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有问题自己会解决」
张野这条微信刚出去没十秒,唐一的电话就追了进来,他接起,那端就开口了:“张野,你别看一姐平时挺能的,她根本不擅长长期的感情关系,也没什么亲人来往。我真觉得赵正特别好,又正直是不是,很适合一姐的。我真的希望他们两个能成。”
张野无奈,他头垫在毛巾上,说:“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外人不能随便就插手吧。”
“我也没让人去多嘴什么的。告诉你一事儿,一姐下礼拜六生日,她九成九是不会搞什么生日宴的。你告诉赵正,让他给一姐准备个惊喜。这总行吧。要是赵正不搭理你,或者一姐不搭理赵正,那我死心。但要是促成了,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张野喟叹:“说不过你,行,我这就去给赵正微信通报情况。满意了?”
“嗯,你真好!嘿嘿。不过,你那儿怎么有水声啊?你还在外头?”
“我在泡澡。”张野轻笑。
“…流氓!”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响,张野无奈摇头,明明是她自己打电话过来的,还怪他流氓。
一分钟后,还在露台吹风的赵正收到一条来自张野的微信:
「小唐说姜一下周六生日,你自己看着办」
赵正放下手机,桌上还摆着她留下的酒杯。空气从热烈到冰点不过转瞬之间。
算了,权当是他下错了一步棋,修正就是了。只要她不退,总有办法收了她。
第二十四章
24如果人人都理解你你该多平庸
开始工作之后,姜一的人生节点就变成了一条条最后时限。项目的完成日、报告的上交日、新客户的反馈日、品牌交稿日…这些所有的日期成为她日历上一个个小红点,凑成了每周和每月。
至于人人都当大节过的生日,姜一几乎是刻意忽略的。无奈周围总有人事不停提醒她即使她不愿意面对。当其冲的就是各类她办了会员卡的商家,刚到生日月,就开始各种格式化的邮件短信。她自从成了ko1,各大品牌也会在生日前夕给她寄礼物以示关系亲密。对于他人的馈赠,她当然是感激的。只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希望也觉得生日是和其他日子一样无比普通的一天,算不上一个值得庆祝的节点。
姜一这次的生日在周六,从周三开始就在公司66续续收到来自品牌方和关系熟悉的媒体的礼物。她一一私信表示收到及感谢。
其实,这几日她的心思都在新客户的最终比稿,品牌市场部老大下周会来上海考察开店等事宜,同时,参加比稿会。
姜一私下联系了,他没多说,只让她好好想想他是凭什么拿到这个职位的。姜一心里顿如明镜,这是要突出他们的明星关系了。和maggie沟通后,他们将方案中明星品牌植入的部分着重强调。
不管说得有用没用,姜一理应请他喝顿酒定了周六。姜一倒觉得正好,在见对方的老大前,说不定还能从那里套出点什么,于是欣然同意。
关于赵正…姜一或许该主动联系他,但她有些消极。
如果只求露水情缘,姜一有绝对的把握能引他上钩,无非耗时长短的差别。可这次,涉及她最不擅长的长期关系,她有点无所适从,便想消极对待。
赵正几天没收到她的音讯,倒也不急。直到周五,才给姜一了消息。
什么时候下班?
姜一那时正在开会,半小时后才看到消息。
「八点半」
「一起吃饭?」
姜一手指顿在屏幕上,迟疑片刻,回复。
「好」
「公司楼下等」
检查完报告和会议记录给客户,与nic等人将下周就要举行的活动情况过了一遍…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组员前后下班,夜幕低垂。
姜一关电脑,她的位置就在床边,望出去是南京西路的街景。她立在床边俯瞰,饮尽杯中咖啡,这才下楼。
出门就找到那辆熟悉的车,车里的人也在第一时间找到她。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她道了声谢谢,委身坐进车里,问:“去哪儿?”
“我那儿。”
“去你那里还来接我?”
“想早点看到你。”
他说得云淡风清,原本存在的一丝疏离被冲淡,姜一浅笑。
上楼,姜一问是否需要帮忙,赵正摇头,说只是下个面,让姜一在客厅休息会儿。姜一对吃的也不讲究,觉得简简单单也挺好的。她坐在沙上,见到摆着的kind1e,她高声问在厨房的男人:“我能看看你的电子书么?”
“行。”他的答复传来,她点开来翻了下书库。上百本书,大多看完了,品类也很杂,心理学、历史、经济都有,小说比较少。还真是个挺喜欢在业余时间给自己充电的人。
姜一没点开他正在读的,怕乱了记录,就挑了本他已经读完的杂文来看。姜一很少有很长的时间段用来读书,她被信息化世界影响颇深,更倾向于看短文章和短视屏。至于深度的内容,除非有需要才会认真研究。好比时尚史,因为写作需要。
读了两片杂文,赵正的面也煮好了。
香气悠悠飘来,姜一不用他喊,自己就起身过去,这问道是鸡汤无疑,细面盘在碗里,澄澈的汤,飘着些油,几颗青菜点缀在最上头,配着边上的鸡肉,碧青好看。
赵正拿了瓶辣酱摆到边上:“自取。”
姜一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喜欢他的手艺,不花哨,可很好吃。
两个人安静地吃面,见底了,她才现她的碗底烫了粉色的樱花,和他的碗比起来,小了一圈。低头瞄了一眼正合脚的拖鞋,再看看这只碗,心里腾起一股暖意,止都止不住。
“礼物。”他忽然拿出个包装的礼盒摆到姜一面前。
姜一愣住,他说:“当我上次问错话的赔罪。”
她蹙眉,低头又看了看碗,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为什么不明天请我吃面?”
“我猜,你有不过生日的理由。”
“唐唐告诉你日期的。”
“是我上次问错话的赔罪。”他重复。
姜一看着眼前神色泰然的男人,心里有某一处轻微塌陷。
她起身,拿着两人的空碗去厨房,摆进水斗,打开水,赵正却把她挤到了边上。
她刚要开口,却听他说:“你要真想我高兴,就在边上站着,欣赏我居家能干的样子。”
姜一笑,她抬手替他挽起袖子道了声“好”。
水流如柱,坠到他的手上四散流窜,他小麦色的皮肤平滑,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专注地看,留意到他右手的虎口有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姜一想起他的腹部也有一处,联想到张野说自己比赵正早退伍几年,那她想赵正当兵这几年,恐怕也有很多的事可以说,远不是大学争征兵入伍一两年这么简单。
关掉水龙头,赵正擦干手,摸了摸姜一的顶:“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你。”她扣住他的手,唇在他手背上微微一触。
他眼色一黯,手将她锢在怀里,低眉靠近她的唇,却在碰上的前一秒顿住,留下一厘米的距离。
姜一勾起半边嘴角,一双媚眼含情脉脉地瞅他,但保持着这距离并不靠近。
暧昧的呼吸交错,眼神互相拉锯,纹丝不动,又在同一时刻将最后的一厘米消弭。
他们拥抱着对方,热烈地接吻,他侧身,她的后腰被压在料理台的边缘,她便踮脚,双手一撑坐了上去,他的身体挤/进她打开的膝盖,而她的双腿自然地将他缠住。
她在他的怀抱里化成一汪水,她要裹住他,吞噬他,把他拽入*的深渊。
他亲吻她细长的脆弱的颈,唇贴着她的脉搏,隔着薄薄的皮肤,他稍稍用力,在那里留下一枚微红的印记。她的手在引火,让他几乎要丧失理智。
“姜一。”他拉开彼此的距离,以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她。
她知道,他想看透她,穿刺她用八面玲珑的处事技巧竖起的高墙。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相比长寿面,你,才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你可真是…”他没有继续再说,而是吻住她殷红的唇。
忘情得纠缠,即使铃声大作,姜一剥掉他的上衣,欣赏这副她即将拥有的身体。他抱起她,往卧室走去。他们谁都没有去管那手机铃声,床承受了两人的重量下陷,彼此长久的对视。
铃声在停止片刻后不屈不挠地再度响起,赵正蹙眉,姜一合上眼,忽然一种凉意从脚底迅上窜,她慌乱地从床上下来,太过急促差点滑倒,她奔到客厅,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刹那,她整个人颤了一下。
“喂。”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恐惧,赵正从里屋出来。她的样子和他第一次在天台见到的背影重叠起来。
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他箭步上前,一手抓住落下的手机,另一只手去搂住突然脱力的姜一。
他瞄了一眼屏幕,电话还未挂断,显示的来电人是:医院。
姜一浑身都在打颤,她抬眼看向赵正,喃喃:“去医院,我得去医院。”
“好,我们马上就去。”他扶住她,“你能自己站着吗?我得拿车钥匙和衣服。”
她下意识地点着头:“我能,我能。”赵正慢慢松开手,立刻去衣帽间拿了衣服套上,可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姜一却不见了。
大门敞开着,姜一拿了自己的包,穿着拖鞋已经跑了出去,不顾追出来的他,独自坐电梯下楼。
从电梯里冲出来,姜一往小区门口奔跑,同时四处张望空车,恰碰上一辆要出小区的出租车,她立马拦下跳了上去。赵正追出来,幸好在小区门口遇到辆车,紧紧跟着姜一,到了医院。
姜一下车就往住院楼跑,看电梯不在一楼,就进了楼梯间,完全不顾周围,直往六楼去。
她一直疯跑到病房门口,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姜一瞥见护士在收拾仪器,她拉住医生:“她怎么样了?”姜一嗓音都带着颤。
医生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暂时抢救过来了。去我办公室说吧。”
姜一望了一眼病房里吸着氧气浑身都牵连着各种仪器的人,还是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的门合上,赶到的赵正合只能在走廊上等着。他看到监护室里躺着的病患是位形如枯槁的老妪,各种输液管和输氧管表明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从病房里出来的两个护士并没注意到赵正,交头接耳地评论着。
“昏迷这么久,早就是是植物人了。年纪又这么大,肯定醒不过来的,何必呢。”
“是啊,现在脏器衰竭,再拖也是痛苦。不如放老人家早点走。”
“不过说实话,家属也挺作孽的,就她一个人,每个礼拜过来照顾也有年数了吧,重症病房价格又这么贵…”
两个护士走远了,赵正便在长椅上坐下。
几分钟后,姜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的肩膀塌着,面如死灰,她茫然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唇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他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这样埋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怀抱着的坚持着的一丁点的希望也已经破灭。
“我做不了这个决定啊。”
她嗫嚅,她做不了这个决定。
第二十五章
25做一名战士为战而死
为抢救亮起的灯暗下,走道恢复了平静,仪器继续按照频率出枯燥的叫声。姜一枯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她握着老人干瘦的手,两个人都像是被时间定格成雕像。
赵正等在病房门口,抬起手腕,表上的时针逼近十二点,马上就是她的生日。
她没有解释病房里的人是谁,也没有说要做怎样的决定,但是从护士的只字片语,到她提过的重病的亲人。赵正或许能猜个大概,他希望自己是猜错,如若不然,于姜一,是怎样残酷的事。
姜一触摸到的粗粝的皮肤,属于小时候给她带来唯一安全感与庇护的外婆。是外婆说,一一没人要养,我来养。是外婆说,这个女娃娃将来比你们都有出息。没有外婆的话,出生在那样家庭里的姜一永远不可能从泥潭里爬出来。她不会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使再难的问题,只要有心解决,只要能咬着牙,就一定可以迈过去。
外婆曾经是姜一唯一的依靠,在姜一长大成人后,依旧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柱。姜一工作四年多,外婆也病了快三个年头。久病床前无孝子,到今日没有放弃的人只有姜一。一年前她把外婆接到上海来,求人通关系送进医院。外婆的病还是恶化了,六个月前陷入了昏迷。
将近七十的人,医生说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维持生命体征。姜一坚信她会醒过来,他们都是这么不服输的人。她这几年不止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可是外婆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姜一弯腰,轻轻伏在外婆的胸口。她鼻腔酸涩,可眼眶挤不出一滴泪。
刚才在办公室里,医生说了不少,核心思想不过一句话,多脏器衰竭,已经无能为力,离世不过是时间问题,也该考虑是不是要把老人接回家去。
到了用多少钱都无法解决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接回家就是彻底的放弃,姜一紧紧拽着咬牙坚持到现在,要她松开,她怎么忍心松手?可看着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佝偻成这样的外婆,她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不舍拖着她在人世遭罪?
深度昏迷的人或许不能与外界交流,可她可能是有感知的,那么器官出血衰败的所有疼痛,每一次抢救电击的痛苦,外婆都在无言地承受…
“外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低低地问。
没有人回答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一起身,朝病房外走去。在门口,她再度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外婆。
悠长寂静的走廊,赵正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姜一。”
她抬眼,神情疲倦:“你还等着啊。”她说,随即勾起一抹疏离的笑容,她让开一步,躲开赵正要扶住她的手,“你先回去吧。谢谢你过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让我帮你。”
她摇头:“你帮不了我。”说着,她边迈开步子往楼梯间走。
赵正跟在她的身后,她或许拒绝,或许不愿说,但如果赵正现在走了,他知道,自己就再也不可能靠近姜一的心。
姜一旁若无人的上了天台,她靠着围栏立着。远处的天积聚起厚厚的云层,风雨欲来之势。她的手指探出铁丝网紧紧抓牢,一扇扇灰暗的窗口,像是一只只漆黑的手,他们抓住她的喉咙,捏住她的心脏。她站不住,缓缓蹲下,蜷缩着,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她得做出一个决定。
不多时,姜一起身,取出手机。屏幕亮起,照出她异常冰冷的容颜。
她拨通电话,那端没人接听,她再拨,反复三次,终于传来困倦的应答。
“谁啊!”对方的语气很差。
姜一的声音更为冷酷:“我是姜一。”
尴尬的沉默,那端开口:“还是这么没礼貌。什么事,我说过了我们没钱。”
姜一深吸一口气,开口:“外婆不行了。”
“不行了?早就和你说没用,你自己要弄到上海去。我们离那么远,打电话给我们有什么用?”
“她就要走了,你都不来看看她吗?”
“妈明摆着早就不行的了,去上海之前我都讲清楚了。老太太现在昏迷,我来也没用。”
“外婆怎么也也没亏待过你,她是你妈妈。”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老太太从小就偏袒我姐,说白了,都是你和你妈这两个祸害拖累的她。要不是我姐干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儿,老太太指不定还能多活几年,还有你这个小拖油瓶…”
姜一气得手抖,再听不下去,挂了电话。她低吼,手抓着铁丝网拼命地摇晃。
恶魔捉住了她的心,可怕的恨意将她控制住,她想砸碎所有的一切,她痛恨所有的一切…
忽然,有一双手自身后将她搂住,带着清冽气息的一个拥抱。
她停下动作,叫嚣着的恨意和负面情绪也在此刻顿住,她微微扭头,视线里是男人坚毅的侧脸。
不,她不想他看见这样的自己。这是她漂亮面具破碎的缺口,这个缺口足以摧毁她粉饰的一切。
“我不问。”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说,所以我不问。”
姜一瞪大了眼,“我不问”这三个字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眼眶刹那湿润。
她覆住他的手背,手指绻起:“谢谢。”
回到病房,姜一和外婆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离开时,已经快四点。姜一想回家,赵正劝说,她同意去赵正那里。
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行驶,她扭头看着窗外,赵正的手与她相扣。她的手冰凉,她的心不在这里。
回到公寓,赵正拿了浴袍给她,对杵在窗边的姜一说:“洗个热水澡,我给你倒酒。”
姜一散开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她点头,再度和他说了声谢谢。
合上门,剥掉身上的衣服,镜子里她的皮肤上还有欢好的痕迹。她眉头拧紧,挪开视线。打开花洒,冷水当头而下,皮肤被激起一层颤栗的疙瘩。她撑着墙壁,等待水热起来。
水顺着她的皮肤滑落,聚集在地上,顺着低处流去。
她清楚,必须下个决定,这个决定,没有人可以帮她。
赵正把姜一慌乱之中穿出去的拖鞋收起,重新拿出一双摆到浴室门口。铺好客房的床,又将自己凌乱的床铺收拾好。他拿出酒柜里的威士忌,给姜一倒了小半杯,放上冰块。
做完这些,姜一穿着浴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她的头还滴着水,可她似乎不甚在意。
“你这样容易着凉。”他走过去,打开浴室的抽屉,取出吹风机,把她拉到镜子前,打开吹风机。
热风从头顶吹来,带着吵闹的声响。玻璃上起了水气,她看不清那个正为她吹着头的男人。他的身影绰绰,她垂眉,由着他摆弄自己的长。
她的黑缠绕着他的手指,这种亲近感尤其陌生,她沉默的背对,空气潮湿而温暖。此刻的姜一,给人一种真实的柔软,没有防备,趋近真实。他拿梳子理顺她的头,层层吹干,许久,他关上电吹风。将她的身体转过来,轻轻拨弄她前额的碎。
她抬眼,视线盖着一层固执的光。他靠近她,拥住她,他拍着她的后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他没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他明白这世上总有些人们无能为力的事,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在,即使他也无法力挽狂澜。
姜一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头深埋在他肩膀。
威士忌里的冰块缓慢融化,消融殆尽时,被姜一一饮而尽。
她恐怕很难再遇到像赵正这样的男人,会在她难眠的夜晚倒一杯酒,不问一句让她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她躺进被窝,他拉上窗帘,走到床边抬手去关床头灯。
“睡不着也闭着眼睛休息下。缺乏睡眠的时候,不要做重要的决定。”黑暗里落下他大提琴般的音色,他转身欲走,手指被轻轻圈住。
姜一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可真的抓住了他,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便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手。
“晚安。”
他合上门,她再度回到了一个人。
姜一闭眼,脑海里思绪万千。她如此善于表达,却对赵正不知如何开口,她有些倾诉的*,可又有一股力量封住了她的嘴。是的,他看到的还不是全部,如果他看到了全部,会怎样看待她呢?
她迷迷糊糊,似乎睡着,又好似清醒。
“怪胎,不要和她一起玩。”
“你们听说她妈妈的事情吗?太可怕了,让你们小孩也当心点。”
“成绩好有什么用,说不定是抄的。”
“我妈说,让我不要和你玩。”
“第一名了不起?班长是你可以勾搭的吗?!”
指摘、谩骂,一张张冷漠的或鄙夷的面孔,针一般的眼神,皮肤上灼热的疼痛,孤立的感觉,负面的情绪搅作一团从黑色的房间涌出来。那被她关押的猛兽,嘶叫着挣脱禁锢,她想要醒来,却意识到这些都不是梦,只是她不愿意想起一些散碎的过去。
坐起身,时间并没有走多久,只是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开始亮了,她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完全湿了。
姜一打开房门,赵正竟没有睡,而是在客厅地沙上看书。听见她的声响,他起身:“怎么了?”
她有些惊讶,随即摇头,说:“能借我你的电脑吗?我需要工作。”
赵正微怔,但还是拿来了笔记本电脑,姜一接过,她此时面色如常,所有的脆弱全部消失不见。
她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冷酷。
“需要吃东西吗?”他问。
姜一摇头,不一会儿,她又开口:“如果可以,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谢谢。我晚上有一个酒局,我想我会喝醉,能来接我吗?”
“好。”
她冲他露出一丝微笑,她垂眉,开始在键盘上敲打。
她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本轻易可以理解的文本此时成了毫无疑义的符号。她努力想去读懂,只是不想留出哪怕一丝的缝隙让自己松懈。
她不能丧失希望,她不可以垮。她是姜一,她永远不做逃兵。
第二十六章
26黑夜里的骑士
鹅黄色高腰连衣裙,领口微低,大摆裙边,随身姿摇曳。从底妆到眼影一层层刷上去,姜一对着镜子最后抹上唇膏,妆容完成,她打量自己,又朝上勾了勾唇,确定倦色已被掩盖。
拿上手包,穿上高跟鞋,姜一下楼。赵正的车等在楼下,掌灯时分,小楼走道昏黄的灯光从旧窗框里泄下,底楼住户在铁窗里洗碗,有上了年纪的夫妻从他车边慢悠悠地走过,散着步,聊着天。
小楼的大门被推开,姜一的身影最终出现。一抹优雅明艳的鹅黄,她的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万种风情都在这双眼里。头盘起,细颈雪白,裙子及膝,露出细长的小腿。她从烟火中走来,一尘不染。
“久等了。走吧。”她合上车门,低头扣安全带。
赵正驱车往她告知的酒吧开去,静安区的小马路,白天不起眼的店铺在夜里亮起暖黄的灯,数之不清的西餐厅和小酒吧,各有特色。在工作日被压抑的情绪,总能在酒后得到释放,三五好友相约,在烛光里点上几杯鸡尾酒,就着高热量的薯条或牛排汉堡,谈天说地。
姜一路途中始终低着头看手机,她内心烦躁,刷微博消息的动作近乎机械,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进去。今天公众号的文章在从赵正家出前按时布了,排版得很精美,但姜一清楚这篇文章不是她的水平,只是把以前一些觉得不够好而舍弃的内容拿出来稍作修饰的顶替之作。
她必须得布,就像她必须去的酒局。有些事情不能停下,就像是一口气,一旦松了,或许就再也续不上了。
“到了。”赵正车泊在酒吧门口,姜一闻言抬头,透过玻璃见到正站在酒吧门口打电话。
姜一看向赵正:“起码得三个小时,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在附近等你。”赵正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后手轻轻在她顶拍了一下,说:“去吧。”
姜一愣神,随即点了点头。
赵正目送她下车,门口原先正打电话的男人见到姜一便招手,姜一顷刻露出平素里那标准的职业笑容,貌似开怀地和那人打招呼。赵正从不反感她这样的笑,这时却觉得格外刺眼。
叫了六个人,订了酒吧的露台位,他正好讲完电话,就和姜一一块儿上楼。
露台不大,拼了个长桌,边上就是法式围栏,靠着马路把到场的三个人都和姜一介绍了,经纪人好友、新锐设计师和一位造型师。造型师和姜一有过几面之缘,一聊就聊开了。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剩下的三个人也到了,有个姜一的熟人,品牌公关,和姜一在微信平台有过合作。大家本就有些交集,个个精通人情世故,酒过三巡,场面自然是热络得仿佛多年好友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