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冰完全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当初自己的任性,会毁坏了人家的一桩婚姻。
陈寒轩咬牙道:“纵然如此,你们郭府也不应该再留着纳兰雪!”
李未央突然扬眉,眸光如刀:“不留着她,难道要杀了她?我郭府已经对不起她了,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
陈寒轩看着李未央,只觉得那一道寒光仿佛要在他面上刮下一层皮来,一时哑然。陈玄华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父母亲已经知道,可是大错已经酿成,这桩婚事也早已做成了,又能怎么办呢?”
李未央语气淡淡地道:“二嫂,我劝你想开一些,既然纳兰雪与我郭家没有纠葛,她也不能再成为二哥的妻子,你就当看不见就是。”
陈冰冰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突然掩面快步冲了出去。
李未央却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不要说她冷酷无情,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很多的事情说穿了都很丑陋,郭家和陈家不过是一个交易,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郭府抛弃纳兰雪不对,难道你陈家逼婚就对吗?各取所需而已,不管你内心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愤世嫉俗,这就是事实,这就是人世,谁也改变不了的。你陈寒轩伤了我五哥在先,以为自断一臂就能有资格跑过来指责郭衍了吗?怎么不想想你大姐当初是如何寻死觅活来逼婚的?
李未央做事向来是各打五十大板,甚至连她二哥都敢指责,让陈玄华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原以为李未央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孩,才对她十分的青睐。现在看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禁心生寒意,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陈灵再三叮嘱他不要靠近郭嘉,因为这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姑娘。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她太过于凌厉,过于嚣张,以至于锋芒毕露,叫人难以接受。陈玄华需要的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妻子,而不是眼前这个母夜叉,他不禁擦了把冷汗,起身道:“郭小姐,今天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向父亲禀报,改日再登门请罪。”说着他吩咐陈寒轩道:“还不快滚!”
陈寒轩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大哥拎着后领,快步离开了大厅。
郭澄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泥潭可是越来越深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这送信的人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郭导看着她,“是裴家的人吗?”
李未央眉眼不动:“无风不起浪,若是我们自己没有空隙可钻,又怎么会被人抓到把柄?纳兰雪的确是个麻烦,可是杀不得,放不得,只会让这个毒瘤越来越大而已。”
郭导看着李未央道:“纳兰雪一是救了你,再救了我,又治好了母亲的头痛症,我们实在是对她不起……若是陈家要伤害她,妹妹会如何选择呢?”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棘手:“我不知道。”
郭导惊讶地看着李未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未央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未央站起身:“清官难断家务事,真正有资格处置的人是二哥郭衍,我希望你能去信一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
郭澄道:“不,不可以!他镇守在外,不可以扰乱他的心。”
李未央眸光却丝毫不减锐利:“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大男人家事也不能处理好吗?纵然要断,也不该我们出面和纳兰雪断干净,二哥必须向她解释一切!让纳兰雪重新寻找幸福,而不是让她把青春耗在二哥身上!”
郭敦不禁摇头叹息道:“若是纳兰雪被裴家所用,转过头来伤害咱们郭府,又该如何呢?”
郭夫人一直沉默不语,此刻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头痛症显然又犯了,李未央连忙让人扶着她回去,随后自己也向外走去,郭澄连忙道:“妹妹去哪里?”
李未央道:“我不过是看看二嫂。”
郭澄不禁笑了笑道:“刚才见你怒斥陈家的模样,还以为你有多冷酷无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心软得很啊。”
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举步去了。
却说刚才陈冰冰一路向自己的屋子里跑去,根本顾不得江氏在身后唤她,一路撞上园中的花木山石,甚至分不清湖亭楼阁的轮廓,最终她才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不顾丫头的询问,她手脚冰冷地坐在床上,身上全无一丝暖意,那黑暗连着屋脊的重量,一同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
今天二弟所做的事情令她大出意料,且十分难堪……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郭衍总是愁眉不展,为什么刚刚新婚的半个月他总是借着酒醉睡在书房,为什么他每次见到自己眼底都是复杂的神情,不管自己怎么做都讨不了他的欢心,原来他的心中早已住了一个人,而自己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脑海之中有个声音越放越大,急如战鼓,她血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绣着的那双鸳鸯枕,那是她为了让郭衍开心,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天长地久而亲手绣制的嫁妆,这份心意如今看来不过是无声的嘲讽。
她突然啊的一声,一口猩红喷出,点点血迹染得那纯白绡帐凄艳迷离……原来她深爱的夫君心中早有他人,以至于她这个大活人不过是个影子,想到这两年来自己的百般讨好,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极大的讽刺,她的一颗心也经不住反复捶打,突然碎了,她双手握拳,突然大笑起来。
时光不能回头,若是早知道……她想到这里,不禁凄笑了一声,即便早知道他已经有了心上人,难道你陈冰冰就不想嫁给他了吗?说不出会想出更多更狠毒的招数将他抢过来。此刻,她的心如同活剐,一刀两刀三刀,仿佛生不如死,眼泪越来越模糊,渐渐连屋子里的家具都分不清楚了,她用手揉了揉一下眼睛,这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李未央穿过花园,来到了二嫂陈冰冰所住的凤鸣轩,她走过院子,直奔正房。
丫头们吃了一惊,都齐齐向她行礼,李未央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进去。床上的纱帐已经放下了,陈冰冰只是一个人躺在床内,悄无声息,旁边婢女都是十分的担忧,见李未央过来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小姐。”
李未央看着那帐中之人,随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二嫂说。”
众人对视一眼,便纷纷退了下去。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在她床边坐下:“二嫂,你是怪我刚才在堂上无礼吗?”
陈冰冰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苍白的脸,她转过头来看着李未央,不由突然放声大哭。
李未央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情,轻声道:“二嫂现在想必十分的伤心。可是大错已经铸成,若是你觉得二哥真的欺瞒于你,宁愿和离回陈府的话,我想陈家也会为你另寻良婿。”她这样说着,只见到陈冰冰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却是赤红的,“不,我绝不和离!”
李未央明知道她会这样说的,却道:“既然二嫂不肯和离,那是要接受二哥心中另有所爱吗?”
陈冰冰看着李未央,她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不由握紧了拳头道:“不,我也不接受!”
李未央微微一笑:“既不想和离,也不接受真相,那么二嫂想要干什么呢?”
陈冰冰看着李未央,泪流满面地道:“我……我不知道。”
李未央笑了笑:“很多事情都不像二嫂想得那么简单,我们一直瞒着二嫂,不过是因为有个共同的心愿。”
陈冰冰看着她,不由开口问道:“什么样的心愿?”
李未央温柔道:“我们希望看到二嫂你能够高兴,能够幸福。”
陈冰冰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纳兰雪就只是外人,跟我们郭府没有丝毫的情谊,我们为什么要帮着她呢?二嫂已经是郭府的一份子,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光是我,母亲也是如此,我想,二哥对你隐瞒并不是有心欺骗,而是他希望看到你开心,不希望你变得像如今这么愤恨、这么痛苦。”
陈冰冰看着李未央,忘记了哭泣:“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当然是如此,否则我们为什么不留下纳兰雪呢,纵然对她心存愧疚,可她毕竟不是郭家的人,既然二嫂已经决定不离开,那么你就永远是郭家的儿媳,可以陪伴在二哥的身边。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个人都有不称心之处,只能忍耐,别无他途,我相信,日子久了,二哥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渐渐的忘记纳兰姑娘。”
这一番话听在匆匆赶到门外的郭夫人耳中,不由暗自点头,嘉儿说的没错,冰冰只要好好的在郭家做儿媳妇,总有一天郭衍会看到她的好,心也会慢慢的向她靠拢,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陈冰冰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吗?
而床上的陈冰冰却是无计可施,虽然有李未央的安慰,却仍旧觉得前路一片漆黑,不禁哀痛万分,伏在枕上哭得肝肠寸断。
李未央拿着丝帕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劝慰道:“二嫂,你要当心身体,若是觉得心头不快,不如回陈家散散心,过几日我和母亲亲自去接你回来。”
陈冰冰愣愣地看着李未央,却使劲摇头道:“不,我不走!”她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夫君,那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却只有她得到了郭家二少夫人的位置。原本以为自己嫁过来便从此能够拥有他的宠爱,与他夫唱妇随,过幸福快乐的日子,谁想到天不从人愿,竟然让她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将这郭家二少夫人的名义拱手相让。
她要坚守在这里,守在郭家,等到郭衍回心转意的一天。
李未央见她想明白了,这才站起身道:“二嫂你好好休息吧,我该走了。”
陈冰冰点了点头,看着李未央走了出去,随即又转身躺下,就在这时候,屏风后走出了一个婢女却低声地道:“哼,刚才在厅上那么斥责我们家的二公子,如今却是扇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当我们夫人是傻瓜不成!”
陈冰冰猛地从床上坐起,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福儿冷冷地一笑道:“少夫人,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觉得这郭家人沆瀣一气,却都是在偏帮着那纳兰雪!若非不然,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在城中开药铺呢?少夫人,那一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咱们陪着夫人去看病,谁知她们根本早有来往的,却一直什么都不肯说,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陈冰冰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却没有注意到福儿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福儿见劝说有效,继续道:“小姐,依奴婢看,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除掉那纳兰雪,一劳永逸!”
陈冰冰震惊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心腹婢女,不禁失语。
福儿一脸忠诚地劝说道:“少夫人,奴婢知道你心地善良,可若这一回你心慈手软,将来说不准会被那狐狸精抢去了二少爷!”她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陈冰冰,像是要窥探出她内心的愤恨和嫉妒。
陈冰冰看着她,猛地摇头道:“不!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夫君若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福儿则是诚恳道:“少夫人是名门闺秀,多少人求娶的!可为了二少爷,你每日里苦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勤习针织女工,烹饪茶艺,只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可惜二少爷明知道小姐一片痴心,却还只是一心想着那纳兰雪,少夫人不觉得难受吗?若是你不能下定决心,恐怕将来少夫人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她这么说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同情,陈冰冰却看着她,完全的呆住了。
李未央并不知道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被人三言两语全部推翻,她此刻已经走出了院中,看见了正在门口等她的郭夫人,不禁讶然道:“母亲,你不是回去歇息了吗?”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觉得心中难安才想要过来看看,谁知你快我一步……嘉儿,你做得很好。”
李未央却并不这么看,若她心狠手辣一点,彻底除掉那纳兰雪,这事情便一了百了,也能安抚陈冰冰,郭陈两家的嫌隙也就到此为止,更加不会明知道裴家在使坏也只能任由局势发展。可是,李未央每次看到纳兰雪,却只觉得心头涌现出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或许,是她从纳兰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那些过去。
纳兰雪的坚强和努力,李未央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原本是个心肠狠毒的人,下手从不留情,可是对于纳兰雪却有一些动不了手……更何况纳兰雪曾经救过她,也救过郭导,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下这样的狠手。
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却是轻轻地一叹道:“我只怕,人家根本是另有目的。”
李未央目光微微凝起,背后那一只手在推动着一切的发展,郭家、陈家如今都已经沦为对方棋盘上的棋子,刚开始她觉得对方是在一步步挑拨郭陈两家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对方要的可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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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情节是必须的铺垫,否则到下面会觉得突兀,要耐心
编辑:看你楼下评价,都是渣妹,果然只有我是纯洁高贵善良无邪的高岭之花
小秦:那是神马东西
编辑:就是最高贵的花么!
小秦:明白了,奇葩\(^o^)/~

 

 

☆、238 抄家灭族

出了纳兰雪这件事,李未央心头总是有些疑虑,陈冰冰最近表现得十分平静,可是李未央却无论如何不能忘记那一天对方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对于一个人来说,伤痛会这么快好吗?
不要怪李未央多疑,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祸福难料的,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可是不论她怎么观察,陈冰冰都是一如往常,笑盈盈地对待每一个人,对郭夫人也是与往常一般尽心尽力。
这一日,李未央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去藏文轩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可是马车到了东大门口,她却心念一动,突然吩咐赵月道:“你让车夫绕个道,去药堂看一看。”李未央一说药堂,赵月自然心领神会,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绕道去药堂。
刚到药堂门口,却见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人,李未央看见这幅情景不好靠近,只吩咐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然后掀开了车帘看那边出了什么事。
远远见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在药堂门口叫骂道:“老天没开眼啊,这家掌柜开的药活生生把我老父亲毒死了,这样的庸医还敢开馆?简直是丧尽天良!大家快来看看!快看看啊!”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凄厉,一边骂着,一边嚎啕大哭。药堂里的伙计急匆匆地奔了出来,随即大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明是你父亲没钱看病,我家主子好心舍了药替他看病,你们怎么还来闹事呢?”
那青年人指着地上的一卷草席哭道:“你们哪里好心了,分明是惺惺作态!你家主人根本是祸害人命,大家看,我老父亲吃了她的药就一命呜呼了啊!”
人越来越多,对着药堂的人指指点点。李未央远远就看见地上有一个白发老人在草席里裹着,头发蓬乱,面色乌青,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那青年人见人越发多了,立刻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父亲啊,我早说了这世上哪有好人,你被这药堂的人坑了,还以为人家是活菩萨!什么活菩萨,分明是个害人精啊!”他一边说一边哭得涕泪横流,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自然有好心人劝说道:“毒死了你的父亲,一定要他们负责!”“哎呀,这个世道,真是多庸医少好人,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啊!”
那药堂的伙计受了众人指责,气得满脸通红,冲进了药堂,不一会儿就见到药堂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青衣,面容俊秀,正是纳兰雪。她见到这种情景,就立刻下了台阶,躬身道:“这位小哥,可不可以让我为你的父亲把一把脉?”
还没等她靠近,那个青年男子猛地站起来,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纳兰雪呆立当场,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景。年轻人破口大骂道:“谁要你好心!你不要碰我父亲!”
纳兰雪吃惊地看着对方,事实上那一天这位老伯求到她药堂来,身上的银子不够,纳兰雪便施了药,好心给他看了病,却没想到三天之后,这个老人竟然死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那老伯当初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所以纳兰雪只是开了些驱寒的药,又因为老人年纪大了,所以药性十分吻合,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立刻开口道:“你不肯让我查验,又如何证明你父亲是被我开的药害死的呢?我相信自己的医术绝不会害死人,若是不然,咱们去公堂上一辩真伪也好!”
那年轻人呸的一声,吐了她一脸的口水:“不是你害死人,难道还是我陷害你不成?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抓住纳兰雪,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踢又踹,一把甩开旁边人的拉扯:“今天不还我父亲的命,我就要你的命!”众人一片闹哄哄的,场面几乎不可开交。纳兰雪咬紧牙关,大声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行医这么久,或许有能力不够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害死过一个人!你若是不让我查验,我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道:“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有话慢慢说!”
那年轻男子瞪着眼道:“关你什么事?”
中年男子摸了摸胡须,道:“我是大夫,有什么问题让我瞧一瞧吧!”
年轻人听说他是大夫,不由冷笑一声道:“这天下大夫多了,眼前就有一个庸医,说不准你是她请来的托!”
他这样说着,中年人把脸一沉道:“我姓周,祖上三代在大都行医,你出去打听打听城北王家药堂,我们行医已经是多年了,断然不会哄你!你若是真的要讨个公道,也得让人家姑娘分辨清楚。”
立刻有人道:“啊,原来是药行的王掌柜!”人群中立刻有人激动起来,这每一行当都有自己的行会,大都中的药堂向来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这王川便是龙头,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年轻人立刻道:“既然王大夫来了,不妨请你看一看,我父亲是什么缘故才死的!”
王大夫看了纳兰雪一眼,面上倒很是关怀道:“好,我来看看。”随即他走到席子跟前,捻着胡子端详了半刻,随即又翻开那老伯的眼皮看了看,还抓住了他的手仔细翻查了一番,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赵月轻声地道:“小姐,要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示意她不必插手,先看看情形再说。
而那边的王大夫看完了尸首,站起身来对着纳兰雪拱手道:“可否把当日问诊的药方拿来一看?!”年轻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王大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地递给纳兰雪道:“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么?”
纳兰雪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自己药堂出去的药方,她点了点头,王大夫勃然大怒道:“你太不小心了!老伯是患有哮喘的,你可知道?怎么能开这样的药方!”
纳兰雪更加吃惊,她下意识地道:“他有哮喘?不,这不可能!我给他看诊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
王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冷笑一声道:“寻常看风寒的药方里有一剂百花草,这东西正常人服下没有什么大碍,可如是哮喘的人就会一命呜呼!纳兰大夫,你必是没有弄清楚人家的病情,就错开了药,所以才会害他一命呜呼!这位年轻人上门找你算账,是没有错的!”
纳兰雪一动不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事不对劲,却坚持道:“不!我要亲自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她快步上前,想要仔细检查那老者的尸体,可是还没等靠近,那年轻人已经重重推了她一把,杀猪般地大喊道:“你不要碰我父亲!”说着他又哭又叫道:“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扑上去撕扯纳兰雪的衣领。药堂的伙计和另外坐诊的大夫连忙上去拦住,两方人拉扯起来。
围观者中立刻有人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位纳兰大夫真是坑人不浅!关门!关门!关门!”这样的说法瞬间鼓动了周围的人,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纳兰雪的身上砸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做,更多的泥块被砸在纳兰雪身上。“滚出去!”“快关门!”“快滚!”此刻,这些人已经忘记纳兰雪曾经对他们免费施过医药,也忘记了他们曾经赞叹过对方的妙手仁心,现在他们不过被人煽动,就轻易的信了。
很快,纳兰雪的额头变得鲜血淋漓,她震惊地看着大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好心救人却变成了害人性命,明明昨天这些人还千恩万谢如今就对她这样恶毒……药堂的伙计看到这种情景,连忙拦在前面,拼了命护着,可是年轻人不依不饶,死活不肯让他们离去,纳兰雪愣愣地坐在台阶上,任由石块砸在她身上,那青色的衣衫很快被血染红了。
李未央蹙眉,对赵月吩咐道:“去帮帮她。”
赵月飞快地下了马车,飞身上前,狠狠的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就是一巴掌。那人没有防备,被打了个趔趄,鼻孔里冒血,门牙也被打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帮助这纳兰雪,不由跳起来大喊道:“庸医打人啦,庸医打人啦!”此刻,人群中涌出十来个大汉包围上来,明显是早有准备,赵月冷笑一声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长剑,众人一瞧那寒光闪闪,顿时愣住了。
赵月冷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公堂上说,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那十来个大汉仗着人多,呼呼喝喝道:“你滚开,这里不管你的事!”不由分说就扑了过来,赵月挑了挑眉,手中长剑轻轻转了一个圈,众人几乎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这几个大汉的腰带竟然齐齐落下,裤子都掉在了地上,露出光溜溜的屁股,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脸可丢大发了。大汉们拎着裤子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是按照原计划扑上去还是就此罢手。年轻人见到这种情景,不由坐在了台阶之上,满脸鼻涕眼泪,又哭又闹:“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
就在此时,一锭银子落在了他的头上,那年轻男子吃了一惊,却听见一人冷然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这把戏不要再玩了,贻笑大方!”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一个少女缓缓上了台阶,她面容姣好,眼若清泉,发间水晶流苏随着行云流水的步子微微摇曳,却是动作轻柔地扶起了纳兰雪,转身进了大堂,早已瞧不见影子了,他还想追进去,却突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拦在他面前。他吃惊,却听到赵月厉声道:“没听见我主子说的话么!再不滚就封了你的嘴!”
年轻人眼睛珠子一转,猜到了什么,立刻讷讷地收了银子,转身便吩咐人抬起那卷草席灰溜溜的走了。
大堂之内,纳兰雪苦笑,“我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李未央的面上,反倒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迷蒙清冷之意,使得她整个人如飘逸出尘的冷月。李未央轻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她慢慢地道:“你明知道出言帮了我,你二嫂会恨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李未央如清泉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道:“你之前帮过我,也帮过五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无路可走。”
纳兰雪苦笑道:“不管怎样,她的目的是达到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大都行医。”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名声最重要,一具尸体抬到了药堂门口,纵然你是没有罪过的,别人也会将此事传出去,影响你的名声,若是纳兰雪在大都根基很深,这事情不难摆平,但她是个女子又一直免费施药,别人又怎么容得下她呢?必定抓住此次的事情大做文章……这个计策当真很有用,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那王大夫也是看你这药堂生意太好,抢了他的门路,才会帮着对方陷害你。”
纳兰雪轻轻地一笑,眼底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道:“无论如何,你今天替我解了围,我谢谢你,郭家欠我的,已经还清了,但是这药堂我没法经营下去。”说着,她吩咐伙计将药堂的地契房契全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李未央却也不看一眼,只瞧着纳兰雪的额头:“先包扎一下吧。”
纳兰雪神情有一瞬的茫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身进去包扎,李未央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赵月道:“小姐,这位纳兰大夫……”
李未央再将诸事想了一遍,道:“如今这个情况她已经不能留在大都了,你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护送她离开大都吧,希望这样能够让二嫂消气。”
赵月不禁看着李未央道:“小姐是担心二少夫人那里?”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做嫉妒,所以我担心二嫂不会轻易罢手。”
赵月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二少夫人表现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就是毫无异样,我才会觉得奇怪。”
赵月想到刚才那一幕,立刻点点头道:“那奴婢立刻就去办。”
李未央回到郭府,眼中似盈满笑意,又似有针芒闪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陈冰冰瞧见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压不住眼底的欲言又止。
用完午膳,李未央出了大厅,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李未央猛地回头,只见到陈冰冰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目光看向她,李未央默然道:“二嫂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冰冰慢慢地道:“你为什么要帮着纳兰雪?”
李未央看着陈冰冰消瘦的面庞,更多是为陈冰冰的糊涂感到惋惜,她开口道:“是的,我承认自己很同情她,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从郭家的利益、从二嫂你的利益出发的,若是今天你派去的人伤了纳兰雪,将来二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么做非但不能挽回二哥的心,却只会将他越推越远,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冰冰咬牙看着李未央,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带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若是换了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郭衍,可是陈冰冰毕竟和自己不一样,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夫君,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所以才死死地抓住虚幻的幸福不放。既然不舍,就应该好好地对待夫君,对待郭家,将纳兰雪彻底的摒弃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为什么反而要在私底下去伤害对方呢?这样一来,只会激起郭家对她的同情,激起郭衍对她的旧情,上一次李未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对方明显是陷入了迷雾之中。
李未央轻声地道:“二嫂应该见过有人用拳头去握细沙吧,若是你紧紧的攥住,那沙子只会流走得更快。”
陈冰冰怔住,看着李未央一言不发,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今天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换了别人都会这样做,纳兰雪已经决定离开大都,不会再威胁你了。二嫂,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不要一时糊涂,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说着她并不停留,笔直从陈冰冰的旁边走了过去。
陈冰冰在原地站了半天,长久的没有动作。
旁边的丫头福儿不禁向李未央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这个人就惯常会装好心,少夫人,你千万不要受她蒙蔽啊!”
陈冰冰猛地一惊,她回过头来看着福儿道:“你说什么?”
福儿冷笑一声道:“她口口声声是为你着想,说万一被二少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可是你应该好好的想一想,若是将来二少爷回来,瞧见纳兰雪还在大都之中,说不定一时心软收她回来做妾,不,不是妾,说不定是平妻,到时候小姐你该怎么办呢?这郭府中人人都那么喜欢她,她会医术,又会讨好人,这样就没有人在乎你了,到时候哪怕二少爷没怪罪你,你在这里还能留下去吗?”
陈冰冰听了这些话,不由面色发白,她刚才已经被李未央的话打动了,可是听了福儿的话不由觉得她说的也没错,的确,她是郭衍的妻子,维护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呢?她只是想要逼着纳兰雪永远的离开,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并不想要对方的性命,难道这样做也错了吗?
却听见福儿低声地道:“少夫人,现在你可不能心软了,如今小姐都知道了,不能再纵虎归山,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冰冰面上泛起一丝疑惑,她看着福儿道:“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难道还要去追她回来不成?”
福儿不禁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陈冰冰道:“少夫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事实上陈冰冰的确是出身名门,可是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疼爱,兄弟亲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唯一让她觉得难受的就是没有办法得到郭衍的心。此刻她听了丫头的挑唆,不禁面上露出更加不解的神情。
福儿道:“少夫人,你只要悄悄的派人杀了那纳兰雪,不就一劳永逸了吗?你想想,郭家和那纳兰雪可是一直有断不了的联系,等到二少爷一回来,他们将此事告诉他,二少爷一定会觉得是少夫人将纳兰雪赶出了大都,更加怨恨你啊。”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得摇摇欲坠,一阵头晕目眩,扶住了栏杆才道:“不要胡言乱语!”
福儿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少夫人是不是担心人选,不必担心,不是还有二公子吗?咱们家二公子从小练的是左手剑,是老爷硬生生逼着他换成了右手,奴婢听说,自从右手不能使剑之后,他便重新学起了左手,如今这套剑法丝毫不逊于右手剑,而且二公子向来维护您,只要修书一份,他一定会照着您说的去办!”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福儿一眼,那神情之中似有一丝警惕:“福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呢?”
福儿面色一白,连忙道:“小姐你说的哪里话,奴婢可全都是为您着想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古话您可不要忘记,若是少夫人怀疑奴婢的一番苦心,那奴婢不如一句话也不说了。”说着她紧紧的闭起了嘴巴。
陈冰冰叹了一口气,秀美的容颜已经变得十分的憔悴,如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谁是忠谁是奸,只觉得每日头疼欲裂,胸口的澎湃之气不断的上涌,她拼命的压抑着胸口的戾气,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仿佛充满了妒忌,可是她也无法压抑形势的发展,虽然隐隐觉得李未央说的没有错,若是被郭衍知道了一切,反而会恨自己。想到夫君会恨自己,她不免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可是再想一想福儿的话,她又觉得心神动摇。
终究,她长叹一声:“你容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风平浪静的过了五日,下午,李未央正在书房中看书,却突然听到莲藕说有客来访,她闻言放下手中书卷走出了书房,却见到有人一袭白衣,素袖如云,站在廊下,听见她的脚步声便慢慢回转过头来。那人一身耀眼的华服纤尘不染,琥珀色的眸子顾盼之间横波流转,令人不知天上人间,世上最明亮的珠宝都不足与他的眸光争辉,正是旭王元烈。
李未央微微一笑,迎上前去:“今日怎么有空来呢?”
元烈的面色却不是那样的欢愉,他看着李未央,难得郑重道:“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李未央瞧见他神情异样,不由收敛了笑意:“出了什么事吗?”
元烈点了点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的说。”
李未央很少见到元烈神情如此郑重,不由蹙眉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元烈看了一眼周围,却是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在这里是说不清了,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随即便吩咐赵月准备马车。
元烈带着李未央来到大都西郊之外的一所别院之中,李未央瞧见这别院环境清幽,布置清静,不禁看向元烈道:“这就是你说过的友兰苑?”
元烈微微一笑道:“对,这是老旭王在世的时候用来金屋藏娇的所在,后来他过世了,我便将在这里所居住的一位侧妃迁回府,跟那老王妃做个伴,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李未央见元烈笑容和煦,却有一丝狡黠,所谓的“作伴”恐怕是接回去故意给老王妃添堵的吧。只不过胡家既然已经覆灭,老王妃就不足可虑了。
李未央不禁好奇地看着他道:“到现在你还没有对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带我来赏景吗?”
元烈笑容淡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随我来吧。”
李未央跟着他到了院子,只见花圃里栽着兰草,廊下还立着几个丫头和婆子,都是一色深蓝的衣裙,垂手而立,一看到旭王元烈,众人全都跪下。元烈道:“人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婢女连忙道:“回主子,在里头。大夫刚刚离开。”
李未央还没进门,却闻见满屋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心头一跳,满目疑惑地看了元烈一眼,快步的进了屋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容颜消瘦,惨白起皮的嘴唇有一道道血口子,不是纳兰雪,又是谁呢?
李未央的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这是怎么回事?”
元烈瞧她神情,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人在大都百里之处发现有人打斗,纳兰雪一个人受到数名高手的追杀,若非你派去的护卫拼死保护,她绝对撑不到我去。当时纳兰雪伤得极重,所以我才将她救了下来秘密送到这里来养伤。在没确认她是死是活之前,我不能告诉你,现在,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纳兰雪身上已经被浸透的血衣,就能够猜想出来当时的情形又多么可怕。元烈道:“我刚刚让人替她换了衣裳,上了药,可是她流血过多,以至于已经浸透了所有的衣物,你不要担心,她不会有大碍的。”他真正关心的,是李未央的心情,至于纳兰雪的死活,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李未央见到不断有鲜血从纳兰雪的衣襟涌了出来,有些血块已经凝固了,重重叠叠的在一起,像是在重复纳兰雪惨烈不堪的挣扎。李未央蓦地觉得有些缓不过气,她咬牙:“原来如此,她还是不肯放弃!”
元烈看着李未央道:“其实就让她这么死了有什么不好呢?你要知道,纳兰雪一死,郭衍也就彻底死心了,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很好吗?”何必为了纳兰雪影响郭陈两家的联姻,依李未央的聪明谨慎,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李未央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对仇敌心狠手辣,可我不能做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纳兰雪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仇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今天她若是真的死在二嫂的手上,你叫二哥将来如何面对她呢?依照郭家人这样刚烈的秉性,二哥一定会休她出门,到时候郭家和陈家才会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中。”
元烈就知道李未央会这样说,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这时候却听见床上的纳兰雪“啊”的大叫一声,吐出两大口黑血来,李未央看到这种情景,连忙吩咐道:“你那里不是有皇帝御赐的千年人参吗,快点取来,不要耽搁。”
元烈蹙眉,真是舍得下血本,那可是留给你补身子的……可是在李未央的坚持下,他无奈地转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吩咐婢女煎了人参汤过来,还切了一块千年人参片,吩咐婢女让纳兰雪含在舌下。
李未央亲自接过那参茶,然后接过药汤用参水化开,一点一点的喂给纳兰雪,这情景元烈最看不得,不由别过头同自己怄气。在他看来,李未央实在对纳兰雪太好了,连他都有点看不过眼。
纳兰雪勉力睁开眼睛,眼神之中有些迷茫,看见李未央神情关怀,她不禁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可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未央心头一动,柔声安慰她道:“不要紧,你会好的,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纳兰雪张了张嘴,口中涌出黑紫色的鲜血。李未央不禁焦急,看着元烈道:“为什么血都是黑色的?”
元烈叹了一口气道:“那些人在刀上使了毒,当然是黑色的,只不过我已经让人用了清毒丹,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纳兰雪想说什么,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面颊之上泛出红光,紧紧地抓住李未央的手道:“你二哥,二哥……”她似乎想说什么。
李未央连忙道:“你是有话对我二哥说,是不是?”
纳兰雪点了点头,终于勉强说道:“当初他告诉我,他姓郭……我百般打听,才鼓起勇气找到了齐国公府,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国公府的公子,也不知道他成亲了……”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看着她,心头变得更加的柔软:“你只要活着,终有一天会见到我二哥的,可你若是这么死了,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纳兰雪却是轻轻地一笑,眼中留下了两道清泪:“我答应他要……要陪他去看南方的碧波湖,北方的滋芽山,东边的大海……西边,西边的长春峡……这两年我把这些地方都找遍了,却都没有找见他的踪影……”李未央默默无言,又重新将她放下,柔声地安慰了几句,随后才跟着元烈一同从屋子里出来。
门扉一开,凉风长驱直入,李未央却并不回头,快步向前走去,脚步极快,浑然与往日不同,元烈猛地叫住了她:“未央!”
李未央堪堪站住,猛地回过头来,阳光的影子凝在她素白的面孔上,风鼓衣袂,身上的衣裙直欲飘飞起来。
见她如此,明显是动了真怒,元烈心头震动,嘴角抿成一道直线:“咱们可算是把陈冰冰得罪了个彻底,她非要纳兰雪的性命不可,我却救下了她,你这一回去,她必定会知道与你有关。”
李未央的眼里,光彩暗了下来,暗至冷漠无光:“那又如何?我早已经说过,让她不要那么糊涂!”
元烈看着她道:“我总觉得……你现在已经是郭家的人了。”
李未央看着元烈,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讲,元烈淡淡一笑道:“从前,你都可以置身事外,现在你却能够产生情绪的波动了,这都不像你了。未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未央良久不言,终究道:“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眼前的女子,眼眸中隐隐压抑着怒火,那一种不自知的鲜妍容华竟慑人心魄。元烈微微笑起来,走近了她,慢慢道:“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李未央,是我的未央。”
李未央眉毛挑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烈有点嫉妒地道:“我就是不爱看你为他们这么费神,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还是一头栽下去。”
李未央平静地道:“扑火都是飞蛾的天性,而人是看不清楚前路的,总以为世上的一切都能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做主的却是老天爷,就像郭衍会爱上纳兰雪,而陈冰冰后来居上,这也是他们三个人的命。可是如今让他们狭路相逢的原因,我倒是知道。”
元烈盯着她的眼睛:“哦?为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开口道:“因为有人在暗中运作,挑拨二嫂故意针对纳兰雪,一旦二嫂动手杀了纳兰雪,这件事情就再也没办法挽回,若是二哥回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二嫂的,那么郭家和陈家的联盟必定崩溃。不动声色之间杀人于无形,这样的招数倒让我想起了裴家的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