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誓言被年若阻止,邵元松顺势抓了她的手在掌心,本意是想哄年若心软,但看到年若故作冷漠下的情绪起伏,忽然就福至心灵,抓住了之前从没想到的细节。
从上辈子年若对他的无视就可以看出她的洒脱,以她的心性和手段,即使难以和有人撑腰的顾氏抗衡,带着孩子们利落的离开总能实现,为何会在邵宅委曲求全那么多年?……是因为有什么割舍不下吗?
这个念头一起,邵元松握着年若的手不由收紧,是因为曾今深爱他,所以割舍不下吗?
直至……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心灰意冷了才黯然离开……
求而不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和绝望邵元松上辈子深有体会,当他意识到洒脱要强的妻子或许也曾为他而委曲求全,遍体鳞伤之时,压抑多时的情绪忽然爆发。
“对不起,对不起水水……”邵元松紧紧搂住年若,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失声痛哭,“我不是人,是我愚蠢,是我害你们母子受苦,求你原谅我,给我补偿的机会……给我再爱你的机会……”
他语气中的悔恨犹如实质,听着让人心酸,年若抬起手,在快碰到邵元松时又慢慢的放下来:不能相信他,不要再相信他,他的花言巧语一向信手拈来,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紧,但她如今有了孩子们,有这次的教训就已经足够了,要保护好孩子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放下他……
她不要再喜欢他了……
年若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然后伸手推开邵元松,压着情绪道,“把药给我,该凉了。”
“对,对,先喝药。”邵元松胡乱抹了把脸,将药碗端过来,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次生产对你身子有了妨碍,如今你不能伤神,好好养着,想想孩子们,你得健健康康才行。”
年若没再理他,喝完药后准备喂孩子,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经验,又有有经验的产婆帮忙,虽然因为孩子力气太小在喂奶时有些波折,但最后有顺利解决了。
年若毕竟精力不济,喂完奶后便和孩子一起睡了,这次睡下后安稳了很多,邵元松看着他们的睡颜,撑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再加上刚刚狠狠的一次情绪爆发,巨大的疲累感涌上来,趴在床边渐渐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邵元松发现自己走在萧条的龙江城大街上,周围的人全都灰头土脸,满面沧桑,他记得这是南北黎朝十年战争结束的时候。
他的身体沉的厉害,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咯吱咯吱的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还不能散,快了,他快找到了……
这样想着,抬眼便看到了龙江城西四街拐角处朴实的小院子,心底溢出满满的幸福,终于到了,他到家了!满身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邵元松快步走到院子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忽然听
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我告诉你顾氏,那是邵家的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呸!你邵家?你邵家哪里还有银子?这是我相公捎给我和孩子们的!”
“相公?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三弟捎回来的银子可是给年氏母子的,这院子也是年氏的嫁妆,要不是你抢了她的嫁妆,赶走了他们母子,这银子能轮到你花?你信不信我给三弟捎话,看他回来能不能饶过你!”
这是怎么回事?邵元松头痛欲裂,面前的场景却不受控制的转换,他亲眼看到了院中的情境:
院子中间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争吵,那女人风韵犹存,虽然不是林罗绸缎,金钗玉镯,但也收拾的体面漂亮,这在经历十几年战争的年代是非常难得的。
她此刻的冷笑也透着一股媚,对着对面的男人道,“行啊,你捎,有本事你捎啊,年氏的嫁妆你没插手一份?要不然凭我一个妾室能拿到主母的嫁妆?再说了,我赶走年氏母子,能有你谋害他性命要紧?就你会捎话?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谁怕谁!”
“是啊,谁怕谁?你敢在这里占着年氏的嫁妆,不就是吃准了三弟就算回来,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么?哼!孩子是谁的你最清楚,除了年氏,你生的哪个孩子不是我的?给他的药还是你亲手下到他汤里的!”说道这里,男人嘿嘿一笑,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放软语气道,“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你乖乖分我点银子,我也不多要,够吃够喝就行了,毕竟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们受苦。我如今一无所有,也就指着孩子们好过了,如今三弟有军功,若死了最好,肯定有不少抚恤银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若活着回来,你和孩子们继续享受,我肯定不打扰你,如何?”
邵元松胸口撕裂般的痛,吼道:“我的妻子呢,我的儿女呢?”
顾氏忽然转过脸来笑嘻嘻的道,“相公,你说什么呢,我和孩子不是在这里呢么?”
“滚,滚!”邵元松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开,“你不是,你不是!”
顾氏忽然狞笑道,“我不是还能是谁?年若吗?她好多年前就走啦,这会儿说不定早就死了!”
“不,不,不可能!年若!”邵元松猛得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发现自己趴在床榻边,手压在胸口都麻了。
踉跄着起身,小心的靠在年若身旁,感觉着她体温和呼出的气息,邵元松惊惧的情绪才稍稍得到缓解,没想到竟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感谢老天,让他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切还没有发生。
绿绮进来回事,看到邵元松满头大汗的样子惊讶了一瞬,急忙去拿了帕子递过去才压低声音道,“顾姨娘大出血止不住,大太太一直等不到您,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第6章 邵家大房
邵元松看了眼沉睡中的妻儿,起身整理了下仪容,对绿绮道,“三奶奶大出血情况凶险,你们都好好守着。”
绿绮和焦尾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齐齐应道,“是!”
邵元松点点头,抬脚往外走去,如今邵家二房的境况就如一只砧板上的鱼肉,要想保护年若他们母子,他总不能坐以待毙,况且,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保护而已……
刚出若水斋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吴氏,体态清瘦,不过中人之姿,此时穿了天水碧的半臂配着翠绿祥云边的马面裙,发髻上只简单的插了一副玉钗,倒是显得清雅又端庄。邵元松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他可清楚的记得当年大房一家哄着送他离开时,一向自诩,清高文雅的吴氏一改常态,林罗绸缎,金钗宝石,富贵逼人的出现在他面前。可笑他当时心中惊讶至极却没来得及多问,如今想来,那时吴氏早已经认定自己这一走,二房所有皆归大房,所以才无所顾忌而已。
什么清雅端庄,不过是家底不丰的遮羞布罢了。
比起邵家二房,邵家大房确实称得上穷。
邵家世代经商,但也只是普通商贾多代积累的富庶,富商够的上,但在江南这富饶之地却算不上顶尖,直到到了邵元松祖父邵新珂这一代,短短几年时间就一举取代了之前的皇商,成为了黎朝的首富。
邵新珂能做到这一点,运气有,但更多凭借的是他清醒的头脑和野心。当黎朝分裂动荡刚刚结束,为了招揽人才,允许商户子科考的时候,他让最器重的大儿子,也就是邵元松的大伯邵始辉读书,二儿子邵元松的亲爹邵始耀继承他的衣钵经商。
为防朝廷法规新立,之后又有变动,在邵始辉二十岁考上童生的时候邵新珂做主分了家,庶子们给点银子打发出去,家产却是嫡长子邵始辉三分之一,其余皆归嫡次子邵始耀,一来邵始耀经商,本钱越大才能赚的越多,二来也算是弥补对二儿子的亏欠,毕竟士农工商,他给了大儿子出人头地的机会,二儿子还要过低人一等的日子。
邵始辉一开始自然没什么不满,倒是邵始耀对哥哥羡慕的很,毕竟士农工商,商贾再富,也不能跟士大夫比。不过两人皆是孝子,邵新珂安排得当,两人表面上分了家,实际上兄弟俩一个有财,一个有势,倒如邵新珂预料一般将邵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可惜好景不长,不知是底蕴薄,还是邵始辉其实只是些小聪明,自童生之后,邵始辉多年再未有寸进,倒是邵始耀继承了邵新珂的经商天分,邵家的壮大明显是邵始耀的功劳居多,但因邵新珂还在世,又有世人心底对读书人的敬重,所以虽然二房强势,但依然和大房相处和睦。
待邵新珂去世,两家人正式分开过日子后,差别开始显现。
当年邵新珂为两个儿子打算的很好,邵始辉读书,帮他娶个举人的女儿;邵始耀经商,给他娶富商的女儿。可也正因为这样的,邵始辉一心扑在所谓的读书上,吴氏这能够下嫁商贾之子的举人女儿家境可想而知,更遑论经营。倒是邵始耀夫妇,两人都是经商好手,于是两家的差距便越来越明显。
到六年前邵始辉三十八岁终于考上秀才大宴宾客的时候,来自京城贵客站在邵家后山高亭上,指着一道院墙隔开的布局规格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家人,但一面小桥流水,草木繁盛生机勃勃,富丽堂皇;而另一面说好听点规规矩矩,说难听点就是单调乏味的模样,心生感触,便调笑了一句“橘枳尚隔淮南北,兄弟一墙便不同。”众人也跟着附和调笑。
之后不久,邵始辉就以文人修养要内外兼顾,居所也应该以清雅为主的理由搬离了邵家大宅。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邵始耀向来敬重大哥,况且邵始辉又刚考上秀才,也知之前的事情对大哥在文人圈中有些影响,也怕和大房关系恶化,便没有阻止,只是以买宅子的名义,花了几倍的高价买下了老宅,又亲自将大房安顿在隔了一条街的福安街上,从此邵家老宅就归了邵家二房。
邵始辉自然也不吃亏,因为邵家二房给的一大笔银子,给安排的福安街的宅子又靠着景王爷一个亲随的别院,邵始辉便钻营着把大女儿邵莲送进了王府,两房的关系又前所未有的紧密起来。大房虽然了的王爷赏识,但打点花费不菲,自然是由二房这边出力。
邵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因为祖父邵新珂治家严谨,至少面上没有多少龌龊事,邵元松因受父亲影响,自小也羡慕大伯一家“”,自然也十分敬重,从没想过自己最亲近的人会这样贪婪恶毒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三爷如今当家做主长进了,还要长辈亲自来请才行。”吴氏匆匆赶来,一天一夜的忙碌让她身体和精神都很疲累,真实的情绪不自觉的透了出来。
邵元松心里冷笑,这辈子,只要他们敢下口,就要敲碎他们的满口牙!
“伯娘,您在说什么?!”邵元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氏,又急着问道,“孩子呢?嫣然如何了?”
见邵元松先问孩子和顾氏,吴氏心中不满稍平,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放缓声音道,“伯母也是急了,顾氏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一夜,如今又突然大出血,情况凶险,派人找了你几次你都没回话,这人可是你要死要活接回来的?这才过了几个月,便不放在心上了?”
最后这句才是她最担心的吧,邵元松面上惊惧,急道,“什么,嫣然难产?这,这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到消息?”回头踹了负责传递消息的金宝一脚怒道,“你怎么做事的?”
金宝委屈极了,刚想辩解他一直再传话,可邵元松还不待他辩解,便又回头对吴氏急急道,“嫣然如何?快带我去看看!”
吴氏见他这样,显然认为是若水斋阻止了消息传递,不由阴沉沉的看了眼若水斋门口的丫鬟婆子,口中却淡淡的道,“从昨天起就一直在递消息,我还当你这边有什么要紧的事走不开,再加上那边离不了人才没多说什么,要不是顾氏实在凶险,我怕你见不着她最后一面,我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吴氏见邵元松面色阴沉如水,以为他对年若不满,再接再厉道,“你如今也有了儿子,该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年氏作为正妻,应当为你分忧解愁,助你打理好后院才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截了消息的事情实在不该,她一个妇道人家,万一不懂事,耽误了你的大事呢?”
“大伯娘不必说了!”邵元松冷声道,“如今年氏也是大出血,等她挺过这次再说吧!”说罢深吸一口气道,“赶紧去看看嫣然。”
“什么?年氏也大出血?”吴氏惊道,“那孩子呢?”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邵元松心中暗嘲,况且语气这样假,她想必早已认定年若和孩子都逃不过顾氏的毒手吧。邵元松暗暗冷笑,说起来,吴氏可真不算个周全的人,要不是举人女儿的身份,她在邵家大房可过不了这么舒坦。既然她不喜欢舒坦日子,他于情于理总该帮帮她,不是么?
邵元松心中盘算着事情,很快就进了敛华院。
里面正乱做一团,丫鬟婆子脸上皆是焦虑之色,倒是足足有三个大夫围在产房门口,自然是吴氏无邵元树的手笔。
邵元树在产房门口转来转去,脸上焦急之色并未掩饰。
邵元松见状诚恳的道,“多谢伯娘和大哥,看大哥如此模样,就是我这个丈夫本身,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吴氏和邵元树心中有鬼,听到这话不由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邵元松,见他一脸诚恳,又想到这家伙平日里对大房的信任,稍稍放下心来。
邵元树走过来,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故作恼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要死要活的宠着,我用得着在这里替你看着?”
“是我的错。”邵元松探头往产房的方向看了看问道,“如何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产房的门打开,三个大夫鱼贯而出,其中一人回话道,“已无性命之忧,只是……”
邵元松还未说话,邵元树便皱起眉头快速问道,“只是什么?”
邵元松看了邵元树一眼,吴氏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太露痕迹,急忙开口描补道:“事关邵三爷,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想把邵元树的失态归为担心邵元松。
邵元松既然早知内情,也懒得理会,只当看猴戏。
“性命是无碍,但这子嗣上恐怕是……”大夫委婉的开口。
顾氏不能再生了,他们都明白了大夫的未尽之意。
和当初年若抢救后的结果一模一样……


第7章 自作自受
和当初年若抢救后的结果一模一样……
所以,随着顾氏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他们夫妻渐行渐远……
邵元树的脸色不太好,吴氏也皱起眉头不解道,“怎么会如此?顾氏身体一向康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问邵元松道,“说起来,她本不到生产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想把过错推到年若头上了,邵元树听到母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见邵元松一直脸色阴沉,落井下石道,“我听说是三奶奶找了她麻烦?你也该管管了,顾氏一直敬重她,如今都躲的远远的了,怎么还能如此?这是连邵家的子嗣都不放过么?”
邵元松怕再听下去会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撩开帘子直接进了顾氏的产房。
吴氏母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照不宣的得意,接下来的事情,依邵元松对顾氏的宠爱,想来年氏绝对没办法翻身了。
邵元松打发了房里的丫鬟,才看向床上的顾氏,也不怪两人对顾氏信心满满,顾氏这次是真的受了罪,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将巴掌大的瓜子脸称的苍白如雪,身体软软的躺在床上,沉沉的昏睡这,透着无助的脆弱,是个男人就会心生怜惜。
然而邵元松已经深刻体会过这美丽的皮囊下恶毒的心肠,压抑的恨意反而被勾起,邵元松的手放在那细细的脖颈之上,慢慢收紧,顾氏的脸色开始胀红,窒息感让她从昏沉之中醒了过来。
能这样理所当然的坐在她床边的男人,除了邵元松再无他人,顾氏立刻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又臣服依赖的姿态,低头拽了他的衣摆哽咽,“三爷……我的孩子……”
也因此错过了男人眼中浓烈的杀意。
邵元松表情淡淡的看着她演戏,手上安抚的拍拍她道,“别担心,孩子好好的,三奶奶那边我已经训斥过她了。”
见顾氏抽噎的声音微顿,邵元松心知她在窃喜,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产后的补药还送了一份给你过来。”
“什么!?”
顾氏惊的忘记了伪装,那所谓的补药是她准备的,效果自然最清楚不过,怪不得她会大出血,她还以为是因为孩子提前出生的问题,毕竟年氏那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给她找麻烦。怎知竟然阴差阳错……顾氏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心中翻江倒海……那她岂不是也不能再生了?!
邵元松仿佛没看到她的动作,接着道,“年氏也跟我认了错,我想你说的对,以前是我不对,她毕竟是嫡妻,你虽然出身高贵,但造化弄人,委屈你做了姨娘,我应该听你的,该有的规矩都要有了,这样大家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我以后都照着嫡妻的规矩尊重她,她也会做个称职的主母。”
顾氏又惊又气,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头顶,胸口剧烈的起伏,也装不了大度贤惠了,对着邵元松恨声道,“那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就算她是主母,就能害我的孩子?让我永远不能再做母亲?!”
邵元松仿佛被她狰狞的样子吓坏了,猛得往后退了一下,惊讶道,“你怎知你不能再做母亲?我明明嘱咐了谁都不许说的,而且大夫说了之后,我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邵元松皱眉不解的打量顾氏,顾氏猛得反应过来,咬牙压下心中的恨意,梨花带雨道,“妾小时候见过府里的姨娘生产,大出血后就不能再有孩子了……妾……妾……我明明产下孩儿还没事,但喝了三奶奶赐下的汤药后就大出血……”
邵元松皱眉道,“快别胡思乱想了,你一向都体贴三奶奶,还说三奶奶不易,怎么现在又给她泼脏水,难不成以前都是装的?”
顾氏一惊,再看邵元松怀疑的目光,立刻压下到了嘴边栽赃,不能乱,不能乱……她努力告诉自己,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即便是当家主母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她一个姨娘,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顾氏掩面痛哭,“妾,妾不是故意的……妾只是太难过……我们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说着就要起来往邵元松怀里扑。
邵元松却一把将她按住,“大夫让你多休息,不要乱动,好好躺着。”
“也别胡思乱想,三奶奶自己也喝了那药,她总不会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害你,况且大伯娘一直守着你,她老人家一向精明,怎么可能会骗过她?”
顾氏真是有苦没处说,既然年氏也喝了那药,那就真是阴差阳错了。
“不过……”邵元松皱起眉头,“三奶奶也是喝了补药之后大出血……”
邵元松越想脸色越差,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去问问这药是谁给抓的!想来药渣还没扔。”
顾氏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也顾不上难受了,邵家二房的规矩跟筛子一样,她以往不过是靠着邵元松的信任和邵家大房的从旁挑拨才能在年若那边屡屡得手,但若邵元松真的要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眼见着邵元松要走,顾氏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是妾胡思乱想,让三爷操心了,女人产后出血也是常见,也许真的是赶巧了,除非您在外面又惹了什么风流债,对方想着将妾和三奶奶一同置于死地,好取而代之?”
“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邵元松不满道,“我对你如何你自己不知?连三奶奶我都冷落几个月,你倒是疑神疑鬼起来了,等着,看我把事情查个清楚,好叫你知道你怎么冤枉我!”
顾氏此时心中叫苦不迭,她本以为邵元松这样的男人在外面肯定有沾花惹草,若能叫他心虚不再查这件事情最好,若他要查,查出的蛛丝马迹也有地方栽赃。这时倒是后悔把他控制的太严密,早知道不给他怜儿了。
“看爷说的,”顾氏放软语气道,“妾还不是担心么,以前不管爷怎么样,妾身贱命一条,就算爷不再眷顾,吃糠咽菜也能活着,但如今有了哥儿,妾总要替他想想……”说完怕邵元松再提补药之事,紧接着道,“哥儿呢?妾身辛苦生他一场,还没见着呢,爷见着了么?听说孩子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像小猴子,是不是很丑?”说完俏皮的皱了皱鼻子,配上虚弱苍白的模样,有一种坚韧乐观之美。
邵元松笑道,“哪里来得及,大哥抱着不撒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呢。”
顾氏刚松下的口气又提起来,暗骂邵元树沉不住气,仔细看着邵元松的表情,见他似乎只是玩笑,不欲让他多想,急忙撒娇道,“大爷也太过分了,我这做娘亲的还没抱过孩子呢,您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邵元松去了隔壁厢房,站在门口看着吴氏满脸慈爱的抱着孩子,邵元树站在旁边伸着手指逗弄,脸上满是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三爷。”门口丫鬟的声音惊到了里面的人,两人抬头见邵元松脸色不太好,吴氏以为是顾氏不能生产的缘故,抱着孩子走过来对他语重心长道,“松哥儿,别想太多,顾氏如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能救回来已是老天眷顾,总归你们已经有了哥儿,好好养大,一个顶别人家十个。说到底,她难产还不是因为心里一直记挂你,她本就靠着你的宠爱过活,生产的时候你不在身边,自然心神不宁。”
“她是你折腾的天翻地覆带回来的,如今这样也是你看顾不周,你如今已经是大人,可不能做那不负责任之事。”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怕顾氏失宠,对大房不利?邵元松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嘲讽,要负责任的话,他大房两位爷需要负的可更多呢,不过,最有意思的,应该吴氏娘家的那一位……
邵元松心中盘算着,那一位也是聪明人,但计划好了,整个大房甚至连带着吴家都会非常热闹……
心里想着事情,邵元松跟在吴氏身后进了产房,却在进门前突然回头,正迎上邵元树阴沉的目光。
邵元树显然没料到他会回头,愣了一下,就见邵元松嘴角勾出个嘲讽的弧度,邵元树心中一突,下意识的开口道,“三弟,怎么了?”
“没事,”邵元松道,“刚想起来大哥你也跟着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赶紧去歇着吧。回头弟弟一定好好谢你。”
邵元树见他语气诚恳,心想应该是看错了吧?随即道,“你我兄弟,说什么谢。”
说罢揽着邵元松往里面走,却没看到身旁的人勾起的嘴角……


第8章 下嫁缘由
不管过程如何,邵家二房一下子添了两位少爷是大喜事,所有邵宅的下人都赏了两个月月钱,若水斋伺候的又额外多赏了二十两银子,即便是在整个喜气洋洋的邵宅之中也尤其显眼。让人艳羡不已。果然女人还是要靠孩子,这不一有了嫡子,三奶奶的主母之位就又稳稳的了,不久前挤破脑袋钻营到敛华院的人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该那么急着投靠顾姨娘,如今正房一占上风,怕没那么容易被个姨娘压下去。
顾氏明显察觉到了变化,别说院子里的伺候的敷衍,就连接生的稳婆都是一脸的懊恼,明明她技术最好,结果只得了二十两银子,另外三个却是二十两金子,差别太过巨大,实在无法不动声色。
顾氏气得狠狠将靠枕甩到地上,结果扯到肚子,痛的脸色一白,又生生忍住了,恨恨的盯着跪在下面的怜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三爷为什么会去若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