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得遇知音,高兴极了,便请芳菲几人坐下再聊一阵。
他爱饮茶,话题自然一直围绕在茶上。芳菲见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喝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者察觉到芳菲的眼神,便自我解嘲说:“老夫年纪大啦不知怎的,老是觉得口干,所以总是要频频饮水。”说罢,他扶了扶头,又叹道:“本来今儿想出来看看茶园,才走了不多会,便困乏得很,得到这儿歇着了。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丁碧忙说:“老人家您老当益壮,怎么会不中用”
老者开怀一笑,说:“老了就得认老,这也没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壮实的,如今虽然吃得也不少,却一天比一天瘦了,吃得再多也没用啦。唉,不说这些,喝茶喝茶”
几人陪老者喝了两杯茶,便觉得歇得差不多了,起身向老者告辞。
老者也不好留她们,只是从怀里掏出方才那个茶包递给芳菲:“小姑娘,这点子茶叶送你吧”
“这使不得,”芳菲忙拒绝:“您这包茶叶,怕是要抵过一两黄金呢如此重礼,我受之有愧。”
盛晴晴等人皆是大惊,这些茶竟是如此珍贵?
老者豪爽地一笑:“千金难买知音人小姑娘,我看你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给你你就收了吧”
芳菲推脱再三,见老者态度坚决,只好接过茶包,致谢说:“长者所赐,不敢再辞。祝您老人家身强体壮,康寿延年。”
几人别了那老人家出了亭子,又到茶山上逛去了。说笑间才走了没多远,便听得刚才那小厮的惊叫声随风传来:“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不是那位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吧?”
盛晴晴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几人面面相觑,芳菲急道:“我们快回去”
方才那位老者给她们的印象极好,大家都不希望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们也顾不上讲究什么仪态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回跑。
那十来岁的小厮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看到芳菲等人跑了回来,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对她们说:“几位小姐,帮我看看我们老爷到底怎么了?”
那老者面色苍白,双手颤抖,额头上还不停冒着冷汗。小厮儿把他紧紧扶着,所以他还不至于跌下椅子。但面对众人的询问,他是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芳菲看出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千金们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个只懂得在原地转圈着急得不行。芳菲也白了脸色,拼命在脑中的资料库里寻找对症情形,想要知道老者这突发急症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她本身又不是大夫,原来只是个略懂养生的普通人,哪能一下子看到病人就懂得给人家断症?这么多年来,她也没干过什么替人看病的事情,但现在形势危急,她说不得也只好勉强试试看了
对了,老人家刚才说什么来着?老是口渴…容易困乏…吃得多,却一天比一天消瘦…还有他现在的症状…
“春雨,赶紧从食盒里拿那包白砂糖出来”
芳菲回头吩咐了春雨一句,春雨赶紧把食盒打开,取出一小包白砂糖。这是她们刚才用来沾糖糕吃的,不知姑娘要它用来做什么?
芳菲一把拿过那砂糖,全倒进石桌上摆着的瓷杯里,又提起地上的水壶用剩余的沸水冲了进去冲成一杯浓糖水。
“小哥儿,把你家老爷的嘴巴撬开”
芳菲让春雨春草去帮小厮扶着老者。小厮已经吓傻了,懵懵懂懂地执行着芳菲的命令,把老者紧闭的嘴巴用力捏开。
芳菲将一整杯浓糖水给老者灌了进去,又亲自动手掐着老者的人中。
亭子里人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全都注视着看她芳菲动手救人。众人都在默默祈祷,老人家您可要醒过来呀
“哎…”还在闭着眼睛的老人嘴巴动了动,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小厮欣喜若狂:“老爷,老爷您醒醒啊”
老者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我这是怎么了…”
老者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老爷,方才您晕过去了,是这位秦小姐将您救醒的”
小厮扶着老者的身子,将嘴贴在他耳边说道。
芳菲却还是一脸的凝重,对那小厮说:“你把你家老爷先交给我们照顾,现在你马上到下头茶园庄子那儿去叫人来把老人家抬下去要快”
小厮对救活了自家老爷的芳菲敬若神明,闻言立刻将老者交给了春雨和春草扶着,自个飞也似地往山下冲去。
山脚下便是这几家茶园各自的庄子,里头住着茶园里的管事和一些工人。芳菲她们带来的家丁和车子,都停在山下一家大茶园,唐家茶园庄子的场院里——难道还有谁真是从城里走到这儿来的不成这老者衣着贵气,他的家人肯定也在左近。
芳菲对于这种急症的救助,没什么太大的信心。从老者说的话,和他如今的症状看来,极有可能是突发性脑血栓或者是糖尿病之类的急症——这种病在医疗条件极其发达的情况下都有可能救不回来,她刚才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喝糖水,是因为老者明显的出现了低血糖的情况,她只能针对这一项来救助——说句难听的,喝糖水即使好不了,也喝不坏人…还好老者吉人天相,总算发病不是太重,自己醒了过来。
芳菲的背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一身冷汗。这时大队人马吵吵嚷嚷地从山下赶了上来,芳菲认出那领头的是她们刚刚在下车时见过的唐家茶园的大管事王管事。
“在这儿在这儿”
刚才的小厮领着大伙儿冲了过来。
“老爷”王管事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一个箭步冲到老者身边。
老者才醒过来不久,身子还很虚弱。但他仍算镇静,皱起眉头轻声说:“别慌,我死不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老爷送下山去啊”
王管事指挥几个庄丁将老者抬上软布和条凳做成的担架,往山下运去。
这时王管事才抽得出空来向芳菲几个行了礼,道歉说:“各位小姐,请恕小人方才无礼了。”
盛晴晴将他虚扶起来,说:“王管事不必在意,救人要紧。这位老人家是?”
“这位正是我家大老爷,多得各位小姐相助”
众人略感惊讶,原来这就是阳城最大的茶商唐仲逸。看他那举止风度,真不像是一介商贾,倒像是位博学鸿儒呢。
“原来是唐大老爷,”芳菲想了一想,便说:“王管事,老人家如今正虚弱着,你们最好是从城里请一位大夫来给他看病,这几天里就别移动他了。他这状况,经不起马车颠簸呢。”
“是的是的”王管事没口子一个劲地道谢,又说:“小厮儿说是一位秦小姐出手救助,不知是哪一位?”
“这位便是秦小姐。”盛晴晴向王管事介绍芳菲。芳菲谦虚道:“我也没做什么。王管事你忙去吧,不用招呼我们了。”
王管事确实要忙着去照料他家大老爷,闻言也不多做停留,再次向众人行礼后才匆匆离去。
丁碧崇拜地看着芳菲,说:“秦姐姐,你真是妙手回春”
“打住妙手回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嘛?”芳菲忙说:“我也只是略懂一点急救的常识。希望老人家这回能够度过难关吧”
遇到这样的事情,众人也都没了游兴,便都一齐下山回家去了。
芳菲心想反正今儿看了好几家茶园,该了解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接下来也没什么看头,回去也无妨。明儿得找个时间去跟方和商量商量,和哪家茶园谈生意比较好…
这些日子以来,佳茗居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芳菲每日除了到闺学中上学,余下的时间都在闺中埋头苦思新的茶饮配方,还有要给佳味斋写春天的新食谱——虽然她已经拒绝领佳味斋的一分红利,可她依然主动给佳味斋弄食谱。
“七姑娘,三夫人请您过去商量事情。”
才过了晚膳,孙氏的大丫头如云就到了芳菲的屋里,请芳菲到孙氏院里说话。
芳菲微感诧异,孙氏已经好久没有单独找过她了,能有什么大事要专门叫自己过去说话?
“好,我就来。”
芳菲搁下手中的笔,在春草的伺候下净了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便只带了春雨一个到孙氏屋里去。
距离芳菲上一回到孙氏屋里,可是有些日子了。正是那次孙氏激怒了芳菲,导致她“服毒自尽”。芳菲被如云引着来到屋里,孙氏正坐在榻上休息,如香拿着一个美人棰在给她捶腿。
“哎呀,七丫头来啦?”
孙氏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走过来招呼芳菲。
正文 第五十五章:算计
第五十五章:算计
“三伯母找芳菲来,不知有什么事情?”
芳菲对于孙氏的热情并未作出什么特别的回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孙氏热屁股贴上冷板凳,笑脸顿时僵了一僵。
但她也不敢就这样把脸板起来跟芳菲置气,前些天卢夫人对芳菲的客气,孙氏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以前老听说,七丫头颇得知府夫人疼爱。但那日秦家上下所见到的,却是那位身为四品诰命的卢夫人对芳菲不仅仅是亲热,言语间对芳菲还颇为看重。
而芳菲在卢夫人面前全无秦家众人的惶恐,更让秦家人看到了芳菲与外人相处时的气度,顿时把秦家的一种孙女儿都比了下去。
秦老夫人私下对孙氏说,对这七丫头,还是客气点好。她在外头见的官家太太、千金小姐多的是,谁知道她还跟什么官家女眷有交情?能不得罪她还是别得罪说不得,往后秦家要靠这七丫头的时候还多着呢。
再说她那个夫家,听说陆家那小子把家产变卖了到乡下去闭门守孝读书,准备孝满科考。万一真要考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这七丫头身份可就不同了
秦老夫人的一番话,让孙氏对芳菲更多了几分畏惧,不敢轻易给她脸色看。
“哦,是这样,”孙氏让芳菲坐下,然后说:“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内宅总要放出些丫头去配人。现在各房里有好几个大丫头都满了十八了,七丫头你屋里的春草也是十八岁,该放出去了。”
芳菲点点头。如果是夫人们房里的大丫头,就是年纪大点也不打紧,也许还要给老爷们留着收了当通房。
可是姑娘们屋里的大丫头,一般都是要跟着姑娘陪嫁出去的。芳菲要等陆寒孝满才能成亲,那时候春草都二十一了,哪有这么大年纪的陪嫁丫头?说起来都不像话。所以春草满了十八就要放出去,这是芳菲早就知道的。
她感到奇怪的,是孙氏为什么巴巴的叫了她过来商量这些家务琐事。叫个人跟她说一声,然后把春草领出去,也就行了。为什么搞得这么郑重?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
“我是在想着,如今你房里用的人太少。春草离了你,你那儿就一个春雨是能顶事的。我既然替老祖宗操持着家务,就得帮你打算打算。”孙氏一脸假惺惺的关心。
芳菲恍然大悟,孙氏这是故技重施又想往她房里放眼线。
春草去年被她教训了一次以后,老实得不得了,什么话都不敢往孙氏那儿传。所以孙氏发现她实在没用后,这回立刻毫不迟疑的要把她放了出去。
还有完没有了?芳菲心里略略有些烦躁。
她本来就对身边没人可用苦恼得不得了了。春雨是个忠心的,但天资上太过欠缺,没法子真的帮自己做大事。春草和她不是一条心,何况马上就要打发出去了。春云春月两个,也是笨笨的,只能做点粗活。
要是春喜还在,她哪有像如今这么难受?
孙氏见芳菲不吭声,便让如云出去领了几个小丫头进来。
“七丫头,这三个都是我屋里的二等丫头,你看看想挑哪个去补春草的缺?”
芳菲兴趣缺缺地看了看那三个十二三岁的丫头。长相平平倒没什么,她又不是男子,没有爱色的毛病。她问了三人几句话,她们回答得倒也挺伶俐的,不愧是从孙氏手里教出的人,看着都满精明。
惟其如此,她才气闷精明,精明有个鬼用?
一个个还不是孙氏的帮手?
偏偏这回,她是无计可施的。屋里去了一个丫鬟,定然会补上一个,难不成她自己出去买一房回来使么?始终拦不住的,算了
“但凭三伯母安排,我看这三个都不错。”有本事你就把三个都给了我,我才服了你呢芳菲暗暗咬牙。
孙氏当然不可能把三个丫头都给她,他们秦家又不是官家巨富的,一个未嫁小姐屋里放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尽够使唤的了。孙氏对于芳菲的回答颇为满意,最后指了一个叫菊儿的十三岁丫鬟到芳菲屋里。
既然指定了人手,也不忙交接。孙氏先挥手让这几个小丫鬟下去了,又继续拉着芳菲说话,让芳菲好不纳闷。
这女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芳菲听孙氏一个劲儿的夸她能干,说她和各位官家小姐们交情这么好,在知府夫人面前又这么有体面,还说到了她帮佳味斋这几年写菜谱的事情…
听到孙氏拐弯抹角地问佳味斋给了她多少酬劳的时候,芳菲心中已经起了警惕,只打哈哈说她纯粹是被张端妍拉去玩儿的。
“这佳味斋真是会做生意的他们东家和人合伙新开的那家佳茗居,听说生意好的不得了呢七丫头你好像也常常去那儿帮忙?”
孙氏此言一出,芳菲身上的汗毛噌地就竖了起来,整个人进入了警戒状态。
“我不过就是偶尔写个茶点的食谱让他们大师傅做去,哪谈得上什么常常?”芳菲当然抵死不认这是自己的产业。只是,她去佳茗居帮忙的事情是过了明路的,打的是佳味斋的掌柜求自己帮多写几个食谱的幌子,孙氏这会儿特意提起是想干什么?
孙氏还是一脸笑容,小心翼翼地打听说:“是吗?我听人说起,他们家那个大掌柜,老是请你去拿主意…”
芳菲的脸上本来就没什么笑容,闻言更是黑如锅底。她冷冷地打断孙氏说:“听说?三伯母管着家务,本是最忙的,却偏偏有这么多空儿听人胡诌三伯母整日听说这个听说那个的,倒是说说是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放出来的话啊?不会…”
她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不会又是那什么湛家的侄孙媳妇吧…”
孙氏的脸刷地就红了。
孙氏今儿明里说是叫芳菲来商量把春草放出去的事,事实上却是想探听芳菲跟那佳味斋、佳茗居的关系。
孙氏说起来也不是笨人。这几年来,她暗地里观察芳菲行事,见她对待下人出手十分大方,只要替她办了事,她过后总有点谢礼。她屋里的月例银子并没有多添几文,可是用的胭脂、水粉、头油、小物事,样样都是好的。府里的姑娘们,谁也没有她过得滋润。
她禀明过秦老夫人,说是给佳味斋写食谱得的酬劳。秦老夫人没有深究,可是孙氏却多长了个心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写食谱当然会有酬劳,但是那又能有多少,竟让她几年来手头越来越宽裕…
现在这个佳茗居,又请她过去教做点心。原来张家大小姐在的时候还好说,如今张小姐嫁了京官,怎么这新开的铺子还请七丫头过去?真的离不了她了?
孙氏便偷偷让人去打听。那几人回来报告说,七丫头在佳茗居绝对不止是教厨子做点心那么简单。佳茗居的大掌柜可听七丫头的话了,连店小二的跑堂都请七丫头去指点一番…难道,她在佳茗居里头是个能管事的?
要是她有发财的路数,自己可不能白白放过了,好歹得磨着她哄着她,让她分点好处给自己才是…再不济,给自己指指财路也好啊她可是想多攒点私房呢…
孙氏打着这样的主意,便一心想要问出芳菲的秘密。
可如今被芳菲生生顶了回来,孙氏那个郁闷啊
不对…这表明七丫头怕她追问下去…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七丫头你说什么呢我身为你长辈,问问你在外头的情形难道还有错了?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及了笄,便能把家里的长辈都抛开了擅自做主了么?”
孙氏很快调整好了脸色,收起了方才的羞意,一心追问到底。
芳菲一阵心烦。她早知道开门做生意的事,那是瞒不了有心人的,尤其是秦家这群追蝇逐臭利欲熏心的男女…幸亏自己已经留好了后手,不怕人知道自己插手佳茗居的生意。反正秦家也不敢真的跟她翻脸,她才不会因为顾忌着礼数不周而被孙氏拿捏住呢。
她以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真可笑
“三伯母也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儿了,说多了也怪没意思的。”芳菲也不坐了,自行起身便要离去:“横竖我行动都守着规矩,没辱没了你秦家的好门风就是了”
说罢,看也懒得看孙氏一眼,自顾自走了。
但芳菲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潇洒…唉,佳茗居的事情,看来是真瞒不住了。好在几乎没有人知道这茶楼是自己的——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不知道秦家人,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多久呢…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芳菲没想到的是,秦家其他人还来不及继续追问她这件事,一个不速之客却上了门。
几日后,当她看见坐在秦家客厅中的陆家二婶方氏,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女人上门找她做什么?
正文 第五十六章:恶妇
第五十六章:恶妇
芳菲自从去年陆月名的丧事之后,便没再见过这个方氏。说起来,在陆家处理陆月名丧事那段日子里,她和这个方氏极不对付,方氏还当着众人的面给过她不少难堪呢
只是芳菲那时以大事为重,不想跟这种无知妇人吵闹,才强忍下了这口恶气。
这方氏和秦家非亲非故的,跑到秦家来做客干什么?
秦家的当家主母孙氏坐在主位上招呼客人,芳菲从厅门进来,远远看着这两个她极为讨厌的妇人谈笑风生,心里真是一抽一抽的难受…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瞧她们聊得那个开心的样儿
“七丫头,陆家婶娘带了许多好东西来看你呢。”
孙氏见芳菲来了,忙招呼她过来见客。
能有什么好东西?芳菲暗暗撇了撇嘴,眼角已经瞧见了堆在孙氏手边桌子上的那堆礼盒。她是经常在外头走动的,眼睛毒着呢,一眼就看出那是小西街“黑糯香”的甜食盒子——这黄瘦女人倒舍得下本钱,专门到好铺子里给自己买点心。
不过芳菲眼皮子没那么浅,几盒糕点就能她的心收过去。恰恰相反,过去和她关系紧张的方氏特地带着礼物找上门来,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她想起一句俗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半年不见,七小姐越发好看了。”
方氏很虚伪地夸了她一句,芳菲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点反应。
方氏心里那个腻歪啊一般人听了这种话,总该谦虚两句的吧?那样她的话匣子便能顺利打开了。但这可恶的秦家丫头,果然和过去一样讨人厌,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厅堂里顿时有些冷场。孙氏干笑了两声,又说:“七丫头,你陆家婶娘有些话想问你,你们俩便好好说说话吧。我先去料理些家务。”
说罢,孙氏便起身跟方氏告了罪,带着两个丫头出去了。
芳菲心想,孙氏估计是怕她在场,方氏不好开口说话,才刻意躲开的吧?不过以芳菲对这间客厅的了解,猜想孙氏极有可能会在绕了个弯子以后跑到旁边的耳房去偷听…事实上,孙氏还真的就是这么干的。
方氏磕磕巴巴跟芳菲拉扯了两句家常,见芳菲总不搭腔,只是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也不免有了怒气。
她正想发火,旋又想起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好不容易才把胸中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是了,正事还没办呢,先别惹恼了这丫头
“七小姐呀,你可知道我家侄儿如今在哪里住着?”方氏堆起笑脸,问了芳菲一句。
芳菲淡淡地回应:“不知道。”
呃…方氏差点没被芳菲这句话噎死。她说话怎么这么硬邦邦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芳菲只管垂头看着地板,一声儿都不想吭。她在外头是极懂礼貌的,但在这个女人面前,半点都不想装
要不是因为她和她那个丈夫欺人太甚,陆寒怎么会被迫卖了祖传的田产,躲到村里去吃苦头?
一想起陆寒从奴仆拥簇的小少爷沦落到要独居小村的地步,芳菲就恨不得去捅这两夫妻几刀。
“怎么会不知道?”方氏是个没脑子的,当下便嚷嚷开了。
芳菲冷笑一声,说:“这话真好笑陆家娘子您自个家的亲人,倒要到我跟前来问他的下落,我凭什么会知道?我一个闺中女儿,哪里清楚外头的事”
“你别想两三句话含糊过去。”方氏见自己做小伏低,芳菲并不领情,便也冷下了脸对芳菲说:“我可是听说了,我们家寒哥儿在城里置办了产业,还是你替他管着呢”
芳菲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倒霉。这两夫妻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佳茗居才开了多久呀
“陆家娘子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了。”芳菲决定装傻装到底。
方氏看了看芳菲身后的春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七小姐,你也别藏着掖着了。那佳茗居,是不是我们家寒哥儿入了份子的?”
孙氏在耳房偷听了半日,听到方氏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也不禁呆住了。
佳茗居?陆家的小子竟在那里有股份?
方氏见自己说了这话以后,芳菲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不由得得意起来。
她就知道这事是真的
“陆家娘子说的话越发离谱了,您要是想知道什么事情,自个去问陆哥哥,何必来缠我?”芳菲不想再跟这个方氏说下去,站起身来便想回房。
方氏着了急,居然一个箭步冲到芳菲身边扯着她的衣袖说:“不准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寒哥儿是不是在外头做生意?他是不是把钱全都交给你来管着了?”
“放手”
芳菲没想到方氏这恶妇竟敢在秦家厅堂里就撒泼。春雨是个忠心护主的,当下就去推开方氏,拦在二人之间,狠狠地瞪着这个想伤害自己姑娘的凶婆娘。
孙氏听到方氏在自个家里动了手,心里也不自在起来。虽然自家并非规矩很严的官宦人家,好歹也是殷实乡绅,在外面有头有脸的哪能让这个泼妇乱来
一想到这里,孙氏也不偷听了,便又从耳房小门拐了出去,装作从外头回来的样子冲进厅堂,正好看见方氏想再去撕扯芳菲。
“陆家娘子”
孙氏大喝一声,赶到方氏身边,一脸不满地看着她:“你好歹也是我们七丫头的长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方氏才不管呢,反正都撕破脸了,今儿她得不了准信儿是不愿意走的。
“我是要问问七小姐,是不是替我侄儿管着产业秦三夫人,你是个知礼的,好好劝劝你七小姐先别忙着操这份心了。她如今还不是我陆家的人呢,竟插手管起我侄儿的钱来了我家寒哥儿的事,自有我夫妻二人做主”
孙氏看着方氏一脸的理所当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见方氏来拜访芳菲,既然对方是陆家长辈,她自然不好怠慢的。可这方氏…做起事来,也太荒唐了居然就想凭着吵闹,让侄儿把产业交到她手上——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侄儿的产业呢——这种可笑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他陆家大房二房早已分家,陆寒的家财陆月思夫妻根本没资格染指。他们把人家的济世堂占了去已经极其离谱了,又把陆寒逼得卖了祖传田地、赁了房子躲了出去,这还不够,就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便到侄儿未来的妻子家里讨产业
孙氏见过爱财的,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可她至少不会愚蠢到这个份上啊
“陆家娘子,这是我秦家的地方,你陆家的事我们管不着有话,你找你侄子说去”孙氏拉下了脸,就要把方氏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