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心头微微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
蒋华想要杀她,李未央是早已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情绪已经失控到了这个地步。李未央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着李元衡落座,一直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拓跋真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敬了他一杯酒。李元衡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拓跋真低声道:“不知四皇子此来,意欲何为?”
李元衡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对面不远处坐着的那位少女,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殿下的帮助。”拓跋真一愣,随即轻轻笑了一声,道:“不知道四皇子需要我帮什么忙,若是我能够做到,自然不遗余力。”漠北的势力,他自然是很想要的。
李元衡笑道:“我是来娶妻的,而且我要大历朝最聪明最优秀的女子。”
拓跋真目中浮现一丝趣味:“大历朝最尊贵的莫过于我的皇妹九公主,如今最漂亮的则是武安侯家的嫡长女,最有才学的是张大学士的幺女,不知道阁下看中的是哪一位?”
李元衡的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若说我全部都要呢?”
拓跋真朗声一笑,英俊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你可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要迎娶这三位,我自然有法子让你如愿以偿。”
李元衡笑道:“不必了,其实我早已看中了一位佳人,就是安平县主!”
拓跋真的脸色猛地变了,在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几乎出现了狰狞的神情,可惜李元衡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拓跋真压着心头的怒火,道:“李未央吗?论起容貌她不是最好的,论起才学也是平庸之辈,地位么,虽然有个县主的名头,却不过是空有名声,四皇子定然不知道,她的母亲不过是伺候李丞相的一个洗脚丫头,此事众人皆知,你身为漠北皇子,娶回这样的女人,不怕被人耻笑吗?自然应该选择真正的金枝玉叶,比如我皇妹这样的女孩子!”
“此言差矣,”分明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不快,李元衡面色不改,仍是微笑着,口中却忽然道,“敢问一句,她若是毫无本领,怎么会被贵国皇帝封为县主的呢?不瞒你说,我不喜欢娇滴滴的大历公主,也看不上那些动辄吟诗作曲自命风流的名门千金,我就喜欢她这样聪明狡猾的姑娘!你也不用瞒着我,她的一切事情我都已经听说过,我就要她!”拓跋真闻言一怔,随即看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蒋华,顿时明白了什么,一时竟然默然。原来如此,听闻漠北四皇子喜欢四处游历,之前曾经多次造访过大历,与不少的大历贵族交友……若是他看上了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自己娇贵的皇妹,拓跋真也绝对不会吝惜,因为漠北的支持对于他登上皇位十分有利,可是对方看上的竟然是李未央。
他那么喜欢,那么想要得到的女子!在他的心头,这个望而不得的少女已经变成了日日夜夜的期盼,可谓是稀世珍宝,他怎么舍得把她送给别人!然而此时此刻,拓跋真看着李元衡微微含笑的平静神色,忽然惊觉,这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势在必得!拓跋真心内虽无比愤恨,面色却只是一派如常。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原来你早已做好了决定。”李元衡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不紧不慢道:“不知您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拓跋真心头一震,微微扬起眉头,道:“你希望我怎么帮助你?”“殿下大概不知,我刚才去试探过这个姑娘,看来她并不喜欢我,要得到她,一定要用非常的手段。”见拓跋真的脸色一变,李元衡顿了顿,又道,“难不成你也喜欢她吗?”之前太子党倾力一击未能灭绝了七皇子拓跋玉,倒把自己弄得个不三不四,无处着落。朝野之中已有人开始议论说,五皇子的事情十分蹊跷,他毕竟不是蠢人,明明向陛下求情也有机会转圜怎么会想到要逼宫呢?怕是被真正幕后黑手栽赃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吧。杀了五皇子的皇帝回过神来之后也怀疑上了此事,原本拓跋真和蒋华联手,打算一举连同七皇子一起除掉,到时候皇帝纵然后悔也不会如何,要找出气筒不过是太子一人而已,于他拓跋真都没有妨碍,甚至还是大大的有利。毕竟太子为了打压兄弟连自己的发妻都能杀了,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这样的储君绝对没有人拥护,当初那件事——根本就是他给太子挖的陷阱。
可惜,拓跋玉不仅没有倒,还有功劳,并且获得了皇帝的赞许。如今陛下回过神来,追究起太子的过错,他拓跋真也没法坐收渔翁之力。相反,正因为七皇子的存在,他才需要太子挡在前头。如今皇帝的心思明显动摇,京都里文武百官胡疑不定,左右观瞻,流言蜚语充斥着市井民间。若是漠北的力量愿意支持自己,等于多了三分胜算!因此拓跋真怔忪片刻,忽然大笑,道:“不过是个女子,如同一件衣裳,又有什么甩脱不得呢?既然你喜欢,让与你又何妨!”他顿了顿,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对方道,“可我必须提醒你,李未央绝不是好收服的,只怕你没办法降服她,反倒会为她所害,如此不能掌控的人,你还愿意将她迎娶回去吗?”李元衡顿时呆住,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对方温润如玉的笑意中,似是隐约闪过一丝冷冽,他一怔,只觉得周身不寒而栗。他直直地看着对面的李未央,许久后,突然笑道:“我们漠北男人和你们不同,对付女人有自己的法子,她若是听话便好,不听话用鞭子和刀也要叫她驯服,你放心就是!”
李未央这样聪明的人若是用武力可以驯服就好了,拓跋真心头冷笑一声,眼前这个四皇子分明是受人蛊惑,一门心思要娶李未央回去,却全然不顾是否会被对方反咬一口。他若是用鞭子和刀对付李未央,只怕不到三天没了性命的人反而是他才对,李未央可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手软的。他当即笑了,退后一步,拱手拜道:“既然这样,那就先恭喜四皇子早日赢得美人归了。”正要离开,李元衡却低低道:“你们……怎么好像都怕她?”拓跋真顿了顿,回头却笑得平静。何止是怕,简直是畏惧如虎,没本事的男人要是把李未央娶回家,就等于供了一尊阎王回家,等着看吧,李元衡一定会付出代价的,而李未央也终究会属于他拓跋真,自己的东西,无论遗失多久,终是要拿回来的。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只是转身离去。
李元衡见他如此,当即怔住,直到蒋华说话,才回过神来。蒋华道:“怎么了?”
李元衡皱眉道:“我怎么觉得每个人提起李未央都怪怪的,你不是告诉我,她是大历朝最聪明最难以驯服的女子吗?”
蒋华笑道:“正因为她聪明骄傲,所以一般男人都驾驭不了,但四皇子你可不同,难道你也怕她吗?”
李元衡不由自主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嗤笑一声道:“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恐怕禁不起我一鞭子,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蒋华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只是微微一笑,把深意藏在了眼底。他低声道:“要迎娶这位佳人,你今天就该动手了。”
李元衡一愣,扭头道:“这么快?”
蒋华只是微笑,仿佛善意的提醒:“好姑娘人人都喜欢,你若是迟了一步,人可就被别人抢走了,你要知道,今天的宴会上,陛下可是要为他的儿子们选妃的。”
李元衡毕竟是漠北人,没有蒋华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向李家提亲。”
蒋华却制止了他:“不要当面请求,这样若是被李丞相找借口回绝了你就没法子再转圜了,依我看,你去向陛下说,让他来保媒最好。”
李元衡想了想,赞同道:“好兄弟,你说得对,应该这样!”说着,他站起来,高兴地向着皇帝走过去,在太监通报后,他径直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认真地说了几句什么话,从蒋华的角度就看见皇帝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仿佛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旁边的莲妃脸上有焦急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她快速地向皇帝说了什么,可皇帝却看了一眼李元衡,摇了摇头,莲妃的脸上便显得更加急切,可就在这时候,皇帝突然开口高声道:“李爱卿,朕听说你有一女德才兼备、娴淑知礼?”皇帝口中的李爱卿,也就是李萧然,听到皇帝突然点名叫他,马上站起来,可是等听清了皇帝说的话,他反而愣了片刻。德才兼备、娴淑知礼?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李未央吧,她如今算是整个大历最彪悍的姑娘,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了。说的这是李常笑吗?
可是皇帝却提醒道:“朕说的是你的女儿——安平县主。”
李未央抬起头,看向了皇帝,这一时刻,她突然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不由轻轻扬起了眉头。孙沿君露出紧张的神情,她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没有人察觉从刚才开始,李敏德的座位上就空无一人了。不过,纵然有人发现,也不过以为他是去如厕,并不会作其他的念想。
就在这时候,李萧然恭敬地道:“臣深感惭愧,未央自幼娇纵,教导无方,所谓的德才兼备、娴淑知礼都是谬赞,当不得准的。”他一时有点蒙,不知道皇帝突然问起李未央是什么用意,难道说是要给皇子们赐婚吗?可是李未央的出身,纵然有个县主帮衬着,也不过是嫁给皇子做侧妃而已……皇帝可能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吗?他觉得有点不妙,虽然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女儿,但李未央毕竟是姓李的,她的将来密切关系到李家的未来,不得不谨慎行事。
皇帝笑容可掬,显然是并不在意李萧然怎么回答,毕竟他只要一个结果,正准备继续往下说。
莲妃笑道:“陛下,依臣妾看,安平县主她——”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挥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莲妃十分焦虑,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敢再多说什么。最近皇帝越发多疑,自己纵然想要帮着李未央,却也不能做的太明显,若是让他起了疑心,反倒是害了对方。
“李爱卿过谦了,安平县主的聪明才智,朕心里是有数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今日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为她做个媒。”随后皇帝笑道,“刚才漠北四皇子对朕说,入京时曾经偶然得见安平县主,自此就对她恋慕不已,茶饭不思、非卿不娶,因此他来向朕请求迎娶县主为妃,朕为他的深情所感,当下就决定做这个媒。”
李未央听到这里,只觉得无比的可笑,也十分佩服李元衡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今天他们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变成茶饭不思、非卿不娶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如此信口开河皇帝居然也相信吗?不,他不关心李元衡是否真的喜欢她李未央,皇帝关心的是和漠北联姻之后会带来多大的好处。恐怕当初他是想要让九公主来做这个联姻的棋子,可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女儿,多少有点舍不得让她去漠北吃苦,所以今天的宴会明面上是放出风声要为皇子们选妃,骗了各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来,根本目的是为了选出一个和亲人选。
一切都是顺水推舟,而且连莲妃都被蒙在鼓里。李未央微微垂下眼睛,自己还是小看了蒋华,他竟然能将一切操纵到这个地步。不论是李元衡还是皇帝,现在都在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以为沾了多大的光,却不知道,真正在背后偷笑的人是蒋华。
大历离漠北十分遥远,光是在路上就要走两个月,一旦离开京都,离开李家的势力范围,离开李敏德的保护,一切还不是任由蒋华处置吗?他大可以派人在中途杀死她,然后把一切罪过扣在漠北人的头上,说他们以和亲的名义骗取皇帝信任。若是起了战火,皇帝必定再次重用蒋家。或者,他根本不必费心,她自小在平城长大,适应了南方温和的生长环境,纵然回到京都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可若是去了风沙漫天、民风彪悍的漠北,再多的聪明才智也只是对牛弹琴,只怕不过两年就得客死异乡了。那样,不必浪费蒋家一兵一卒,李未央这个人就从京都名正言顺地消失了,好歹毒的心思!
蒋华此刻正在微笑,他丝毫不怕李萧然不答应,皇帝换走了他的一个女儿,自然会从其他方面补偿他,而且李萧然顾全了两国的体面,促进了交往,必定会受到朝野上下的交口称赞,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主意。果然,李萧然迟疑了。他的心中正在激烈地斗争,李未央如果留在大历,将来想必还会惹出许多麻烦,她的聪明才智过了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她是如此的桀骜不驯……不如把她远远嫁出去,今后生死都跟李家没有关系,纵然死在异乡,也算是为国效忠,这对李家才是最稳妥的。可是老夫人那里……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这是陛下保媒,一切都怪不得他,纵然老夫人知道了又如何?李元衡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对象,位高权重、年轻有为,是漠北皇位的有力争夺者,比起嫁给京都的普通勋贵之家来,无论是身家还是资历都明显更胜一筹。而且天子做媒金殿赐婚,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宠,同样也是不能随便拒绝的恩宠。这种时候,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绝对是没有李家的好果子吃的。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她正一手把玩着琉璃酒盏,眼帘低垂,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李萧然一股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这个丫头心机深沉,诡谲莫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今后嫁得越远越好!
所有人在此刻都屏住了呼吸,孙沿君几乎连自己的手都握痛了,可是一旁的李未央却浑然不觉,仍是微微含笑,很认真地看着酒盏里面的琥珀色液体,像是在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半点也不担心这件婚事一样。
拓跋玉捏紧了手里的酒杯,几乎要站起来,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德妃的眼神,那眼神里不仅仅是警告,甚至还带着哀求,那是母亲对他的哀求,她在说,就这样吧,让她离开吧,她是不会属于你的——拓跋玉的心头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能阻止吗?如果他阻止,他又能说什么呢?让李未央嫁给他吗?她不会同意的!
就在这时候,众人只听见李萧然大声道:“臣遵旨,谢吾皇隆恩。”
李未央挑起眉头,面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李萧然,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么便宜就卖掉女儿,哪儿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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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我把未央嫁出去啦,嫁给一个会用鞭子和刀威胁老婆的变态啦
编辑:你真这么干,就宰了你╭(╯^╰)╮
小秦:只是说说而已嘛,>_<,
☆、137 落井下石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终究不能让她这样去和亲,不顾德妃的阻拦,他已经走到了皇帝面前,众人的眼神都望着他,他却也顾不得了,正要开口向皇帝请求——
就在此刻,突然见一名太监飞奔而入,大哭道:“陛下,陛下,吉祥殿走水了!”
皇帝脸色一变,陡然从皇座上站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监哭丧着脸,道:“陛下,吉祥殿突然走水了!”
众人听闻,脸上都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太后如今所居住的宫殿乃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秋日潮湿,夏日闷热,宫室也略微狭小、陈旧,因此,太后整日里闷闷不乐。皇帝见母亲不乐,便反复追问,可是太后担心皇帝大兴土木会耗费国库,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思,直到太后的贴身女官主动向皇帝陈情,他才知道真实情况,为了顾全太后体恤的心思,皇帝降旨动用自己的私蓄在皇宫北面地势最高的地方,为太后建造一座新的宫殿,起名曰重阳殿,盼望太后住进去后,能够凤体康复,永享安乐。
说起这座重阳殿,代表的是皇帝对母亲的孝心,同时也是大历开国以来第一个动用皇帝私产建造的宫殿。在重阳殿破土动工不久的一天,工匠们正在挖大殿的地基,突然地下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工匠们不敢再挖,便去禀报了皇帝,皇帝大为惊奇,竟然亲临工地,命工匠们继续挖下去,挖着,挖着,忽见一物光芒四射,耀人眼目,原来是挖出了一只凤凰,金光闪闪,清辉可鉴,凤羽上花纹古朴,尘埃不沾,皇帝大为惊喜,以为吉祥,便正式将重阳殿改名为吉祥殿,并将这挖出来的宝物供奉于殿上,派专人把守,同时命令钦天监择定日期,准备为太后正式迁居。
吉祥殿是皇帝一片孝心的彰显,更是大历光辉盛世的象征,在皇帝的心里,地位无以伦比的重要,平日里都派了专人把守,片刻不离,再加上殿内还没有住人,根本没有明火蜡烛,这样的宫殿居然会走水?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皇帝不顾一切地大步跨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向吉祥殿的方向走去,众位大臣见情况不对,赶紧跟了上去,他们站在远远的地方,就看见北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有一半儿都陷入火海,此刻火趁风威,风随火势,须臾间燎彻天关,火势大得惊人,真真是浓烟冲上云霄,黑雾锁断半空,那场景实在是可怕之极。
皇帝愣愣地望着,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派人建造的宫殿竟然会走水,旁边的太监连忙道:“快!全都去救火!快去!”于是,大批的宫女太监们飞奔而去,只是皇帝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连说话都忘记了。
莲妃看了那火势一眼,眼睛里闪现一丝冷嘲,口中却更加温柔道:“陛下,吉祥殿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大声道:“周天寿,周天寿!给朕出来!”
被皇帝点名叫到的周天寿快步从人群中走出,脸上却不见丝毫惊讶或者慌乱的神情,和周围的人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道长,吉祥殿无缘无故走水,究竟是什么缘故?”皇帝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一种不祥的感觉兀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冷沉问道,其实他的心里头早已如同油煎火燎,着急的不得了。
李元衡看到这一幕,显得十分纳闷,他是漠北人,并不知晓大历人对火是十分敬畏的,大家都认为失火本来就是鬼神造成的,无缘无故的走水,这是上天在警示众人。尤其是火灾发生在吉祥殿,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皇帝第一个反应就是认为自己犯了错,以至于天神降罪。
“陛下,贫道遵从您的旨意,一直负责监视天象地征,为您占凶卜吉,预先示警,可是这么大的火,贫道事先却一点征兆都没发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周天寿装模作样地道。
皇帝面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却因为对方的说辞符合了他自己的心思,不由脱口道,“那么上天究竟要告诉朕什么?”
周天寿手指掐成莲花状,闭上眼睛沉思,只是不回答。旁边的人都开始变得焦急,只有人群里的李未央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果然,只见那周天寿快速睁开眼睛,面不改色道:“刚才陛下赐了一门婚事,依贫道看,安平县主八字清奇,贵重非常,非寻常凡夫俗子可以匹配,更遑论外族呢!不管是对大历还是对漠北,这门婚事都是大大的不吉利!”
周天寿掷地有声的说法,让大殿前一片死寂。德妃不由皱起眉头,心里迸出一句话:“这个老道士,又要无事生非了!”她这样想着,不由陪笑着上前道:“陛下,周道长不过是猜测,安平县主只是个女流之辈,八字又怎么贵重了,漠北皇子可是堂堂皇孙贵胄,又有哪里配不起?”
周天寿冷冷地望了德妃一眼,道:“吉祥殿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陛下刚刚赐婚的时候就走水,德妃娘娘如何解释?”
德妃一愣,随即辩驳道:“那也不能说明这件事一定和婚事有关啊,说不准只是巧合。”
周天寿的笑容变得冷凝,却是不再理会德妃,转而对皇帝道:“陛下,还记得明兰之祸吗?”
所谓明兰之祸,说的是前朝的明兰郡主。当初前朝宁元帝亲自为这位侄女明兰郡主赐婚,将她嫁给了当时的威武大将军王丰。这本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就在许下婚约的第二天,皇宫的安定门无缘无故塌下了半边墙,便有很多人说明兰郡主这门婚事很不吉利,不该进行,可是皇帝认为圣旨已经下了,根本没有改变的道理,便依旧把明兰郡主嫁给了王丰,只不过却找借口把王丰留在了京都看守粮库,以为只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然而正是这位王丰,仗着岳家的身份,越发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甚至不惜克扣军粮、中饱私囊,等到军临城下,皇帝打开粮仓,这才发现所有白花花的粮食,全都变成了粗糠、砂土,拌着草皮、树根……原本只是如此还不至于彻底溃败,偏偏恰好是这个王丰打开了国门,迎了大历开国皇帝进城,最终前朝的江山,当真是一半儿都断送在王丰的手上了。
后人因此便说,老天爷早已经警告过宁元帝,偏偏他不肯顺从上天的旨意。若是他没有将明兰郡主嫁给王丰,王丰既不会留在京都,也不会怀着满腔愤愤去做守仓的户部官员,一切都不会变成后来无可挽回的局面……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个牵强附会的故事,前朝的覆灭当然跟这段婚姻没有太大的关系,没有王丰,一样有无数的贪官污吏在败坏前朝的江山,可是在如今的皇帝眼里,周天寿掷地有声的说辞,句句打在他的心窝上,让他虽然难受,却深信不疑。
李元衡虽然不通大历的习俗,却也知道这情况不对,连忙对着拓跋真使眼色,然而拓跋真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只是兀自低着头,不言不语。他一着急,便去看蒋华,可是蒋华官职低微,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他只能悄声在蒋旭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蒋旭却摇了摇头。
若是别的事情,皇帝可能还会听从他的说法,可是眼前一场大火发生,皇帝这样迷信的人,一定相信是上天的预警。若是这时候蒋家开口劝阻,只怕反而要倒霉,不如三缄其口的好。在蒋华看来,驱逐李未央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在蒋旭看来,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为了一个李未央,根本不值得这么冒险!
德妃着急了,若是李未央不被赶走,那拓跋玉还是不会死心,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后和太子,知道他们是会明哲保身,不肯参与这件事情了,不由咬了咬牙,赔笑道:“周道长,那明兰之祸早已过去多年,根本是个传说罢了,你这么说,分明是牵强附会!”
莲妃冷笑一声,美目流转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可怕的事情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发生,德妃娘娘还能视而不见吗?大历的美人儿多得是,漠北皇子喜欢哪一个随便挑选就是,非要咱们安平县主不成吗?老天都说了这婚事结不得,怎么能继续进行呢?德妃娘娘这么一意孤行,是有意要害我大历的国运吗?”
李未央的唇畔,浮现出一丝微笑,莲妃果然很有进步,说话一针见血。
果然,皇帝冷冷呵斥道:“德妃,你听见了没有,还不快住口!还是你就是故意要坏我的国家?”
德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赶紧道:“陛下,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皇帝一挥手,止住了她的话,冷声道:“够了,朕不想再听。漠北皇子,你另外再挑一个美人吧,安平县主不能嫁给你!”
这门婚事不吉利,很不吉利,刚一答应吉祥殿就烧了,岂不是大大的危机?皇帝转念想起了李未央的聪明才智,陡然惊醒过来,若是把这么一个聪明的丫头送去给漠北,岂不是在壮大他们的力量吗?若是李未央倒戈对付大历,就等于是自己送了一个帮手去给漠北!换了其他闺阁千金就不同了,那些女子不懂政治、不懂争斗,嫁过去只会作为一个摆设……皇帝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决不能让李未央嫁给李元衡!
李元衡面色一变,他听懂了此刻皇帝所说的话,赶紧道:“不,陛下,我就要她!”说着,他指向人群中的李未央。
李未央略略抬起了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副毫不挂心的样子。
皇帝冷冷望着李萧然道:“爱卿,朕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既然未央是你的女儿,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帝不愿意跟表面很不懂规矩的漠北皇子直接杠上,这是要李萧然表态了。李萧然当然看懂了皇帝的意思,虽然有点可惜不能将李未央给卖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此时得罪了皇帝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便微笑道:“漠北皇子,老天已经给了示警,这一门婚事的确是不吉利的,若是你非要娶,只怕会给你漠北和我们大历都带来灾祸,贵国的皇帝也不会答应。所以我觉得,这门婚事必须作罢,只能请您原谅了!”
李元衡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历的皇帝,又看看李萧然,他听说这里人说话都是一言九鼎德,尤其是皇帝的圣旨,竟然朝令夕改,真是太可笑了!
李未央目光悠然地望着原本要迎娶自己的男子,笑容中带了一丝鄙薄,原本她要推拒这门婚事多的是法子,但多少要费事,这场大火实在是太及时了,简直像是为她量身订造好的,专门为了推辞这门婚事而着的火……不,等一等,老天爷可从来没这样帮忙过,或者,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李未央这么一想,便四下寻找李敏德的身影,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这人,这么关键的时刻,究竟去哪儿了呢?
皇帝先是反了口,接着李萧然也翻脸不认人,这一对君臣在这一点上无比的相似,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管他要脸不要脸。皇帝消除了让他不安的婚事,又转头去问:“吉祥殿的火灭了没有?”
太监连忙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了。”这就是说,火势已经熄灭了。
皇帝看着那边人头攒动的吉祥殿,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道:“回座位上去吧,宴会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眼前的这桩婚事是泡汤了,但是没了李未央在前头挡着,只要李元衡和漠北皇室不肯死心,非要娶一位大历的小姐回去,这些家族可就都麻烦了。他们家中未婚女子适龄的也不在少数,今天为了皇子选妃,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若是不巧被李元衡看中了,送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当下所有的小姐们都用扇子掩住脸,生怕被李元衡看中。
李元衡愤愤不平地盯着皇帝的背影,等看不到了又盯着李未央,快步追了上去道:“我不会死心的!”
孙沿君警惕的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李未央却拉住她的手,回身微笑道:“四皇子,你这样执意于我,并不是喜欢我吧,毕竟我们是萍水相逢,说一见钟情,未免太可笑了。我劝你,好好想想背后挑唆你来迎娶的那人的意思,千万别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对于你漠北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她的这几句话,颇有警告的意思。李元衡一愣,顿时收敛了原本的不悦,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说她聪明有谋略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说话一针见血倒是真的,父皇让他在这里迎娶一位和亲公主回去,但是所谓的和亲公主,一般是舍不得用真公主的,若是漠北衰弱,大历就会选择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女权作公主来应付,但是如今的漠北很强盛,所以大历最少也会选择一个出身高贵的大臣之女送给他——这具体的人选么,当然是由他来定了。
原本蒋华给他送来一幅美人图,他还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可是后来他又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李未央的事情,让他对这个少女起了好奇心。他当然知道蒋华若是真的为了李未央好,绝不会在他面前频繁地提起这个少女的,可那又如何?能够让狡猾的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的蒋华上心的女人,他也一样有兴趣。
今天他亲眼见到了李未央,不免对她起了更深重的好奇心,看着这么冷心冷面的,却镇定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他原本那一丁点儿的好奇心,立刻变成了燎原的火焰,他想要弄明白,李未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从前那些女孩子,只要见到他都像是蜜蜂一样地盯过来,为什么她却如此冷漠呢?
蒋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为什么咳嗽的更凶了,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他躺在床上都在殚精竭虑,精心策划的这一出戏,这么简单就被一场大火给毁掉了。李未央,你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连在宫中纵火都做得出来,若是能够找到证据就好了,可是想也知道,对方既然敢做,就一定留有后路……李未央,实在是太好命了,仿佛连老天爷都在帮她。蒋华强自压下心头的一口热血,面上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拓跋真突然将一杯酒递给了他,蒋华抬起头来。
“三公子,虽然为我分忧是好事,但是做过了头就惹人讨厌了。”拓跋真面上带着微笑,可话里却是明里暗里敲打他,要他绝了对付李未央的念头,“她的婚事自有人会为他操心的,三公子以后就不要插手了。”
拓跋真几次三番要狠心对付李未央,却都莫名其妙地失败了,如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爱她多,还是恨她多,但不论是哪一点,他的东西都不容许别人觊觎。哪怕是死,李未央也必须死在他的手中,不能假手于人。他的这番话显然是非常不讲道理的。蒋华既然是他的盟友,对于碍事的李未央自然有义务除掉,但是身为皇子,拓跋真要不想讲道理的时候,有再多的道理在他面前也是没理。这一点,蒋华怎能不明白。“很抱歉。”蒋华微笑道,“此事是我考虑欠妥,好在不也没有成功么,殿下不必着急。”若是蒋华发怒,他自有办法劝他放手,但对方偏偏若无其事的,反倒说明他是绝不准备收手了,拓跋真的目光微微一拧,终究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再多言了。
宴会照常进行,只是出了走水这种事,众人的脸色都有点讪讪的。只有莲妃的脸色一如往常,笑容不改地和皇帝轻言细语,被她的暖风一吹,皇帝难看的脸色渐渐和缓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还是爱妃你会说话。”
李未央看在眼里,不由微笑。莲妃容貌绝丽,皇上再聪明,终究也是个男人,在很多时候就会重色胜过其他。而且莲妃又是出身平民,根本没有家族势力,没有外戚的威胁,皇帝再怎么宠爱她也不会闹出什么问题。再加上之前的天女下凡的传闻,更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叫皇帝越发的喜欢她。
台上的莲妃笑道:“皇上又拿臣妾开玩笑,还是好好看歌舞吧。”说着,她的柔荑在空中轻拍两下,数十名提着琉璃宫灯的女子从不远处娉婷而出,在夜风的吹拂里,有九天仙女落凡尘的清灵之感。几十名花一样娇羞的女子,在大殿中开始翩翩起舞。此刻大殿不远处的焰火台上早已树起了数百个大小不一的银架,分别用五彩丝带做装饰,顶端则立着各种各样的烟花火筒,十分的壮观,就在这些美丽女子翩翩起舞的瞬间,太监们手持灯帽将周围的烛火油灯全数熄灭,点燃了烟火,无数朵烟花腾空而起,碎裂之后,美丽的焰火一朵朵,流泻而下,焰火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成为一幅一幅连绵不断的美丽画卷。
刚刚才走水,皇帝正是恼怒的时候,只有莲妃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偏偏皇帝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非常开心地看着满天的烟火,道:“爱妃果然别具匠心啊。”
皇后向莲妃投去了一丝怨恨的眼神,莲妃的笑容却更深了。
孙沿君悄声道:“未央,你瞧见没,陛下特别宠爱莲妃娘娘呢,刚才都走水了,她还敢在宫中放烟火。”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莲妃娘娘美艳无比,聪明灵秀,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一方面是要向其他人示威,另一方面自然是……
果然,听到莲妃笑道:“陛下您看,这么多烟花却都平安无事,可见陛下刚才的决定无比英明,是顺应天意啊。”
皇帝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吉祥殿突然无缘无故的走水就是一件奇事,而现在他取消了这门婚事,燃放这么大规模的烟火都不曾出事,可见刚才的确是上天预警了。他不由庆幸刚才没有过于坚持自己的主张,若是拘泥于君无戏言的承诺,反倒惹恼了上天可就得不偿失了。当下他拉着莲妃的手笑道:“爱妃说的对,朕早该听你的话了。”
皇后和德妃听了这话,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尤其是德妃,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差一点洒了出来。她平日里是最庄重不过的,此刻竟然也克制不住,实在是莲妃的行事太过嚣张了,甚至在前几日还找了个借口寻衅滋事,打死了德妃身边一个贴身女官,给了德妃很严重的刺激。
莲妃向台下的李未央悄悄使了个眼色,李未央微笑了一下,不经意的转头,才发现李敏德此时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他身后不远处,是燃烧的烛火,人与烛火交相生辉,他本就精致妖娆的容颜更加添了七分的邪气。仿佛是察觉到这里的目光,李敏德突然抬起眼睛向她看来,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李未央看他眸中丝丝笑意,顿然心有所觉。这个家伙,胆大包天在宫中纵火就算了,如今居然还能做到这样若无其事……李未央控制住自己的心虚,饮下一口甘甜的梨花酒,酒入心而安神,到了心田,生出丝丝暖意。
“啪。”
酒杯在桌上激出一声脆响,吸引了许多目光,德妃脸色更加难看,而莲妃只是不紧不慢的酌了一口清酒,才淡淡道:“德妃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一时不小心,摔了酒杯。”德妃强笑着道,今天为了对付李未央,她已经失了仪态,万不能再露出丝毫的不满了。
“哦?”莲妃闻言在德妃脸上轻撇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德妃姐姐可要小心,别再摔了佳酿。”随后,她口中再无其他的言语,似乎并不在意德妃的失态,已经又把所有的精力投在了场中的歌舞上。
德妃的脸色越发苍白,周围的人心中都是想法各异,唯独七皇子拓跋玉,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母妃再不好,都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李未央远远瞧见,却不过冷笑一声,就转开了目光。在她眼中,德妃刚才还有闲心落井下石,只怕很快就是死期将至了。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皇帝却兴致极高、龙心大悦,大声道:“莲妃这出舞排的甚好,来人,赐清龙酒。”此言一出,皇后和德妃同时变色。清龙酒乃是前朝皇室秘酿,延年益寿、养身补气,历年来为皇帝一人独享,连皇后都不曾享受过,今天居然莫名其妙赐给了一个妃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可是这种场合,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
太监手里捧着清龙酒,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送到莲妃的面前。莲妃笑面如花道:“陛下,臣妾身体如今怕是不能多饮——”
皇帝笑道:“你径直喝一口就是,剩下的朕来代劳。”这样的恩赐,简直是已经到了巅峰,皇后的脸色却突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冷笑一声,并未作声。
莲妃微笑着从太监手中接过酒,正要喝下,却突然惊叫一声道:“陛下,您瞧!”皇帝看了一眼,却是一只小小飞虫不知何时落到了酒水里头,他刚要动怒,却见那酒水很快泛出了一种死灰色,皇帝一把打翻了酒杯,怒声向太监总管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总管周象一愣,随即跪着爬到酒杯跟前,扶起酒杯一看,却见到那小虫子已经死在了酒杯之中。真的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浑身猛地一颤,脸色都灰青了,张口结舌地说道:“陛下……这虫子或许是馋酒,醉死了——奴才立刻派人仔细查验。”
在座之中,太医院陈院判闻声快步而来,道:“请陛下容臣一观。”皇帝点头,陈院判立刻仔细将那小虫的尸体取来一看,随即面色大变道:“陛下,这虫名为酒恶,最喜欢寄居于酒中,决计不会被酒毒死,请陛下下旨,允许臣详细地查验这酒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皇帝、皇后、太子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不由掩住了眼底的冷笑。很多时候,做皇帝都不如平民百姓,动不动就是刺杀毒酒,活的胆战心惊。
良久,陈院判才开了口:“这酒有毒。”
“不!不可能!所有的酒都是用银针查验过的!”周象不由道,前朝喜欢让小太监来验酒,只是这种法子过于残忍,而且很多毒药是慢性的,很难立刻查验出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今朝开始用银针、银筷子和太医院提供的一些药物来验毒。今天这清龙酒,自然也是经过无数程序才呈献上来的,怎么会被人下毒呢?
陈院判摇了摇头,道:“鹤顶红加鹧鸪霜,还都是双份的,够毒死一头猛虎。鹤顶红颜色鲜艳且有微微腥气,鹧鸪霜却有微微甜味,两者中和在一起,恰好暂时压制住彼此的毒性,便是用银器也是测不出来的,喝下去的人不会立刻中毒,不容易被察觉,但不出三天毒性便会彻底爆发,毒性更是加倍的厉害,这下毒之人实在是太歹毒了——”
莲妃的脸色顿时变了,泪光盈盈地跪倒在地道:“陛下,臣妾却自幼生长在乡野民间,见识短浅,更无城府,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妇道人家。幸是天降荣华富贵,君王待臣妾情深意重。臣妾原想,此生能得这般境遇就已满足了,却不想有人见不得臣妾陪伴在陛下身边,请陛下原谅,让臣妾就此离开宫廷,以保全腹中龙子——”
皇帝勃然大怒:“你起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朕的爱妃和龙子!”
李未央看着莲妃,眨了眨了眼睛,心道她还要再加一把火候。莲妃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泪如雨下,簪子上垂下的缠丝点翠流苏,随着哭泣零落不堪:“陛下,求您不要为了卑微的臣妾大动干戈,这件事情就不要追究了吧,横竖对方只是嫉妒臣妾得宠,不是要伤害陛下——未免发生二皇子的惨剧,还不如让臣妾离开,以保全皇家的颜面啊!”
一直静静观察局势发展的拓跋玉心叫不好,皇帝的脸色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恼怒,这么多年来,最令皇帝伤心忧愤的,就是二皇子拓跋景的死了。二皇子拓跋景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年纪就和太子差两岁,他生性仁爱宽厚,总以善心待人,自幼很得父母喜爱,甚至有隐隐超过太子的势头。然而他过分宠爱侧妃林氏,过于冷落了皇子妃刘氏。偏偏刘氏是个手段毒辣的女人,她见拓跋景整天与林氏恩爱,既无奈又忌恨,一气之下就在饭中下了毒药。可是拓跋景命不该死,吃了那些饭菜之后竟没被毒死,但从此落下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