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莫瑶的所见所闻教会她的就是“及时行乐”。人们总爱说,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可以去旅行去学习想学的东西了;等我下一个假期,就能回去老家看看;等我赚够了这笔钱,就可以歇一歇享受生活。然而,总有新的事情冒出来,总把想看的想学的无限期地拖延。可人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长,灾难无时无刻都会降临。就好像在利比亚的土地上,的黎波里的平民只是在家门口站着聊天,一颗炸弹从天而降,于是故事就直接到了结尾,连怨天尤人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死法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类似的匆匆收场莫瑶这些年看了太多,她自己也数次经历死亡边缘,这让她不愿去想太遥远的事情,说不准的事情。她只想关注眼下的,最重要的。

周耀燃一只手扶在莫瑶的腰侧,她的腰肢柔软,身体微微挺起像是一种邀请,周耀燃有些心猿意马。

门铃突然响起,周耀燃睁开眼,拉开与莫瑶的距离。空气挤进来,莫瑶调整自己的呼吸,她有些失望,知道这暧昧一过,也就过了。周耀燃别过脸,他缓了片刻,这才起身去开门。

法思没想到应门的人是周耀燃,但惊讶一瞬之后便消失了。一个男人不远万里地过来,很难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抱歉,打扰你们了。我等会儿再过来。”

“没事,我正打算走。”周耀燃说完,便侧身让法思进去,自己则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莫瑶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坐起来,冲法思微微一笑:“是要说明天的安排?”

法思见她有些散乱的头发,颇为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说:“我们明早吃完早餐就开车回班加西。还是走之前回去时走过的沿海公路,可以吗?”

“好。”

“我们中途可以在贝达停一下,我记得你说,那里有个你想拍的场地?”

提到贝达,莫瑶流露出阴郁的神色,她点了点头,问:“后天是不是主麻日?”

“是的,你需要我安排什么吗?”

“不用,后天我们自己晃一下吧。”

送走法思,莫瑶躺回床上,翻过手背看自己的伤口。轻轻叹了口气,要收服周耀燃真是比她预计的还要难得多。一个能把情.欲控制得这样好的人是很可怕的。

出了莫瑶房间,周耀燃靠着走道站了片刻。他预感事情会偏离他希望的轨道,他觉得心里烦躁,欲.望也总蠢蠢欲动,但他还是想在她身边。他看着她,脑子里就不会有总不停地冒各种念头,不会总天马行空,即使她本身也是个麻烦。

这一晚两个人在各自的房间辗转难眠,周耀燃选择了和吴秘书打越洋电话会议,所谓死也要拉个人当垫背的就是说的这种精神;莫瑶则是靠烟酒和看照片度过了这个长夜。

次日上午,三个人在酒店咖啡厅碰头。咖啡厅的长桌上摆着早餐,但这些东西均实难下口。黍米片应该至少放了两个星期,味道苦得不行,牛奶则呈现淡黄的颜色。唯一觉得吃进肚子不会让人一整天和马桶做朋友的只有面包了。

莫瑶拿了两个面包放自己盘子里,扭头对周耀燃说:“你一样都别拿,我包里还有包方便面,等会儿问酒店要热水,你吃那个吧。”

周耀燃虽然贵胄日子过惯了,被女人这么照顾还是觉得不妥:“我没事。”

“我也不是很想把这样的豪华早餐让给你,但我们今天有七个小时的车程。你想象一下闹肚子的后果。”

“你前两天不也刚闹完肚子?就不担心你半路上有什么反应?”周耀燃反问。

“正是因为我已经病过一次,所以有免疫了。”

周耀燃静静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诌,没再说什么。

最后这碗方便面以周耀燃和莫瑶一人一半的分配方式收场,一边默默啃面包无人问津的法思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回程,依旧是法思开车,莫瑶副驾驶,周耀燃在后座。

出了酒店,在拐弯的街角,矗立着一栋七层楼的房子,外表和其他建筑一样出现破损。莫瑶指着这栋房子和周耀燃说:“这是卡扎.菲娶他第二任老婆苏菲亚的地方。我们媒体上对两个人的这段感情传言很多,最夸张的是说苏菲亚是被派去刺杀卡扎.菲的刺客,但就在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苏菲亚被征服了。她不仅放弃了行刺,还未他成立了一支女子保镖队。”

“事实是什么?”

“苏菲亚是他在德尔纳养病时的看护,得知了一批军官计划行刺,她就通风报信了,接着就是霸道领导人爱上我的戏码。”

“事实总是没什么太大意思,所以人才爱听故事。”周耀燃耐心地回答着她的话,不过莫瑶从后视镜里看出他对这个话题缺乏兴致。

“希望你的故事不会太没意思。”莫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扭头看窗外,显然没有期盼他的答案。

沿海岸线的公路虽然远,但远得有价值。地中海的蓝色在阳光下由远至近反射出不同的色度,波光粼粼美得悠远安静。班加西、迈尔季、苏塞和图克拉这几个重要的城市均被这条海岸线连接起来,加上公元前630年古希腊人建立的昔兰尼,这片土地曾是古希腊著名的知识艺术中心。至今这里仍有许多历史的遗迹,算是利比亚人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可如同国家的其他地方一样,公共设施的缺乏让本有的美好都贬损了些许。他们行驶的这条公路建成于上世纪四十年代,迄今未有任何的更新换代。一路上没有路标,没有指示牌,车速标志、休息区、沿途城市及小镇的路标…你所能想象的所有公路应该有的标示统统没有,而不平整的盘山公路又让车颠簸不停。

驶到贝达,从车上下来的周耀燃面白如织,他扫了一眼车头的品牌标志,心想这样破旧的车颠成如此境地竟还不散架,这品牌还真值得信赖。他手搭在车顶平复胃里的翻江倒海,法思从车里下来,问他:“你需要晕车药吗?”

周耀燃摆手:“我吃过胃药。莫瑶要去做什么?”

“啊,她说要去军.事基地附近看看。”

周耀燃不满立马写在脸上:“她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法思这时候笑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懒得去管法思,周耀燃跟上莫瑶,抓住她的手肘:“你要去军.事基地?还想挨枪子?”

“谁和你说我要去那儿的?”

周耀燃看向身后满脸笑意的法思,觉得这位当地人昨晚见了他俩可能不自主地脑补了很多莫须有的东西。

“啊,法思大概误会了。我是要去基地对面的那栋楼。”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屋。

周耀燃的手松开:“那栋楼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的。”莫瑶声音低下去,“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遇上基地里面的人像外面示威的平民扫射,那栋楼三层的窗户前,有个小女孩儿因为好奇探出头来看…”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为了蓄力,蓄足了勇气才再度开口:“我看到那个孩子,被子弹打中额头。”

周耀燃忽然哑声,她唇边的笑太苦,她装出的无所谓太假,让他对这个地方产生了生理性地厌恶。她转身,继续往那栋楼走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步子沉重又坚定。

他想起法思方才的话: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比照着她前路的太阳还要耀眼,比她身后拖着的影子还要黑暗。

第十五章

15

莫瑶站在楼前,镜头里那扇窗户破旧而普通,窗框褪色斑驳,灰尘覆在玻璃上模糊了通透感,阳光穿入消失不见。那时触目惊心的血红早已被时光抹去踪迹,不再存在于这个地方,而是进入莫瑶的记忆之中。

她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巧又沉重。阖上眼,脑海中的少女出现在窗口,好奇的一双大眼,有着浓密卷曲的睫毛,中短发扎在脑后,身子微微前倾。她出现在莫瑶的余光里,本是一扫而过,但飞速而去的子弹让她成为莫瑶视线的焦点。仅仅是一眨眼,子弹就消失在女孩的身体里,她的脑袋向后猛得一仰,双眼睁到最大,血从她额头的伤口渗出来,她抓住窗框的手失去力气,身体冲前头软软地倒下来。她小小的身体挂在窗口,背对着太阳。

莫瑶放下相机,她仰头费力呼吸。那个女孩最后的眼神这些年常在她梦里出现,那是一种不解的眼神,懵懵懂懂,似乎到了尽头依旧不知死亡的到来。这样的眼神太让人心痛。他们如此单纯,不妨碍谁的利益,不争夺谁的自由,还未犯下罪行,还未懂得善美,就匆匆在成人的世界被夺去生存的权利。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发起的战争,正义或是非正义,陷入痛苦的总是大多数人。争得的利益惠及不了他们,苦难却从不落下他们。

从利比亚到叙利亚,莫瑶亲历了诸多冲突发生地,不管是为了自我认知的正义所奋斗,还是仅仅为了生存而反抗,所有通过武力方式所解决的问题,在之后无一不留下漫长的甚至是看不到尽头的阵痛。

《战争之王》里有这样一句台词:“从14岁孩子的枪里射.出的子弹和从40岁男人的枪里射.出的子弹一样致命,也许更致命。”莫瑶看过被误杀的14岁少年,也见过端着枪在战场上杀敌的14岁少年。在未懂事的年纪,就成了端起枪的施暴者,在不懂得生命意义的情况下,剥夺对方的性命。这样生存下来的青年该以怎样的心态去担负起国家的未来?

莫瑶这几年来始终为担忧所困,为焦虑所扰。她的心或许还不够坚硬,所以无法坦然接受人的残忍所带来的伤害。可她也还只是一个旁观者,若是那些受到伤害的人,又要怎样站起来去面对一个新的明天?

“是哪一扇窗?”周耀燃矗立在她身后,笔直得像一颗松。

“右数第二扇。”

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目光寻到那一扇窗,凝视着,说:“别再看了。”

微弱的光透过他虚掩的手洒进她的眼底,她轻握住他的手腕:“你是在教我逃避吗?”

他的声音低缓:“我相信你有直面的勇气,可你更有逃避的权利。人不是生来就这么勇敢的。”

“总有人需要勇敢。”

她的话让他沉默,让他握住她的手,他站到她身边,耸肩:“那我也勉强做个勇敢的人罢。”

离开贝达,中途几乎没有停顿,唯一的一次是停下来吃压缩饼干,顺便让莫瑶抽支烟。她只要在他面前点烟,他都会提出反对。于是后来她每次都自觉避开,叫他眼不见为净。今天她也是下了车就要往远处走,却被他拉住,说就在这儿抽。

“不是说抽烟有害健康,你还来抽二手烟?”莫瑶点燃烟,忍不住好奇问对面靠着车头的男人。

“我希望借此引起你的恻隐之心。意识到每次你抽烟不仅伤害你自己的身体,还伤害我的。你要知道我的命很值钱。”

“…”莫瑶冲他吹出个烟圈,“要怕没命好好的上海不待着,上这来。这里有千万种比吸烟更有害的事儿。”

“有句话叫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伤害自己也是一样的道理。”

莫瑶横了他一眼,从唇间拿下烟,踩到地上:“你改行当唐僧算了。”

男人笑而不语,莫瑶走向副驾驶,打开车门钻进去,大力地摔上门。周耀燃跟着上了车。

莫瑶从后视镜里看男人俊逸的脸,燥.热再度翻腾上来,她把冷气开到最大。

法思完事儿回来,刚打开车门冷气便扑面而来,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里头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个人穿得比他还单薄,但都不感觉冷似,各自看窗外。

这两个人也是够奇怪的,要说普通朋友吧不能一屋里出来,情侣吧也不能晚上睡两个屋子。两个人之间相处忽冷忽热的,好的时候吃的对半分,有说有笑,不好了吧像现在开一个小时的车也不搭半句话。虽说不管什么关系都不碍着他一外人什么事,只是这总没个定性,他说起话来就得多些顾及,怪麻烦的。

法思仅仅是觉得不方便,莫瑶那才是真烦躁。贝达本就让她心情阴郁,周耀燃这忽近忽远更是雪上加霜,她本来想好不去在意,可偏偏就觉得不是滋味。

她自认男人那点心思还是猜得到的,毕竟大多数男人的目的性很强,也总只有那么一个目的。男女之间的事,说白了,无非是先做后爱,还是先爱后做。这是套到哪儿都适用的公式,偏偏到周耀燃这儿,怎么都说不通。

纯友谊铁定是不能。要说是奔着*关系去吧,他一是不就范,二是老挖她过去的事。那要说是想往感情里发展,莫瑶是不愿意,周耀燃也不见得有这个心思。

都说好东西就是难得到,道理莫瑶懂,雄心壮志她也有。可是还免不了烦躁,这年头怎么想好好泄个火就这么困难了?她难道还就搞不定这么一个精神病了?要不是有隐疾?

一路上说胡思乱想的,回到班加西已是傍晚,法思回家去了。莫瑶和周耀燃到了酒店就各自回房。

莫瑶进房间就翻出手机给陈锦尧拨了个电话,那边接起来就说:“莫瑶,你还记得你有个医生?”

“一下就猜到是我,不枉你一小时收我那么多钱。”

“你打算什么时候从利比亚回来?”

“等该拍的照片都拍到了。别太想我,回来我就找你去。”

“手又抖了?”

电话这头的莫瑶撇了撇嘴,她完全能想象出陈锦尧现在一脸正经的样子,毫无乐趣可言。于是也打算不再和他废话,说:“手还是老样子,遇上该抖的事情就抖了,不影响工作。倒是有个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周耀燃在我这儿呢。”

“…周耀燃?耀燃科技那个创始人?”

“别装了,我见到周耀燃去你那儿看病,他自己也承认了。我知道有医生患者保密协议。我就一个问题,他找你是不是因为性.能力有问题?”

“…”陈锦尧这一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很想知道自己两个最难搞的病人为什么会凑到一块儿去。

“莫瑶,请你离他远一点。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我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真的,但求一炮。”莫瑶从来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和陈医生说过话,“我经过种种观察,觉得他也不是不想。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举手投足都这样招蜂引蝶,偏偏在我面前誓死抵抗?你作为他的医生也作为我的医生,来解答一下,他是不是这方面有心理或者生理的问题?”

陈锦尧深吸一口气:“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生.殖科。并且,追求性.刺激对你的病不好。”

“言下之意是,他没问题?”

“第一,按时吃药。第二,请你保持和周耀燃的距离。第三,尽快回国。”

“我知道了,他没问题。”莫瑶说完,就顾自挂了电话。

走到阳台上,莫瑶点了支烟,她其实很不喜欢同陈锦尧说话,尤其是面对面。他就属于满脸笑意也能让人后背发凉的类型。莫瑶没少见过大人物,能让她见着会有压迫感的人不多,陈医生是其中一个。他虽然没有很高的地位,不为人所知,但如果他有那么份心,莫瑶深信陈锦尧能干出比现在伟大千百倍的事,或者恐怖千百倍的事。

莫瑶相信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心理医生,但内心排斥接受他的治疗。知道他会撕开她的伤疤,挖掘她的阴暗,她不愿意无所遁形。

她为了周耀燃给陈锦尧打这个电话,可想而知她对周耀燃这欲.念的强烈程度。

“调查完我的能力问题,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熟悉的男声忽然想起,莫瑶猛地撇过头,见周耀燃战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和她只隔了道铁栏杆。

她自认打电话声音不响,那这栋酒店的隔音实在叫人担忧。

“我打算亲自检验一下。”挂上漫不经心的标准笑容,莫瑶走到铁栏前,右手整理他衬衫领口,接着手掌摊开摆在他胸前,伸出食指划了个圈,“不过…”

“总这样这样上赶着太掉份儿。”莫瑶倏地推开他,转身摆了摆手,“除非你自己想明白了,往后几天别跟着我。我不要你了。”

第十六章

16

对于莫瑶这番宣称,周耀燃不以为意。他闲站着说:“你想要,我们都知道,你也就别再欲拒还迎地要面子了。”

莫瑶扭过脑袋横了他一眼,他这样子真是不能更欠揍。

“是。我还就要这个面子了。现在除非你主动求我,我就坚决地不出手了。”

周耀燃露出浅淡的笑,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看她这样闹别扭的样子,带着点没被磨砺光的任性,不叫人那么难受。

“我头一天来你就说要带我去吃好的。我现在求你,我们能去吃点好的吗?”

扬着下巴求人,也就他周耀燃做得出。不过,莫瑶还是领着他去了一个“好地方”。

非洲再穷困的国家,在城市里,总还是能找到一间像样的餐厅。这餐厅让你觉得与城市的其他地方大相径庭,像是独立存在的小世界。班加西就有这样一家意大利餐厅,离乌祖酒店不远,步行就能到。上次她来利比亚,几乎每天都会光顾。味道谈不上多正宗,厨师在莫瑶来的时候已经离开,可选择的食谱不多,但一份主食相当于当地普通人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之所以常来,是因为在这儿吃饭绝对不会拉肚子。

餐厅空间宽敞,天花板上还按了巨大的水晶吊灯,虽然做工粗糙,并非真正的水晶,但也亮堂的有点儿令人难以置信。餐厅还备有雕花屏风,如果有一些女顾客需要相对*的环境,他们可以把屏风拉开。

隔了三年,这地方还是老样子,没翻修,却也没显地更老旧。还是有几桌女顾客,三三两两的,每个桌上都摆着一张巨大的披萨。

在小圆桌坐下,服务生送上英文菜单,周耀燃扫了一眼,就放下泛黄的做着各种标记的菜单,说:“你点吧。”

“没忌口?”

周耀燃摇头,莫瑶露出惊讶的表情。周耀燃解释道:“对,我平时是很挑剔。不过我懂得看场合。”

莫瑶赞许地点头表示同意,扭头对服务员:“要一个玛格丽特披萨,一个主厨色拉。”

等餐的间歇,莫瑶仔仔细细地从餐布、座椅一直看到屋顶、墙角。周耀燃看着她这样一点点这么挪动视线,感觉她这个人好像都成了照相机,她的眼睛就是镜头,时常呈现出不符合她外貌的冷漠与犀利。这种冷不是出于刻意,而是因为客观。她有时候盯着你,会让你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仅仅是个物件,她的眼神很认真,是在认真的解构你,这才让人觉得她的目光过份地冷。

披萨端上来,和其他桌一样,大得和脸盆似的,薄底。到利比亚之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周耀燃见到这块洋大饼,食欲顿时给勾了起来。

对着周耀燃吃饭,是件让人愉悦的事。莫瑶看得出他是真饿了,见到披萨的时候眼睛都放光,真吃起来却依旧能慢条斯理,优雅异常。果然不是一般人。

莫瑶不用去证实都能想象他平时日子过得多挑剔,反观自己就未免太粗糙了。她现在对美食已经丧失了基本的鉴赏能力,好吃不好吃对她既无法带来极大愉悦,也不会损坏她的心情,她对食物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吃坏肚子。

餐后,服务生端上热茶,绿茶里飘着新鲜的薄荷叶。莫瑶喝了口茶,见周耀燃似乎心情很不错,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媒体上都说你是除了名的挑剔,我真该把相机带出来,拍下你现在这样子。一块利比亚厨师做的披萨就让你满足了,该跌坏许多人眼镜吧。”

“食物的味道,很大程度上和食用者当下的心情有关联。你该知道朱元璋翡翠白玉汤的故事,我现在的情况和他吃那碗豆腐汤的情形差不太多。”

“真是苦了你了。”莫瑶从皮夹里拿出钱来,叫了服务员来结账,一边对周耀燃说:“请你赶紧打包收拾行李回国。一来你这样在福布斯排行榜的人不适合这种生活节奏,二来你的命据说特别值钱你的科技据说能改变人类未来生活,责任重大,我担待不起。”

“你有什么担待不起的?”周耀燃拿餐巾掖了掖嘴,“我本来以为你做人还算诚实,现在看来,也和其他人一样,口是心非。”

莫瑶皱眉,还没解读出男人指的是什么,周耀燃已经拉起她的手出了餐厅。他迈着大步,往他们来的那条路走。

“干嘛?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周耀燃忽然停住脚步,反过身来,莫瑶没防备一头撞在她胸口。

嘿,胸肌质量挺不错的。莫瑶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抬起眉,他仗着身高差,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不是想要亲自检验吗?现在吃饱了,我让你验。”说完,他就继续拽着他往乌祖酒店的方向去。

莫瑶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在飞快消化这句话。

难不成真如古人所言,温饱思淫.欲。敢情他之前一直没那念头的原因就是没吃饱?!

两人走着走着就跑起来,莫瑶边跑边摸自己唇角,还真是很没骨气地在笑。

上了酒店三楼,周耀燃把她带进自己房间,直接按在墙上,两臂一撑给她圈怀里。

莫瑶眨巴了两下眼,收起笑,她可还记得饭前的豪言,不能就这么快打脸。于是,认真端起架子来:“刚说好的,这事儿你得求我。”

“我们没有说好。一直是你在说。”周耀燃眼里满是促狭。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无赖别扭呢?”莫瑶撇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嗯。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手指捏着她的耳廓,来回地摩挲,薄唇在她咫尺之间,“你不是想知道我得的什么病吗?我有双相情感障碍。简单地来说,就是狂躁症和抑郁症交替出现。要说表现形式,我现在应该就是狂躁症犯了。”

狂躁症这个词对莫瑶来说并不陌生,一年多以前她认识陈锦尧的时候,他也说她有狂躁症的临床表现:精力旺盛、不知疲倦、思维奔逸以及性.欲亢进等等。一句话说,就是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莫瑶抬手,指腹搭在周耀燃的颈动脉上,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出奇地亮,皮肤下跳动的脉搏也出奇地快。

“所以你之前一直是在吃药控制?”

“吴秘书在的时候,会吃。□□神药物对身体不好,我劝你也少吃。”

他要是没吃药,还这么能忍…莫瑶想起他的禁.欲论,不禁要对这个男人肃然起敬了。

“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又想要了?”莫瑶的手掌贴着他的颈动脉,她喜欢这样,感受另外一个活生生的跳动。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吃你比吃药好。”他靠近她,手从耳廓滑到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光滑,贴合着他渐渐滚烫的掌心,舒服极了。

她扬起笑,带着些恶趣味:“那我当药?我不介意。可还是那句,求我。”

周耀燃看着眼前的她,想起小时候老宅院子里出没的黑猫,一身黑得发亮的皮毛,黄色锐利的眼睛,总是充满着骄傲。它不轻易靠近你,即使你给她食物,也不会让它对你多一份依恋。他见过那只猫意外割破了腿,即使这样它走路的时候依然扬着头,骄傲得像世界的主人。他给它包扎的时候,它第一次伏在他膝头,没半点可怜的样子,依旧骄傲。那只猫是他灰色童年里鲜少的值得一提的存在。

其实,她想要的,他都不介意尽力满足。

“好。”他说,大拇指擦拭过她的唇瓣,“我求你。”

第十七章

17

轻微滚动的喉结被包裹在平滑的、紧致的皮肤底下,延伸上去,是轮廓利落的下巴,而视线落下,则是清晰的笔直的锁骨,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在空气里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