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汗巾上的诗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展眉哥哥,这是我替你缝制的一些衣服。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棉袍恰好穿得上…也不知北地的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我在里头还絮了羊毛里子。”
欧阳婉将那一包衣物送到展眉屋里的时候,展眉正在检查自己的行装。他的东西很少,不像舒绿那样,还得打包那么多实验器材,所以早就弄好了。
“你那么辛苦做什么。”展眉接过衣包,随口说了一句。
欧阳婉笑容一僵,旋又勉强笑道:“不妨事的。”
“不妨事?”
展眉皱皱眉将衣包放下,忽然盯着欧阳婉的眼睛。“你看你眼睛里都是血丝。为了替我缝这些,熬夜了吧?”
“呃…”欧阳婉没想到展眉会注意到这些,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忙低下头去。“只是睡晚了一点,没关系的。”
她没听见展眉再说话,又不敢再抬起头来。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片刻后,她怯怯地微微抬眼,却看到展眉一脸苦恼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唉…怎么说呢…”
平时很爽利的展眉,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
“怎么了?”
欧阳婉脸上一白,展眉哥哥这是…要和她说什么…
“啊,我实在不懂怎么说。”
展眉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忍不住伸手抓抓头发,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让展眉哥哥为难了吧,欧阳婉酸涩地想。她…不该做出这等痴缠的模样,让展眉哥哥走得不安心…是自己错了…
“展眉哥哥,对不起…”
欧阳婉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里隐有一丝哭意,只是强忍住了。
“什么?你跟我说啥对不起…唉,算了”
展眉暴躁地嚷了一声,突然两手一把抓住了欧阳婉的肩膀。“看着我”
欧阳婉被展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不禁收了回去。听到展眉这句命令式的话,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与展眉的目光对个正着。
展眉俯下头定定地看着欧阳婉,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自己也不能确定进京后,王府那边有什么安排。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回来娶你的。”
我会回来娶你的…
欧阳婉如在梦中,耳边一直嗡嗡嗡地回响着展眉的声音。
他说,他会回来,会回来娶她…
他的话和以往一样,没有过多的矫饰,遣词用句总是那样直接却又有力。只这一句,就让欧阳婉彷徨无依的心情平静下来。
展眉哥哥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欧阳婉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从眼中簌簌滚落。展眉又长叹一声:“就知道你会哭…别哭啦…别哭别哭…”
他迟疑了一下,将欧阳婉抱进了怀里。
这一瞬间,仿若时光重来。欧阳婉顿时感觉自己回到了展眉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紧紧抱着她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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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睡了下懒觉,勿怪…蔷薇的爸爸特意为蔷薇刻了一方“蔷薇柠檬”的印章,蔷薇立刻就把它弄成自己的头像了。在书评区蔷薇的发言那里就可以看到哦…爸爸我爱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启程
(3月25日第二更)
日头偏西后,江面上微微起了点冷风。将近深秋,即使此时还是在南方地界上,天气却已经开始越来越凉。
一艘有三层船楼的中型客船,不紧不慢地在江上行驶。水手们在甲板上忙前忙后,而二楼上凭栏闲坐的几位主人,却是悠游得紧。
“哎呀,老夫又得认输了。”
魏盛哈哈一笑,伸手捻了捻下颚的短须。“想不到世侄女你棋风如此凌厉,失策失策。”
坐在魏盛对面的舒绿抿嘴一笑,说道:“先生是谦谦君子,让着我呢。”
两人之间,摆着一个榧木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刚刚经过一场艰难的交战,这时才分出胜负来。
这已是舒绿第二次赢过魏盛了。从午后起,两人对弈三局,舒绿以两胜暂时领先。
魏盛在诗词文章上的名气很大,棋力却是马马虎虎。他是洒脱的名士,并不以自己棋力稍弱为耻,平时还挺爱找人下两盘。本来是找的展眉,展眉却说自己棋力极差,推荐舒绿与他对阵。
原本魏盛还以为舒绿区区一个小女子,未必就能强过了自己。第一盘的时候,他的确也轻松取胜。但是他功力不强,眼力却很好,看得出舒绿明显没有尽力。魏盛鼓励舒绿别留着一手,她见魏盛这话实是发自真心,才会发力一击。
她一放开来下,魏盛却只有节节败退的份了。当日舒绿与夏涵下棋,夏涵也是被舒绿步步紧逼的下法压得没法反击。魏盛棋风比夏涵还温吞,被舒绿这么大开大合地劈杀过来,能招架得住才怪。
舒绿好久没下得这么痛快了,忍不住格格直笑。与魏盛相处了几日,她知道这位大名士其实蛮豁达开通的,不是那种古板小气的人,所以她才敢这么下。在别人面前,她也许就得装淑女,一步一步谨慎着来了。
展眉在一边观棋不语,收获却不小。
他近来也在向妹妹学习这个。既然一心要入仕途,读书人该会的东西,他都得懂得一些。未必要样样精通,比如魏盛,人人说起他都是要称呼一声文豪的,他的围棋就一般。可是一点都不懂,那可不行。
在杜衡书院的时候,他就学过一些。现在正好有空,跟妹妹在一起多练练手也好。
“哈哈哈,展眉贤侄,如今你可知道老夫棋力并不比你强多少了吧。来陪老夫下一盘如何?”
魏盛笑着看向展眉。
展眉微笑道:“敢不从命。”
舒绿便推秤而起,给展眉让座。老是赢人家长辈,也不好。哥哥是个新手,却刚好给老人家喂喂棋了。
她走到船上的栏杆边,随意往远处望去,看看江景。巧珍连忙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轻声说:“小姐,起风了,披上吧。”
“好。”
舒绿回头对她颔首一笑。这孩子,倒是一直挺乖巧的。
这回离开江城,本来她是没打算带走巧英和巧珍。欧阳夫人却说,她一个大小姐在路上难道自己倒茶倒水不成?一定要她带几个丫头上路,说别院里的丫头随便挑。即使是欧阳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只要她觉得好,都能带走。
她知道这是义母好意,也不再推辞,点了巧英和巧珍。欧阳家的管事立刻去官府办了手续,将这两人的卖身契改在她名下,再把卖身契送回她手上。
从此,这两个丫鬟就是她的人了。巧英巧珍得知小姐要把自己带到王府里去,幸福得差点昏过去。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啊她们都是欧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听到了这消息,比过年还高兴。
女儿能进京城的王府当差,他们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以后在欧阳家,还有哪个奴仆敢给他们脸色看?
除了这两个丫鬟,欧阳家给兄妹俩准备的东西还不少。
他们原本用着的日常用物,当然全都让他们带走。欧阳婉又从八宝绣庄里,给展眉和舒绿购置了四季行头,每一季的换洗衣裳都不少。另外舒绿的珠宝首饰,展眉的文房四宝,都备得齐齐的。
“我们本来就是孤儿,带这么多东西进京,只怕人家笑话呢。”
舒绿不无顾忌,欧阳婉却对她这个说法不予苟同。
“妹妹,你也不知道京里是什么情况。我晓得越是好人家,就越是在意这些体面,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你们素素净净地进府,人家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看轻你们怎么办?京城人本来就自觉高人一等,那些下人们又是最势利的。一被他们看轻了,你们在府里说话就不灵光,难道事事都拿到王爷面前去告状?”
舒绿不得不承认,欧阳婉说得有道理。所以她也就接受了欧阳家给他们的厚赠,包括一共三千两的银票在内。加上她原先存着的那些,还有临时卖了三间铺子得回的银两,她手头上大概有五千多两银子。
之前以为要在江城住好久,所以就买了铺子放租。启程前才赶着将铺子转手,自然不好卖的,直接就卖给欧阳家了。其实还是得了人家的好处。
当然,舒绿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人。她一口气写下了二十张新香方,全部交给了欧阳婉。连一些比较新奇的调香法,她也全部传授给了欧阳婉。
这样一来,她就不欠欧阳家大房什么了…这些方子,可以给他们赚来多少的银两,舒绿心里有数。
而且,舒绿也不必将那么多香方留着自己用了。她的身份既然变成了王府小姐,以后出去做生意什么的机会估计更小,这些方子不给欧阳婉给谁呢。反正也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们从江城码头离开那天,欧阳婉没有来送行。舒绿知道她害怕触目伤情,也能够理解。后来展眉告诉她,他对欧阳婉许诺,一定会回来娶她。
舒绿当时只说:“既然你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她有点感动,让哥哥这种石头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其实是很在乎婉儿的吧。
此时距离他们出发已经有两天了。梁总管安排了他们走水路,是比较稳妥的一种做法。舒绿也很喜欢这样的安排,因为她可以经常出来看看江上的风光。
她半靠在栏杆上,看到两岸都是挺拔俊俏的山岩。山上的绿树渐渐有了黄叶的影子,毕竟已经是秋天了呀。
江面上,飘着淡淡的暮色,斜阳映照在碧波之上,将江水染成了一汪血红。她忽然想起那首白居易的小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正想着呢,夕阳突然就沉入了江底,一弯月牙缓缓从西边升起。此情此景,恰与那诗呼应,舒绿看得入了迷。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幽幽的箫声。箫声在水面上扩散开来,随着江风吹入舒绿的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懒洋洋的感觉。舒绿听着那若有若无的箫声,身心都舒畅起来,真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小姐,请进舱里用晚饭吧。”
巧英来到舒绿身边说。舒绿这才发现,魏盛与展眉已经下完了棋,都站起身来等她一起进舱房吃饭了。
三人进了二楼舱房,这里布置得与一般的居家甚为相似,也是前厅后房的格局。展眉和魏盛都住在厅后的厢房里,舒绿则自己住在三层上,当然还有两个丫鬟配着她。
至于梁总管,却坚守着奴仆本分,和艄公水手们一道住在一层。其实船上还有好些个王府的家丁护院在,这好歹是走远路,没有人护送也不像话。
梁总管曾请示过展眉,要不要准备豪华点的船只,坐起来更舒服。以他们兄妹的身份,坐豪华客船也不成问题。
展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低调点好,安全。梁总管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擅自替小主人做主。他还怕展眉和舒绿少年心性,一朝得志,恨不得多多享受才好。没想到这两位小主子都很谦和务实,却又不显得小家子气,梁总管对他们更加有好感了,也真心的替老王爷和故去的大小姐感到高兴。
三人的晚饭不算太奢侈,鱼肉是尽有的,不过都是以精致为主。刚刚用毕晚饭,梁总管就来禀报说,船在关阳码头靠岸停泊了。因为船夫们都说晚上会有一场雨,不好连夜行船的。
“船夫们这么说了,那就停一夜吧。反正也不急着赶路。”展眉表态说。
舒绿也没意见。对于她来说,早一天晚一天到京城,都是无所谓的。
船靠岸没多久,就有客人来了。
“呵呵,贤侄,今晚有个约会。”魏盛把手中的请柬递给展眉。展眉接过一看,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但抬头写的却是魏盛的名讳。
原来他们相邻的船上也是上京的儒生,却认出了站在二楼上的魏盛,立刻过来拜会。对方还说,今晚在另一艘画舫上正好有一场文会,像陶然先生这样的文坛名宿能出席的话就太好了。
“怎么样,贤侄,与老夫一起去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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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航程,新的生活。展眉与舒绿的生活会更精彩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嘎嘎嘎…)
第一百三十八章:月下箫客
(3月26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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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类型的文会是很多的。朝廷重视儒学,官员皆以科举入仕,文人的社会地位自然很高。像关阳这种大城,经常举行各种文会,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展眉现在参加的文会也不少了。他们杜衡书院的学生,是江城一些小规模文会的常客。即使是中秋诗会这样的大文会,展眉也有资格与会。
反正在船上坐着也是无聊,展眉便应承下来。
因为不知对方船上是否有女眷出席,舒绿就不去了。要都是些青楼女子在场,她也掺和在里头,不是什么好事。
“哥哥,你好好玩儿去吧。”
“那你一个在船上…”
展眉不太放心。
“这满船的水手和护院,我安全得很。”舒绿就笑了。
舒绿说的也是实情,这码头又不是什么荒凉地方。那么多船只停泊在一处,就跟个小城镇一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展眉想想也是实情,就不再坚持了。过了不久,开完会的画舫上派了小舟过来接魏盛,魏盛与展眉就搭人家的船离开了。
两人一走,舒绿也不在二楼呆着,径直上了三楼自己的卧室。巧英和巧珍去给她烧了洗澡水,舒绿沐浴时顺便连头发也一并洗了。浴后,巧珍拿一条松软的巾子替她把头发拧得松松的。
舒绿索性坐到窗边去,将头发披了满肩,借窗口吹进来的江风晾干头发。本来厢房的窗户是关着的,舒绿嫌坐船气闷,让她们开了一丝小缝。她现在就坐在小缝边吹着头发,从这个角度,并不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只是夜晚的江上,又有什么人能看得到坐在三层楼船上的她呢。
为此,舒绿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只管用黄杨木梳子一把一把地顺着头发,以期干得更快。
就在她梳头梳得自己都有点犯困的时候,又听见了一缕箫音。
她愣了下,而那箫音就这样渐渐响亮起来。
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水,先是激起一点点小小的水花,紧接着便泛开了一圈圈的涟漪。箫声婉转轻灵,曲风并不显得哀怨,而是一种活泼欢快的调子,每隔几段音符就会有一串挑起的高音。虽然单单只有洞箫这种乐器在演奏,却给人缤纷丰富的感觉,似乎满耳都是那跃动的音符。
舒绿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停下了梳头的动作。这箫声似乎有些熟悉…莫非傍晚时听见的,也是这人吹出的曲子么?
连巧英巧珍都为这箫声驻足,默默聆听着这动人的旋律。
也许不止她们主仆,这片江面上停泊的船只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侧耳倾听?
那**的人心情也许很好,曲子一直都保持着爽朗的音调。舒绿听得心情舒畅,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一抹微笑。然而就在此时,箫音却戛然而止——
“咦?怎么不吹了?”
舒绿惊叹了一句,随手推开了窗户,探出了半个头。
月光从她的头顶直洒下来,为她的身子镶嵌上一道发光的银边。江风一吹,她的长发被吹得贴在脸上,她“哎呀”一声忙按着那把飞散的青丝。
当她把覆盖在脸上的发丝抚到耳后,微微仰起头来,才发现对面船上的三楼厢房,也是窗户大开。
那窗前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手里拿着一管洞箫随意把玩着,正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她。
两船距离并不远,又有月光照明,舒绿一晃眼就将他的长相看清了七七八八。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面部线条略显冷硬,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写意。他长着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薄薄的唇上留着两撇讨人喜欢的小胡子,颇有点桀骜浪荡的味儿。
舒绿察觉到自己的狼狈,俏脸一红,赶紧退回屋里,顺手把窗户一关。巧英还以为小姐吹了风不舒服,赶紧过来说:“小姐,您别在这风口里坐着,回里屋可好?”
“嗯。”
舒绿脸上潮红未褪,心里暗责自己不谨慎。不过真想不到,**的人就在隔壁船上,还真是巧合啊。
不知道那男人是什么身份?若说是上京赶考的儒生,似乎又不像。不过书生们也不一定要长得文文弱弱,像宋词名家贺铸长得就很壮很丑,人称“贺鬼头”。抓鬼的钟馗,一开始不也是个考学的书生么…可是舒绿有种直觉,这人真的不是读书人。
他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书生们可没有。
反倒是有点像浪迹江湖的游侠呢。
舒绿对侠客没什么幻想,尤其在来了这儿以后,更加明白侠客这种人物其实一点也不浪漫。首先社会地位就很低,绝对不会像那些武侠名家书里写的“天下景仰”,反而跟流窜的土匪一个待遇。普通人说起习武之人,都没有什么佩服的感觉。
而且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真正侠客,好像也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出现过。舒绿见过的练武的人,要么是开武馆的,要么是混帮派,要么是给人家当镖师,当护院,或者好一点的去做武官。也就是所谓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都是极限了。
大梁朝武官的地位也不能和文官比,要低好多好多。真正派兵打仗的时候,武官只负责具体的战事,上头还得摆着一位文官一位皇族督战呢。他们的外祖父信安王没被炒家前就是管着这一类型的事情。
可是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像江湖人,然而又没有那种落拓感。俗话说,一入江湖催人老,在江湖上漂泊的人总是一脸的风霜,这个男人却不是。
从他的箫声中也能听得出,他的生活过得很愉快,很舒服。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稍晚的时候,舒绿听到楼下展眉回来的脚步声。不知哥哥有没有在文会上出风头?
这是舒绿睡着前,脑子里转动的最后一个念头。
“当然没有。”
展眉没好气地看了舒绿一眼。
此时已是清晨,他们两人一起站在二楼栏杆上欣赏江上日出。昨天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将天空洗得澄净无比。在这样的时候看日出,会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我还以为你又随手甩出了什么惊世名作呢。”
“名作这种东西,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得悠着点用。”展眉叹气说:“我都开始后悔,以前用得太早了。”
“没事”舒绿说:“我记得的名诗比你多,早就背下来写在本子上了,你以后要用随便拿去。”
“你真大方…”
展眉随意调侃了一句。
“哎,哥哥,昨晚文会上有什么艳遇么?我后来好像听到那边有弹琴唱曲的声音,来了不少美人吧?”
“美人不美人的,我是没认真看。反正都一脸脂粉,一个两个娇滴滴的。”展眉说:“尤其是她们唱那些曲子,我真欣赏不了…你懂的。”
“呃,我懂。”
舒绿当然知道在这方面,他们和当世人们的审美趣味差异有多大。别说展眉了,她自己都不爱听这种唱腔,累得慌。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有些音乐却不受时空的限制,好听就是好听。
比如昨晚的那一曲箫声,真有点绕梁三日的意思。舒绿早晨醒来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呜呜的箫音。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起头朝对面船上的三层看去。也真是那么巧,昨夜那玄衣男子,刚刚从他的舱房窗户里探出身子,向她这儿望来。
在清晨的阳光下,他们终于将彼此看了个清清楚楚。
舒绿不好意思与他对视,朝展眉身后退了一步。展眉也发现了对面船上的情况,皱起眉头,将舒绿挡在身后。
那男子并不因为他们的举止而有什么尴尬或愠怒的表现,只是轻笑一声,朝展眉拱手为礼,就从窗口退下去了。
“这人你认识?”
展眉回头问舒绿。
“怎么可能。”舒绿便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哎,你说,哥哥,这人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啊呢。”展眉得知那男子与舒绿素不相识,也没有过来往,就不再深究下去了。人家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不过是吹**看看美*女…而已。
这时舒绿发觉船身猛然一动,她晃了晃,抓住了展眉的胳膊。却原来是船只起航了,将扎下去的锚收了上来,所有才会有那么一丝震动。
魏盛也起来了,过来与二人打了个招呼。梁总管从一楼上来,向展眉舒绿禀告今天的行程,与之前说好的一样继续按照既定航线前进。
“只是,艄公他们说这一两天天气恐怕不好,估计要下几天雨。”梁总管说。
舒绿说:“没事啊,下雨我们就在船舱里坐着。会有大风浪么?”
梁总管应道:“不会不会,这里不是海上,风浪不会太大的。”
“那就好。”舒绿点点头,让梁总管下去了。
关阳码头的影子,在远处渐渐淡了,缓慢地变成了江上微微的一点。舒绿看着远方的天空,心头却掠过那玄衣男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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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人有情况亲们能淡定点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暴雨,驿站,伤员
(3月26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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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在窗外呼啸不止,雨丝被风鼓动着不住从半敞的窗户飘进来。巧英忙上前将窗户关紧,落下窗闩。
“这雨好大。”巧珍吐了吐舌头:“昨儿都下了一夜,怎么今天还下得这样猛。”
“是呀。”巧英随口回了句,将刚才放在小几上的茶托递给巧珍:“给小姐送进去。”
“好咧。”
巧珍笑着接了过来。她们两人中,一向是以巧英为主的。巧珍乖巧得很,从来都是听巧英的安排行事,两人配合得倒挺默契。
尤其是两人现在都成了舒绿的人,远离故土到京城去做事,感觉比以前更亲密了。
巧珍将热茶端进里屋,舒绿正坐在窗边坐榻上,手里随意翻动着一本薄薄的诗集。
这是魏盛赠予展眉的一本自选诗集,舒绿好奇,就拿过来看看。魏盛的诗才还是不错的,不过这种壮阔悲怆的诗风并不是舒绿特别喜欢的类型。
只是久坐无聊,有些东西可供消遣消遣也不错。
从昨天傍晚起,天色就变了,突然下起暴雨来。本来他们也可以在船上安歇的,但是梁总管建议说最好还是到驿站里去投宿比较好。根据艄公们的经验,这回的雨没个两三天消停不了,一直待在船上,不是那么舒服方便。
展眉舒绿没意见,都说听魏盛的。他们对梁总管可以端起主人的架子,对魏盛这样的名士,却显然是不合适的。他们身份比魏盛高贵是不假,可两人在魏盛面前一直是执子侄礼,姿态放得很正。
魏盛也认为上岸投宿是比较稳妥的做法。既然三人一致同意,便冒着大风雨离舟登岸,除了船员们还留在船上,其他人都住进了云州码头附近的大客栈里。
这里离关阳又已有一日多的路程了。
因为这场大雨,这间名叫明福的大客栈里几乎住满了人。不过梁总管出马,还是能弄到一个不错的小院子让他们这一行人住下。院中一幢小楼,舒绿带两个丫鬟住了二楼,魏盛与展眉住在楼下,余下人等都住在侧边的偏房里。
二楼空间不大,但布置得甚是舒适,看得出是专门招待上等客人的好房间。坐在屋里聆听秋雨之声,也自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舒绿将手头的书放下,径自从榻上小几香盒里夹出一块香饼,添到屋角的香炉里。
这个香炉,还是夏涵送给他们的别礼。与时下常见的香炉不同,这香炉造型复古,在博山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颇有古韵。
名义上,这香炉自然是送展眉的,但收礼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舒绿对这新得的小巧香炉也挺喜欢,常常拿出来用着。这时香炉里的香药饼子被炭火一烘,逐渐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与薄薄的灰烟,将屋里的几丝水汽赶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