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二人进了屋,只见芳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春雨在用力的掐她的人中,春草则往芳菲嘴里灌水。
孙氏拉住在一边哭泣的小丫头春月,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春月抽抽噎噎的说,姑娘刚刚一回来什么话也不说,立刻从她柜子里拿了包什么药粉冲成水,自个就喝了下去。因为姑娘常常自己配药吃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只是在想姑娘到底在生什么气。谁知姑娘喝了药以后就拉着春雨的手说她不想活了,就这么死了干净吧,免得往后再出点什么事情带累了过世的父母的名誉…
“姑娘说完就不行了,我们吓得去扶她,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春月才十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胆子都破了。要是姑娘出了大事,她们这些服侍的人通通都会被卖掉的!
“大夫呢?怎还没来?”
孙氏急得快疯了,一下子过去把春雨扯开,自己用力的掐芳菲的人中,可芳菲就是不醒。
芳菲自尽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秦家,所有人都为她的举动感到震惊。昨天还好端端的七姑娘,怎么刚从三夫人房里出来就要自尽?下人们不停的讨论着这件大事,有关老祖宗想让七姑娘悔婚改配湛家的消息也捂不住了,很快便人尽皆知。
人人都说看走了眼,平时看着好性儿的七姑娘居然是个烈女!
秦大老爷也接到下人通报从外头赶了回来,不顾礼数直接进了芳菲的屋子。
秦老夫人和孙氏就坐在芳菲屋子的外间里,里头两个大夫正在对芳菲实施抢救。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七丫头好端端的寻什么死?”
秦大老爷气急败坏,追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老夫人只好把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
秦大老爷听得事情竟是如此,又不能责备母亲,只好把气出在弟媳孙氏的身上:“三弟媳妇,你是怎么管家的!把个侄女儿逼成这样,她要是有个好歹,往后我们秦家上下都不用出去见人了!说不得,我还得到官府去过堂呢!”
孙氏被骂得气都不敢喘一口,如今再多的责骂她都已经没感觉了,只想着让芳菲快些好过来,不然她下半辈子都会不得安宁!
终于有一位大夫走出了里间,拿着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秦家的几个人都围了过去,追着大夫问芳菲的情况。
“总算让七小姐把肚子里的药水都吐出来了…”大夫说:“现在她脉象还是好的,但要是人醒不过来,还是难办…”
站在里间屋角的春雨,揪心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芳菲。
姑娘,你可千万要醒过来…
正文 第四十一章:余波
当晚,孙氏就带着丫鬟们守在芳菲屋里。秦老夫人和秦大老爷在各自屋里坐着,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昏迷了大半天的芳菲总算睁开了眼睛。
她才醒过来,发觉自己还活在世上,又哭喊着要随她父母而去,不要留在这儿受人侮辱。孙氏见芳菲终于醒了,哪还敢再跟她硬来,连连求她不要再闹,说以后再不会提湛家的事了。
芳菲这才作罢,只是还一味的哭泣,不肯吃东西。
秦老夫人听到芳菲醒来喜不自胜,又扶着丫头颤颤巍巍的赶过来安慰芳菲。
“七丫头,你这是做什么!”秦老夫人坐在芳菲床边劝她:“长辈对你说了两句重话,你就寻死觅活的,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还不让长辈说你了?快把粥喝了吧。”
芳菲依然不肯喝那粥,低声哭泣着说:“芳菲岂是因为这些难过?只是不想让过世的父母蒙羞罢了!若是让人传出我明明已有婚约,却又想着去攀附贵家这样的话…”
秦老夫人很是尴尬。事情闹到这一步,芳菲的意思已是明明白白,她是绝对不愿意悔婚另嫁的了。虽然秦老夫人心里恼恨芳菲把事情闹成这样,可是芳菲不是她的亲孙女,她其实并没有资格去替她包办亲事——若是她父母没给她定亲,那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芳菲这番行事,往哪儿说都是正理,秦家长辈们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她,好说歹说才让芳菲把粥喝了下去。
既然芳菲醒转了,孙氏也回了魂,就要发作芳菲屋里的这些丫头。
芳菲见孙氏要叫人把她们都领出去卖了,忙拦着孙氏:“这都是我不好,和丫头们有什么相干!三伯母要是把我的丫头都撵了出去,换上新人来我也是不要的!”
孙氏见芳菲态度坚决,只好作罢。过后又把春草单独叫去狠狠责骂了一顿,说让她把七姑娘看紧了,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要是七姑娘再闹这么一回,你们这些人统统都讨不了好去!
等屋里吵吵嚷嚷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芳菲靠在床榻的软垫上半闭着眼睛养神,唇边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这回,她赌赢了!
她不太清楚湛煊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在她这招双管齐下之后,湛煊的谋划,估计只能成空了。
先是向湛先生哭诉,让她向湛煊施压。再借机和孙氏吵架,将自己准备好的药粉吃了下去做出自尽的姿态,不怕吓不倒这些利令智昏的秦家人。经过这一番,秦家是断然不敢再逼她做什么事情的,她往后行事便更有了退路…
这一石二鸟的好计,却是要冒个不大不小的风险,就是她拿捏不准这药的效力。
这是她从资料库中找到的古方麻醉药。主药是茉莉花的根茎,加上其他几味药材炮制而成。在此之前,芳菲已经悄悄拿院子里的猫儿狗儿做过实验,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多少分量的药粉可以昏迷多久。
接着她大胆的用自己做实验,尝试吃了很少的剂量,也就昏睡过去小半个时辰,丫鬟们只以为她是在睡午觉。反复实践几次以后,芳菲大致上掌握了这药粉的使用剂量。不过她刻意研究这个药粉,一开始倒没想过是拿来做这个用途,只是故意炮制出来做防身之用,也许自己哪天被逼得要逃走的时候也用得着…想不到这回却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接下来,自己该有几天清净日子过了…正好,萧大哥也回阳城了,下一步的计划就要靠他了!
秦家想把芳菲出事的消息掩盖下去,但那两位大夫是外头来的,哪里盖得住?加上他家本来就家风不严,下人们多有嘴碎的,不到两日就把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独居梅园的湛先生都听说了。
湛先生自那日芳菲去后,还没来得及找湛煊过来教训,就听到这等事情,心里是又气又急。她身为阁老之女,家主之妹,向来极为重视门风。如今人家在外头传说湛煊口齿轻薄冒犯了秦家的姑娘,秦姑娘便自尽以求清白。这可不是坏了湛家的名声!
湛先生当即找到了她兄长,湛家家主湛建隆。湛建隆听妹妹将事情一说,勃然大怒,把在家里准备考试的湛煊叫了出来,重重的骂了一顿。
“我湛家的名声,都让你给丢尽了!这回幸亏那女子没死成,要是她真死了,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考什么功名?这事被那些清流知道了,报你一个‘品行不端’,你这辈子的前途就都完了!”
从小被家人宠着的湛煊哪见过父亲如此震怒,吓得一声不出,只是唯唯点头。他哪知道会弄成这样?事情才刚起了个头,那秦芳菲就有胆子去寻死,一下子就把他陷到了这等尴尬局面里。
湛建隆身为一族之长,也不是个吃素的,知道这事背后还有蹊跷。被他严厉责问之后,湛煊只好不情不愿的供出他的“军师”洛十二。湛建隆再追查下去,连湛煊找到药材商人王良材去陆家游说陆月思退亲,又派人去找湛七太爷的侄儿媳妇金氏让她上秦家去探听口风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被揭了出来。
湛建隆差点没气得昏过去。儿子为了一个女子,竟搞了这么多花样出来?要是被有心人握在手里,在朝中参湛家一个“治家不严,逼死民女”的罪名,那几位当官的湛家老爷通通要吃不了兜着走!
“逆子,逆子!明儿就把这逆子拖到祠堂里受家法!”湛建隆的脸皮都涨成了紫黑色。
湛先生虽然也气得不行,但她对湛煊打小就是溺爱的,赶紧替湛煊求情:“哥哥,虽然小九这回做错了,哥哥你也不要声张才好!本来人人只是以为小九口舌惹了是非,如果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惩罚他,那…”
湛建隆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妹妹说得有道理。湛先生又咬牙切齿的说:“小九小时候最是乖巧的,都是那洛家的洛十二把他给带坏了!哥哥你该去警告警告洛家,让他们把这小混蛋看得紧点,以后不许他再上我们湛家来!”
但凡父母亲人,总不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天生坏蛋,出了事情都爱推脱到别人身上,认为是被人带坏了才会如此。湛先生尽管品行高贵,却也难以超脱这人之常情。
被妹妹一提醒,湛建隆点头称是,当下便到洛家去了。
不说这边湛煊与洛十二被家中长辈如何处置。陆家这边终于也得了消息,陆月思夫妇与陆寒皆是大惊。陆寒急得不行,马上让莫大娘去秦家探望芳菲。幸亏莫大娘去看望芳菲回来后带回了好消息,说七小姐虽然气色不太好,人还是清醒的,还托我给少爷您捎话说不用挂念,她养养就好了。
陆寒如何能不挂念?只恨他又不能亲自去看望芳菲。他听到了外间传闻,心里清楚秦家肯定是觉得与自己家里联姻得不到任何好处,才会想将芳菲另配的。幸好芳菲妹妹对我…想到此处,陆寒很是感动。
他却不知是想岔了心,芳菲此次行事纯粹了为了她自己,还真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这误会更坚定了陆寒的决心。
自己以前年纪小,果然太过天真了。在这世上,若想过得遂心舒坦,若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
陆月思听到芳菲自尽不成的消息后,暗叫糟糕。
这回想去退亲,就更难了。如今秦家这女子成了城中人人称赞的烈女,认为她不愿舍弃贫寒夫家另许他人,乃是少有的义行。这种时候如果陆家没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就上门去退亲,岂不是要被全城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回麻烦了!”
陆月思大叹倒霉,方氏不肯死心:“不管退不退亲,那些田地你得想办法给我拿到手!”
这贪婪的妇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谋夺侄子的田产,绝不会去考虑陆寒没了田产以后怎么生活。
陆月思不耐烦的说:“怎么拿?他都跟我撕破了脸皮,说我要夺他的田地。他不肯拿田契出来,难道我去抢?说他小,又不小了,万一真的跑到衙门去闹——衙门里头可都是他父亲旧日的同僚,谁知道会不会帮衬他!”
“那,咱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陆月思摸摸下巴,叹气说:“容我想想…”
芳菲其实一点大碍没有,这种麻醉药就是吃了以后会昏睡一段时间,醒过来之后头有些晕而已。不过她既然想要借此敲打秦家众人,也只好装出身子极为虚弱的模样,日日在床上休息。
秦家人怕她再闹,都对她小心翼翼的,不敢再来招惹她。几日后,张学政的孙女张端妍给芳菲来了帖子,说要请她过府去聚上一聚。
秦家怕芳菲出去了说他们的不是,又是秦老夫人亲自过来对芳菲说了不少宽慰的话儿。芳菲淡淡地应下了,说:“老祖宗多虑了。芳菲也是秦家的女儿,自然不会说自家不好。”
有了她这么一句话,秦老夫人才敢放心让她出门见客。
芳菲看着张端妍送来的帖子,心里明白,这是萧卓来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花园
张家是一所百年老宅,门庭并不华丽,却尽显沉稳大气,由此可见张家的家势。
芳菲也来过张家几趟,张家的门房下人都认得这是大小姐端妍的贵客。所以芳菲一从马车上下来,张家的人立刻迎了上去,将她引到后院花园里去。
她来得晚,来到花园时才发现盛晴晴、惠如、洁雅几个都已经到了。张端妍看见芳菲来了,忙走过来招呼她落座。
芳菲一坐下,和她面对面的惠如立刻把脸儿别了过去,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惠如姐姐这是怎么了?”芳菲奇道。
谁知听她这么一问,连洁雅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嗔怪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芳菲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明白了几分,不禁有些好笑。
惠如这时终于肯把脸转过来,愤愤而言:“枉我们相交多年,你竟没有将我们姐妹几个放在心上!就算你有天大的难处,也不该这么莽撞,贸贸然就去寻死…你可知我听到这消息时多害怕?”
芳菲知道惠如天性纯真,对自己又有深厚感情,所以才会有这种表现。这时洁雅也说:“你受了委屈,我们都是知道的,可你怎么就不想着找我们商量商量?你在我们之中年纪最小,可我从来没把你当妹妹看,对你的行事素来都是佩服的…这一回你可差了!幸亏…幸亏你吉人天相…”
多愁善感的洁雅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盛晴晴虽然没有惠如与洁雅这么激动,但言语之间也多有责怪。
芳菲看着眼前这几个姐妹,心中大为感动。
她们是真的关心她,才会为了她“冲动自尽”的事情气愤。她忙连声向她们道歉,并说往后再也不会如此了,请姐姐们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好了好了,芳菲都给你们赔不是了,你们就消停点吧。她心里还不知苦成什么样子呢。”张端妍温柔地看着芳菲,关怀地问她:“如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们又不好去看你…”关于芳菲这件事的传言满天飞,几个姐妹倒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探望她了,不然外人更多了谈资。
“没有了,休养了几天早就缓过来了。”芳菲早就反复试验过药效的,知道这药基本上没有什么毒副作用。
惠如听了张端妍的话,脸上顿时又添了一重忧色,全然忘记了她刚才还在生气:“芳菲,你家里如今怎样了?”
芳菲不好说什么,只得笑着让她们安心:“都好了,没事。”
惠如还想再说下去,洁雅拉了拉她的袖子,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去了。家里人再不好,也不是她们能够当众讨论的,这点子事情谁都明白。
其实今儿大家齐聚张家,就只是为了要好好看看芳菲。现在看见芳菲气色还好,心情似乎也不错,大家的心也就安定了些。众人一再叮咛芳菲再有什么大事一定要跟她们商量,几人反反复复地说着已经到了啰嗦的地步。
芳菲却不嫌她们唠叨,反而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大家一起在张家用了午饭才告辞。张端妍先让人把那几位千金都送走了,独独留下芳菲。
“卓表哥在后头东厢房里等着我们呢,这会儿估计都等得急眼了。”
这才是芳菲来张家的最大目的,要跟萧卓见面商量些事情。
惠如几个待她再好,但也是女儿家,出不得门办事。萧卓却是个青年男子,可以替她在外头奔波走动,所以芳菲对于张端妍表兄妹更是亲近些。
两个月前,萧卓也来过阳城一趟。当时芳菲委托他去替自己办一件大事,不知他办得如何了?
张端妍和芳菲来到东厢房,萧卓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按理说,芳菲云英未嫁,是不适宜和萧卓这等外男私下见面的。但是事关紧要,芳菲不顾不得避嫌了。幸好张端妍安排得妥帖,事后定然不会有什么闲言传出去。
十九岁的萧卓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英伟青年。他也知道了芳菲近日的这桩大事,看到芳菲走进厢房,面上不禁带出了些关怀之色。但这些隐私问题,他也不好当面问芳菲的,还是事后和表妹细说好了。
幸好芳菲没有真的出事…不然…毓昇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每次毓昇见到自己,都要不停追问芳菲的现状,直到问得自己都烦了才肯消停…
萧卓对芳菲的关心,也有一半是出于责任,毓昇可是亲口反复交代自己要好好照顾她的。
“萧大哥,你马上就要去考武举了吧?”
芳菲问起萧卓考试的事情。之前张端妍就跟芳菲说过,萧卓不打算从科场晋身,而是想走武官的路子。
萧卓点头说:“嗯,下个月就要开考了。县试问题不大,就看府试如何了。”
芳菲对于科举考试尚算了解,但武举这边就真的很不熟悉,只能是预祝萧卓马到功成。不过看萧卓成竹在胸的模样,应该有七八成把握。
她刚想问起上次托他办的事如何了,萧卓却从桌上拿起一个硕大的锦盒递给芳菲:“我上个月去了京城见毓昇,这是他托我给你带的。”他又一指桌上的那几匹缎子:“那些也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本来私私相授,是为礼教所不容,朱毓昇这样行事却是鲁莽了。不过萧卓解释说,这批东西是和朱毓昇送给张学政的寿礼一起运过来的,名义上并不是送给芳菲的东西。
“妹妹,你就对人说是我转赠的好了。”张端妍以为芳菲顾虑太多,才会一直捧着锦盒怔怔的不说话。
又有谁知道芳菲心里的阵阵波澜呢?
“对了,秦妹妹,你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我连车子都准备好了,咱这就出门去看看吧?”
芳菲惊喜不已,萧卓办事果然妥当!当下由萧卓领头,二人连仆从都不多带,只带了跟着萧卓来的几个护卫便从张家后门走了出去,搭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向郊外驰骋。
张端妍帮着她瞒过随同她来的秦家的下人和他们张家的一干人等,也是担了不少风险。她原先不同意萧卓的建议,但萧卓还是把她说服了:“这是秦妹妹为自己将来安身立命做的打算,表妹你就破例帮帮她吧!”
原来张端妍对于芳菲瞒着秦家人自己在外头弄些事情,觉得不太妥当,这岂是女儿家该做的?可自打传出秦家逼芳菲悔婚另嫁的事情之后,张端妍也明白了芳菲的处境有多么艰难。所以这次帮助芳菲,张端妍更是尽心尽力,向芳菲保证不会让外人知晓一丝半点。
两个月前,芳菲将自己几年来积攒下的那些分红银子,托萧卓再城外给她买两处好一些的园子,再帮着雇几个老经验的花农。萧卓当时听到芳菲的要求时很是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
这俩马车是萧卓从安宜带来的,从车夫到护卫都是萧卓信得过的人。马车出了城,很快便在一处田庄前停住了。
“秦妹妹,就是这两个园子了。”
萧卓带着芳菲走进园子,一面跟她介绍说:“这两个本是果园,照你说的意思已经都改造过了,全都种上了你要求的那几种花木。”
这时几个老农模样的人也在萧卓的家人带领下走了过来。他们都拘谨的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对青年男女,知道这就是新主人了。
“这几位都是附近极有经验的老花王,”萧卓对待佃户的温和态度让芳菲很有好感:“秦妹妹你要他们种些什么,怎么种,这就交代他们吧。”
芳菲知道时间紧迫,便跟那些花农们一起到园子里看花儿种植的情况。因为是新种下去的花枝,要到明年才能真正的繁茂起来,她现在主要是看看他们选的花种对不对头。
那些花农只见过小姐们买花戴花,谁知道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居然对种花也有一手?芳菲随口说出几句“茉莉过冬时应移入屋内避寒”、“月季耐寒耐旱,但不要种得过密”,便让这些花农们刮目相看。连一旁的萧卓都很惊讶,怪不得芳菲要执意买下果园来种花而不是买田产,原来是早有准备的。
“这园子后面是山坡,也都种上了月季,秦妹妹可还要去看么?”
芳菲看了看园中情形,说道:“不必了,萧大哥你办的事我放心。只是我不能时常出府来这儿查看,还想请你帮物色一位总管替我管事。”
萧卓道:“我早已想到了。佳味斋的二掌柜方和向来是知道秦妹妹给佳味斋帮忙的,也算是自己人,他嘴巴又严。让他来总管这两个花园的事情,再好不过,秦妹妹你也可以在去佳味斋用饭时召他来办事。”
芳菲不禁感叹萧卓思虑周详。
买下这个园子,对于芳菲而言,也是在为自己将来能够脱离秦家生活未雨绸缪…
可是,离开秦家的契机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呢?
芳菲自己也不知道。
正文 第四十三章:纠纷
他们不宜在城郊久留,秦家的车马还在张家院子里侯着芳菲呢。在粗略看了看园子情况之后,芳菲上了马车往回赶。萧卓当然不能和芳菲同坐一车,而是在旁骑马相陪。
照这两个园子和山坡上种植花木的数量来算,到明年春夏,就能采集到足够的花苞和花瓣来批量制作了…
芳菲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感觉车子慢了下来。只听外头萧卓吩咐手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芳菲好奇的撩起一角车窗布帘,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这乡间泥路两边都是农田,一群穿着短衣、佃农打扮的男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吵些什么,把泥路给堵住了一大半。他们这么一堵,芳菲的马车就过不去了,所以萧卓才要叫人去看看这里出了什么事。
芳菲正想放下窗帘,突然间目光被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虽然隔得很远,她依然能一眼看出那是陆寒。
他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事关陆寒,芳菲便留了心。这时那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正站在车下跟萧卓报告:“表少爷,前面那群农人都是一户人家的佃农,说是因为租子问题在和东家吵呢。”
在芳菲的前世,她所受到的教育往往是说地主如何如何的剥削农民,农民在地主的压迫下根本没有任何自由,只能任由地主宰割——呃,比如《白毛女》之类的戏里就是这么唱的。
来到这儿过了几年,芳菲才发现她的认知即使不能说错误,起码也是不全面的。地主固然是土地的拥有者,可是佃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可怜。尤其是一帮子佃农联合在一起的时候。
佃户们租种地主的土地,除了交租子之外,可以把余下的收成都收归自己所有。要是哪户东家待人太苛刻,租子收得太高,第二年这些佃户也许就不租种他家的土地了。而其他的东家可是很欢迎这些种地的老手“跳”到自己家里来呢,要知道土地的收成多少,很多时候就是仰赖着种地人的手艺。
是不是这些佃户看老东家死了,少东家又年幼,就起了欺凌陆寒的心思逼着他减租子?
芳菲想到此节,忙扬声叫萧卓过来:“萧大哥,请你过来一下,小妹有事相求。”
萧卓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芳菲的车窗边:“秦妹妹,什么事?”
芳菲也不觉得有什么要避嫌的,就把陆寒和自己的关系说了一遍,又跟萧卓说了自己的担心。
“萧大哥,他年纪不大,又没经过这些,你可不可以去替我帮帮他?”
萧卓朝陆寒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道:“行,那我让人先送你回张府去,等我处理好了,再叫端妍给你去信。”
芳菲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也是帮不上忙,同意了萧卓的建议。她是不能下车和陆寒相见的,众目睽睽之下让陆寒知道自己和一个青年男子一起出行,她的闺誉就会毁于一旦。
萧卓的家人把那些佃户劝开让马车通过,芳菲坐在车里从一角车窗的空隙间看见陆寒焦急的神情,感到一阵担忧。旋即她又安慰自己:“萧大哥办事极为妥当,有了他帮忙,陆寒这回应该可以度过难关的。”
对于陆寒而言,这次的事情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难关。
本来陆月名去世不久,陆寒接手田庄的时候还曾在莫大叔的陪同下来见过这些佃户,当时他们对他这位少东家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可这些日子,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些闲话,就开始吵吵起来。一个说,听说少东家要提租子呢,比去年足足高了几成,还让不让人活了?又一个说,少东家明年说要让我们改种别的粮食,那个我可是不会种。他要是非叫我们改种,我就不在这家干了!