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rl皱眉,这才把目光投掷到唐心所谓的相亲对象身上,这一眼也让他好不惊讶。
名字虽然已经忘了,但这张脸可真是忘不了。
这泼皮还真是阴魂不散。
ctrl记得这个男人在美国的时候就缠着唐心,知道唐心倾心于自己后,还不止一次到他店里来找麻烦。意思无非是指摘他配不上唐心,要他识趣一点。他真是差点笑出来。要知道那时候是唐心非缠着他。这一男一女一个德行地轮番影响他工作,他当时巴不得这男人去搞定唐心,让她赶紧从自己生活中消失。
当然…后来的发展情况有点超出ctrl预想,不过,这男人在ctrl心中,身份真是无限差。
ctrl本来就有气,看见这人,内心真是称得上血气翻涌,火冒三丈。
然而,ctrl的外部表现相当平静。他端着一张冷漠脸,问:“你谁?”
“哈。”曹宇从鼻子孔猛地出气,冷笑,“装不认识?我可记得你!你不早消失了吗?现在在这儿干嘛?带一小孩儿?讹谁呢?!
“孩子找妈妈怎么了?”他语气依旧平静,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曹宇整张脸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你这人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啊。我要是你我真不敢出现在唐心面前我告诉你?当年唐心她落难的时候你可是…”
“曹宇!”唐心听到此处立马站了起来,打断曹宇的话,“这饭今天是没法吃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回头再和你赔罪。”
说完她一把拽起ctrl的手大步往外走:“我们出去说。”
目光相接的时候,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ctrl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空气中火花四溅,只有糖糖置身于这篇怒火的战场而浑然不知。开心于自己的表现。反正姐姐跟着他们走了,不就是好事?
被这么撇下的曹宇本想追上去,可一个转念,还是忍住了。唐心这几年在干嘛他不是不清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小孩。那这小孩子要是这个时宸的,多半就是别人的孩子。让唐心当后妈?曹宇笑了。就凭唐心那心气…但是对方是时宸,唐心一碰到姓时的脑袋就不正常…
曹宇好一番天人交战后,才注意到周围人正用各色眼光打量他。他虎起脸,说:“看什么看!服务员,买单!”
唐心钳着ctrl的手一直到了楼下才松开。面对面立着,气氛剑拔弩张。
糖糖见两人都不开口,又冲着唐心甜甜地喊了一声:“妈妈。”
唐心简直想当即原地爆炸,但还残存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该在小孩子面前发作。她咬着牙,对ctrl说:“我们单独聊。”
ctrl把糖糖抱进车里,在安全椅上固定好。打开车内的空调,他从ipad里调出樱桃小丸子,放在她面前。
“我和姐姐有事要说,你自己在车里看会儿动画片,好不好?”他揉了揉糖糖的脑袋,问。
糖糖点了点头,ctrl真要退出去,衣服被糖糖的小手拉住,他止住动作:“怎么了?”
“唔。”她瘪嘴,语气有点委屈,“姐姐…姐姐生气了。”
“没事的”
“姐姐会不会不喜欢我?”糖糖扬起脑袋,手还紧紧捏着ctrl的衣服,她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ctrl这一瞬被愧疚镬住,他弯腰,拨开糖糖额头地碎发,轻轻印上一个安慰的吻。他说:“不会的。她是生我的气,和你没关系。你这么可爱,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真的?”糖糖依旧担心地要确认。
“真的。”
ctrl点头,捏了捏她泛红的鼻尖:“别担心,看会儿樱桃小丸子,我很快回来。”
糖糖抿着嘴,拉着ctrl的手犹犹豫豫地收回来。ctrl给她点开视频,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放出来,糖糖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
ctrl把车窗降下一些保持空气流通,然后合上门,转身去找唐心。
方走出两步,不忘回头看一眼,见糖糖低着头看动画,放下心来。
唐心此时已经等在自己的车里,独处的时间让她理清了思路。
显然ctrl是故意带着糖糖来闹事的,可他怎么知道她的行程的呢?
似乎自从他们相遇之后,他就总能神乎其技地出现于她所在的地点。他们坐了同一班飞机,徐世梵找上她安排他们吃饭,他有了她的微信号,甚至知道她在杭州的工厂,今天又是这样踩着点一样地找到餐厅来…
他一定用了什么手段。唐心手指在方向盘上没有节奏地敲。
时宸这个人,若真是打定决心了要做什么事,是能无所不用其极的。
偏执,她呓语,就这一点他们两个还真是棋逢对手。
ctrl从车前的方向走回来,唐心打了打车灯,他立刻注意到了,加快步子。
唐心眼光挑剔,可时至今日,她看ctrl,总还是觉得他这幅皮相哪哪都好。穿休闲的帽衫、棒球衫地时候没一点拖沓的样子,有股少年的清隽,而穿起正装来,剪裁得体的衬衫和西裤就能恰如其分地展现他优秀的身材比例。
车门被打开,他坐进来时,将外界的声响一并带了进来:树叶被风吹响的沙沙声、知了的鸣叫声…而当他关上门,他们便再度与世隔绝,重归寂寂。
车里的空调开着,把方才在外头那一会儿逼出的热给收走。
她声音里的热度好像也被带走,没有怒气,只是冷:“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知道我的行踪的,跟踪也好,定位也好,我需要你停止。”
他的眸色黯下去,低低地反问:“你想和我聊的,就是这个?”
他的侧脸沉着,视线低垂,看不清情绪,可这话中藏匿着的一股失望却将她噎住。
她坐直了身体,说:“我和曹宇明明白白,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ctrl嗤笑,他扭头看向窗外:“理直气壮得很有你的风范。”
唐心被他的模样触怒,起了一簇莫名火:“你有什么话就说,别给我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时宸,我不欠你的。”
这一幕何等相似,ctrl直视她,从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四年前的那一幕,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那是他输掉wcg后的第三天,也是唐心突然人间蒸发的第四天。
在wcg赛前一天,唐心就忽然和他失联了。虽然赛前ctrl闭关训练,但晚上都还是会和唐心通。比赛前一天,他给唐心打手机却显示她手机关机,发消息也没回。ctrl担心了一晚上没阖眼,电话打了几十通,她依然了无音讯。
从前但凡是ctrl参加重大比赛,唐心都会到场。可直到要上场了唐心也还是没出现,ctrl给她打电话照旧还是没人接,他只能暂时放弃,上场比赛。
决赛场面胶着,一直拼到最后决胜局。只剩下ctrl和队友win两人,对方还有三名队员。win要ctrl走左路,但ctrl直觉右路,结果遭埋伏被爆头。win也被夹击阵亡。
离三连冠咫尺之遥,却失之交臂。
win下了台就冲上前质问ctrl,为什么不听从自己的指挥。ctrl却只顾看观众席,他在找唐心。而他对win置之不理的行为更让win怒火中烧,要不是队员拦着,win已经准备出手打ctrl了。
其实,两人之前就有所隔阂。win喜欢出风头,出手阔绰大方,目的只是为了周围人说他好,很要面子。偏碰上ctrl一个嘴硬的,不爱搭理他,个人成绩又总胜他一筹。win就觉得是ctrl看不起他,所以记恨在心。这次因为ctrl的判断失误输掉比赛,正好成了win可以大肆利用的契机。
win比赛后在队里甚至网路上发布消息,曝光所谓ctrl为人。说他看不惯甚至打压队里其他选手,不愿意分享自己的训练技术,大家讨论战术时他也不配合等等。总之,把比赛的失利全都归咎于他的头上。
想必win是蓄谋已久,也看准了ctrl的性格不善与人交往,真正在队伍内部的支持者甚少。他这里一起头,跟风踩ctrl的人还真一个个接二连三冒了出来。ctrl那个臭脾气在红的时候别人拍不动他,技术之王总要留着,但现在落难了,那些不过是怕他名声而不敢发言的人自然也不会再顾及,加上有网络上的id当马甲,就也跟着说起ctrl的不是来,把事实添油加醋一番,都成了一盆盆真假参半的脏水泼到ctrl身上去。
仅仅三天,ctrl就从cs神级选手,成为了作风差、难相处、仗着自己名气就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害群之马。
而此时此刻的ctrl只想找到唐心。她已经失联了四天,没回过公寓,也不接电话。他找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她的朋友,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他去了她学校,碰到曹宇。是曹宇告诉他,唐心有急事回国了。曹宇说这个讯息的时候,脸上先是惊讶,而后闪过骄傲。
是啊,他是唐心的男朋友,却连她回国都不知道。可笑吗?
当他失魂落魄回到公寓,刚到楼下就接到队伍里的电话,说老板对他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要他最近索性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下状态。ctrl不是傻子,这什么意思他清楚。
他极度疲乏拖着自己的步子上楼,打开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唐心回来了。
一地凌乱,证件、衣服、护肤品…各式各样地东西摊在地上,边上则是两只巨大的张开的行李箱。她在不断地往里面塞东西,动作迅速得像是要逃离着什么。
她没有听见开门声,没有注意到他的脚步声,她只是在投入地整理着她的行李。
ctrl站在她身后,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抽走他全身上下的温度。
他花了半分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瘪的枯萎的:“你在干什么?”
声音掉落在她头上,将她定住,但仅仅两秒。她又继续方才的动作,甚至不曾抬头看他。
他举步,脚踩进她那一堆杂物中,面向她,俯视她,问:“唐心,你在干什么?”
她从他的脚边拿起衣服塞进箱子里,脑袋低着,凌乱的长发垂下来挡住她的面容,轻微的带着鼻音的声音从里头颤悠悠地钻出来:“我要回国。”
四天,她了无音讯,错过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比赛,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人间蒸发。
可没有一句解释,她仿佛对他的境况毫无知觉,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收拾行李,说要走。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栗,他弯腰扣住她的手把她拽起来,竭力拼凑出一句话:“你再说一遍!”
她被他的蛮力弄痛,红肿的眼眶里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同样蛮横地盯着他:“我说我要回国!”语罢,她低头去拉扯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为什么要走?”他用残存着的一丁点理智和一丁点力气想问个所以然。
回应他的只有她整理东西的琐碎声响。
沉默弥漫开来,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看她把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件塞进属于她的箱子里。
终于她盖上行李箱。
他开口:“唐心,你消失四天了。真的没话要说吗?”
她坐在地上,低头用手抹了一下脸,这才站起来,她看向他,双眼雾蒙蒙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要走。”
“比赛你没来。”
她抬手,轻触他的脸颊,有些留恋,但很快她又收回了手。她吸了吸自己通红的鼻子,语气着急:“对不起,我要赶不上飞机了。我回来和你解释,好不好?”
她说完,就拖起箱子转身。他的声音不自主地变得冷硬:“如果你今天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他这话成功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回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些什么啊?时宸,别闹脾气,我现在真的…我真的…”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侧过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生气的时候就玩消失,现在更好,没理由一走就是四天。你知道这场比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啊?你当我是什么啊?!”积累了几天的怨气,因为比赛失利因为被污蔑诋毁的怒意,因为感到自己被再度丢弃的恐惧让他在这一刻彻底被情绪所操控,他冲她吼道:“我他妈不是你的玩具!”
她对上他的视线,轻微地摇头,眼睛里雾气加剧,像是光碎裂在里头。
“我拿你当玩具?我拿你当玩具。”她露出荒唐的笑,同时一行泪从她的左眼滴下来,“我和你在一起三年,我圣诞假期都没回去留在这里陪你都没有陪我的家人。我拿你当玩具!时宸你狼心狗肺!”
他也冷笑起来,从地上捡起被她遗落的两人的合照,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走的时候,连这个都不想带走,是吧?”他扬起眉毛,手抬高,突然松手。
相框就这样从他手中跌落下来,砸在他们脚边,玻璃碎片飞溅。她整个人僵住,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须臾,机械地低头看向他们破裂的合照。碎痕模糊了他们的笑容,照片上的一切在那刻都面目全非。
“四天,我飞了近三十个小时,几乎没合过眼。我只要你能给我点时间。”她的声线轻得像是飘在空中,“大概真的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从来都没接纳过任何人。”
末了,她凝视他,眼里的光彩全部褪去。像是诀别,她深深地看他,然后重新迈开步子。
她也要抛弃他了,在所有人离开他的时候,她也要走。她是不是也看到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也怕他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所以才走?她为什么只想着他自己?
所有这些荒谬的念头席卷着他的脑海。
“唐心,我时宸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这句话从他纷乱的脑海中冒出来,通过神经调动他的声带,脱口而出。
她穿着鞋拉着行李箱站定在门口,像一座石像。
她背对着他,声音清晰而苍凉:
“我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分手。”
就这样,他们分隔两地,形同陌路。
她真的没有再回来,那些没有收走的东西一直静静地留在他的公寓里。积了灰,蒙了尘,他却无意去清扫触碰。
之后的一年他是怎样行尸走肉地度过,已经模糊不清,可是疼痛却是刻骨的。
她走时决绝的背影,她左眼流下的泪,她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孔…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回忆里历久弥新…
此时此刻的ctrl收起自己唇角的讽意和尖锐。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夹,翻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叠起的照片。他轻缓地绽开,细心地抚平。
“我们别像以前那样了。”他说。
他递来的照片进入她的视线,一张被划伤了的合照,那张合照。
记忆糅杂着情感涌上来,进入她的眼眶,她视线忽然开始模糊。
“唐心,回来吧,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第十九章

19
21岁之前,唐心的人生顺遂,活得潇洒又自我。
下决定全凭自己喜好,对她凡事都不是大事,错了大不了抹去当没发生过。她有的是试错的资本,挥霍的资本。
她不会低头,也不愿意低头。
所以她不明白,什么叫做互相理解,什么是为他人着想,更不知道在被情绪控制的时候是不能做重大决定的。
她接过相片,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时照的,她刚满二十岁,长卷发染成栗色,硬是要他公主抱,他扛不过,只能就范,她勾住他的脖子,在快门按下的瞬间笑着亲他的脸颊。他的惊讶与她得逞的笑意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在这张相纸上。
五年了,照片的色彩不再那么鲜艳,碎玻璃在表面留下少许划痕,而相片正中因为长时间折起有一道深刻的折痕。
她的手指摩挲着这道折痕,白色的,缠绕的。
车内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胸腔里流动的哀伤。
“我爸走了。”她的声音沉郁又轻缓,“在你比赛的前一天早上。”
她依旧抚摸着照片,轻柔地,眷恋的。
“来电话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她用力咬着下唇,片刻后松开,“倒在酒桌上,脑溢血,猝死。”
“回去见了最后一面。”
她说得断断续续,他在一旁静默。
“人走了,他原本想硬扛下来的烂摊子留下来了。”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其实可以解释的。”她此时抬头转向他,唇角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却是用苦涩织起来的,她的脸煞白,没了血色,“我就是说不出口。”
“天塌下来了。”
她清楚记得在太平间看到父亲的那一幕,白色的地,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和裹尸布。那个宠了她二十年的父亲,躺在这一片冰冷的白色里,也成了白色的,僵硬的,没有温度的,没有魂灵的…
母亲站在她的身侧,已经哭肿的眼睛又一次流下泪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她跌坐在那里,手指揪着那床单。她不认识躺着的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不会动,多么地陌生。她不敢触碰他,甚至,不敢看他。
他的爸爸是鲜活的、刚毅的存在,他管理着大生意,笑声爽朗,说话中气十足。他喜欢拍着她的脑袋,用全世界最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说:“喜欢就买!爸爸给你买!”他是在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佯装对她毫不留恋,但在她进安检后回头时,还在注视着她的男人。
其他人都可能走,可能和她争吵,可能背叛她。他不会。
他还没老,虽然两鬓有了白头发,可他说他要活到一百岁。他说她要成家自己必须把关,他对女婿的要求比天还高。他会一直看着她,等着她。
可是,她明明还没长大,明明还在耍性子的年纪。他却走了。
没打一声招呼,没有一丝预兆,在她享受着美国的阳光时,他倒在了杭州的黑夜里。
猝然的,决绝的,没有给她说再见的机会。
她守着他毫无温度的身体,嚎啕大哭,直到被外人带出去,她都站不起来。
她的苦难从那一刻开始了,毫无准备的她就这样被推入了残酷的成人世界。她不能再留在美国了,起码短时间不能。
“那四天发生很多事,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刻意不想想起来。”
“我也不记得你的比赛。我进房间看到你不在,我甚至松了一口气。我什么都不想说。”
她淡淡地看着他,视线却穿过他望向时间的远方。
她深棕色的瞳仁里,蕴藏着旋涡。
“我根本不想承认。好像如果我说了这件事,它就会变成了真的一样。我不要它变成真的。”
“我只想逃。”
站在今天的位置,唐心会觉得导致分手的那场争吵显得幼稚而无谓。可要是重演一遍,当时的她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错误的决定。
她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任何人,却不得不要面对他。
那时候的她是碎的,六神无主的,无理到了极致。
不幸的是,他也处在糟糕的状态。当然,这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明白过来的。
她去公寓拿东西时根本还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的战况,并不清楚他身陷囫囵。她只觉得自己万般委屈,而他不曾给予丝毫体贴,只一味责怪。
他砸烂了他们的合照,说他后悔遇见她。
既然如此,撕裂就撕裂,毁坏就会坏。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情说出“分手”二字。
一年,还是两年,具体的时长她无法估算,她缺乏时间去伤心,可好像每一分每一秒心都再被更深地撕裂。
眼泪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突然的,安静的。拿手去抹,才确定那是泪。忙不迭地擦干,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
然而总有那么几次,无法控制,蹲坐下来蜷缩着痛哭流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为什么会这么疼呢?忍不住地低吼,还是赶不走那些糟糕的感觉和糟糕的事。
人生就是会那么糟糕的,她这才晓得。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唐心的视线重新聚焦,回到他的脸上。他的瞳仁像黑曜石,澄澈如往昔,更有温润稀释了原有的锋利。
他凝视她,从眉眼到鼻梁,还有——微微向下拉扯着的柔软的唇。
“其实…”她还有没说完的话,可是,他却不忍心要求她再说下去了。
他伸手扶住她的后颈将她带向自己,倾身**她的唇。
一点点地描摹、舔舐,一点点地探索、深入。从胸口的最深处破冰而出的温柔缱绻弥散开来,点燃在唇与唇之间,有了滚烫的温度。
他的吻缠绵又粗粝,绕着她唇齿,又掠夺着她呼吸。
她合眼,一道水光从左眼蜿蜒而下,在唇角停留。于是他们都尝到了那味道,像溜走的那些漫漫时光,藏着苦涩。
身体里的氧气伴随着厮磨被徐徐抽走,他的吻游弋,沿着唇角向上,追随着眼泪的痕迹,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睑。她绒密的睫尾抵着他的皮肤,有些刺痒。
她的手不知何时抓着他的臂,此时松开,留下红印。
调整起呼吸和心跳,她强行关闭回忆与情绪的大门。
维持着亲密的姿势,良久,她纤长的手指握住他的肩膀,顶着,声音已蒙上一层淡漠:“糖糖还在车里等你。”
她的语调平缓,陈述着一个事实,手则将他又往外推了一分,脸别过去。
旖旎在冷风中吹散,他的掌心重新凉下来。
从唐心的车上下来,ctrl往自己的车走去,三米开外,他就见糖糖两只手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见他来了,立刻笑逐颜开,冲着他使劲挥手。她的叫声被玻璃阻隔削弱,但他知道她在喊。
打开车门,她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果不其然地喊着“!”
ctrl接住她,问:“怎么不看小丸子了?”
糖糖瘪了瘪嘴,没有回答,而是问:“姐姐,生气吗?”
她的双瞳像两颗浅棕色的玻璃弹珠,滚圆透亮。此刻表面覆着一汪水膜,是影影绰绰的担忧。
嘴里苦涩,心揪成一团,他的唇角压下去,又勾起来,他说:“她不生气了。”
“姐姐喜欢糖糖?”她又问。
ctrl维持着笑,安慰道:“她当然会喜欢你。”不想再多说,ctrl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吃糖?”
糖糖小朋友果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挺起小身板,点头如捣蒜:“想想想!”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耶!”她脸贴到ctrl的脸上,有点凉,但她毫不在意,“最好了!”
另一边唐心依然呆坐在驾驶位上,她双手搭着方向盘,慢慢靠下去,伏着。
眼泪停了,情绪却还没平复。
已经过去四年,可关于父亲的事,说出口仍旧艰难。
她好强,这点也是沿袭了父亲,她在他走后才意识到这个特质有多重要又有多致命。
要没争强好胜的劲撑着,早就垮了。可也就是要这强硬,打落牙习惯全往肚子里咽,生怕被人看去了笑话。
滚烫的唇凉透了。
相片他没要回去,躺在她腿上。
他们的合照有很多,都是她硬拉着他拍的。当时要去印,是为了摆在他公寓里。虽然他很少有朋友往来,但唐心那时候就是这么幼稚,偏要他摆上合照,还需在客厅显眼的位置,那样万一有人来,立马就能看见她在“宣示主权”。所以挑也是挑了张她自觉美得冒泡又很闲亲昵的照片。
既然要去印,自然不会只印一张。她还挑了好多合照和她偷拍的他的照片一同去印,只是洗出来只框了那一张给他,其余的全都自己私藏了。
他以为她留下了他们的合照故意不带走,她是有意的,但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走后什么时候能再回美国,她当时心里没底。她下意识想把相片留下来,留给他,起码她知道他还在那里,他们还在那里。
可他把相片砸了,当着她的面,砸得四分五裂。碎玻璃没划破她的身体,却刮了她已然动荡不安的心。
唐心重新坐直,展开那张照片,应当是它的主人一直拿它来看,边缘都有些磨损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八个字用在他们身上或许正合适。
只是,他们两个人,不是在那一刻爆发,也总得爆发的。
唐心怔忪着,忽的,响起“哆哆”的声响,她循声望去,有人真敲她的车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