做,旨不在减税,而在于平民怨。五则建立常平仓。这是在灾难平息之后,当市场粮价低贱时,就提价向农民收购粮食,用以储备;当市场粮价上涨时,就减价出售自己储备的粮食以平抑粮价,将来再有地方发生灾害,也可用储备的粮食救灾,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众人听的面面相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拓跋真猛地拍了一下巴掌,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李长乐面上还是一如往常,一双美目里的怨恨却已经铺天盖地,她实在想不到,李未央竟然能说得出这些,更重要的是,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极有道理!她不能相信,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这救灾五策虽然稍显单薄,却当真是好法子啊!”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进了凉亭,惊了众人。
却是满脸笑容的李萧然。
李敏峰在最初的震慑之后,突然站了起来,笑道:“是啊,长乐的救灾五策,当真是非同凡响,恐怕全天下的男子也要被她比下去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后李常喜最先跳了起来:“是啊,大姐真是了不得,居然能想起这么好的法子,真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李萧然愣了一下,随后站在原地,一时竟然没说话。
拓跋真皱起了眉头,目光扫过面色发红的李长乐,终究没有言语。
“明明是我们小姐——”白芷脱口道。
李敏峰严厉地呵斥:“住口!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丫头在这里嚼舌头!”
白芷被他疾言厉色的神情吓住,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李未央。不只是她,原本在凉亭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
李敏峰走上一步,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冷凝:“三妹,你说长乐是不是个奇女子?!”
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这对兄妹还真是厚颜无耻的很。而拓跋真,此刻已经低下头喝茶去了,李家的内斗,与他并无干系,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
李萧然看着平静的李未央,心里涌上一丝内疚,随后大笑道:“是啊,长乐真是了不起,连我这个丞相解决不了的难题,到你手中竟然迎刃而解了!当真是女中诸葛啊!”
李长乐轻轻笑了,食指玩味的拂过自己美丽的裙摆,掩饰了唇边不经意露出的讽笑。
李未央,纵然这五策是你提出来的又怎样,在场众人,谁会为你作证?!娘说得对,你就是一个贱种,注定要为我铺路!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笑起来:“父亲过奖了,我不过是为百姓分忧解难而已,并没有值得夸耀的。”
竟然厚脸皮地承认了,李未央差点笑出声。就在前世拓跋真登基的半个月前,大历东部突发洪水,拓跋真亲自赶赴灾区救灾,自己也随同他前往,面临千万百姓无家可归的惨痛场景,十五名谋士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想出了应对之策。只不过当时,这理论是零碎的,并不成系统,如今她将事情重新思索一遍,才梳理出了这样一套理论。
李萧然愧疚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个并不起眼的女儿居然会有这样的头脑,但是——自己精心培养了李长乐这么多年,如今是她出头的最好机会,既能让皇室注意到她,又能在百姓中树立一个好名声。若是未央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若是她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能自己就不会埋没她的努力,事已至此,只好将错就错了。
看这边结论定了,拓跋真笑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上折子,将这救灾五策禀报父皇,到时候,再给大小姐论功行赏。”
李长乐的眉头舒展开来,第一次,心满意足的笑了。
由始至终,李未央没说半个不字。
从凉亭里回来,白芷气呼呼的,李未央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那主意分明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能让大小姐将全部的功劳抢走了!奴婢听人说,因为文武百官们想不出好法子,陛下已经诏令民间,不论男女,只要能有救灾的方法,男的加官进爵,女的给封赏诰命呢!”
“哦,是么?”李未央新奇地听着,颇有点漫不经心。
白芷一向稳重,难得急了:“现在小姐在家中只有老夫人护着,可是大小姐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她再疼你,也不会不顾大小姐她们,更何况她毕竟年纪大了,将来总有护不住您的时候,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李未央没想到白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凝目望向她:“白芷,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白芷几乎要跺脚,“小姐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呢!难道真的要火烧眉毛了你才开心呀!”
墨竹在一旁听了,劝说道:“小姐,这件事情是不是告诉老夫人——”
“不必了,老夫人为我已经够操心的,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去烦她。”李未央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雪,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救灾五策?李长乐,你慢慢等着封赏吧。
拓跋真没有食言,很快将救灾五策整理后写成折子送了上去,皇帝看了龙心大悦,又听说是李丞相家中十五岁的长女想出的谋略,当朝就对李丞相大大褒奖了一番,并许诺只要灾情过去,立刻给予相应的奖赏,一时之间,无数文人墨客写诗写文歌颂李长乐的美貌与才情,以及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以说,李丞相的长千金,一下子在京都被人捧上了天,这可和那些名门千金们靠抛头露面、卖弄琴棋书画完全不同,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将来会被记入史册,彪炳千载。
大夫人的脸上,一连半个月,都是高兴的掩不住笑容,不光是她,连同大小姐身边的人,都加了双倍的月份银子,个个笑的合不笼嘴,让别房的下人眼热。
一片欢呼声中,只有李未央悄无声息地等待着,等待一场灾祸降临到李长乐的头上……
------题外话------
话说起来,女主真是善良,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姐姐,我也终于能做一回善良的小白花~\(≧▽≦)/~啦啦啦
052 风起萧墙
傍晚,李未央刚要吩咐人准备沐浴,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哭,她皱起眉头,道:“外面闹什么?”
墨竹立刻道:“奴婢去看看吧。”
李未央想了想,道:“把人带进来。”
“是。”
“大小姐的丫头欺负人……”墨竹领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哭哭啼啼的,脸上满是红巴掌印子。
“究竟怎么回事?”
“小姐,呜呜呜,小姐沐浴的时辰快到了,奴婢过去打水,刚刚打好了热水,就被人推了一把,把水壶都洒了。奴婢看到是大小姐房里的丫头,就忍住气,重新打了水,谁知道她一把抢过去,还给了奴婢两巴掌,奴婢气不过,和她分辩了两句,她就将奴婢按在地上打,还说三小姐算什么东西,大小姐要沐浴,谁敢和她争抢!”
“哦,是么?”李未央看了一眼小丫头身上的伤痕,的确不像是作假。
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大小姐根本是用牛乳沐浴的,从来不用热水,其实她们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李未央看着她,叹了口气,对白芷道:“拿些糕点和铜钱给她吧。”
白芷立刻遵照着做了,小丫头得了安慰,擦了眼泪细细簌簌地离去了,走的时候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李未央淡淡摇了摇头,道:“从今日起,没我的吩咐,院子里的人一概不许外出。”
“小姐!您怎么能什么都忍让!”白芷回来,脸上还是有些忿忿然。
李未央坐在窗前,右手支腮,遥遥地,传来别院的萧鼓和戏子若有若无的唱腔,李长乐爱听戏,原本大大夫人还拘束着她,可是现在却是什么都依着她了,显而易见,这对母女是高兴的过了头。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烛光下蒙上了一层明暗不定的光影,语气轻快地道:“白芷,咱们慢慢看吧。”
事情发展的进展出乎众人的意料。
先是宫中传出风声,说太后可能会召见李长乐,大夫人母女以为赏赐到了,立刻张罗着裁制衣裳,请的是在京都的最好的绸缎庄,最一流的师傅带着各色上等料子亲自登门拜访,匆匆做好了进宫的衣裳,满以为接下去就是等待封赏。谁知道不过半个月,事情急转直下。
李家没等来任何的封赏,反倒是李丞相被皇帝叫进宫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李丞相黑着脸回来,第一件事就跑进李未央的院子,气急败坏道:“未央,你给我出来!”
李未央在屋子里听见了,却并不慌张,只是笑盈盈地走出去,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李萧然强行压制住怒气:“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灾区出大事儿了你知道吗!”
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父亲,未央出了什么主意吗?”
李萧然一愣,随后道:“那个救灾五策——”
李未央眸子闪了闪,天真无邪的模样:“父亲,您记错了吧,这计策可是大姐出的呀。”
李萧然瞪大了眼睛,压住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笑了:“父亲,是你说,大姐妙计无双,是女中诸葛的,出了事情,是不是该去问问大姐呢?”
李萧然急怒交加:“未央!这计是你出的,现在捅了篓子,你要负责到底啊!”
李未央的笑容明媚:“凭什么?”
李萧然气的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我没有在父亲的身边长大,所以我的功劳就由父亲疼爱的大姐来领,出了事情就得我去解决吗?”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道。
“未央!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李萧然怒声道。
李未央看着他,神情并无一丝怨恨:“那么,父亲,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李萧然不由自主走上前一步:“当然是想出对策!”
“父亲,我只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李未央的声音很柔软,听起来像是在说我不喜欢珍珠我喜欢玉器一样的可爱女孩子,可是她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李萧然气得够呛,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生气,现在还有求于她,便紧紧盯着她的眼:“未央,父亲知道你是在赌气,可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就是因为用了你的策略,结果灾区引起了很大的暴动,现在虽然派去了大军,可是镇压不是办法,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李未央笑了笑:“父亲,你对我真是太有信心了,我再说一次,真的没法子。”
李萧然重重跺脚:“未央!”
李未央紧紧的盯着李萧然的眼,声音冷冷的:“父亲!正因为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好好和你解释,这策略虽然是我出的,可我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你认为我能想到什么好的主意吗?!与其依靠我,还不如去问问丞相府里那些门客!或者去问问游学多年才高八斗的大哥!亦或是倾国倾城的大姐!父亲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付诸无数心血,现在该是他们回报的时候了!”
李萧然被她的气势压住,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怎么会被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压住呢?为什么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恐惧的东西?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李未央都不会将这一切的答案交出来?!还是说,她是真的不知道?的确如此,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就算提出这样的策略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闯了祸,她当然不敢承认了——李萧然不再吭声了,他其实每次面对这个女儿,都有几分心虚,几分愧疚,虽然这部分占的很小,可他不得不承认,与李长乐比起来,他给这个孩子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顿了顿,他道:“真的没法子吗?”
李未央眼光亮闪闪,语气无比诚挚:“父亲,未央没法子。”
李萧然泄了气,看着李未央还要说什么,想了想,终究叹了口气,快步离去。
白芷在一旁吓得冷汗湿透了后背,她实在不知道,小姐哪里来这样的胆量,竟然和老爷对着干,后来更是看得莫名其妙,老爷气势汹汹地来,居然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简直是——
墨竹小心地走上去,道:“小姐,外面起风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风越来越大了。”
------题外话------
电脑跟前,我露出闪亮的白牙,XXXXXXX……
053 就是坑你
接下来,李萧然变得焦头烂额,整天忙碌个不停,足足又煎熬了五日。
墨竹从外头端了茶杯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未央的脸色:“小姐,今日大夫人去追问老爷关于封赏的事情,结果——”
李未央扬起眉头,看着对方。
墨竹嘴角轻轻翘起:“老爷可能是急得很了,竟然跳起来狠狠骂了大夫人一顿!听人说,大夫人走出老爷书房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呢!”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李未央喝了一口茶,道:“然后呢?”
墨竹继续往下说:“大少爷被老爷找过去想法子,结果提出的方法都被老爷给否决了,奴婢打听到,大少爷许是急得狠了,竟然说要将小姐你绑起来审问,老爷重重赏了他一个耳刮子,将他赶出了书房。”
李萧然是个偏心的父亲,却并不愚蠢,这时候他若是将自己绑起来审问,那他一个法子都得不到,而且,世上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此举等于告诉天下人,想出那个主意的人根本不是李长乐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大小姐见到老爷气急败坏,也不敢露面,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连晚膳都是悄悄送进去的呢!哼,如今天下人都在唾骂她出的那些个馊主意,说是把老百姓害惨了。”白芷刚说完,突然想起这些主意是李未央出的,顿时住了口。
李未央笑了:“说的不错,那些的确是馊主意。”
这五个法子,每一个都会带来巨大的隐患,如果不具体施行,是绝对看不出来的。李长乐只以为是好方法,便占为己有,却压根不知道弥补漏洞的法子。登得越高,自然摔得越惨,在天下人都歌功颂德之后发现树立起来的神女原来是个瞻前不顾后、只会让矛盾扩大化的傻瓜,结果自然很惨痛。
“听说,有个书生今日在丞相府的后门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专门嘲笑大小姐,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罪人,管家带人去撕了,结果不知是谁又用红漆给刷在雪白的墙上,引来无数人观看,把她气坏了呢!”
李未央颇有兴趣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可爱的笑容。
旁人看了只会以为她是个天真的少女,绝对想不到发生这一切的设计者就是她。白芷心头暗暗想到,自家这位小姐啊,心肠可真是够黑的,一出手就这么狠,大小姐经过这一闹,还想有什么好名声,现在连街头巷尾的孩子们唱的童谣都是在骂她的。
这时候,李未央突然站起来,道:“走吧,去荷香斋。”
“啊——”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有困惑。
“若是我一直不肯交出对策,迟早会把父亲逼得跳墙。”李未央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睛。
第二日,李丞相的母亲,也是一品诰命孟氏亲自向太后上了一道折子,折子的内容便是如何解决这一次灾害的良方。当然,良方的内容只有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还在李未央的脑子里。
折子送出去三个时辰,宫里传来旨意,太后召见。
当然,受召见的不是大小姐李长乐,而是三小姐李未央,一时,全家哗然。
李萧然急急忙忙地准备,大夫人则说自己头痛,躲起来不见人影了。二夫人高高兴兴地看着大夫人吃瘪,转眼想到自己闺女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捞的,便也歇了兴头。只有三夫人,特地拿出不少银子,让李未央打赏宫人。老夫人则是命令自己身边最懂规矩的妈妈,给李未央紧急培训,生怕她不懂宫里的规矩,在太后娘娘面前丢脸。
屋子里,李长乐病恹恹地躺着,自从听说李未央马上要进宫,她又是生气又是愤怒,不知道李未央究竟是想到了怎样的主意,竟然能够立刻得到太后的召见。
阳光透过花雕的窗照进来,李长乐狠狠绞着手中的真丝娟帕,像是要将它整出一个洞来。
檀香进来,看到小姐心情这样不好,不由有点害怕,刚想要退出去,谁知听见李长乐冷冷道:“躲什么?!”
檀香在心底打了个哆嗦,脸上却挤出笑容:“小姐,今日阳光不错,要不奴婢扶着您去花园走一走?”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粉彩花瓶被摔在了地上,一下子粉碎,檀香被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随后丫头露珠掀开帘子进来了,一见到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只是低着头,道:“小姐,罗妈妈陪着三小姐来了。”
李长乐一下子坐了起来。李未央竟然还敢来,若非是她,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万人唾骂!
这时候的李长乐,半点没有想到若不是她意图争抢别人的功劳,怎么会沦落到不敢出去见人的地步呢?
“让她滚出去!”李长乐刚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罗妈妈陪着她来的?”
露珠小声说:“是,罗妈妈陪着一起来的。”
李长乐皱眉:“把花瓶收拾干净。”
这就是要见人的意思了,露珠松了一口气,忙和檀香两个人将碎片收拾了,这才将李未央迎了进来。
“大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李未央神清气爽,一张秀气的小脸带着一种青春的朝气。她并不客气,落落在案桌一边坐下,檀香忙去倒茶,露珠去捧了个小札子给罗妈妈坐下。
李长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未央:“三妹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李未央笑笑,捧着茶杯不说话。罗妈妈开门便是见山,“大小姐,三小姐马上要进宫去,一时准备不出像样的衣裳,老夫人让三小姐来您这里借一件。”
李长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我的衣裳——三妹怕是不合适吧。上次大哥带回来的料子,不是新做了衣裳吗?”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听见似的,盯着茶杯里翠绿色的嫩芽看。
罗妈妈笑道:“老夫人说了,那些衣裳太过艳丽,太后喜欢的是素净端庄的装扮,请大小姐行个方便。”
李长乐气恨难忍,那衣裳是自己的母亲千方百计打听了太后的喜好才为自己做好的,现在竟然要拱手让人,叫她如何甘心!当下道,“三妹,只怕你不合身。”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寂静了好会儿,只听的李未央轻轻将茶盖儿放下,发出一声脆响,她像是没听懂暗示一样,只笑了笑:“不合身可以改,老夫人那里自然有女红师傅。”随后她顿了顿:“还是大姐怕未央弄坏了?你放心,未央只是借了穿一会儿,一回来就还给你。”
李长乐被抢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究说不出话来了。
罗妈妈道:“时辰不早了,大小姐——”
李长乐深吸一口气,咬碎了一口银牙:“好,拿去吧。只是妹妹定要平安归来才好。”
她才不信,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好主意!最好今天进宫惹怒太后,直接被处死才好!
054 险求富贵
当天下午,李未央陪着老夫人一起进了宫。
连日大雪未停,十分酷寒,慈宁宫殿内即使放置了七八个大暖炉也没有用,仍旧抵不住寒冷深深的逼进。
老夫人穿着大红织金云霞外衫,胸前是陈绣狮子补子,领间有一道极窄的牙子花边的领子系着金银扣,加在身上的霞帔在熠熠闪着光芒。
李未央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白玉砖,随着老夫人跪拜如仪。
此刻,满堂寂静,甚至连衣角裙边发出轻微的唏娑摩擦的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哪个是李未央?”太后面容端庄,眉目慈和地慢慢道。
李未央深深地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了大礼,口中道:“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李未央依言抬头,目光恭顺,举止得仪。
太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点头,道:“是个标致的孩子。”随后她道,“那本折子里头的应对之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李未央安静道:“是。”
“哦……”太后沉吟着又着意打量她一番,“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见识,倒是难得。”
她的目光明明很温和,可老夫人却觉得那眼神犹如无往不在,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可是旁边的李未央,却像是一点没受到影响。老夫人一时,不觉心中惊诧。她哪里会想到,前世的李未央,这样的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她们起身后被太后赐座,太后吩咐豁免了虚礼,然后便和老夫人叙话,并不再提起那道折子的事情。
李未央十分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白瓷青花茶盏,安静坐在最下首,她知道,太后是不想让她过分骄傲,故意压一压她的性子。
很快,帘子外就有内侍唱报:“皇上驾到。”
众人忙都起身相迎,一身明黄夔龙纹正服的皇帝走了进来,对着太后并不行礼,唤了一声:“母后。”转头又对地上要匍跪的诸人一甩袖,漫不在意的说:“都起来吧。”
皇帝的身形很高大,年轻的时候俨然也是一位美男子,只是常年的帝王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慑人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他坐下来,目光自然便盯着堂下那个少女了。
李未央和皇帝目光相遇的时候一点都不露怯,反而顽皮地转了转眼珠,接着便大大方方地笑了。她的眼珠像黑钻一样光耀夺目,这么一转,让皇帝觉得眼前满是光彩,忍不住对她细细打量起来。
十三四岁年纪,身段虽然高挑,但显然尚未长成,不过是个孩子。
“你说救灾五策是有问题的?”皇帝瞩目着李未央道。
李未央不慌不忙低下头去:“是。”
“说说看。”
“父亲这两日回去后唉声叹气,说有负皇恩,未能替陛下分忧,臣女见父亲忧愁,于心不忍,便详细询问了灾民的实际情形,后来又将大姐的策略进行了分析,发现救灾五策的确有许多疏漏的地方,若是陛下想听,臣女便一一为陛下说明白。”
皇帝没想到一个弱质纤纤的小丫头居然说话有条不紊,不由多了两分兴趣:“你说。”
“大姐提到的救灾五策,原本可以很好的缓解灾情,然而父亲却向我提起,灾民们产生暴动,并声称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救济,可是陛下的救济粮食分明已经到了灾区的。细细想来,这岔子便出在中间环节上。第一策是登记灾民,保证救济能落实到每个人身上,可是赈灾过程中,陛下和监管的御史并不能直接将赈灾的粮食发到灾民手中,反而是一层层拨下去,最后分发的权利在胥吏、里正手中,他们便利用灾情谋私利,瞒报、虚报、谎报灾民。”
李未央轻轻抬起眼睛,发现皇帝的身子已经坐直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接着往下说道:“第二策是劝分制度,让富有之家无偿赈济灾民,或者向灾民减价出售粮食。关于这一策的漏洞所在,要陛下赦免臣女的罪过,臣女才敢说。”
皇帝皱起眉头:“朕不怪你,说吧。”
太后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身边的公主郡主这么多,却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小就如此会盘算的。
李未央笑得很温和:“是,第二策的漏洞在于,陛下实行了劝分制度,很多的地方官员便将原本下拨的赈灾粮食偷偷私藏了,然后强迫地方富户出钱出粮,这样一来,地方的富户自然心存不满,挑拨灾民闹事也是在所难免!”
刚才说的不过是胥吏、里正,如今已经牵涉到朝廷官员了。
皇帝眯起眼睛:“你是说朕的官员们中饱私囊?”
李未央低下头,认真道:“不说十之八九,十之三四总是有的,仓库里的粮食越丰富,老鼠便越是肥硕,陛下是明君,必然是心中有数的。”
老夫人有点着急,可是看皇帝,并不像是发怒的样子,便暂且安下心听她继续说。
“第三策是设立粥厂。各大衙门设立煮粥的场所,施粥赈济灾民。陛下紧急派出大臣运送粮食前往灾区,地方官员也设粥厂施赈。但就是在救济粮充足的情况下,依然有大批灾民饿死。其中的奥秘,还是出在地方官吏身上。”
口口声声都是官员贪墨,皇帝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不由恼怒:“满口胡言!”
李未央一下子跪倒在地,只是她的面上不见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平静。
不过是赌一把,只要赌赢了,她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输了,不过一死。反正她是捡回了一条命,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再者,她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个性,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很英明的皇帝,若非如此,大历也不会如此富饶强盛。
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只是直起腰杆,表情坚定。
大厅里一时之间死一般的沉寂,最终,只听见皇帝冷冷道:“你若是说不出缘由,朕就以诬告忠良的罪名赐你死罪。”
这一刻,老夫人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055 光芒乍现
李未央低下头,道:“父亲为了替陛下分忧,特地派出探子去灾民中了解情况,他说起,那些地方官员一听到御史到了,立刻连夜设厂垒灶,用高竿悬挂黄旗,写上”奉宪服粥“四个大字,并集合灾民等侯。御史到了以后,他们就鸣钟开始向灾民施粥,御史一走,则立即撤厂平灶,赈灾也就到此结束了。陛下,不仅仅是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更糟糕的是他们在赈灾粮食中掺和白泥充数,最后干脆直接以树皮下锅,灾民们就是喝这种”粥“苦苦挣扎,以至饿死。如此赈灾,焉能不发生暴乱?”
皇帝听了,几乎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不相信李未央所说的地方官员中饱私囊一事,就是因为自己派去了三拨巡查御史,都查不出暴乱的缘由,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对此事说的头头是道,若要强迫自己相信她是在信口开河,根本没有可能。
“朕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仅仅是御史,还有宫中的探子!”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李未央垂下头,皇帝当然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因为表面的证据都被那些地方官员湮灭了,对那些灾民也都采取了镇压,根本问不出什么真相。可是——这些事情,前生所经历的每一次的灾难中,她都是亲眼所见的,全都是那些贪官污吏惯用的伎俩了。
“父亲的人刚开始也查不出来,因为灾民们根本什么都不肯说,充满了抵抗的情绪,后来我建议父亲干脆叫人乔装改扮,装作暴民混入其中,当然,为使对方相信,自然颇费周折……”
“你——”皇帝几乎失语。
“四是大姐所说的减免赋税。陛下颁布了免税令,还遣使到灾区宣慰豁免,这本是安抚民心的好事。可是一些地方官员在灾害发生后,仍加紧向灾民征税。等免税令传达到灾区后,征税工作已基本完成,陛下,您的臣民们,只能虚受皇恩了。”
太后看了身旁的书记官一眼,对方正奋笔疾书,将丞相三女的直言不讳记录下来。
“五是常平仓。陛下,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负责常平仓的地方官吏利用买卖粮食的权力与豪强奸商狼狈为奸,侵吞陛下给的赈灾银子,再加上平时克扣仓储的粮食,利民之举自然也就变成了与民争利,这项制度,是落实不下去的。所以救灾五策,不过是纸上空谈而已,甚至给了硕鼠贪墨之机,实乃祸国殃民!”李未央字字句句,声声夺人。
皇帝在御座上坐了半响,都没有说一个字。
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巴里吐出一个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要人头落地了。
然而,皇帝最终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五策,可是出自你的大姐。”
李未央垂下眼睛,恭顺十足:“陛下,大姐足不出户,想出的办法自然是好的,可惜落实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的难题,而臣女与大姐不同,因为身体不好自小被父亲送去乡间养病,对贫民佃户多有了解……请陛下恕了大姐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