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魏盛,还有…我们的母亲…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共同点?”
她猛地睁开眼睛,好像想通了什么。
展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这事也和咱们的母亲有关?他们…有什么共通点?”
“他们都来自京城。”
舒绿的话像一盏明灯,骤然照亮了展眉心头的迷雾。
对,就是这个。
舒绿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京城啊。
根据他们私下探听的结果,王妃是在南兴长大,随后跟着送嫁船入京,嫁到了临川王府。而他们的母亲,则是跟着祖父、父亲从京城回到江城乡下来…
如果真如他们推论的一样,王妃是认识他们的母亲的,那么两人结识的地方只能是京城。
现在,又冒出一个从京城来到江城的名士,专门邀请他们赴宴。并且,宴会地点,设在文知府的私邸中。
“文知府是哪里人?”舒绿忽然问了一句。
“这个真的不清楚。”展眉实事求是的说。
“有一件事,我们大概忽略了。”
舒绿从罗汉床上下来,在屋里转起了圈子。展眉知道妹妹在思考问题,并不打断她,自己也在琢磨着其中的一些细节。
“哥哥,我们都只关注了母亲那边,所以什么都查不出来。你有没有想过…”舒绿顿了顿,才说:“咱们的祖父和父亲,其实也应该是一个突破口。”
“此话怎讲?”
论起脑子好使,展眉自认要略逊妹妹一筹。他的眼光里充满了疑惑,随即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祖父和父亲,当年到底在京城做什么…是吧?”
“对”
舒绿双掌一击,叹了口气:“我们早该想到这个的。”
的确,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可是也没什么线索啊。我印象里,老先生可是什么京城旧事都没提起过。”展眉很苦恼。
“我印象里也没有。”舒绿同样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有用的资料,可这才更让人疑虑。“按道理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老人家应该很喜欢‘忆当年’才对啊他完全不提起自己在京城的过往,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估计是。”
展眉表示同意。
兄妹俩把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拼接在一起,凑成一个模糊的大概。
大约在十几年前,凌老秀才带着儿子在京城混事。在当地,他给儿子娶了一个媳妇梁氏,一家三口随即回到了江城老家乡下。凌老秀才教书为生,凌生员则专门闭门读书考试,梁氏负责操持家务,养育两个孩子。
在舒绿两三岁的时候,二十岁左右的梁氏就死了,据说是病死的——现在看来,死因也很有问题。过得几年,凌生员也急病死了。凌老秀才一边教书,一边抚养他们兄妹两个,直到两年前才一起搬到凌家后街,买了间屋子住下来。
怎么听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如果没有临川王妃对舒绿那些奇怪的举动,以及送了那枚玉佩的话。
临川王妃走了,却来了个魏盛。
“唉…不想了。”舒绿思来想去,真的摸不着什么头绪。“既然他一并邀请了我们,说不定就是要跟我们说清楚的嘛。”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展眉对于眼下这种情形深感不满。希望那位陶然先生干脆点,别跟他们兜圈子了
魏盛的邀请规格很高,在派人送帖子来的同时,还特别说明会让车子来接他们。所以他们不知道樊园在哪儿也不是问题。
次日一早,展眉和舒绿就穿好了见客的衣裳,在别院里坐等车夫过来。欧阳婉也知道了这事,但是很多内情,展眉舒绿没有跟她说过,所以她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
她只以为她的展眉哥哥得了文坛大豪的赏识,正在替他高兴呢。自从中秋节那日起,展眉在她心目中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有时晚上欧阳婉一个人在被窝里,想起展眉的好,脸颊都是滚烫滚烫的。
她真的很幸运啊,能够拥有展眉哥哥这么好的夫婿。想到那天在诗会上,那些姑娘对展眉仰慕的神情,欧阳婉真的自豪极了。
魏盛的家人与车夫如约而至,虽然穿戴并不特别华贵,但是显得十分训练有素。由此可见魏盛治家很严。
舒绿还是与以往一样,带着巧英巧珍两个出门。展眉惯例是不要书童的,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使唤小厮的必要。魏盛派来的管事对展眉没有带小厮,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几位都请上了车,随后便一路朝城里赶去。
到了樊园,舒绿发现这个园子比起别的园林来说,算得上是小巧,外观也普通得很。想起它的所有人是江城的一把手文知府,就觉得这园子算得上蛮低调了。
不管怎么说,魏盛今天邀请的客人是他们这样的小字辈,弄到信园那样的大园林去,似乎也夸张了点。在樊园招待他们是挺合适的。
马车径直进了园门,在院子里停下来。巧英巧珍先下车,再将舒绿扶下来。这时舒绿才注意到,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候着了。
那是一个穿戴得体的俏丽妇人,乍一看还是很有风韵,不过仔细瞧瞧,年纪也不算轻了。她身边跟着好几个丫鬟媳妇,如小星般将这妇人拥在前方,一看就知道她在此地的地位如何。可观其眼角眉梢,似乎又少了点庄重气质,不像是正经贵妇。
“凌公子,凌小姐。”那妇人未语先笑,迎了上来。
舒绿与展眉正不知如何称呼她,跟着他们过来的魏家管事赶紧给引见了:“这位是文知府的齐夫人。”
这管事说话很有礼,没有说“如夫人”,只以“齐夫人”称之。舒绿明白过来,这就是文知府的小妾齐姨娘了,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和齐英那倒霉孩子长得挺像。
可是她生的文墨与文晴怎么都那么歪瓜裂枣啊,尤其是那文墨…好吧,或许是文知府本人的遗传基因大有问题。不过舒绿记得大梁的官员进阶还得看长相,五官不端正的也当不了大官啊。那只能归功于神秘的遗传变异了,或许是返祖现象…
齐姨娘的应酬功夫很好,在展眉舒绿面前一点长辈架子都没有,态度和气又略带亲近,让人感觉很舒服。舒绿想起偶尔听到的那些文知府内院的传闻,说齐姨娘把持文府内宅大权多年,把大房挤到佛堂去了,看来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她儿子文墨因为自己的缘故,被牧若飞修理得不轻。可是现在看来,齐姨娘对她却根本没有一点怨恨,好像真和她是亲戚似的那么热情。果然又是一位宅斗界的楷模啊,舒绿自愧不如。
从齐姨娘出迎,舒绿再次感受到魏盛对于宴请他们二人的重视。这其实也代表着文知府的态度吧?
能让文知府借出园子和小妾来招待两个小辈,这得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呢…
从樊园的院子进入前厅的路途并不长,兄妹俩心中却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他们随着齐姨娘走进前厅,魏盛已经在厅上候着了。不过,也不只魏盛一人在场。
在魏盛下首,原本还坐着一位瘦削的中年人。见到兄妹二人进来,他们都一齐站了起来。
--------------------------
(唔,亲们你们说我今晚是加更呢,还是不加更呢?加更还是不加更呢嘿嘿嘿…今晚蔷薇要上夜班的说。晚上12点前你们来看一眼吧…没有也别追杀我哦,我尽量)
第一百三十二章:惊人身世
(3月23日第一更)
--------------------------
从魏盛与瘦削中年同时起立出迎这个举动,展眉再次感觉到今天的邀请不同寻常。
太出格了。
长辈对晚辈,哪有行这样重礼的。这时节礼教规严,尤其是魏盛这种宿儒,对礼节的严格是深刻到了骨子里的。
招待地位相当的人时,才会如此作为。如果要招待长辈或者在自己地位之上的人,那就需要到院门处迎接了——要是贵客,那得在大门外恭候。
也就是说,魏盛是将自己兄妹二人当做平等的客人来看待的。
展眉实在想不出,他们二人何德何能,让一位文坛前辈这样款待。
而且,瘦削中年是谁?
魏盛与他们见礼后,才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梁总管。一听这名头,展眉和舒绿又呆了呆。
梁总管?这是哪门子的总管?展眉知道唐宋时似乎有总管的官职,但是大梁应该是没有的。那这就不是官员的称呼,而是某户人家的总管事了。然而魏盛对梁总管却很客气,由此可知,这位梁总管的主家,地位一定不低。
那梁总管对他们的态度更是恭谨谦逊,嘴里称呼的不是凌公子、凌小姐,却是“展眉少爷”、“舒绿小姐”。舒绿眸中闪过一丝深思的微光,像是从这称呼中捕捉到了某种灵感。
梁总管的目光落到舒绿的脸上时,竟不能抑制地流露出激动的神情。他的眼光又在舒绿腰间悬挂的玉佩一掠而过,接着才垂首躬身为礼。接着四人分宾主落座,兄妹俩都注意到梁总管是敬陪末座,屁股还只在椅子上落了一小半。
“呵呵,展眉贤侄…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勿怪勿怪。”魏盛是个大腹便便的肥胖男子,这一声大笑很是响亮。
展眉自然不会有心情计较这种问题,但是对魏盛的态度是越来越惊奇了。
魏盛显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开门见山就说出了今天将他们请来的原因。
“…其实这也是老夫从京城赶来的缘故…老夫是受人所托啊。”魏盛侧脸看了看梁总管,一直默默在旁听他们说话的梁总管这时又站了起来。
“展眉少爷,舒绿小姐,奴才是来接两位小主子回京的。”
什么?
他说…小主子?
展眉与舒绿飞快地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看来,困扰他们许久的身世问题,总算能够得到解答了
他们的母亲…该不会真的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吧?
“哐啷”
欧阳婉手一滑,好端端捧着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上,瞬间碎成一片。
“哎呀,小姐,您先别动。”烟罗听到异响,忙不迭小步跑过来。欧阳婉有些发愣,自己刚才怎么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
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吗?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家里好得很,封家的隐患解决后,哥哥在家族中权威日盛,母亲身子也好了,她…她和展眉哥哥也挺好的…
展眉哥哥还得了京城来的大文豪的赏识呢,光明前途就在眼前。
欧阳婉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排遣出去,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展眉哥哥他们是去赴午宴,傍晚前该回来了吧?
与欧阳婉的预想有些出入,展眉兄妹直到太阳落山才从城里回来。
“妹妹,累了吧?晚饭都备下了。”
欧阳婉见两人脸上都有深深的疲惫之色,心下略略有些吃惊,却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白日里那阵阵不安又开始在心中升起,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谢谢姐姐。”舒绿打起精神,向欧阳婉笑了笑:“请姐姐让人把我们的晚饭摆在哥哥院子里好吗?我和哥哥两个在那儿吃。”
“哦,好。”
欧阳婉迟疑了一下,转身去吩咐下人摆饭。
等下人们把晚饭都摆好,展眉一挥手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与舒绿两人在屋里对坐。
面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好饭好菜,两人都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喂…哥哥。”
“嗯?”
“你吓到了吗?”
“有点…”
两人同时苦笑起来。
好吧,作为见多识广的穿越众,他们基本上已经很难被吓到了。可是这回…
他们猜来猜去,就是没猜中现在这个结果。
他们的母亲梁氏,闺名素瑶。是当朝皇帝的堂叔,信安王的嫡亲**,封号福慧郡主。
郡主
这么一位金枝玉叶,怎么会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不会是私奔吧?如果是私奔的话,也太狗血了…
从梁总管含蓄的叙述中,展眉与舒绿好容易才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还得从那位已经归天的先帝爷说起。先帝执政时是什么情形,展眉不清楚,梁总管和魏盛也不可能说先帝的不是。幸好现在上位的新皇,也就是当年的十七皇子,和先帝的关系非常差,所以他们才敢稍微讲解一下。
总之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和一群兄弟们争夺皇位,信安王等一大批王侯臣子也卷进这场长达十年的夺嫡之争中。先帝即位后,开始逐步翻旧账。
信安王被以类似莫须有的罪名抄家,全家赶到西北去吃沙子。之所以没有削掉他的爵位,还是因为信安王曾掌兵权,在朝中根基很深,先帝不敢一下子干得太绝。
总之信安王一家就这么倒霉了。当时福慧郡主年方十五,还没许人,信安王就这么一个嫡女,不忍心带着她去西北苦寒之地受罪。于是信安王妃私底下就想着把福慧郡主嫁出去,可京城里谁敢娶他们家的女儿啊,不怕被牵连么。
而展眉舒绿的祖父凌老秀才——别看他晚年只是乡下书塾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当年可是信安王府上的幕僚。信安王府被抄,幕僚们自然也就作鸟兽散,唯独凌老秀才还没跑。
凌老秀才知道信安王的心事,就斗胆提出,为自己的独子求娶福慧郡主。信安王本来就挺欣赏这个忠义幕僚,知道他为人方正,福慧郡主嫁到他家里虽然富贵是别想了,好歹图个安稳。
就这样,在信安王全家被发配到西北之前,福慧郡主被偷偷嫁到了凌家。之后,凌老秀才带着儿子媳妇,离开了京城那个是非地,回到江城老家乡下躲起来教书。
谁知福慧郡主红颜薄命,既伤心自己的遭遇,也为远在西北的家人担忧。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没几年,福慧郡主梁素瑶就抑郁而终了。
十几年过去,当年夺嫡成功的先帝驾崩之后,十七皇子登基为帝。而十七皇子的母亲,与信安王妃却是亲姐妹…信安王素来都是十七皇子一系。
因此新皇才刚登基,就把信安王一家人从西北召了回去,还发还了府邸与封地,荣宠更胜当年,俨然将信安王视为心腹。
而信安王才刚刚安定下来,临川王妃就上门了,还带来了福慧郡主的消息。
临川王妃昔年曾与福慧郡主有旧,在江城见到舒绿兄妹后,她就暗暗留心,好生查探了一番。当她确定展眉舒绿就是她过去的闺蜜素瑶的孩子以后,她给舒绿留下了素瑶赠予自己的一块玉佩。再然后,她便在回京后,将展眉舒绿的事情,告诉了思女心切的信安王。
在西北十几年,信安王的子女又病逝、夭折了好几个,连他的王妃也去世了。听说素瑶的死讯,信安王难过不已。而听到临川王妃说素瑶留下了一双出色的子女,却已经沦为孤儿,寄人篱下,信安王哪里还坐得住。
于是他立刻派出自己的得力臂助梁总管前往江南,将自己的这一对外孙接回来。
魏盛却是恰逢其会。他是名士不假,名士也有上进心的呀。他这几年因为父亲、母亲接连去世,不得已丁忧回家。等他服完丁忧回来,却一时补不上好官缺。他过去与信安王有些交情,不得已上门去向这位重掌大权的王爷敲敲边鼓。
得知信安王正要派人去江南接外孙,魏盛自告奋勇,说自己也恰好要去江南访友,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信安王本来也怕梁总管一个人过去,人手单薄了些,有魏盛过去就更好了。这些内情,魏盛却没有向展眉舒绿说起。
魏盛与文知府是同科进士,到了江城,文知府当然要尽地主之谊。从魏盛口中知道展眉舒绿的身世后,文知府吓得脸都青了——他儿子可是往死里得罪过那姑娘啊…赶紧想方设法的去补救。
文知府的心事,展眉和舒绿才没心思去管。
他们直到现在,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唉,变化来得太快,很难适应啊
-------------------------
(昨晚从单位回来的时候太晚了,赶不上加更,唔…不过今天这一章大家应该满意了吧,谜底揭开啦哇哈哈…今天还是日班连夜班,只能保底两更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走或留
(3月23日第二更)
--------------------
“怎么办?”
在彼此沉默对视良久以后,舒绿有点茫然地看着哥哥。
她平时很有主见不假,可在哥哥身边,她会不自觉地想要倚仗哥哥。哥哥才是她的主心骨。
展眉叹息一声说:“先吃饭吧。”
“…好。”
其实饭菜都有些凉了。不过这样的天气,吃凉点的饭菜并不特别难受,何况他们现在也是食不知味。
就像中午时在樊园吃的那顿饭一样。都不记得自己吃了点啥了。
舒绿觉得自己能保持端庄优雅的仪态,在齐姨娘的陪伴下把那顿饭用完,心理素质真够可以的。
用饭时齐姨娘的态度别提多殷勤了,甚至频频替她布菜,脸上笑得像盛开的春花。只可惜她的俏媚眼就像做给瞎子看一样,舒绿并没有因为她的殷勤而对她有什么亲热的表现。
其实魏盛也好,梁总管也好,甚至齐姨娘,对展眉兄妹听到事情后的反应都很惊奇的,甚至是佩服。
按常理推断,这两个孩子在突然得知自己显赫身世后,应该十分震惊、狂喜,那才是正常的。
可是他们两个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没有了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专注地听梁总管说着话。在梁总管代为转达信安王要将他们两个一起接回京城去的愿望后,他们居然还提出,要好好想一想,才决定是否上京。
这…还需要想吗?
两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有机会一朝进入王府当主子,竟然还要考虑考虑?
也太不合理了啊…
但是在展眉和舒绿来说,走或留,真的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想去吗?”
随意填饱了肚子,展眉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边。
这也是他思考问题时常有的动作,表现出他心中此刻正被一些问题困扰着。
“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舒绿伸了个懒腰,双手托腮看着哥哥。“何况是王府呢。你是男孩子,估计还好点。我可是女儿家。成了王府的千金小姐…想到不知要守多少规矩,我就头皮发麻。”
这真是实情。舒绿心智成熟,当然不会只看到荣华富贵的表象,而是开始深入思考他们是否能够适应那样的生活。
估计很难,起码开头很难。
她在欧阳家住这段日子,就已经深知大家闺秀们要守的规矩有多麻烦。而王府千金,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啊,那些规矩肯定多如牛毛。喝水、走路、吃饭,都有一定之规,身边肯定跟着好些个丫鬟,一双双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还有人身自由,那也是个问题。现在她算是很自由了,因为欧阳家的特殊情况,她住在别院里,又算得半个客人,一般人不怎么管她的。饶是如此,出入还是有限制,不好随意走动。
等住进王府里,想自己出门?那真是难比登天啊。
估计她每天的时间就是耗在内院里了。
这还不算,人际关系也是个问题。她开始设想自己以后,就是每天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关在内院里宅斗,上演着各种勾心斗角的戏码,对方每说一句话都有潜台词,每做一件事可能都有后手。然后迈出家门,和京城中的各色千金们进行短兵相接,皮笑肉不笑的交际应酬…抢风头,争名气,**或互捧…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冷战。
“你以为男人就好混啊,天真。”展眉嗤之以鼻地看了她一眼。
展眉也有展眉的烦恼。
他是自主性极强的人,绝不愿意被人插手安排自己的人生。本来他打算靠着自己的努力,好好考上功名,然后逐步步入仕途。对于当官什么的,他还是颇有自信,就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硬的靠山,也不怵与人正面或侧面交锋——他有足够的胆色与勇气。
可是成为信安王的外孙以后,他的人生轨迹还能照着自己的设想前进吗?他还不清楚,这些王府子弟们在成人后各自的人生道路是怎样的。可以考科举吗?还是要靠恩荫为官?或者有什么别的限制?
他那位外祖父,还有别的长辈,又会如何安排他呢…想到这里就烦。
“唉…人家求都求不到的富贵机缘呢,我俩却在这儿纠结。”舒绿索性毫无形象地整个趴在桌子上装死。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这么不雅的动作了,趁着还自由,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啊,哥哥…还有问题。”
舒绿毕竟是女人家,一下子想到了展眉没想到的某个关键上。
“什么?”
展眉太阳穴一跳,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今天有点超负荷运作。
“亲事。”
舒绿吐出这两个字,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个啊…展眉的肩膀也垮了下来,学着妹妹的样子趴在了桌子上。
“唉”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在这婚姻大事由父母长辈做主的世界里,他们本来还挺庆幸,自己的直系亲属全都归天了,没人能直接管到他们头上。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生活自主度还是很大的,基本上能够自己做主了。
现在可不行了,突然间就冒出个外祖父来,还是位王爷——而且不是闲置吃干饭的那种,听着有点宠臣的意思。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这么一座大山压到他们头上,那他们的亲事…想自己选择对象,难了。
“反正我和婉儿定亲了。”
展眉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如今觉得自己起码确定另一半了,可以减少许多被人插手婚事的危险。
“那只是口头协定,别说婚书了,连小定都没下过的。还是在孝期,理不直气不壮,名不正言不顺。老王爷翻脸不认帐,你以为谁能奈何他。”舒绿冷冷地吐槽。
展眉顿时语塞,貌似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我没打算娶婉儿以外的人当老婆。”
好半响,他吐出这么一句。
这种话,如果不是逼到这个份上,他才不会说。但是说出来以后感觉还蛮自然的…只是,他打死也不会当着欧阳婉的面说就是了。
“废话你要是辜负了婉儿,我第一个不饶你。”舒绿瞪了哥哥一眼,又把脑袋趴了下去。
联想到自己会被以联姻的方式,嫁到某户达官贵人家里去,她就觉得很残念。这种人家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正妻?肯定小老婆成群啊说不定早就有了通房丫头,还有几个庶子庶女等着她去管教呢…一结婚就当妈了,她还不能有意见,这真是个让人崩溃的社会啊。
舒绿闹脑子都是“欲哭无泪”四个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无比希望她的母亲梁素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可是出身这种东西,是没法选择的。
“我倒是宁愿咱们是老娘和人私奔生的呢…”展眉也在哀怨。
舒绿懒洋洋地点点头。
就算他们是私生子,也比现在的情形好。他们要真是那种出身,见不得光的,信安王反而不会接他们回去了。就算接回去也不会是以亲外孙的名义,差别很大的,他们反倒自由。
但偏偏不是啊,梁总管说得很清楚了。当年福慧郡主嫁到凌家虽然是仓促之下的决定,可却是正正经经拜堂成亲的,三媒六聘一样不缺,就是规格上差了点。毕竟当年信安王也不是罪臣,女儿是可以嫁人的。
他们的祖父是秀才,父亲是生员,家里再穷苦,说出去也是清清白白的身份。夸张点说,福慧郡主要是嫁到欧阳家这样的商贾人家,虽然吃穿不愁,说起来还不如嫁到凌家名声好呢。
所以…他们是信安王堂堂正正的外孙,很能见人的那种。
这也是信安王在得知他们下落后,毫不犹豫派人就将他们接回来的原因吧。因为他们的身份,完全没有障碍。
可惜这种高贵的身份,根本不是展眉兄妹所希望得到的。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奈何富贵逼人来啊。”
舒绿终于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暂时结束装鸵鸟躲避现实。“哥哥,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