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开颅
(今天上顶推,所以先更这一章补偿昨天的断更,晚上还有一章。不能确定第二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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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着众人期望的仲秋满进了夏涵卧室,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他没有理会其余闲杂人等,只对夏伯卿点了点头,请夏伯卿到一边的偏房说话。
“少远哥,药王怎么说?”
舒绿不敢去打扰仲秋满与夏伯卿的谈话,只得焦急地向万里打听。适才万里也进去给仲秋满帮手了,不过从万里同样沉重的脸色看,事情绝对不容乐观。
“师尊说,拖得太久了…”
万里的话让舒绿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是的,她何尝不知,这种重伤是不能拖的。尤其是最脆弱的脑部…拖得越久,康复的希望就越渺茫。
就算仲秋满是神医,可他不是神仙!
但万里接着又吞吞吐吐地说:“师尊还说…唉…要救檀青,或许只有一种法子管用…”
“什么法子?”
舒绿猛地抬起头来。
她炽烈的目光让万里更加难以启齿,连他…也觉得这个法子太过匪夷所思。跟随师尊这么些年,他从没见师尊提出过这种治疗的方案啊!
而此时,在一边的静室里也传来夏伯卿激动的声音:“不行!怎么能这样!”
什么?
舒绿和展眉对望一眼,又迅速扫了眼万里,俱感愕然。
仲秋满到底提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子?
舒绿忍不住好奇,快步走到偏房门前,正看到夏伯卿在屋里来来**不停踱步。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让这原本红光满面的老先生眼窝深深陷了下去。此刻的他看起来更是焦虑。
而仲秋满也是满面风尘,正坐在桌边慢慢饮茶,一面揉着自己的额角,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
看到舒绿和展眉站在门前,仲秋满愣了愣,随后说:“舒绿,你过来。”
他比舒绿大了一辈,关系也挺近,私下称呼她的名字也并不失礼。舒绿惴惴不安地进了屋,向夏伯卿行了一礼。
夏伯卿停下脚步,长叹一声,也望向舒绿。
“唉…”他都五十岁的人了。也不是没见过风浪,可仲秋满的话还是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舒绿这么个小姑娘,怕更是听不得仲药王的建议吧…
“仲先生,夏涵的情况怎样了?”
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仲秋满和她关系密切,也素知舒绿不是寻常女子,便直言道:“不好,深度昏迷。估计脑部淤血在扩散。”
“那…”她咬咬唇,问道:“不知仲先生打算用什么法子来治疗夏涵?”
“只有开颅!”
仲秋满斩钉截铁地说。
开颅!
舒绿呆住了。怪不得连万里都觉得震惊,怪不得夏伯卿如此抗拒——
要把夏涵的脑袋打开!
一般人都很难接受这种事啊!
“那,成功几率有多大?”
舒绿急急追问道。
夏伯卿略感意外。舒绿怕是没听懂仲药王的意思吧?
“舒绿,药王的意思是。要把涵儿的头…打开…取出淤血…”夏伯卿重复方才仲秋满对他说的话时,只觉得艰难无比。活活开脑啊!人还能活吗?
可药王却说,这是唯一能救夏涵的法子!
舒绿颔首道:“伯父,我知道这法子。”顾不得失礼,她又再次追问仲秋满。
“仲先生,请你告诉我。到底成功几率…有多少?”
“两成!”
仲秋满毫不犹豫地说。
舒绿腿上一软,差点又想摔倒,幸而展眉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伸手一扶妹妹,才没让她跌下去。
只有两成…夏涵,只有两成机会能活下来…
“如果一出事马上就开刀,还有五成。现在,只有两成了!”
仲秋满并不胡吹牛皮,更不会因为和舒绿熟悉而刻意安慰她。“不但如此,就算手术成功,他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即使醒过来…还得担心后遗症…”
总而言之,这就是纯粹的“死马当活马医”!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舒绿问是如此问,其实心里明白,如果有别的法子…仲秋满早就说了。
果然,仲秋满很干脆地说:“没有!”
他顿了顿,眼望着舒绿,说:“如果没有你在,我连开颅都不会提出来。”
夏伯卿和万里听到仲秋满如是说,都困惑地看着舒绿。
的确,他们都知道舒绿精通医道。可是…连舒绿自己都说过,她读过的医书不少,治病却是不会的。为何仲药王会这样说?
然而舒绿听得仲秋满此言,却是身子微微一震。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会尽力。”
夏伯卿不可思议地看着舒绿。她这样说,意思是…
“舒绿,你也觉得,只有这个法子能救涵儿了吗?”
夏伯卿颤抖着问。
如果在一般人家,未来儿媳妇哪里有资格这样对公公说话。可是舒绿在夏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夏伯卿也早知道她是大有见识的女子。于此慌乱之际,夏伯卿不得不听取她的意见。
舒绿苦笑着说:“伯父,舒绿不知道。舒绿只知,夏哥哥拖不起了!”
是的,拖不起了!
距离夏涵出事已过去整整五天了!
夏伯卿看看仲秋满,又望望夏涵的房门,儿子越来越青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朝仲秋满深深一揖,说道:“药王,老朽就…将涵儿的生死托付于你了!”
得到了夏伯卿的首肯,仲秋满不愿再浪费一点时间,马上给舒绿下令:“把你所知的一切开颅手术案例,挑重点讲给我听。”
他自己则开始动手写起医案来。万里也被分配了任务,那就是继续观察夏涵的生命体征,保证夏涵能够撑到手术进行。
“你原先动过开颅手术吗?”
“没有。”仲秋满回答得很爽快。“没有机会,也不敢尝试。”
舒绿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尝试。在这个没有任何现代医疗仪器的时代,连动个盲肠手术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何况是开颅?
就算在医学发达的后世,开颅手术也是大手术。没有丰富的外科手术经验,和先进的仪器、药品保障…
然而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退路了!
展眉没有打扰妹妹和仲秋满的会诊。将仲秋满带回来,是他的使命,可往下这些他就没法帮手了。
然而,他也要用他的方法来帮夏涵。
他出了院子,找到夏府的管家,询问那天将夏涵甩下来的马匹在何处。凭着直觉,他知道夏涵这桩意外,肯定是南河道那帮人下的黑手。
是自己太大意了!将那两个师爷掳走,确实会打草惊蛇,让这些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贪官们不惜铤而走险…如果那两个师爷没失踪。他们也不会针对夏涵出手的。
夏涵,不管你是否能醒来。我一定会替你将这些贼子绳之于法!如果你不幸…那么,我会让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展眉暗暗下定了决心。
就在夏伯卿同意仲秋满给夏涵施行手术后的两个时辰内,仲秋满在城外田庄里修行的三名弟子也被万里派人接进了夏府。
仲秋满带着万里和另外三名弟子,开始替夏涵施行开颅手术。手术使用的方案,是他和舒绿反复推敲后的结果。
纵使是自己确认的方案,舒绿也并不放心。可是…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时辰,从晚上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这一夜,舒绿留宿在夏家客房不曾离开,连入睡也不曾。
当然,整个夏家,也几乎没人能够睡得着,每个人都在等待仲秋满从做手术的净室中出来…
不管是管事也好,仆从也好,听说仲药王要把三公子的脑壳“撬开”,都吓得咋舌不已。从古到今,谁曾听过这种治法!人的脑袋能随便开么?
大家都在想,这一回,三公子…大概是没法救得回来了。
有些丫鬟仆妇,甚至都在屋里暗暗哭泣,为即将去世的三公子哀痛不已,三公子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会出了这种事!
“小姐,您用些热茶吧。”
巧珍看舒绿呆呆地歪在客房的床上,心头阵阵发痛,想劝她合一会眼又不忍开口。
“嗯。”
舒绿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竟开始有些干裂,是太过心焦了吧…
“药王还没出来?”
巧珍摇摇头:“还没有消息,巧英姐在那边守着呢。”意思是,如果仲药王出来了,巧英会第一时间过来通知的。
她话音才落,就听得巧英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舒绿骤然坐直了身子,掀被下床。
“小姐,药王出来了,请您过去呢!”
因为疾走,巧英还有些微微气喘。舒绿本想问巧英“手术是否成功”,一想如果有了好消息,巧英不会不说,便将问句咽了下去。
她匆忙整理了下仪容,便往夏涵的院子赶。见到仲秋满后,他第一句话就是:“淤血取出来了!”
“啊!”
舒绿眼中异彩涟涟,惊喜地说:“这么说,手术成功了?”
仲秋满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只能说,没有失败。他的命…暂时是保住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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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的夏涵依旧昏迷不醒。
“他能撑多久?”
舒绿没有时间难过。在这个没有呼吸机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时代,夏涵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昏迷状态的。
换言之,他连当植物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仲秋满这回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才叹息道:“我不知道。”
这次的开颅手术,对仲秋满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或许他明天就会清醒,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仲秋满看舒绿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也替她觉得难过,虽然身为医生,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对病人的伤重不治也早就习惯,然而…
然而,他还是希望他的“小老乡”舒绿能够获得幸福,这样好的女孩子,与夏涵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莫非,人真是不能太完美?
“舒绿,我有些话要劝你。”仲秋满看着舒绿,温言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中,自有命数,你不要太执着了。”
舒绿缓缓抬起头来,仲秋满说这些…她何尝不懂得?
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本该对生死看得更淡些才是,然而,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夏涵…为什么要到这种情况下,她才能够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仲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我会陪着他,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已经不需要我的陪伴为止…”她转过头去,看着夏府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衰败的草木,低声轻喃。
仲秋满无言地叹了口气。也罢,如今他们其实——也就是在“等”而已了。
展眉却不是光坐在家里空等,他开始紧锣密鼓地积极行动起来。
事实证明,展眉一旦爆发,力量绝对是惊人的…
对方并没把展眉这变数计算在内。或者说,他们也注意到了展眉,毕竟一开始王骏劫持的是舒绿,过后南河道的捕快们通过刑部找到了展眉府上,想查探些王骏留下的线索,却被舒绿赶走了。
可对方只以为展眉掺和到这事情里头纯属巧合。虽说展眉“善武”的名声是众所皆知的,然而却鲜有人知道他在内通司供职,更不知道他的潜在实力有多大。
既然对方都对夏涵直接下手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把夏涵掌握的材料——幸亏这些东西他都有备份,还有他自己查到的南河道卢县官员们贪墨的事实、王骏杀人潜逃案的始末、以及那两本账簿和密信都直接甩到了内通司。
内通司衙门的头头们一看此等大案,马上就傻眼了。
凌展眉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内通司大佬们,也不敢即刻将这案子上报,而是开起了碰头会。展眉尽管只是区区一个参领,但作为始作俑者,当然是要列席的。
会上,他的态度很坚决——这案子,如果内通司不递上去,他就从别的渠道往上递!到时候,事情会闹得更大!
反正夏涵的命都快没了,他还怕什么?对方下这种死手,足以证明他们的罪行不仅严重,而且很容易暴露,只要去查,肯定一查一个准。
以前没人查,是因为南河道毕竟不在京城,朝廷上又有保护伞,可是既然撞到了展眉的手上,他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夏涵要顾忌夏家乃至夏家的亲友团在朝廷里的影响,他不顾忌!
果然,展眉一犯起倔来,内通司的大佬们都顶不住。这凌展眉可不仅仅是个参领军官而已,人家可是王孙公子,又简在帝心…况且,这事情办好了,对内通司也是大功一件啊!
于是,大佬们下定了决心,一致同意将这案子报到皇帝跟前。什么叫内通司?顾名思义,直通大内!
兴耀帝看到这奏折的时候,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贪墨,他恨!渎职,他更恨!国库如今还空虚得很,南河道大堤一垮,整片整片的城镇都化为泽国,要花多少钱去修大堤、安难民、救民生?
这些事情处理不好,要生民变的!到时候,又得派大军前去镇压,又要花钱!
兴耀帝别提有多愤怒了,自己在皇宫里都缩衣节食,内宫开销一省再省,结果这些个混蛋却拿着国库的钱花天酒地!
但更让兴耀帝痛恨的,是他们居然对夏涵下手!
无论兴耀帝内心对夏涵看法如何,是否有“情敌心结”,但夏涵是他身边的近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明知道夏涵是自己身边的人,还敢对他下死手,这胆子也太肥了吧!当自己这皇帝是摆设,是傀儡?
兴耀帝刚愎自用,最见不得被人轻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样样都戳到了他的逆鳞,他不暴怒是不可能的。
“查!给我一查到底!”
展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只要抓牢了这句圣旨,他就有法子,把所有躲在角落里的鼠辈统统拖出来!
外界的纷纷扰扰,舒绿并没有留意。或许说,她没空留意。
她是知道哥哥的行动的,可却不曾去主动打听过展眉具体在做什么。她只知道,既然哥哥许诺说要替夏涵报仇,他就一定能做到。
至于过程,她不关心,也不必去关心。
她只关心夏涵何时醒来。
欧阳婉看着舒绿几天里瘦了好几圈,心疼得不得了。
明知劝了也没用,她就没说什么多余的空话,只亲手做了许多补品,等舒绿晚间从夏家回来时逼她吃下去。
“婉儿姐姐…你别担心,我懂得照顾自己的。”
舒绿情知嫂子也是刚刚痊愈不久,身子虚弱着呢,偏偏还要照顾她和展眉,幸而家里人口少,欧阳婉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多,否则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这种时候,家庭人口简单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欧阳婉道:“你若是懂得照顾自己,我就不多操这份心了。看看这手瘦得,就只剩骨头了!你赶紧给我喝了这碗人参鸡汤。”
说罢,亲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到舒绿眼前。舒绿虽然没胃口,然而被嫂子逼着,也只得慢慢吃起来。
幸亏有欧阳婉天天给舒绿“加餐”,舒绿的身子才没垮掉。展眉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些,对妻子的贤惠很是感动。
“这些日子,要多辛苦你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如今小夏还这样…但…如果他撑不下去,妹妹那边,还得靠你。”
欧阳婉惊道:“夏公子…真的快不行了吗?”
“唉,就那样,不好不坏。”展眉很烦躁地抓了抓头,夏涵如果去世,他固然会难过,但是摆在第一位的还是妹妹的感受。
妹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夏涵,眼下…让她怎么办呢?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牧若飞甩蹬下马,站在夏家门前,心情很是沉重。
夏涵出事的时候,他已经来看过一次,当时夏家乱成一团,虽然他是尊贵的牧世子,也只由管家接待交代了些情况,没能进后宅见到夏涵。
牧若飞也很理解,没有多说什么。过后,他听说舒绿衣不解带地守着夏涵,一心等待他醒来,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事实上,不仅仅是牧若飞,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早把这事传开了。舒绿的这一举动,虽然也有些老古板认为极不合礼数,却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誉。
信安王府的凌千金,真是位有情有义的姑娘!未婚夫一出事,就赶过去日夜服侍。有在夏家偶然见过舒绿的人,传出话来说凌千金竟累得病倒了,还有些传言说凌千金要为夏涵殉节…一时间,这桩“情深意重”的“佳话”传得沸沸扬扬。
牧若飞听了以后很是难过,却不是吃醋,而是担心舒绿日后的生活。
万一夏涵真的不幸,舒绿执意要为他守节…那她下半辈子,该怎么过?
他宁愿看到舒绿在别人的臂弯里幸福欢笑,也不愿她清清冷冷地孤苦终生!
“牧世子,请进。”
夏家的管事将他引进后院。本来夏涵还是不能见客,但夏伯卿听说牧若飞两次来访,足见诚意,还是决定请他进来。
不管怎么说,夏家还有两个儿子,依然得和这些权贵人家把关系处好。
他默默跟着管事穿过回廊,又绕过一面粉壁,走进夏涵的院子。此时正是午后,院子里寂寂无声,下人们来来**都极安静,像是怕惊扰了他们的三公子。
而院子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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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如果可以的话,会继续双更。这段时间更新太不稳定,但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我,蔷薇好感动。昨天七夕,又有许多有情人成了眷属吧?祝福!么么大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香的回忆
舒绿轻启朱唇,将兽炉口中冒出的轻烟吹了吹,让那清淡的芳香更均匀地弥漫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卧榻上,只穿着雪白中衣的夏涵容颜瓷白得透明,连细微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由于要做开颅手术,他的一头乌发已被剃光,如今头上只有新冒出的一层短短的细发。
然而就算在这般情况下,夏涵依然俊美得让人窒息,如同随时会化为青烟遁去的谪仙一般,有一种飘渺朦胧的美感。
“呐,夏哥哥,今天的香你可还喜欢?这是你常让我给你带的半月香…”舒绿手捧香炉,对着静卧的夏涵自言自语。
巧英侍立于一角,看着小姐愈发单薄的背影,心中阵阵酸楚。
这些天里,小姐天天都呆在夏公子身边,点燃一炉香药,然后就开始不停地说话。
她还以为小姐悲伤过度,精神竟有些失常了。谁知小姐却告诉她,常常对昏迷的病人说话,他是能够听得见的。只要她一直一直和他说话,点他喜欢的香药,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清醒了…
巧英对小姐的说法并不认同,然而却没法说出什么话来阻止她。连夏伯卿对舒绿这一举动,除了感动之外也并没有过多地阻拦——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相信舒绿的说法,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连药王仲秋满都说,这是唯一可能奏效的法子,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舒绿每天带来的香都不一样,而每天的香品,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的。
有时她会说:“夏哥哥,这个味道很熟悉吧?这是你自己调的香饼啊。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杜衡书院半山亭偶遇,下了一盘棋?嘻嘻,那时候你竟然小瞧我的棋力呢,输得很惨吧!嗯,这就是那次燃的那种,加了枣肉和炒红豆的焦香…多亏了你这款香品,我才能调制出了一位刁钻客人要求的佛香。”
“夏哥哥,我今天带来的是碧桃和露,这可是我们在那年上巳节打赌调制的桃花香,明明是你先提议调制桃花香的,结果却不肯把你调制的那款香品拿出来,怕输对不对?那以后我们再来斗香好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可以每天都斗香…我会让着你哦,保证你三次里可以赢一次啦。”
“那次上巳节,你那首《卜算子》里的‘风动落花香,粉黛映红妆’是在写我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这句词?你快点醒过来,再给我写一百首,一千首,天天都给我写情诗好不好?我很喜欢啊…”
“还有你给我写的那本诗集,我也每天放在枕边,时不时看几页…‘萤穿古篆盘红焰,凤绕回文吐碧烟。金兽香尘暗馥生,玉人翠袖屏山掩’。哼哼,你故意让人家误会你在写别的美人儿…真是坏人。”
有时她点的不是香饼,而是印香,将印香的一端点燃后,舒绿会用香筷挑动着印香的香条,回忆起夏涵那年向她索取印香时的情形。
“那时你要去考院试,我到码头上为你和哥哥送行,你怎么就那般唐突,跟我索要印香呢?难不成你就笃定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么?不过…嘻嘻,其实你那样跟我说话,我真的很难拒绝啊。”
“后来,你真的考了院试案首,好厉害…夏哥哥,你真的很厉害,从秀才到举人,从举人到进士,一次就走完了别人要走多少年的路,这都是我送你的‘文昌’印香的功劳,对不对?”
“所以你真要好好感谢我,唔,那就以身相许吧…你快点醒过来,为我做牛做马,好不好?我不会像河东狮一样虐待你的,你不要怕哦…你快点醒过来啊…”
有时候她说着说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礼数,就那样伏在夏涵的床榻边低语轻喃。她把夏涵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努力地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可是每一次都是徒劳。
“你醒醒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送我的檀香佛珠,我现在每天都有戴,你看!”
“还有你送我的那些香药的典籍,有好多地方我看不懂,你醒来教我好吗?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啊。”
“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你要陪我去畅游天下,要陪我写《香典》和《药典》,难道这些都不算数了吗?都说好了的,你不能食言!”
“看,这是你给我画的仕女图,你还记得吗?我把它装裱好了呢,就放在你床边。晚上我不能陪你,就让它陪着你,可好?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日日夜夜都不分开了…”
当牧若飞被管事引着走进夏涵的卧室,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舒绿全然没有察觉外人的到来,还握着夏涵的手呢喃不已。巧英忙低头对舒绿说:“小姐,牧世子来看夏公子了!”
“啊…”舒绿如梦初醒,忙站起身来,却差点没站稳,巧英赶紧将她搀住,心疼地感叹——她的小姐,何曾这般娇弱过,直如风吹就倒的小草儿一般!
牧若飞看到舒绿那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的尖尖小脸,心里头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她…她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从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如今是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了,那健康的粉红脸颊,也变得又青又白,她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你…无论如何,总该好好保重才是!”
牧若飞略带责怪的语气,听在舒绿耳中,却无法引起多少感触。她也知道他关心自己,然而她眼下真的没法放宽心情。
牧若飞说了这话,也明白自己是过来探望夏涵的,应该先慰问夏涵才是正礼。
他走到夏涵床边,望向那沉睡中的少年,心中五味陈杂。
在得知夏涵向舒绿提亲获得了老王爷的首肯后,牧若飞对夏涵不生恨是不可能的。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人,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在王府里,他连夏涵的名字都不愿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