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人正是他,那笑容同多年前她在他家尝试着临摹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她最初的临摹稿被他没收了,他说他丢了,其实并没有。那幅画他镶了框摆在书房,所以此刻看到这幅画他才能有更清晰的认识,池安安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画家了。可是,他所做的一切,所自以为是为了让她幸福而做的选择,只让她变得不快乐,甚至毁了她。
陆岩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捧着的画摆到一边。她抬头,望进他眼里,这眼神从未改变。她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竟已经坚持了那么多年。陆岩弯腰,薄唇覆上她微凉却柔软的唇瓣。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抵在身后的画架上。
这个吻来得突然,也来得凶狠。池安安只觉得天旋地转,后颈被陆岩托着,他撬开了她的唇,侵入后重压着肆虐,夺走她几乎全部的呼吸,好像是休眠许久的火山顷刻间迸发,那灼热几乎可以吞噬所有。
她的双手本能搬地揪住男人的衣衫,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周围极度安静,她的耳膜却极度鼓噪。她眼睛酸胀得要流出眼泪,可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热得像要烧起来。
从她十八岁那年在他唇上轻轻地一啄,到今日得到他这个真正的亲吻,她走过了怎样漫长的路,经历了多少乐与苦。可他说不爱她啊…池安安闭上眼,一道湿润滑过脸颊。
不,她不想追究,只要他在,她就可以原谅生活对她的所有刁难,只要他在。紧紧地用自己的双臂拥抱他。她踮着脚尖回应他,全心地感受唇舌纠缠里那一种不顾一切的味道。她不愿再彷徨失措、流离失所,这一天她追了太久等了太久。
这个吻太苦涩了,满满的全是她的泪。像每个惊醒的夜晚那样,她最后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沾湿了他的衣服。陆岩终究越了雷池。
“你要的,池安安,我都会给你。”他抬手抹去她的泪。
这算什么?池安安因他的话仿若梦醒,她退开一步,他的手落了空。
“我不需要。”她的声音无比苍凉,让他几乎认不出她,“你过去给的我都不要,钱、股份、甚至是关心,我都不要。我更不要你的感动、同情或者妥协。我那么爱你。我要你像我爱你那样爱我,一直到我死。那么多的爱,你怎么给得了?”
四周空旷,仿佛有回声,叩问着他。她是愤怒而忐忑的,可他坚定。他坦然地与她对望:“我可以。”
这个场景池安安等了多少年,又盼了多少年,此刻真正从男人嘴里说出口,却没有半点的真实感。池安安的爱至死不渝,可她的希望早已消耗殆尽。她愣在原地不知是否自己已思念成魔从而得了虚妄之症,到底是上天终于证明了她所坚守的事情是值得的,她的坚持是正确的,还是…?她的大脑仿佛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我…”陆岩方再度开口想要同她说得明白些,可只一个字,她就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不,你什么都别说。”她生怕他反悔,就像不久前他说的那句不爱,此时她已无法承受转折,“我相信,我都相信。只是,我想你再告诉我一遍,说你是爱我的,你不会再反悔了,好不好?”
他握住她手在掌心,郑重地说:“我不会反悔。你要拉钩都可以。”
池安安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一下扑进他怀里,“哇——”地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太久太久的人,早已落如绝望的深渊却突然迎来了广袤的绿洲,她不敢相信只好用全身的力气去抱紧她的绿洲,感受真实的存在。
陆岩下意识搂住她,猛然回想起七年之前的那个生日,她那样毫无征兆地扑上来。他此刻竟是庆幸的,她好端端地活着,在他怀里,就足够他庆幸。
哭泣本就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何况池安安身体还虚弱,她那样用尽力气地哭泣,似乎要将数年间所有的情感都哭尽,没多久便精疲力竭,迷迷糊糊就趴在陆岩肩头睡着了。陆岩把她放到沙发上,盖上毛毯。夜已经深了,可月光依旧明亮,落在她的侧颜上更显得她的白净秀丽。
池安安从奶娃娃的时候就长得俊俏,招人喜欢。她上初中那会儿就没少收人情书,她父母总怕她早恋或者像叛逆期的小孩儿那样喜欢什么不良少年,总让陆岩给多关心着点,说他俩年纪差不大,池安安逆反心理会小一些。但陆岩那时候才什么年纪,自己还没定型何来的本事开导这丫头,结果不知怎么的,反倒让本来还不怎么开窍的丫头开了窍,觉得要找个像他似得,后来干脆盯上了他。陆岩最初只当她是瞎闹,年纪大起来了自然就明白感情有很多种,不是每种牵绊都叫爱情。可池安安偏偏是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到最后弥足深陷的变成了陆岩自己。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打算,打算自己为她筑一个温暖的家,如果不是池安安父母和牵连其中的种种事…
陆岩有他的隐忧,所以他让自己退开一步好为她撑起广阔的天地,想给予她最好的,保护她不再受任何人的伤害,竟恰恰忘了最能伤她的人,正是他自己。
那副画此刻静静地躺在架子边,陆岩看着画里人的笑容,不知缘何,唇角慢慢扬起相似的弧度。
池安安次日在医院醒来,外头的天已经全亮了。冬日仿佛快走到了尽头,病房外的枝桠上冒出一丁点儿绿意。池安安有些头晕脑胀,夜晚在画室发生的种种,他的吻和他的承诺,显得那样地不真实恍若一场梦境。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难道那只是她的春秋大梦?池安安检视自己的病服,想要寻找哪怕一点她外出过得蛛丝马迹。在翻找无果后,她又从医院潜逃了。
le刚优哉游哉地到工作室,助理煮好咖啡摆在他桌上,他还一口没喝,就见穿着病服的池安安夺门而入,两手往他桌上一拍就道:“昨天我是不是回了工作室?”
le哭丧着脸:“chi,你总这样偷跑真的很让人困扰。”
池安安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拉近自己,一字一顿地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在画室?”
她的眸子仿佛是要吃人,暴力的火焰深深吓到了nicole“弱小”的心灵,到底昨天晚上她梦中情人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送你来的嘛!”nicole之后又试探性地问,“你不记得了?陆岩…后来也来了。”
陆岩这两个字清楚明白地钻进池安安的耳朵,他来画室了,那么,说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池安安后退了一步,像是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le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关切道:“我的姑娘,你还好吧?为什么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池安安紧紧抓住nicole的手臂,那力道大得让对方简直嗷嗷的疼,可池安安毫无感觉,还拽着他拼命地摇晃,她的笑大得不可思议,眼眶里还含着莫名其妙的眼泪:“是真的!nicole,是真的!”
她先是用中文冲他叫,随后切换成了法语,她拥抱他,发了疯似地重复着“是真的”这个三个字,然后奔出了他的办公室。留下呆若木鸡的nicole,良久后,他卷起袖子管,看见结实的手臂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默默垂泪。好嘛,这力道哪还轮得到她住医院?
只是,昨天明明还是病怏怏的快死了的样子,今天怎么瞬间就变成大力士了?难道男神真的有妙手回春的神奇功效?
答案恐怕只有池安安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感觉整个人好像突然活了过来。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注满了能量,她在走道里奔跑,没有一点的疲累,只觉得轻盈和愉悦。她得到了一样几乎可以称之为奢望的东西,在无数个日夜的追赶后,无数滴眼泪和血的努力下,在恬不知耻的纠缠和进退两难的犹豫间,终于,他开了尊口。
池安安此时不愿多去追究那个承诺里是责任的分量多还是情爱的分量重,她只愿感受此刻的富足、喜悦、骄傲和种种她陌生的情感。
没有什么比历尽千帆后的心想事成更动人。池安安在画室停下脚步,昨日那幅画还在,可背面却多了四个字,苍劲有力——死生契阔。
生生死死,离离合合。他言未尽,可她懂。若非生死,他永不会退,他永不会走。
池安安蹲下身,手指轻抚那四个字,眉宇间的是笑亦是泪。
gloria曾说,她是假造了自己的生命危险诱得yang开口说爱,池安安笑她太胆大。如果让她知道池安安的这一场真绑架竟逼出了相似的效果,恐怕gloria也要赞叹自己的英明了吧。
池安安的思绪变得有些漫无边际,直到nicole过来将她抓走,她才乖乖回到医院。
第二十一章
21
其实住院的几周,池安安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只是有些痛恐怕会跟随她一辈子。打她的人那时候下了真狠手,她左侧第三和四根肋骨有不同程度的骨裂,虽没有伤及脏器,可毕竟伤及骨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痊愈的。而那些满布在她皮肤上的伤口也需要时间来抚平,尤其是手腕上的刀痕,怕也是不能再恢复成从前的光洁了。
回到医院,自然挨了医生一顿批。但她打算改邪归正,从善如流了。说来也没出息,她的强心剂多年不变,始终还是陆岩。她努力想要成为一个能靠自己独立起来的人,但心里最最重要的那一根支柱,依旧是他。
陆岩这天本打算早点结束工作去医院,结果因为手里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出办公室。赶到医院,池安安正站在窗台打电话,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法语,她似乎在和人讨论着什么,神情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陆岩于是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沉默地等着她。
那个电话是池安安在法国的策展公司打来的,她的作品在去年秋拍的时候表现不俗,为了配合这一年的春拍le和策展公司商议提前先做个展售会预热。那边就想和池安安本人确认具体作品和主题。池安安因为身体原因推了好几次电话,对方对绑架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池安安费了好大的力气编其他的理由出来搪塞。她也因此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
挂了电话,转身才见到已坐在沙发上的陆岩。池安安之前的整段时间都在为这个时刻做准备,预想自己该和他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表情。是要端一端架子呢,还是单刀直入,或者装傻充愣探测对方的反应?她的脑内预演、推翻再预演,来来回回许多遍。但不得不说人的大脑真是潜力无限,到临场发挥时,她突然蹦出一个全新的想法,而身体像是经过肾上腺素的刺激没有丝毫停顿迟疑立马将之付诸行动。
于是乎陆岩就看见池安安把电话往床上一扔,然后人跟着踩上床,陆岩蹙眉,下意识站起来要去扶她,她走到靠近他的这一边。
“伤没好,别闹。”她站得高,陆岩须得抬头看她,只是语气中的威仪不减。
哪知池安安突然跪下来,二话没说就搂住陆岩的脖子亲了上去。这次她胆大了许多,不只是碰下那么简单,张口就咬他。凶猛归凶猛,可池安安在这件事上真是没天分。
陆岩握住她的肩,将她拉开,池安安极度不满地瞪着他。陆岩在她的怒视下,淡然地拿出方帕,擦了擦某人暴力留下的口水。
“你、太、过、分!”池安安颤抖地指着陆岩。
男人无奈地叹息:“是你太没天分。”
“什么没天分?唔…”池安安的不服气瞬间被吞没在男人突如其来的吻里,他搂住她的腰身,她的唇和人都与他细密的贴合,温柔地纠缠。池安安睁着眼,他的眼睛闭着,睫毛长而直,他身上带着一股干爽的气息,而他的唇瓣柔软,掌心温热。她的每个毛孔都张开着,灵敏地感触到身体所有的变化。她环住他,臣服于他的掌控。
“学会了?”片刻后,他在她耳边问道。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点戏谑的意思,让池安安又惊又羞,可看向陆岩的脸,却依旧正气非常,让池安安一度误以为自己是幻听。
陆岩见她发愣,便道:“该睡觉了。”
池安安被他扶着躺下,盖上被子。她此时心跳极快,呼吸也不顺畅,见陆岩若无其事地走回沙发上坐下,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的时候,池安安不满道:“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陆岩看向墙上的壁钟:“医院九点熄灯,现在十点,你已经晚了。”
池安安卷着被子蹭地坐起来,动作太猛牵扯到伤口,“嘶…”地捂着自己的肋骨。陆岩不赞同地起身,抬手要去按电铃,池安安止住他的动作:“我没事,但我们需要谈一谈。”
池安安从没这么义正言辞地找陆岩谈。因为她一直是犯错的那一个,受训的那一个,需要被面谈的那一个。不过陆岩向来是极其沉得住气的,而她也是一点就通的,真有什么错事的端倪,陆岩只要脸色一变,池安安就晓得收敛。真要犯了大错,池安安常常是不等陆岩讯,就自觉自动跑到他跟前认错撒娇。陆岩对她的容忍度之高有时甚至称得上离谱,所以多半被她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池安安记得有一次,陆岩正儿八经找她谈话,是因为池安安使坏惹毛了陆岩的女友。池安安没少折腾围绕在陆岩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她起初这么做,可能也只是一种单纯的对小叔的占有欲,就像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突然有了女朋友,自己被冷落了想要以此寻找存在感。陆岩关于这个问题,开始只当她爱玩,直到有次池安安把人家“折腾”进了医院。
那日池安安像往常一样放学,却在校门口接学生的家长堆里扫到了陆岩。就算是同龄人里,他都是最出挑的一,又何况此刻周围多是大腹便便的爸爸级人物,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瞧见他就兴冲冲地跑上去,那时候的她,毫不免俗地拥有那个年龄女孩子特有的小小的虚荣心,在同班女生或疑惑或羡慕的目光里,她亲昵地挽住陆岩的手臂:“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抬头,却见他眉眼沉沉。往日有时池陆两家饭局,他来接她下课,无不是隐着笑意的,就算再不济,也不会用如此严肃的目光看她。
“到底怎么了?”她不安地问。
“到我车上去,谈一谈。”他语罢,就迈开步子往停在一边的车走去。她当时一个慌神,没抓住他的手臂,只得拔开步子追上去,心里盘算着似乎那几日也没犯多大的错误能告到他头上去,除非…
她未思考出个所以然,陆岩已经替她打开车门,她钻进副驾驶,将双手摆在膝上,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说话,陆岩坐进车内,并没有立即启动,而是侧目看着她。
“让裴岚挂了三天水的人是你吧。”
她当时满脸堆笑,装傻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
如果不是裴岚当着陆岩一套温柔娴淑,背后嘴脸阴毒,还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警告池安安她离陆岩远一点,池安安倒还真不想往裴岚的菜里加料。
她计量控制得很好,最多就闹点肚子。远远不及送医的标准,可有句话怎么说的,矫情人就是矫情,饭桌上不过吃了几口,竟然还假惺惺地去医院报道了三天。她想到此处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向窗外。
“哼什么?我知道是你。”
陆岩敲了敲她的脑袋,她这才捂着脑壳扭头愤恨地看像陆岩。
“怎么,她跑到你那里控诉是我做的吗?颁给她一个最佳女演员奖算了,那么爱演。”
“你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她到我学校来想甩我耳光,你不知道吧?在你面前装梨花带雨颠倒黑白,真是恶心的要命。我不是开玩笑,我就是要给她瞧点颜色!陆岩你别重色轻我!”
“嗯?”他闻言只挑眉,她之后才意识到“轻我”这一停顿确确实实有点歧义,但池安安还是卯足了劲仰头瞪他。
“如果你要和我说裴岚,那就没话可说,我下车了!”她拉着车门把手就要开,下一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制住动作。她记得那时自己回头时映入眼帘的陆岩的俊容,那鼻梁到薄唇的刀刻般的轮廓还有他乌黑的双眸和与她近在咫尺的鼻息。
她的呼吸一滞,每分钟心跳数急剧上升,大脑瞬间空白,而这些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征兆,提醒着她对陆岩这个小叔的依赖和信任正逐渐朝着更为深沉的感情进发。
陆岩那时依然是平静如水的,退回驾驶座位上,他的风度依旧不减丝毫,与她的脸红无措反差强烈。他说:“我知道。我和裴岚说清楚了,她不会再出现了。”
池安安顿时还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嗯?”了一声。陆岩不知缘何轻笑,别过脸来看她时,唇边的笑意还是明显而摄人心魄的,她清楚记得他当时的话“我就是想和你说,做事要做的不留痕迹,别让人抓住把柄告到我这儿来。”
陆岩常说池安安尽耍鬼点子,可其实还不是他教的。他这个冷面先生总是严肃地教她使坏,纵容她到了可怕的地步。
池安安没想到,陆岩的转变轻易就将她的记忆激活。此刻,她莫名底气倍增,冲着陆岩重复道:“对,我们谈一谈。”
陆岩放下电铃,似是洗耳恭听。
“你干嘛亲我?”她问。
不愧是池安安,陆岩唇边扬起笑,连谈话内容都这么一如既往清新脱俗。他站直了身体,反握住她的手,停顿了几秒后开口,分外郑重地喊她:“池安安。”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嘴。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第二十二章
22
女朋友,这三个字从陆岩的嘴里说出来,让池安安才终于有一点真实感。他是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啊…这话多么平淡,却多么动听。池安安的内心开出满片满片的花骨朵,雀跃的连心脏都要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可是,她依旧绷住了面皮!
池安安抬起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陆岩的手背:“嗯,你让我想一想。”
陆岩挑眉,只见池安安作沉思状,稍稍垂眉。过了大约十秒,她抬头:“既然你那么诚恳,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男人眯起眼,说:“你不用勉强。”
“不不不,我自愿勉强。”池安安怕他再说什么,又添了一句道,“我们就不要推脱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语罢,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陆岩看着被她大力拍红的手背,情绪有点微妙,好歹她有力气和耍宝的情绪,总算也是让人心安的事。可接下来小丫头竟然蹬鼻子上脸,甩开他的手,潇洒道:
“既然说定了,那你可以回去了。”
对陆岩下逐客令,这可是她池安安活了二十几年来的头一遭。从前只有她死抱着他的胳膊极尽卖萌耍赖之能央他多陪陪自己,可俗话怎么说来着,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现在她熬出头了,身份不一样了,头一件事就是享受一下这“挥之即去”的特权。
见男人不动,池安安补充道:“不是你要我睡觉的吗?现在我要睡觉了。”完了她抬手关了灯,被子一掀就把自己裹了进去。
陆岩站在黑暗中,眼睛和思绪都隔了几秒才适应过来。所以,他现在是被她直接无视了?
这晚池安安其实和前些日子一样,并没有睡好。陆岩走后,她一个人抱着被子胡思乱想了许久。她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摇啊摇,觉得自己像是吃了蜜糖,甜的忍不住笑。
回忆起方才的场景,一幕幕都记得清晰,速度也放慢了下来,因而每一丝一缕的感觉和动作都十分清晰。她闭上眼,依旧还觉得眼眶温热,他的吻和他的话,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还有他手心的温度,它们伴随着她的血液一同流淌。
她从前只晓得他的怀抱温暖,像家一样,现在,她感受到了那个怀抱更炙热的温度,那种让她可以奋不顾身的热度。
池安安毫无睡意,索性走到窗边。她借着月光看自己手腕上丑陋的正在结痂的伤口,闭上眼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恐惧,让她汗毛竖起,不自禁地发抖。可当她睁开眼,又感到庆幸,庆幸她还活着,能呼吸、能感受、能拥抱,能见证自己的苦尽甘来。
“爸、妈,你们知道吗?陆岩他终于接受我了。”池安安望着天,低低地说,即便在深知在心底,翻涌着不安。?
之后的几日,池安安在医院住地很安静。只是主治医生要给她配心理医生这一点,她却是宁死不从的。原因陆岩自然是知道的,可她的睡眠如此之差,也实在不能放任不管,最后只能让主治医生给安排了个男心理医生,池安安特意嘱咐了要长得帅的,结果也不知道是谁从中作梗,请的医生履历和业务皆是一流,就是这长相真是不那么好看。
陆岩有项目要考察,给池安安找完心理医生后没两日就出国了。他倒是好心,把宋暖给池安安找来了。可宋暖什么脾气?池安安被绑架了还一度生命垂危,天大的事都没告诉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闺蜜,她要能不炸毛才怪。
宋暖到医院就劈头盖脸骂了池安安一顿,就差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可骂着骂着一见池安安受伤的伤疤顿时又噤了声,脸色戚戚地在她床边坐下。握着池安安的手,叹气:“你说你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个问题池安安不是没想过的,她出生在一个富裕而和睦的家庭中,可成年之后,她就失去了原先的照拂。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又遇上差点要了命的事情。但是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就是这样才不想告诉你,免得你操心。”池安安抽回自己的手,笑道。
“你说的什么话?出事的时候不想着我,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池安安抛出了一句可以直接扭转话题的消息,“我可还没告诉过别人。”
宋暖保持着怒目圆睁的表情数秒,转而蹙眉又问了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还没告诉过别人。”
“不是!前面那句!”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
池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但宋暖看得清清楚楚,池安安笑得简直像个痴呆。
“你再说一遍?”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
池安安一字一顿地再度重复。宋暖却依旧不相信,反问道:“池安安,你脑袋瓜没事儿吧?”
池安安几乎要无奈了:“真有那么匪夷所思吗?”
宋暖让池安安把来龙去脉说明白了,池安安就把被救后的事情捡了重要的告诉宋暖。结果宋暖听完后,一点都没有要分享池安安的喜悦的意思。而是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也不发话,鞋跟不停地敲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姐姐,您能别走来走去的了么?我头都晕了。”池安安叹息。
“我不明白。陆岩明的暗的拒绝你多少次了?伯父伯母过世那会儿,他还硬把你送出国。我说话直你别介意,他真的要早喜欢你早就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现在松口了?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和你交往?”
池安安的脸色冷下来,她扭头看向窗外,良久没有回答。宋暖怕是自己戳中了池安安的痛点,走回床边:“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多想,毕竟我不是当事人…”
“我想过的,宋暖。所有的可能我都问过我自己。”池安安出声打断了宋暖的安慰,“他是可怜我?是将就我?还是权宜之计?我排除不了这些可能,但我还是高兴。我爱得那么苦,就让我高兴高兴吧,不管我能高兴多久。”
多么苦涩的高兴,宋暖看不明白池安安,却终于是把喟叹留在了心底。如果有个男人像陆岩包容宠溺池安安那样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宋暖,或许理智如她也会万劫不复,不可自拔。就因为没有这样一个陆岩,宋暖不想对池安安的选择妄下定论。感情这种事,谁能下保证?陆岩,是那个能让池安安笑得像个痴呆的人,这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