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端上来,王鹤胡乱吃了一块,又捧起那玉观音,整个人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姿态。
沈长安知道,这是王鹤心烦意乱的表现。
这时候,雅室的门被推开,江小楼一身素净的衫子站在门口,沈长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不免“啊”地惊叫了一声。王鹤只不过望了一眼,手中捧着的玉观音立刻掉了下来,啪地一声摔成两截。
江小楼平静望着他,有望望地上的碎片,神情像是嘲讽又像是悲悯。
屋子里一片死寂。
吴子都缓缓站了起来,那一张他日思夜想的美丽面孔上全是大片的红潮,看起来就像是红斑一样,可怖又渗人。
江小楼的目光在这三个人面上一一掠过,最后只是对着姚珊瑚道:“我身体不适,请妹妹招呼几位吧。”
她转身离开,姚珊瑚赶忙跟在她后面送了出来。
江小楼回过身来道,隔得远远的站定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姚珊瑚隔了相当的距离看她,此刻的江小楼像是一个浮动的影子,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她面上表现出无比的难过:“姐姐,他们都是少不更事的富家公子,谁不是贪图美色,图个又刺激又新鲜,便是多美的姑娘,看得久了渐渐也审美疲惫,更何况姐姐一时突然毁了容貌,他们自然没法接受。姐姐,我回去劝劝他们……”
“世人都爱美色,不必劝了。”江小楼面上红斑触目惊心,神色却淡淡的。
“可没有这些公子哥撑着,只怕今后姐姐在楼里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姚珊瑚试探着。
“多谢你的好意,我虽然不能见客,但总还有手有脚,我已经自请搬出挽月楼,去舞姬们的住处教她们舞蹈。”江小楼这样说着,语气很平静。
姚珊瑚笃定了对方是装出来的平静,这年轻女子哪一个不爱护自己的容貌,听说江小楼自从毁容后性情大变,对小蝶是非打即骂,把小蝶逼得彻底翻脸,到处哭诉恳求,吕妈妈收了好处便将小蝶调去了别处。
金玉对江小楼的态度也变得越发恶劣,若非指望着她的脸有朝一日能够康复,再加上还有杨阁老这等看中小楼才情的客人,恐怕早已动手收拾她了。如今江小楼自请离开挽月楼,总比被人赶出去要体面些。教楼中姑娘舞蹈,不至于吃闲饭,有朝一日容貌恢复,说不准还有机会重返云端。至于接客,金玉不是没想过,现在这副德行,鬼都不肯要她。
江小楼到底还是个聪明的女子!姚珊瑚眼睛转了转:“姐姐,我明天便去向金玉姐说,与其去教那些愚钝的女子,不如来我这里,有我护着你,总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
江小楼闻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便离去了。
吴子都在窗口看着江小楼离去,那背影弱质纤纤,衣裙飘飘,仿若广寒仙子。从前她那般美丽,那般高贵,即便他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心底不由自主便多了一道填不满的欲壑。可是如今看到她变成这个丑怪样子,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说不清是同情、惋惜,还是恼怒。
“完了,桃夭彻底完了。”沈长安在叹息,深深地叹息。
王鹤却一直没回过神来,看到那样一张脸,他会做恶梦的,一定会……
消息很快在京城中散布开来,曾经名噪一时、色艺双绝的名妓居然在一夕之间生了怪病,好多人特地跑去国色天香楼确认,在发现桃夭面上果然生了大片红斑之后,客人都不再登门了。唯独只有杨阁老偶尔还来看望桃夭,这位风清气正、脾气古怪的老大人本就不是为了风月而来,他看中的也不是桃夭的美貌而是她独特的个性,幸好有他在,桃夭才不至于失去最后的栖身之所。
金玉挨不过姚珊瑚万般请求,把江小楼送给了她。
姚珊瑚照样对江小楼温温柔柔、言笑以待,先是向江小楼求教画兰的秘技,又千方百计求她教舞,江小楼并不藏私,当真逢问必答。
于是,姚珊瑚每逢出门、陪客必定带着她,如同亲密友人。
江小楼这一张丑怪的脸,一来可以反衬清新美貌的姚珊瑚,二来可以增加她在公子哥之间的好感度。毕竟出了这等事,喜好诗文、自命风雅的公子们惋惜有之,同情更多。原本在一众美人之中并不起眼的姚珊瑚,便也因此一跃成为国色天香楼第一把交椅,甚至在半月后搬进了挽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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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们那么迫切知道编辑大人的客串角色什么时候死,她觉得人生很绝望,表示再也不爱你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4章 挟怨报复
次日吃了早饭,姚珊瑚与江小楼一同出门。
姚珊瑚端坐于马车上,腼腆地冲江小楼笑,真诚道:“姐姐病了这许久都不见好转,我心中十分难过,听说念慈庵的菩萨很灵,希望菩萨保佑姐姐早日康复!”
纯真的眼睛,温柔似水。
王鹤如今已是姚珊瑚的座上客,从前用到江小楼身上的心思全都转了回来,越发衬得小楼形单影只、孤苦可怜。她本人倒不觉什么,偏偏姚珊瑚一副替她伤感的模样,引来许多人冷嘲热讽,可怜是可怜,却也可笑。
到了念慈庵,进入大殿,姚珊瑚焚起一炉好香,方欲拜倒,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一回头听见有人大声叫嚷:“桃夭,滚出来!”
姚珊瑚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扯着江小楼的手:“姐姐,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台阶上,庵堂的主持连忙去拦着,谁知对方不管不顾一鞭子抽过来,一把将主持面上抽出血痕,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旋即带着一众嚣张跋扈的护卫直接冲到大殿门口,一脚踢开殿门。
来人一身华服,满面戾气,原本春花秋月般美好的容貌显得杀气腾腾,盯着江小楼的眼神格外恼怒:“来人,给我绑了!”
两个护卫不由分说上来便拖江小楼,姚珊瑚似乎想要阻拦,却被一把掀到旁边,百合连忙扶住。
庵堂里的尼姑们见势不妙早已躲起来,国色天香楼的护卫更是没法进入庵堂,就算他们在,谁会出来保护失势的桃夭呢?
那帮如狼似虎的护卫捆住江小楼,一路飞奔出去,江小楼倒也奇怪,一路踉跄跟着走,却是不声不吭。一直到了湖边,蒋泽宇才命人丢下她,扬眉冷笑道:“哟,大伙儿瞧瞧这个美人儿是谁?”
江小楼连鞋子都掉了,露出莹白如玉的双脚,脚底下血迹斑斑,她却只是抬起眸子望他,神色无一丝惊惶。
“不记得我了吗?我可是被你耍弄了一通,你害我啃了一口老甘蔗不说,还让我姐骂了半天!”
听完这话,江小楼便肯定眼前这位锦衣公子的真正身份了。
太子妃教训弟弟向来严苛,于是蒋泽宇趁着这个机会上门找茬来了,她冷冷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那日你跟金玉两个合起伙来坑我,你以为瞒得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不过你这鬼样子,现在白送我也不想要了,但这笔账还得算清!胆敢欺骗我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哼,桃夭,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说着,蒋泽宇取过一旁护卫手中弓箭,又命人将一只苹果放在江小楼头上,嘻嘻一笑,“这样吧,如果我射中苹果,你就可以安然无恙离开。”
换句话说,如果射不中,那江小楼必死无疑。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你竟公然恐吓无辜女子,蒋公子真是好大的派头,真的不怕御史弹劾的折子堆成山么?”江小楼目光冷峻,声如珠玉。
护卫首领一愣,旋即小声提醒:“少爷,太子妃已经吩咐过,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属下们怕是性命不保!”
“你少拿她来压我!”蒋泽宇窝了一肚子火,立刻搭箭射出,长风嗖嗖而过,这一箭径直穿过江小楼的耳畔,嗖的一声钉在树上,箭羽震动了几下,抖落许多树叶。
蒋泽宇哈哈大笑起来。
江小楼眯起眼睛,伸手将那只苹果猛然掷在地上。她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向对方,斩钉截铁道:“蒋公子,我就站在这里,你大可以一箭射向我的心脏!记住,心的位置在这里,偏一分都死不了!”
蒋泽宇骤然变色,眸子里噙了薄怒。眼前这个面上生了红斑的女子,只是一个出身下贱的人,怎么敢这样和他说话!
护卫上前掏出长剑,一下子架在江小楼脖子上。
江小楼无动于衷,又向前走了一步。
护卫的长剑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声音透出怒意:“退后!”
那长剑锋利、闪亮,代表着嚣张霸道,代表着恃强凌弱!
江小楼不退反进,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血口子。
若是换了旁的女人,只怕早已脸色紫青,双腿打颤,跪下来求饶,偏偏江小楼根本没有退缩之意:“拿着弓箭便可以当街射杀无辜平民女子,而丝毫不畏惧国家法度、天理昭昭!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请你立刻杀了我吧!”
此刻,二十几个高大健壮的护卫,手里持着长剑,把江小楼团团围住。远处,无数百姓人头攒动,垫脚张望,议论纷纷。
“你真是不怕死!”蒋泽宇目光阴刻。
江小楼笑了,神色冷傲:“众目睽睽之下你从念慈庵将我掠走,我若是死了,御史们的奏章中会大写特写你蒋大少无故杀人,蒋家清白门庭从此要跟一个出身青楼的卑贱女子扯上关系,这个消息肯定轰动全城,想必到时候太子妃也会以你为荣!”
蒋泽宇望着她平静的面容,立刻想起太子妃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恨得很,怒声道:“杀了她,立刻杀了她!”
但是护卫们没有动,谁都没有动。
江小楼说的不错,如果让大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御史一定会闹得喧嚣尘上,到时候大少爷或许没事,但他们这些人一定会被推出来做替死鬼。
“你们聋了吗?!”蒋泽宇气得头发昏。
江小楼眸子转厉,定定瞧着蒋泽宇:“蒋公子,蒋家是百年大族,门第高贵,家风清白。太子妃千金之体,八岁诰命封身,十岁就被陛下钦封十全贵女,十五岁成为储君正妃,可若是今天你在这里杀了我,明天太子妃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你贵为储君内弟,将来前程无可限量,为何要跟我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过不去?精美的瓷器和瓦砾碰在一起,谁会先碎?劝你好好想清楚,如今我这条贱命就在这里,想要随时拿去!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因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了这一番话,蒋泽宇脸上满是暴怒,眼底带着狠戾,这个贱人居然敢威胁他。
全场气氛僵冷,所有的护卫进退不得。
太子妃让他们跟着蒋少爷,只是保护,不是帮他杀人。
蒋家一门清贵,老太傅视名声如命,若是今天蒋泽宇在这里杀了人,太傅能当场气死。
他们的确可以杀了这个女人,可后果呢,谁来承担?
太子妃吩咐他们跟着,可是说了不许蒋泽宇做一件荒唐事。
当街杀人,要杀的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免流出许多桃色绯闻,增添全城笑柄,还不够荒唐吗?
四下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蒋泽宇一时间语滞,气得脸色煞白。
骄阳掠过的瞬间,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圈,江小楼一张美丽的面孔上布满可怖的红斑,乌发在阳光下镀上一层金光。她好似一尊完美雕塑,静静立在那里,平静地等待死亡。
她将决定的权力送给蒋泽宇,却根本没有给他第二条路走。
要报仇,可以,她的命就在这里,不怕身败名裂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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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公子救美
谢连城刚走到店门口,突然瞧见前面人头攒动,不由眉头轻皱。怀安立刻抓住一个人问道:“前头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的弟弟又闹事了,让人包围了一个姑娘,还喊打喊杀的!”
这等事情,多半会被人以为是风流韵事。
谢连城暗讶:“去前面看看!”
所有人只敢在远处观看,谁也不敢靠近盛怒的蒋泽宇。
在一片静谧中,蒋泽宇竟然再度举起弓箭:“既然谁都不敢杀,那我自己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他手劲一松,那箭矢斜冲着飞了出去!远处的人群见此情景,顿时爆发出惊声尖叫——风被撕裂一般割在江小楼的脸上,只听的咻地一声,原本应该直接射入她眉心的长箭偏了方向。一把折扇竟带着箭插在地上,箭头有一半穿过扇面,却被这一把象牙扇的骨架生生卡住,进退不得。
“是你!”蒋泽宇勃然大怒,“你敢拦我!”
谢连城黢黑的眸子十分冷静:“蒋太傅当年任国子监祭酒之时桃李满天下,他教育学生要挺直脊梁做人,多少年来培养了无数朝廷栋梁、中流砥柱,当今天子钦赐大方之家的牌匾,如今就高悬于你蒋家大厅!可如今你一把长弓就毁掉了太傅一生的努力,摧毁了你蒋家的门楣,压断了你自己的脊梁骨!当朝律令第一条便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光天化日地草菅人命,是以一己之私扫陛下仁德之心!你自己无所谓,可置太傅于何地,置太子于何地,置天子于何地!”
一句一质问,一鞭一血痕!
整个场地,静的连呼吸声都不曾听闻。
蒋泽宇面色轮番变幻,拳头握得死紧,最终一把丢下长弓,扬声道:“走!”
江小楼目送着京城第一纨绔带着人远去,旁边的怀安却惊叫起来:“啊,你的脸!”
江小楼转过头,怀安被吓得倒退两步:“你原先不是很漂亮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谢连城看着江小楼,面上并无惊讶或是嫌弃:“没事吧。”
江小楼笑容幽静:“我没事。算上一次的救命之恩,我欠了谢公子两次。”
谢连城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江小楼脚上鲜血淋漓,他吩咐怀安:“去街口买一双绣鞋来,速去速回。”
怀安估摸了一下尺寸,立刻转身去了。他虽然爱多嘴多舌,但办事效率极快。
谢连城问道:“还能走吗?”
江小楼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一旁柳树下静静等着。旁边的那些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便都散去了。
“分析利弊对寻常人有效果,但偏偏蒋泽宇个性非常傲慢,又长期受到太子妃的严厉管教,所以你的话容易起反作用!”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竟然敢直面锋利的利箭,谢连城非常欣赏,却不赞同。
“看来蒋泽宇最敬重害怕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那个并不常管教他的太傅大人。”江小楼闻言,并无后怕之意,反而微笑起来。
谢连城吩咐旁边的随从去取药箱来。
江小楼连忙道:“只是一点小伤,不必麻烦。”
看到对方那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谢连城仿佛回到国色天香楼的雅室,依稀看到她的舞姿翩跹。他的声音柔和下来:“马车里就有药,不麻烦。”
江小楼一愣。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她欠了人家两次,实在不想再欠第三次。
谢连城认真地道:“脖子上的伤口不深,但脚伤却不浅,若是损伤过度……你将来还要跳舞,岂不是误了大事?”
江小楼微微讶异:“你觉得我如今这个模样,还有机会重新跳舞吗?”
谢连城却在笑:“蛟龙终非池中物,岂会鳞波羡游鱼,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至今还留在国色天香楼,但我知道不达目的你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随从恭敬地送来药棉与药酒,还有消毒的药粉,江小楼却根本没有去接,只是转眸盯着谢连城,似乎等他说完。
谢连城轻轻叹息:“能忍之人,事事称心;善嗔之人,时时地狱。天大的事,何妨不了了之。如果小姐一直放不开过去,定然没办法开心生活。”
谢连城这样说,分明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江小楼的眉头微微扬起,这使得她那张红斑遍布的面孔显得格外可笑,但谢连城没有笑,只是面容沉静地望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江小楼从旁边的随从手中接过了药,药棉浸湿了药酒,轻轻按在脚底,将污血清洗干净。
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琵琶一共有四根弦,弹奏的时候如果过于用力,弦就会一下子断掉。人的心也一样,被欺骗的时候断一根,被伤害的时候断一根,被羞辱的时候断一根……一根一根,最后变得千疮百孔,无可挽回。琵琶的弦断了还能修补,可人的心呢,一旦碎掉了应该怎么办,再捡起来吗?没可能了。谢公子,身在红尘之内,怎能立于是非之外,不是我错,是他们错,是这个世道错!”
谢连城轻轻蹙眉,他和对方不过见过三次,交情实在浅薄,可他却看得出来江小楼身上戾气很重,不由道:“也许,他们还能有改正错误的机会。”
江小楼突然笑出声音来,表情说不出的讽刺:“禽兽尚且不会相互残食,可有些人却能做出比食人更可怕的事。他们并不是无意或者冲动犯错,而是早有预谋的去伤人、掠夺,甚至是杀人。只顾追求自己的利益,只图自己的一时快乐,永远不知悔改的人,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放过了他们,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的尊严和人生!既然老天爷不肯动手,那我只能替天行道……”
“你是一个女子,当真不在意别人看法?”
“谢公子,来这世上沾染功名利禄,谁也不能摆脱闲言碎语,但我这一生,只要无愧于己,留下什么样的名声又有何惧!很感谢你救了我,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回报这份恩德,但请你以后见到我,不要再插手了。”
谢连城身子不动,半晌才轻叹一声。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不是江小楼,不懂她的痛苦,之所以出言相劝是不希望她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她执念如此之深,他不能劝解。
“不论如何,请桃夭姑娘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否则我便白白救你了。”谢连城终于只是淡然一笑,声音温和。
谢连城是个聪明而且豁达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劝解,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口。
此时怀安正巧送了绣鞋来,十分精巧大方,大小也刚好。
“怀安,雇一辆马车送小楼姑娘回去。”谢连城直言。
江小楼吩咐轿子直接回去念慈庵,姚珊瑚正在门口一脸焦急地等待着,见到江小楼回来,眼底露出一丝惊诧,面上却是无比欣喜:“姐姐,你可算平安回来,我都吓坏了!”
江小楼唇畔笑容很淡:“我没事。”
“蒋公子放了你回来?”姚珊瑚不安地追问。
江小楼只是点点头。
姚珊瑚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雾气纵横,眼泪堪堪落下:“全怪我不好,要不是我非来上香,也不会出这种事。”
江小楼定定瞧着她的眼睛:“这本不关你的事情,上次在江水阁有些不愉快……”
言辞之间,并没有对她的一丝责怪。
姚珊瑚收了眼泪,轻轻笑:“也是,姐姐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因此迁怒我。”
江小楼心底冷笑,若你不是故意,蒋泽宇又怎会找到这里来,未免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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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从此后消失了,那就是被因庶女番外而激怒的渣妹们给扣起来了……悄悄跟你们说呀,就是不能写番外,一写番外误终身!
第36章 暗夜阴影
她们回到国色天香楼,刚进门便见到李香兰扶着翡翠,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哟,这不是桃夭姑娘吗?”
姚珊瑚笑容满面,清湛眼波流转:“香兰姐姐怎么来了?”
李香兰看也不看她,只盯着江小楼道:“国色天香楼什么时候也收容这等丑八怪了?”
姚珊瑚掩住眸子里一丝嘲讽,李香兰越跋扈,越显得愚蠢,口中却温言道:“金玉姐已经答应了——”
“哟,这是拿金玉来压我么?”李香兰斜睨着她,一副慵懒模样,“这里一颗米都是要钱买的,珊瑚妹妹好大方,尽是养着闲人。”
“香兰姐——”
“姚珊瑚,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将来被疯狗咬一口。”李香兰冷笑道。
从始至终,江小楼唇畔挑着若有若无的笑,眸子低垂,一言不发。
“说什么蒙尘明珠,分明是丑怪的女人!”李香兰鼻子里哼出好大一口气,“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恢复那张漂亮的脸!”
姚珊瑚怯生生地陪着笑脸,拉着江小楼离去。
李香兰犹觉不足,心中愤然,向身边翡翠低声吩咐道:“去找个人……”
江小楼如今依旧在挽月楼,只是住在婢女的房间。百合经常偷懒不做事,将活计安排给江小楼,她也从不推拒。姚珊瑚要用夜宵,江小楼走入花园,经过花丛的时候,一个阴影迅速将她拖进黑暗,力道十足——
她整个人被扑倒在地,死死压住,一股陌生丑恶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涎笑着:“原来国色天香楼的第一美人在这儿——”
江小楼一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你不知道我的容貌比鬼还丑么?!”
来人狞笑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的小乖乖,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若非有人花钱请我消灾,我哪里肯碰一个丑鬼?”
犹如当头一瓢凉水,头脑清晰无比,江小楼脸容藏匿在阴影里:“……放开我。”
对方更嚣张:“你还以为自己还值钱?!别犯傻了,这种德性谁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还是老实点——”一边说着已上来扯她衣裳,连嘴巴都不捂,压根毫无顾忌。
江小楼袖中的一道冷光倏地落下,这副身体没有攻击力,匕首自然是她最好的傍身之物。
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把握好动手的时机!
就在利刃快要插入他腰侧的瞬间,那人突然嗷叫一声,脑后就被重物猛地一砸,他勉强起身要搜寻偷袭者,头又被猛击数下,顿时涌出数道血流糊住了双眼,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趁着这空挡,江小楼已经被一双冰凉的手拉着飞奔离去。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兀自捂着血流不止的头哀嚎不已,那一片地上更是触目惊心的红。
来人一直拉着她跑到僻静处才停下,随即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她的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呼啦呼啦,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江小楼瞬间认出了眼前的人——郦雪凝。
“是你——”
郦雪凝终于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些人不是好惹的,你自己要小心。”
“你说李香兰?”
“不光是她,我想真正要防备谁,你比我更清楚。”郦雪凝认真地说,久病的眼下有深褐色的阴影。
江小楼却笑了:“从前我得意的时候你从来不肯锦上添花,如今我这么惨你却来雪中送炭,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郦雪凝轻轻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懂江小楼为什么这样镇定,待看到小楼收起袖子里的匕首,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事了。”
江小楼点头:“对,你是多事了,如果让李香兰知道是你救了我,你会因此而遭受到更多的不幸。”
郦雪凝抿了抿嘴唇:“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那我活着就连一点意义都没了。”
锦上添花无济于事,雪中送炭才是真的回报。她苍白的脸上那一抹隐隐的微笑,让江小楼心头微暖。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倒有了一丝欣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